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喜滋滋道:“那就静候佳音了!”
了却这桩插曲,赵然重新回到月亮渡,进了守御所军营。裴中泽、宁德寿都在,见了之后一番寒暄。
裴中泽道:“参加嘉靖二十五年第三次大君山书画笔会的西夏交流团到了,现在就在河对岸,等了你三天了。”
赵然道:“我这不是过来接人了,裴师兄怎么了,似乎有些着急?”
裴中泽道:“我轮值前线三年了,按规矩应当换人了,和你交接完最后这件事,我就要回庆云馆了。”
赵然不禁感慨道:“不知不觉,咱们来红原已经三年了……”
裴中泽也感触良多,叹道:“转眼之间,你我相识也十一年了,逝者如斯啊……”
默然片刻,赵然问:“接替你轮值的是哪位?我认识么?”
裴中泽笑道:“你肯定认识,不是别人,正是敬师兄。”
赵然喜道:“敬师兄啊,真是太好了,这下子可以和他好好喝几杯了!他什么时候到?”
“也就是这两天吧,或许今日,或许明日。”
“那我干脆在这里等他好了。”
“西夏交流团的人,你什么时候领过来?”
“不急,等接到敬师兄再说。”
等到晚间时分,东方敬就到了守御所大营,陪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东方礼。
宁德寿在大营中排下酒宴,聚齐守御所众将、驻防的十多位修士,一起为东方敬洗尘,东方礼照例不参加这种活动,独个在营帐中等候,赵然也知道这位礼师兄的脾性,约好了酒宴之后再去拜见。
东方敬是川省年轻一辈修士的标杆,他的到来,令守御所驻守的这帮修士们大感振奋,人气值甩了裴中泽几条街,赵然打趣裴中泽:“你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裴师兄,你这三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部下们集体倒戈啊,哈哈。”
裴中泽笑道:“换我我也倒戈,没办法,敬师兄是真有威望啊。”
东方敬端着酒杯来找赵然:“致然,听说你被退婚了,当真是要祝贺你啊,同饮一杯。”
如果是别人这么“祝贺”赵然,多半是挖苦带讽刺,但换做东方敬说这句话,那就是真心祝贺了,因此赵然也不虚伪,接受了这番祝贺,同时反过来安慰东方敬:“敬师兄……这都是命,命里注定的,哪里躲得过去,认命吧。”
东方敬苦笑,举杯干了,向赵然道:“若是有心仪之人,就抓紧些,主动向江师叔提出来,成与不成,都尽早决定,这么迟迟无果的拖下去,不仅害己,而且害人。”
赵然摇了摇头:“没用的,明明喜欢,但就是不嫁,我自己一个巴掌拍不响……”
东方敬劝道:“那就别在一棵树上吊着,抬眼望望四周,这世间的好女子还是有的。”
赵然道:“我明白的,敬师兄放心,有你这前车之鉴在,我必会留意,避免重蹈你的覆辙。”
东方敬顿时大笑,差点笑岔了气。
宴罢,裴中泽引着东方敬去交接各种手续,赵然则前去拜见东方礼。
“礼师兄,你这几个月在忙些什么?”
东方礼道:“这两个月查一桩案子,浙江金华道宫的监院犯事了。”
赵然不解:“一个十方丛林的道宫监院犯事,也需要你这个三清阁西堂的堂主去查案?”
东方礼道:“别看是个俗道,却是天龙院策反了十八年的细作。”
赵然顿时有些惊了:“都混到一府监院了,居然都能被策反?这是什么道理?佛门给他什么好处?”
东方礼摇了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当年在浦江县院为巡照房水头,结识了一个贩货的小商贾,那商贾说是想了解朝廷和道门的动向,方便自家跑买卖,请他出手帮忙,一份朝廷的邸报付一两银子,一份道门内部的通报付一两五钱银子。这厮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又能挣点银子,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将每旬的邸报和通报都抄一份卖给了小商贾。”
赵然明白了:“上了船就下不来了。”
第五十九章 秀庵
东方礼叹道:“正是如此,抄了有三年左右,那小商贾开始向他要求涉及朝廷和道门隐秘的文书了,依旧是这个价钱。他此时醒悟过来却已迟了,三年来他抄了上百份邸报和通报给这位西夏商贾,收了人家不到三百两银子,他想抽身,人家哪里肯答应,他若想退出,人家就要写信揭发他,因此他一发而不可收拾,乖乖被人控制,直到事情败露。”
赵然也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堂堂府宫监院,为了这么点小钱就把自己不知不觉中卖了,当真令人痛惜。
只听东方礼又问:“你知道他怎么暴露的吗?”
“礼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是不是挖出萝卜带出泥?”
“的确如此。这监院了不起啊,利用号房提供的财物,在郊外兴建了一个女庵,专从各地搜罗年轻女子加以调教,传授曲乐歌舞,专修闺房秘术。这件事一干就干了八年,若非三个月前从庵中逃出来两个,此事怕是依旧没人察觉。”
这是赵然第二回听说道门内部发生的这种事情,上一回是在庐山接受审查时听杜腾会提过,记得杜腾会说的是武昌青元宫,没想到浙江也出了这种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江南烟花之地向来就有调教瘦马的风气,在这种地方当监院,又是个被人拐入歧途的,手中有权、前途无望,不拼命享受还能做啥?
“这监院奢靡享受了八年,如今落马,也算是得其所哉。”
东方礼道:“如果仅仅如此,也不至于将我们三清阁卷进去。此事爆出来后,先由浙江万化观和总观方堂联合查处,这厮一进去之后便竹筒倒豆子,把所有事情全招了……”
“倒也光棍。”
“他只求速死。”
赵然暗暗叹息一声,接着问:“礼师兄继续。”
“他交待的大罪主要是两条,其一,就是被迫当了西夏十多年的细作,这也是我去调查案子的因由。策反他的西夏商贾如今不知逃到了哪里,浙江周边各省都在通缉。其二,按照他的交待,这座女庵共有十二名女修,嗯,按他的说法,称这些女子为女修……除了他自己享受外,最大的用途,便是选拔比较出色‘女修’,然后送往上三宫。”
“去上三宫查了么?”
“涉及上三宫修士,方堂无法插手,此案移交上观东极阁,于是东极阁和咱们三清阁再次组成联合调查组,想要进驻上三宫,却被陈善道挡住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比较激烈了,东极阁李天师和赵真人带着调查组前往京城元福宫,来找总摄上三宫的元福宫卫道高士陈善道,再次被陈善道否决。
陈善道的理由是,此乃金华府道宫监院诬陷之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女子是送往了上三宫,仅凭一个十方丛林监院的口供就要审查上三宫,这是在给他陈善道泼脏水,在给他堂堂天师栽赃,更是对大明朝堂的不敬!哪怕天子和朝堂是由道门所立,但这毕竟是大明的天子,是大明的门面,岂能随意乱来?
双方在元福宫发生争执,陈善道撂下狠话,如果东极阁没有确凿证据就乱来,他不惜为了自己的名誉一战!
赵然听得十分兴奋:“打起来没有?陈善道就自己一个人,想必李天师和赵真人能把他干翻吧?”
东方礼翻了个白眼:“致然说什么笑话?”
“哈哈,开个玩笑。最后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可以查上三宫?”
东方礼道:“还真没有,的确只是那监院的证词,按照他的说法,每年上三宫会派人前来金华,遇到调教得不错的,就挑走一个或者两个,如果没有,就一个都不带。这八年共计挑走了六个。关键是每次来的人都带了面罩,不知是谁,出示的也是当年约好的信物。”
“当年约好的?那当年怎么约定的?”
“当年去找他的人也是带着面具,不知道是谁,就是自称上三宫的修士,给了他五千两银子筹办费。只让他打了收条,然后就离开了。他那会儿还是号房的迎宾,人家当时言明,办不起来,他这个号房迎宾就别想当了,如果办得好,三年内让他当监院。”
“他就信了?”
“直接给你甩出五千两银票,只要个收条,然后给你两条选择,换做你,你会怎么选?”
赵然道:“我会把银票上交。”
东方礼乐了:“你这就是抬杠了。他自己身上都不干净,他敢这么干么?”
赵然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是只能试一试。”
“对啊,所以他试了,用了一年时间就办起来了,第二年就从号房转为巡照。第五年直升监院。”
“谁提拔的他?看看能否查一查!”
“没用,提拔他的老监院三年前辞道了,两年前病故。我们查了他提职的相应手续,全部符合法度。又询问了当年道宫的三都,三都议事中,他的推选是由都厨、都管联合提名的,监院和都讲同意,报万化观同意后,经公推获得全部票数,继而升座。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疑点,或者说我们找不到疑点。但的的确确他就是升迁了。”
“礼师兄,听你说完,我怎么觉得有点背脊发凉呢?”
“要么他碰到了一个骗子,要么他陷入了一张大网。”
“花费五千两银子巨资让他筹办道庵,八年只选走六个,这样的骗子在哪里?我也想遇到一个。”
“呵呵……十天前在庐山为此事召集了真师堂议事,最后的结论是,东极阁和三清阁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搜查任意一家修行馆阁,哪怕是上三宫。按照云意大天师和常宇大真人的说法,此风绝不可开,否则天下馆阁人人自危。”
赵然默然片刻,道:“我同意。”
东方礼笑道:“你看,连你都同意这个决议……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除非东极阁拿出明确的证据,否则搜查上三宫的意图肯定实现不了。”
第六十章 书画笔会交流团
这桩案子远在浙江,和赵然关系不大,所以他也只能当听书一般听个乐子,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
“这是六月份,我白马院平定红原三部的时候,从查马部两个大巫师手上收缴到的,两个大巫师说,这叫子母连环刀,据说是他们的师父,一个四年前游历至查马部的修士所传。这位修士姓鲁,名讳不知,当然,也不知这是否是他的真姓。这位姓鲁的修士被查马部供奉为大巫师,并且指点他们修行秘要。”
“这两个家伙在哪里?”
“就关在我大君山洞天之中,回头交给你,一个叫井泰,一个叫匡林。”
“行,我回头把人带走,好生问问,看看这个姓鲁的何许人物,是不是在失踪修士的名单之中。姓鲁的这个修士在查马部生活了四年,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我亲自去勘察过,走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应该说,他在羊拱山中的这四年,根本就没有和查马部部民一起生活,也不知平日住在何处。只是偶尔出现,指点部族巫士们修行,或者显圣一番。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行踪诡异之人,必有诡异之事。我好好查查。”
“东极阁统算的失踪修士有多少?范围缩减下来了么?”
“还有四十二名失踪修士无法确定是否与景致武一案有关。”
赵然叹了口气:“希望这套子母连环刀能够帮我们破解这桩悬案吧。礼师兄,距张云兆监院被刺已经整整十年了……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啊……”
东方礼当晚就离开了红原守御所,前往大君山洞天,赵然飞符蟾宫仙子,让她将井泰和匡林交给东方礼。
第二天,裴中泽带着东方敬在大营和周边地区转了一圈,将战阵法器和一应档案移交给了东方敬,东方敬便正式履任了。他履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放开河岸,让西夏书画笔会交流团踏上红原的土地。
这次西夏交流团共有七人,带队的依旧是明觉,交流团中还有赵然熟悉的阳梵小和尚。
“阳梵师傅也来了,有一年没见了,哈哈。”
“是啊,想过来参加笔会的很多,名额很紧张,来一次不容易。小僧这次来,除了去刷经……君山庙外,还想参拜一下贵派的几处殿阁,比如四圣殿、斗母殿、讲道台等等,另外还想借阅几部道经,不知赵行走可否通融。”
“先到大君山吧,回头咱们细细参详。”
除了阳梵小和尚外,赵然眼熟的还有一个,却是西夏很著名的一位画师,来自银州的东武子。
这位画师参加过柔安郡主举办的山间客书画作品展,其后又有多幅画作在金波书画专题拍卖会上以高价成交,赵然戴着“成东家”的面具时,曾与他多次见面。
但此时他是山间客,非是成东家,故此只能装作不知,倒是东武子对“山间客”久仰大名,主动上前施礼,并拉着赵然的手表达仰慕之情。
赵然怔了怔,随即将他塞过来的纸条没入袖中,热情道:“贫道也早知贵客大名,今日有缘相见,幸何如至,回头咱们再切磋一番。”
东武子捋着三缕美髯,大笑道:“哪里敢当切磋二字,此来大明,特为请教而已。”
赵然道:“贵客实在客气,我大君山洞天中还有一位极高明的画师,姓杨,到时一起交流便是。”
和这帮人见了面,赵然辞别东方敬和宁德寿,当先带路,径往大君山而来。
一行入住天上人间,除了明觉和阳梵之外,其余五人都是首次得进这等道家修行洞天,见了什么都新奇,又被天上人间的奢华和迎客松、马上功两个灵妖所震慑,也顾不得说旁的,纷纷铺开笔墨纸砚,当场开画。
尤其东武子,他本就以描摹人物为专长,见了两个灵妖后赞叹不已,经小意询问后当即自掏腰包,以五十两银子的代价,请了两位灵妖配合,作了一幅马上松鼠迎客图。
明觉找了个空隙将赵然拉到一边,直接道:“道长上回说的‘高送转’可还有效?”
赵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什么高送转?”
明觉从怀中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黄纸:“君山股票。”
赵然这才想起来,当时从西夏出使回来的路上,明觉曾经花了一千两银子,当着自己的面,从觉远手上收购了二十股君山股票的事,于是笑道:“怎么?大师和梁掌柜已有成算?”
明觉道:“我前年和梁掌柜相约,放了十股出去,在坊间流转,但价格一直起不来。但从去年开始,随着君山书画笔会的不断举办,君山的名气在兴庆府开始慢慢打响,再加上山间客的名头,股票便开始涨起来了。你可知如今一股价值几何?上个月在金波拍卖会上,高衙内试着出手了两股,以一百六十两成交!”
赵然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君山笔会的名头?大师,这个君山是大君山洞天,和君山股份是两码事,君山股份的君山是谷阳县的小君山。”
明觉道:“你不是当时承诺过要在大君山开设君山股份的字号么?”
赵然对明觉还是比较认可的,不好意思坑他,实话实说道:“这几年我在红原忙于政务,这方面的事情疏忽了……”
明觉问:“那就是没开起来?”
赵然道:“君山药业是有所进展的,在大君山已经有了两处药园,但至今还在培育期,没有产出,药材这个东西你也知道,普通药材还好说,但灵药灵草就难了些,没有五年八年是出不来成果的。”
明觉松了口气:“那就行,至少将来可期!君山陶瓷作坊和木材作坊呢?你承包的两万亩君山田地呢?”
赵然不好意思道:“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