笔者仰怀敬慕之心,叩访烂柯山洞天,却闻水炼师不在山中,只得折道东南,前往灵山,继续探访另一位涉事之人——顾炼师南安。
或许在其他各省,顾氏并不出名,但在浙江及周边,灵山顾氏可谓鼎鼎大名。顾氏发家并非来自佛道大争,实际上他们也并未参与过那场六百多年前的大战。许多人并不清楚顾氏的崛起之路,笔者却于此略有所得,且与读者分享一二。
顾氏入修行的源头是华阳真隐顾先师况君和非熊道人父子。这么一说,相信不少读者便清楚了。华阳真隐和非熊道人俱为中唐高道,父子皆隐居茅山,有据可查的是,今小茅山玄寿真隐宫,便是由这父子当年所居真隐观改建而来。
这里需要解释的是,佛道大争之前,茅山并非元福万宁阁所有,实际上,在那个时代,谁想上茅山修行都可以,只要不干扰其他修士便可,听上去是不是很有意思?
长话短说,据旧闻相传,佛道大战之时,顾氏父子始终隐居山中,未曾参逢战事,待庐山坐论之时,自是什么都没拿到,乃至于连真隐观都未能保住。
之后,顾氏父子移居瞿州灵山,顾氏于此开枝散叶,乃有今日之山庄。
言归正传,笔者连夜赶往顾氏山庄,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终于在山庄中‘堵’到了四炼师之一的顾炼师,而且令笔者喜出望外的是,另一位当事人水炼师,正好就在山庄之中。
笔者相信,看到这里,很多读者想必都和笔者的观感一样,有些不可置信。犹记上一期笔记中,曾经有位署名申姜子的道友撰文推测,水炼师和顾炼师关系非同小可,疑似青梅竹马,笔者当时还当玩笑话来看,如今却无法判断其中真伪了。
另据小道消息,本期笔记中还将有一位黑鹤道人爆料,水炼师已于三十二年前与龙虎山张元吉大炼师秘密成亲,却不知因何缘故,未办双修仪典,至今鲜为人知。对这一爆料,笔者认为可能性极大,欲知详情,读者们可以观注本期笔记中黑鹤道人的文章。
当时出于好奇,也是希望能够有更多时间专访水炼师,笔者冒昧询问,想了解她在顾氏山庄停驻几日。或许这个问题涉及私密,惹得水炼师心中不快,笔者挨了一通训斥也没能得到她的答复,没能探根究底,只能向读者们致歉了。
高修自有高修的威严,笔者见到这两位炼师时,不禁两股颤颤,但为了满足广大读者的好奇,笔者依旧鼓足勇气,摒弃杂念,专心采访,终于挖掘出不少有价值的内容。现记录报道,以飨读者。
关于大师兄试剑三省四炼师一事,顾、水两位炼师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很显然,两位前辈对于大师兄的挑战,在不屑一顾的同时,显得极为不喜。
关于顾炼师是否会应战,这不仅是笔者最为关心的问题,同样也是广大读者们最想知道的事,对此,顾炼师明确予以拒绝。
本文标题中‘我不会接受挑战’,这句话并非笔者杜撰,正是出于顾炼师之口。顾炼师的意思是,越境斗法,只有‘天纵之才’方可尝试,他以前没听说过大师兄的名号,所以不认为大师兄是天纵之才。
这是否是借口,亦或是顾炼师的真实想法,我们暂时不得而知。越境斗法,尤其是向炼师级别的高修挑战,的确是极为艰难的事情,但修行界从来不缺乏这样的例子,如纯阳阁端木春明,如鹤林阁陆西星,如玉皇阁东方敬,如白云阁卫朝宗等,这些道门天才都有成功的战例。
另外,据说同样为宗圣馆修士的问情宗一脉不世天才周雨墨,曾在北疆独斗五行僧并予以斩杀,以此推测,周雨墨甚至以金丹法师修为,便具备了越境挑战炼师级高修的实力。周雨墨能做到的事,大师兄魏致真能不能做到呢?
我们不知道大师兄能否做到,但我们知道骆致清就是越境斗法的高手,这位在全川大大有名的‘骆木头’,几乎九成斗法都是在越境挑战,羽士的时候就挑战黄冠,黄冠的时候挑战法师,如今身为法师,则挑战大法师甚至炼师。而‘骆木头’的一身修为,听说一直是由大师兄教导而来。
因此,笔者一直在考虑,大师兄算不算是天才,有没有能力越境挑战顾炼师。怀着这样的疑惑,当笔者一再追问拒绝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担心失败的时候,顾炼师一反之前迅速、果决的回应态度,语言模糊、模棱两可,始终不愿意正面回答。当笔者就此询问在场的水炼师时,水炼师的回答是,‘顾师兄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必要再重复’。
没有得到两位炼师明确的回复,是笔者的遗憾,也是广大读者的遗憾……”
第一百零二章 灵山实录(续)
“其后,笔者抛出疑问,为何大师兄的试剑对象选择了顾炼师和水炼师两位前辈。对于这个问题,顾炼师透露,言称楼观江掌门看上了崇德馆景大长老的婢女,意欲用强而不得,被他和水炼师撞破,故此结怨。
顾炼师的解释,想必广大读者都很眼熟,正是上一期《君山笔记》中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有不熟悉的读者可以再回过头去重新翻阅,关于崇德馆景大长老的婢女水娘一事,笔记中就有好几种说法,主流的猜测认为,是江掌门为俗家道士全知客求纳水娘为妾而不得,这一猜测最具可能性。
至于江掌门强迫水娘,反而是最经不住推敲的一种,其中的漏洞太多太明显,笔者就不再重复了。当笔者就这些漏洞逐一提问时,顾炼师也无从回答,或许是笔者问得太紧,反而引起顾炼师不悦。
笔者注意到,两位炼师显然很有默契,他们在采访过程中不止一次眼神交流,并能通过这种交流而迅速达成一致意见。这次也不例外,对于顾炼师没能回答出来的问题,水炼师立刻接了过去,并给出了答案,她的原话是:不是我家的婢女,其中细节我不好告知于外人。对此,笔者不做评论,是非曲直由广大读者们自行判断。
另外,笔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顾炼师多次提到‘我们’,于是笔者追问他口中的‘我们’是谁,由此得知一条重大消息,就在笔者前往顾氏山庄采访的前一刻,崇德馆景大长老就在山庄之中,之所以未能采访到他,是因为景大长老已经前往庐山总观,准备向东极阁提交诉状,状告江掌门强迫其婢女水娘。笔者和广大读者一样,对东极阁将如何处置这一申诉抱有浓厚兴趣,高度关注并期待着申诉的结果。
其后笔者仔细分析,如果水炼师与龙虎山张元吉大炼师双修身份确凿的话,无疑,大师兄试剑的所有对象都聚在了一处,三位前辈代表了四家宗门商议什么笔者无法获知,但由此可见,大师兄挑选的试剑对象,并非临时起意,背后的真相或许更需要我们深思和探讨。
细心的读者或许能够回想得起来,在上一期的《君山笔记》中,署名盘丝大仙的道友就大师兄的约战采访了不少读者,这篇采访报道文笔诙谐,读者们的各种奇思妙想也令人捧腹。其中有位雨阳仙人讲述了一个关于容貌相似的离奇的故事,并就此提问并悬赏。
笔者并不认为这个故事真实存在——雨阳仙人也一再提示这个故事乃是传说,切勿对号入座。提及此处,笔者也不是为了拿到悬赏,那五人之间的关系太过诡异,笔者实在回答不来。
为了缓和有些紧张的气氛,让两位前辈轻松轻松,笔者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两位前辈,以搏其一笑,方便他们接下来更好的敞开心扉。但笔者明显对两位前辈的脾性缺乏了解,故事讲出之后,却令两位炼师大为光火,尤其是水炼师,几乎要向笔者出手,若非顾炼师上前将她紧紧抱住,恐怕笔者此刻只能躺在床上疗伤休养了。当然,两位炼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最终笔者有惊无险,但采访也不得不由此中断。
在此,笔者要向两位前辈致以深深的歉意!希望两位前辈能够原宥笔者的冒昧,也不要将这个故事放在心上,更不要迁怒他人。故事仅仅只是故事,如同受访者雨阳仙人所言,切勿对号入座。
最后,笔者还采访了两位前辈对《君山笔记》的观感。两位前辈都一致认为,《君山笔记》难登大雅之堂,其内容过于道听途说,文字多有不堪,观者品行易毁。
顾炼师的原话为:‘这份所谓的《君山笔记》我也是刚看到,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连看都不会去看!什么狗屁《君山笔记》?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刚才我们还在说这个笔记,收纳的文章完全道听途说、乱七八糟、污言秽语,看这个东西是会毁人的,我也建议你们某地的修士们不要去看,我相信某某看了之后,一定会有和我顾某人相同的看法!’(笔者注:文中的‘某某’因事涉具体宗派和长辈名讳,故此隐去。)
对于顾炼师的言论,笔者注意到,水炼师一直在点头表示赞同。
经与总编沟通,总编认为,为保证《君山笔记》的公正性,坚持言论自由的原则,决定不对两位前辈的这番评论作删减处理,全部予以刊发,并将据此督促各位编辑及撰稿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着如实报道的原则,笔者一并记述。
在此,笔者向编辑部总编及全体编辑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并为笔记的创办理念和所坚持的原则感到由衷之敬佩,为自己的文字能出现在笔记中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镜玄散人的长篇采访发表于《君山笔记》嘉靖二十六年第四期上,作为开篇头条全文刊载。
这是第一篇直面当事人的现场第一手采访报道,文字翔实、角度客观、报道公允,其所采用的诸多辞句和语法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由编辑部和作者镜玄散人反复沟通、多次修改后成文,一切以严守中立、不带主观偏见为要,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文字风格,镜玄散人也因这篇文章而名声大振。
文章随期刊一经面世,当即引起强烈反响,第四期《君山笔记》首次达成了二次追订,总发行量一举突破三千份!
杜星衍因为这篇报道而受到热烈追捧,知道他笔名的十多名道友都向他发出飞符,要么向他恭贺,要么和他探讨,一时间令他有些手忙脚乱。
金辉派安妙飞符道:“杜师兄的大作已经拜读了,读的感觉好奇怪,就像一个长辈在板着脸孔讲故事,讲的内容偏偏还很有意思。这种文字风格师兄是怎么想出来的?”
金华府妙一庵的郝聆素询问:“师兄这篇报道,我那些师姐妹都说必是法阵所著,非是师兄亲笔,否则不会如此。她们非要我前来求证,师兄是否炼制出了可以自行写文的法阵?”
令杜星衍感到惊讶的是,平日很少与他联系的蓉娘也发了一张飞符过来:“文章写得不错。”
杜星衍大为振奋,立刻回复:“这篇文章你也看了?呵呵,为了写这篇文章,我专门跑了一趟衢州,记者的活可当真不容易啊。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么?”
可惜回复过去后,蓉娘就没再搭理他,不过他依然认为,这是他这篇文章的最大收获。
第一百零三章 龙虎山的观感
期刊发行后的第二天,杜星衍收到了总编余致川的飞符,《君山笔记》编辑部接到上百位读者的飞符问询,想要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和飞符联络方式。
杜星衍又是欣喜、又是惶恐,考虑良久,回复余致川:“总编还是替贫道筛选一下吧,若是曾经在笔记上发过文的作者,或者总编知根知底的道友,可以告知他们贫道的联络方式,一般的读者就算了,说句玩笑话,贫道没那么多银子和他们交往啊,哈哈。”
余致川很快发来一份长达三十余人的名单,杜星衍审视之后表示同意。余致川又特意道:“排在第一的这位,道友可重点关注,透露一点,来自北直隶,是龙门白云阁的年轻坤道,哈哈哈哈!人家以前就是你的忠实读者,去年就打听你的身份了,我们一直没说。”
杜星衍无奈道:“总编就不要逗贫道了,贫道心不在此……”
不提杜星衍接下来忙碌的回信,这一期的《君山笔记》中掺杂着大量对于四位炼师、四家宗派的挖掘,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来飞去,龙虎山、崇德馆、游龙馆、顾氏山庄,四家宗门访客络绎不绝。
龙虎山,正一阁,灵崖之畔,六合堂内,张腾明手上翻着《君山笔记》,口中不停嚷嚷:“这么写不对,七叔在咱家炼师境修士中都排不上号,怎么就成了龙虎山高修了呢?炼师境中,论斗法实力,大哥肯定排在龙虎山头名,不,应该是排在天下炼虚境头名!”
九姑娘转着手中一方玉印,笑了笑:“宣扬龙虎山的道法,给张家长脸,哪里不好?再说了,七叔当年在北元斗金台喇嘛,在西夏一日连斩十三名佛门修士,这难道不是事实?这些事情,文章中所记载的都不是假的。”
张腾明道:“当时金台喇嘛和五叔两败俱伤,他才上去捡的便宜,这也好意思说?那什么佛门十三修士都是沙弥境的小和尚,七叔那会儿都大法师了,不过是他运气好碰上了而已,换我是大法师的修为,我也能轻松斩杀!可你看文章里,就没提这些佛门修士的境界,来个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七叔多厉害似的!不行,我也要给《君山笔记》投稿,告诉他们实情!”
九姑娘翻了个白眼:“父亲要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非大嘴巴抽你不可!对了,你刚才还为五叔和五婶双修实情被人揭穿而举手叫好?整个拧反了!这话你去对父亲说说,看他怎么整治你。”
张腾明嘿嘿笑道:“我知道的,就不许我过过嘴皮子上的干瘾吗?”
九姑娘道:“不管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总之提醒你,甭管五叔、七叔他们那一系和咱们如何别扭,这都是张家的内务,放到外头,都是张家的人,代表张家的脸面。《君山笔记》吹捧七叔,咱们欢迎,揭五叔的短,咱们就要过问。”
张腾明无奈道:“行了九妹,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聊这本笔记?”
九姑娘盯着张腾明的眼睛,问:“父亲让我查一查,五叔和五婶的事,是谁传出去的。如果是外人的话,暂且两说,如果是家里自己人……”
张腾明大呼冤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姓赵的势同水火,《君山笔记》是他们楼观搞的名堂,我怎么可能去帮他们?”
九姑娘点了点头:“不是你就好……”
张腾明气呼呼道:“九妹你居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当真是,当真是令为兄伤心啊,你怎么不去问问左致珩?他去年破境金丹之后立马就去了大君山找骆致清斗法,没准是他呢?还有王梧森,他已经在《君山笔记》上发过好几篇文字了,你怕是不知道吧。”
九姑娘愣了愣,仔细思忖片刻,抬头道:“那个笔名无边落木的是王梧森?”
张腾明击掌赞道:“还是九妹冰雪聪明,他五行缺木,名字里就带了那么多木,连笔名都是没完没了的木头,哈哈。”
九姑娘笑了笑:“我说呢,每年正月的《君山笔记》都有一篇关于天下信力数字的分析文章……果然与他喜好相符……但你要说这事是他们两个透出去的,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可能性不大。当然我也会去证实……”
“那也不可能是我啊,说不定,五婶自个儿在外面行事不紧,漏了风……哼哼……”
“还是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自己留点心眼,这风口浪尖上,不要乱说话。”
“知道知道,我也不是多嘴的人。对了九妹,七叔应战么?”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