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给自己干了几年,结果却没有落到好处,这会严重打击下属的积极性的。
却听袁灏道:“去秀岗司任司丞。”
“从七品?”
“是,升了一级,也算能够主政一县了,只是秀岗那地方实在太穷了,恐怕还不到一万人,去年的信力值五万三千圭。”
“是总督府推荐过去的么?”
“是宣慰司镇守府点名要的人,行文至总督府,夏总督见是给罗典造升迁,所以下文放行了。”
白马院中,典造房、库房、账房、号房是由川西总督府派人出任的,属于官府这边的人,所以一应迁转事宜都由总督府料理,罗典造去了秀岗司担任司丞之后,等于回到官府一系,继续走他的仕途。
“镇守府怎么就看上老罗了呢?咱们白马院现在那么出名么?”
“这是方丈的本事啊,白马院最近在川省名气甚大,方丈不可妄自菲薄。”
“哈哈,唉,出了名就要被人挖墙角了,你说这名出的,不值当啊。你说这么穷的地方……老罗愿意么?他要是不想去,让他跟我说,我去找夏总督。”
“老罗想了一天,他决定过去,毕竟是从七品了,而且主政一方……”
赵然点了点头,叹气道:“理解,理解啊。要走就走吧,也是好事一桩,咱们不能挡了人家的上进之途,否则老罗非抄起刀子来跟咱们拼命不可啊。”
袁灏道:“方丈说笑了……不过,老罗可是咱们道院做事的好手啊,就这么任其离去,说实话我很心疼的。老罗也说过,如果方丈让他留下来,他还是会留下来的。方丈以为如何?”
如果赵然开口让罗典造留下来,那他肯定要对此负责,下一个必须考虑罗典造的提拔问题。但现在白马院官府这边的都厨是雷善,雷善的升迁赵然暂时难以插手,赵然也不愿年富力强又勇于任事的雷善离开,都厨一职就空不出来,就没办法提拔罗典造。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提拔罗典造,就是打破道门和官府之间的分界。反正罗典造入白马院的时候也是得受道牒的,可以让罗典造专任道职,走都管、都讲这条路。
不过要走这条路的话,同样不容易,都管谷腾丰和都讲李致宁都好好的在位,同样空不出位子来。更何况在他之前还有卢知客、左巡照排着队,无论功劳还是资历都暂时轮不到他。
故此,赵然可不敢轻易留人,只能道:“走吧走吧,这是好事,咱们要为他的升迁提供方便才对。就怕他到了那里以后出不了头,一辈子扎根秀岗司,那可就苦了。”
袁灏道:“他也知道其中的凶险,但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打算拼一把。”
赵然道:“那好,咱们就这几天办个践行宴,为老罗践行。”
为罗典造办的践行宴放在了沈财主开设的酒楼中,沈财主笑哈哈的出来转了个圈,打了招呼,便吩咐跑堂的速速传菜。
白马院的道士们都知道这位沈财主是赵方丈的好友,而且还有传闻说他是位修行高深的散修,对他都十分客气和恭敬。
宴席开始后,赵然举着酒杯当先向罗典造敬酒。这种随兴致词的套路赵然玩得很熟了,常规套路大概有两种,“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者“感谢、希望和祝愿”,基本上九成九的场合下都能直接套上这个路子,在猝不及防情况下进行发言,可保安然无忧、绝不出丑。
赵然选择的是第二个套路,当着阖院道士们的面,他感谢了罗典造这几年来为白马院兢兢业业做出的奉献,希望罗典造将在白马院总结到的经验和方法带到秀岗,推动秀岗的信力进一步增长,并祝愿罗典造在新的职司上取得新的更大成就。
赵然对罗典造的评价很高,语言也十分诚恳,一席话下来,说得罗典造眼眶都红了,动情道:“这几年在白马院追随方丈,虽然忙碌,但却充实,虽然辛苦,但有收获。下官此去秀岗,一定按照方丈所教导的那样,努力为道门增长信力,坚持搞好民生,绝不给咱白马院的同道们丢脸。”
赵然之后,监院袁灏、都管谷腾丰、都讲李致宁、都厨雷善相继起身向罗典造敬酒话别,然后是卢知客、左巡照、董高功为首的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等。
几圈下来,罗典造当场醉倒,抱着几个相熟的同道嚎啕大哭。
赵然叹了口气,同样不胜唏嘘。他不是不知道罗典造的心意,但其实罗典造自己也明白,想要在白马院出头,前边还排着好几位。大家干得都同样出色,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按资排辈,如果为了挽留罗典造而强行将他排在升迁的第一顺位,那其他人怎么办?或许,这也就是罗典造深思一天之后做出离去决定的原因吧。
袁灏来到赵然身边,低声问:“由谁打理典造房,方丈可有成算了?”
赵然道:“这块儿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你有什么人选么?”
袁灏道:“一切还是以方丈大计为重,方丈有没有看好的人?”
赵然问:“总督府那边怎么说?”
袁灏道:“夏督让下官征求方丈的意见。”
沉吟片刻,赵然道:“夏督太客气了……不急,咱们一起想想。”
第四十九章 回川
赵然最终没有搞一言堂,送走罗典造之后,听取了袁灏的意见,将典造房甘殿主提了上来,出任白马院典造。
而空缺了数月的小街庙庙祝一职,则交由张贴库出掌,张贴库的位子,则由库房的库头接任。而这个库头的位子,赵然则让小街庙的殿主林雨文出任。
这是赵然和袁灏一起到松藩县,和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川西总督府夏总督商谈的结果,等于用一个道院的庙祝职司,和官府换了一个库头。看上去是吃亏了,但却是赵然打破白马院中道门和官府之间区别的一次突破性尝试。
白马院八大执事房,道门和官府各占一半,从这次突破开始,白马院可以打破这个规矩了。也就是说,道门的人还是道门管理、官府的人还是官府管辖,但在白马院中的职司却可以相互交叉。
比如林雨文将来若是出任了官府这边库房的执事贴库,等从白马院调走后,天鹤宫必须承认他县院八大执事一级的职司级别。反过来也一样,将来张贴库如果进了都管之职,调走的时候,川西总督府必须承认他正七品的品衔,调到别处时,应当按照这个品衔授职,或为上县县令,或为一府通判等等。
解决了这个问题,赵然舒了口气,通过这桩协议,赵然和袁灏今后可以统筹考虑下级的迁转问题,红原地区的官制算是打破了界限,院中上下真正融为一体了。
从总督府出来,杜腾会道:“夏督深明大义,有他坐镇松藩,我们很多事情都好料理啊。”
赵然点头:“的确,让谁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都不容易。不过道院和官衙一体的结构,也只在如红原这样的特殊地区才好施行,不会是长久之计。再过几年红原理顺了之后,白马院和县衙还是要分开。民事归民事,布道归布道,各有所专才好。”
杜腾会想了想道:“但有时候我在想,其实道院和官衙相合,办事的效率还挺高的,若是能合并一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然道:“但阻力会非常巨大,县上合了,州府上怎么办?州府合了,省里怎么办?若是省里合了,朝廷那边又该怎么办?抛开阻力不谈,在具体的操作上也会非常困难。监院想提高办事效率,或者说提高道门十方丛林的统辖力度,其实不一定要合并,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比如松藩,可以给松藩县的县令、主簿、县尉授牒,让他们加入道门,将来召集三都议事的时候,让他们一起参加。”
“这个法子好,致然不错,总是能够想到很有意思的点子。嗯,的确好!如此一来,可以大大加强我道门的决断力!有机会我去趟玄元观,向云楼监院禀告一下这个想法,听听他怎么说。”
“说起云楼监院,他去庐山已经半年了,至今未归啊,也不知老监院病况如何了。”
赵然和杜腾会提起赵云楼的时候,他已经向李云河辞行,李云河将他一路送到山下,两个老道依依惜别。
李云河将他送上浔阳江头的坐船,道:“早点回去吧,你出来已经半年了,回去又得耽搁近月,观中那么多事务,离开久了也不稳妥。”
“师兄病况未复,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虽然未复,但却已经大好了许多,再说,我这身子骨的事情,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太多的忙。有总观修士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放心吧。”
赵云楼道:“其实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这几个月我在庐山修身养性,权当放松心情了,原本最需要担忧的松藩,现在反而成了四川信力增长最快的地方,有杜腾会和赵致然在那边,的确是令人放心。我最担心的还是师兄……师兄,还是那句话,若是做得不顺心,就辞道吧,回到玄元观好好将养身体,何苦为些许俗事把身子骨赔进去。”
李云河摇了摇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勉力维持一天,云翼师兄已经很是艰难了,我再一走,他岂不更是孤掌难鸣了?”
“还有阳明监院在,还有云敬方丈在,盛云天再如何意气风发,总还只是都讲。”
“可他有几位大修士的明确支持,张监院和沈方丈也对他无可奈何。”
谈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叹了口气,赵云楼实在忍不住了,仰天道:“真不知道这些大修士们在想什么,这是要毁我道统啊!张大真人这才飞升了几年,怎么忽然间就变了呢?”
李云河喝道:“师弟禁声!这种话不要再说,哪里谈得上毁道统!道统已立千年、万年,哪里是毁得去的?”
赵云楼深吸了口气,问:“师兄,那你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李云河呆立片刻,挥了挥衣袖:“开船吧,站稳了,莫乱了自家分寸……守好玄元观。”
赵云楼的坐船启程,六七日后便抵达夷陵,由此而上,船行就不那么顺畅了。这里水势较急,单凭船力,是很难继续前行的。
钱不够的人家至此就需要下船,改走旱道,富户人家可以雇佣纤夫拉纤,如赵云楼这样权势显赫的高道,船上备有一些道门炼制的专用法符,取出来后贴在桅杆上,可聚用风力继续前行。
又过了几日,坐船行至涪陵水面,在经过一道急弯的时候,一只大船从后面远处追了上来,船帆鼓荡着劲风,行速甚急。
见了这架势,赵云楼官船上的船头就知是江面上少见的修士坐船。正要避让之时,那船却猛然加速冲了上来,在拐弯处超了官船,掀起的大浪将官船推向一边。
赵云楼正在船舱中看书,顿时坐立不稳,整个身子甩了出去,撞在舱壁上,顿时跌得七荤八素。甲板上当即一片凌乱,几个操船的船夫和两个火工居士立刻掉落江中。
第五十章 寻访
等官船稍稳,船上玄元观方堂的几个护卫好手连忙大喊“救人”,有的牵着缆绳纵身而下,有的取出暗器向着对面大船上打了过去。
就听对面船上一阵哈哈大笑,两个道人正立在船舷上捧腹,挥手间便将方堂好手们打过去的暗器扫落,一边笑一边道:“果然有趣!”
这两位正是灵济宫观云道人和逍遥道人。旁边又冒出一位,叹道:“你们找错了,这是官船,船上没有船娘。”
这边方堂护卫确认了对方的修士身份,已经收了手,但兀自满脸怒容,领队的堂头问道:“不知对面是哪家馆阁的修士,这是玄元观赵监院的坐船,你们行船之时怎么如此孟浪!”
春风、观云和逍遥三位道人压根儿没搭理他,只顾着自己说话。
“果然认错了,是官船。”
“谁说官船上就没有船娘?很多监院和方丈走水路的时候都会招船娘相陪的。”
“没错没错,我听说玄元观的叶云轩就经常招船娘……”
正议论的热烈,“啪啪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三人脸上各自挨了一巴掌,脸披上泛起殷红的掌印。
三位道人大怒,转过头来要和动手之人拼命,却见一位白衣道姑满脸嫌恶,正站在自己身前,这三位怒火立马消停下来,捂着脸期期艾艾道:“水师叔……这是何故?”
白衣道姑喝道:“谁是你们师叔?别乱叫,贫道真是羞与尔等为伍!”训斥完后,脚尖轻点,纵身而下,在江面上疾行十数丈,将几个官船上的落水之人提起,抛回船头。
救完之后,向官船行了个揖:“赵监院见谅,我船上的人行事不谨,给监院添麻烦了,还请恕罪,若是有何损毁,需要赔偿的,可以到游龙馆来。”
说罢,飘身而回,催促大船继续前行。
挨了巴掌的春风、观云、逍遥三位道人低着头去找王守愚诉苦:“损之兄,这娘们太过狠辣,咱们别再一路了吧?”
王守愚大惊,低声道:“不要胡说八道!”连忙过去向白衣道姑和他身旁的青衫修士赔罪:“水师叔、顾师伯,他们几个口无遮拦,还请看在我上三宫的面子上,绕他们一遭。”
白衣道姑冷哼一声,理也不理,掉头进了船舱,青衫修士也很是不悦,向王守愚道:“看在朱大炼师的份上,此事就算过去了,下不为例。”
青衫修士进了船舱,来到白衣道姑居住的舱外轻轻敲门,门开后,进去道:“水师妹何故生那么大的气,不过一桩小事而已,玄元观一向不听号令,借机教训一下赵云楼,也不算坏事。”
白衣道姑摇了摇头:“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他们竟敢当着我的面污言秽语,当真是……修行都修到狗身上了!”
青衫修士道:“值此用人之际,还是要多包容些。”
白衣道姑叹了口气,问:“他们自去延揽散修,何必非要请他们同行?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青衫修士道:“这也是始料不及的,谁想到是这等品性……不过王守愚还是值得栽培的,他修行甚速,体内浩然之气极为充盈,蓝炼师言道,将来此子可掌朝天宫……”
白衣道姑打断道:“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听,我就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看着令人生厌。”
青衫修士苦笑:“那我找机会吧……”
大船再行半个时辰,到了江上的一处分叉口,由此拐向南下,是彭水水道,将进入贵州境内。
不用青衫修士和白衣道姑赶人,王守愚主动找了过来:“顾师伯、水师叔,我们打算下船了,一路上多承两位前辈关照,等回去之时,再到浙江登门拜谢。”
白衣道姑冷着脸不说话,青衫修士笑了笑,抱拳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四人下了大船,继续沿江而上,过了武隆,第二天便赶到了渝府。渝府是川东繁华之地,进了城中,众人便寻了个客栈歇宿。
王守愚本待第二日就要启程继续向西直入都府,奈何逍遥道人林志彬乃是川省地头,虽然家乡不在渝府,但多次来过,对此处很是熟悉。在他的怂恿下,春风和观云二道便央求王守愚多停两日。
逍遥道人带路,春风和观云二道在渝府青楼花巷中流连了四五日,在王守愚的催促下才继续前行。
由渝府西进而入内江,这里是都府的最南端,由此向北,四人游山玩水,又拖了七八天才赶到都府。
逍遥道人头前领路,带着王守愚和春风、观云来到小通巷,指着一处破烂的小院道:“就是这里。”
观云和春风也纷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