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也同样不容易……我想说的是,你这次去夏国建立金波会所,立下的功劳真的很大,我这些时日仔细思索,当真不知该如何对你酬功,实在是令人为难啊。”
“要不礼师兄帮我个忙,给我弄个州府道宫的方丈坐坐?”
东方礼问:“你还没满二十八?”
赵然无奈:“行了,我知道了,当我没说过吧。”
东方礼解释:“二十八岁而为一县方丈,这已经很出格了……”
赵然找茬:“玄元观的那个赵致星,比我还小吧?人家已经是永镇的监院了,比我还高半格。”
东方礼顿时为之气结,过了片刻方道:“他走得太飘了,根基不稳啊,这几年估计也就如此了,熬不到一定年岁,肯定是上不去的。”
好吧,赵然想了想后,不得不承认,东方礼这话很对。赵致星哪怕背景再硬,能力再强,想要三十岁之前晋升府宫监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真晋职了,那十方丛林的晋职体系也就崩塌了。
东方礼又道:“再回过头来说你,除了赵致星,你现在是全省所有县院方丈和监院中,年岁最小的,又刚当方丈没多久,对了,如果单算方丈的话,你恐怕是整个大明最年轻的县院方丈!”
赵然道:“方丈嘛,和监院比还是差着一些。”
东方礼道:“你这个方丈,恐怕也是整个大明最有权势的方丈吧?”
赵然不好意思道:“那啥,我也是和大伙儿商量着来的,可没有越权啊。”
东方礼没搭理他这茬,续道:“若是将你骤然拔为府宫方丈,这……你想想,整个大明有没有二十八岁的府宫当家人?这会引起天下震动的,你真希望这样吗?这样的方丈,你当了又有何益处?我知道你想做事,职司高了,能做更多事,但做事恐怕才是你想要晋升的真实用意吧?”
赵然沉默不语,在十方丛林中道职的晋升,能为他带来功德经的不断解锁,但功德经只是修炼功法,他的修行还需要大量功德力,不做事的话,哪里有功德力给他结丹?
只听东方礼道:“总之你对三清阁,对道门的贡献是很大的,你的功劳我也已经上报了阁中长老,但大张旗鼓的酬功肯定是不行的,你的很多功绩还需要继续隐瞒下去,不可公之于众。所以我思索了很久,想出几个办法。
其一,三清阁西堂正式吸纳你入堂,我打算另行组建一卫,就取你那道庙的名字,称为君山卫,由你来做卫使。
其二,将来等你年岁大了,资历也够了,如果你还想在十方丛林中向上升迁,我可以答应尽力为你谋划。
其三,只要你没有背叛三清堂,没有背叛道门,若是将来万一你做了不该做的事,铸成大错,无论你做的是什么,我都答应以西堂的名义替你开脱,保你不死,但只有一次。”
赵然张着嘴半天没说话,听了东方礼开出来的酬功办法,他有点被震住了,尤其是后两条,简直是太美妙了,他当时便想立刻答应下来。
但第一条加入三清阁一事,他还有些拿不准。这么多年来,赵然被坑过的次数很不少了,谨慎行事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惯,因此赵然便小心翼翼的开始讨价还价,并试图在讨价还价中查探东方礼的真意。
“礼师兄,加入三清阁,会不会影响我在十方丛林中做事?三清阁有没有不允许阁中修士干涉十方丛林的规定?”
东方礼回答:“我三清阁修士是需要做事的,自然不存在什么干涉不干涉十方丛林的说法,在十方丛林中做事的也有我三清阁中人,只不过都是俗道,没有修士,因为用不着,你是头一个。”
好吧,或许这是自己打擦边球的一个更好的保护伞?听上去还不错。
赵然又问:“礼师兄是知道我的,修行的路子跟旁人不同,平常主要的事务都放在布道上,这里头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同时还要兼顾修行,我怕没有太多时间,万一要是三清阁有什么任务,我恰好时间凑不上……”
“早就替你想过这个问题了,成立君山卫就是为了照顾你,人员由你自己挑选,我不管,你只对我负责,我只跟你联络;我这边的任务,尽量不找你,实在要找你,你也可以自行选择接还是不接,总之就是兼任而已。为什么说是给你酬功,这就叫酬功。”
赵然再问:“那这个君山卫的卫使,若是放在十方丛林中,算是什么级别?我如果征募下属,编制算哪儿的?有没有经费?”
东方礼顿时被“级别的问题”憋得一阵难受,暗自盘算了片刻,只得道:“这个级别的问题,我也不好说,如果你非要深究的话,咱们这么类比吧。三清阁或许可以和十方丛林中的玄元观相同,我这个西堂,恩,或许可以等同于你们龙安府西真武宫,你这个君山卫使,大概就是无极院吧。”
闹了半天,还是一县方丈或者监院的级别啊?赵然有点小小的遗憾,咂了咂嘴,表示不满。
只听东方礼又道:“至于你的下属,什么编制经费我都不管,每年给你一千两银子,你自己看着办。”
原来如此,不过好歹有经费,算是略作弥补吧。赵然再次遗憾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愿意?”
“那哪儿能呢?礼师兄的事情,就是我赵致然的事情,既然礼师兄开口了,那我便勉为其难,把君山卫这副担子挑起来吧!”
第八十一章 关照
东方礼从来没有遇到过如赵然这般人物,明明是对他的酬功奖励,他居然是在讨价还价中接受,接受得似乎很勉强?给你好处,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涕零么?怎么还谈起条件来了?
就在东方礼琢磨过味儿来,正要想办法对赵然这种“过分”行为略施薄惩之际,赵然忽而就变了一副模样,欢天喜地的表示了感激,殷勤无比的取出各色烹调材料,表示要为东方礼做一顿美味的烤鱼。
这番动作立刻满足了东方礼的成就感,他心中还没酝酿成形的不快转眼就被扼杀于摇篮中。
赵然很快将两人钓起来的鱼用木枝串了,架在他特制的烧烤架上。这里的江鳅体型都不大,也就一指长短,被赵然整齐的码放在烤架上,洒上调料,嗞嗞作响,散发出阵阵鲜香。
东方礼取过一串,边嚼边赞:“味道果然不错……西堂上一任卓堂主最爱钓鱼,我随他多年,自认钓鱼的本事算得不错,没想到你也不差……嗯,居然有十尾,和我一样……你平时也好钓鱼?”
赵然边吃边答:“不怎么钓,没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份闲情,都是直接在我君山的冲马河用网捞。”
东方礼摇头笑道:“要领悟大道真义,有时候还是要静下心来慢慢钓……不如你我比试一下,看谁钓的多——不用道术,否则你以为我欺负你,玩儿的就是沉静功夫,比的就是道心。”
东方礼起了游戏之心,赵然自是积极应承,两人将烤架上的烤鱼一扫而空,又抄起鱼竿钓了起来。
“你们龙安府的散修授箓什么时候开始?”
“前几日我师父跟我说了,我打算回去后了解一下情况,唔,一两个月以后吧。礼师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有位小友今年结了丹胎,你给关照一下。”说着,东方礼塞过来一张两指宽的纸条。
赵然接过来一看,写的是:江油县西南青竹谷,白轩居士白庚,望授黄冠。
“礼师兄,区区一个黄冠箓职,费得着让礼师兄找我专门说项?无论三清阁还是玉皇阁,都不是什么大事吧?”赵然微觉奇怪。
东方礼解释道:“你入了三清阁,如今也是自己人了。直说吧,他是龙安府的散修,正常情况下在龙安府受箓最合适,在玉皇阁会有些突兀,更别提三清阁了。我们需要把他的履历做成正常的履历。”
赵然点头:“明白了。我回去就筹备这件事,到时给你信。”忽然想起来,就追问了一句:“那他之前的道士、羽士这两个箓职是在哪里受的?”
“没有箓职,白身一个。”
原来如此,东方礼等于一开口就让赵然安排三次授箓,先给白庚授箓道士,然后授箓羽士,最后才能授箓黄冠。
一次加三箓,这就要好好想想了,又要隐藏好白庚的身份,不让别人知道,又不能毫无理由的强行关照,以免引起整个龙安府散修界的议论。对于主考来说,这是考验能力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办法,最好的操作方式,就是“因人而设”。
所谓“因人而设”,有两条路子,一是因人设岗,按照要惠及对象的特点来设置选拔标准,从根子上掐断其他人参与竞争的可能性。但赵然这次要主持的授箓仪式不好预设条件,看来只能采取第二种办法——因人设试。
于是赵然问:“这个白庚,礼师兄看上他哪一点了?”
东方礼毫不犹豫道:“为人敏锐,判断力很强,见机极快。还有,他经常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
赵然无语了,这算什么优点?倒霉蛋也有用处?礼师兄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正事说完,两人就闲谈起别的,比如说说夏国的形势。赵然想起来,问起白马山一战野利怀德的生死,得知他安然无恙,稍微松了口气。
东方礼还提到,现在兴庆府局势紧张,高太后和小国主之间矛盾开始日趋激烈,赵然表示这在预料之中。
快到黄昏的时候,东方礼打住了继续钓鱼的比试,摇头道:“不比了,我这里刚好一百条,看样子你应该不比我差,估摸着你我钓上来的数量差不多。刚才也没怎么给你记数,现在点点。”
赵然一笑收杆,和东方礼一起把水中浸泡的竹篓拉上来,里面满满都是活蹦乱跳的各种小鱼。
点算下来,赵然钓上来一百零一条,刚好比东方礼多一条。
东方礼叹道:“看来你的道心要比我更坚毅一分啊。”
赵然笑道:“我这哪里是什么道心,多一点点运气罢了。”
在西堂高脚屋上休息一晚,赵然大早上起来,想去见见几位熟人,比如东方敬、于致远、蔡云深等。结果却被告知,东方敬和于致远都在闭关,一个准备冲击大法师境,一个正在冲击羽士境。
东方敬在法师境上停留了七八年,此时破境也算水到渠成了,赵然也没什么奇怪。他担忧的是于致远,都四十了才冲击羽士境,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只希望自己去年给他的几株灵草能起到作用罢。
忽然见到赵然,蔡云深很是欣慰。上回见面时,蔡云深用辛苦所得的玄甲龟精血给赵然炼丹,助赵然一举冲破瓶颈,入境羽士。如今三年过去,赵然竟然又精进一步,成就了黄冠修为,当真令蔡云深老怀大慰。
“恭贺蔡师叔入大法师境,修出本命元神。”赵然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上贺礼。
法师和大法师同为修行四大阶段的第二阶段——炼气化神,法师境是炼气,此气为金丹,大法师境则为化神,顾名思义,就是将金丹炼化出神识来,以为下一步神识生婴做准备。
修出神识之后,就是真正区分正一和全真的分水岭,要将神识寄托于某物之上,寄托成功后,便可称为本命元神。
蔡云深捋着长须笑道:“不过是再延寿十来年罢了,有这十来年,老道我又可以多钻研不少法阵,这才是我最欢喜的。”
“有这十来年,师叔又可向下一步二十年努力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飞升自可水到渠成。”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也要承你吉言了。”
第八十二章 云显台上
赵然来见蔡云深,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但人情就是这样的,不常常走动,很多关系就会渐渐疏远。将恭贺蔡云深破境的贺礼送到,见面闲谈些时候,表示自己不忘当年提携之恩,这一次见面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蔡云深等赵然告辞之后,便起身前往云显台。
云显台不在玉皇阁混元顶,而在后山云霄顶,蔡云深离开自家五岳楼,过天桥,穿隐龙沟,上了后山,在一片丹壁之下,恭恭敬敬行礼:“云深拜见老师。”
丹壁之上旋开一道木门,蔡云深迈步而入,眼前豁然开朗,茫茫云雾之中立着一座石台,台上对坐二人,一个是长须老道,白袍白发;另一个是妙龄女冠,青衣素带,体态婀娜。
那女冠率先起身,向蔡云深施礼:“见过蔡师叔。”
蔡云深回礼:“青衣道人好。”又向台上的老道行礼:“见过老师。”
老道问:“云深有事吗?”
蔡云深道:“赵致然来了,弟子记得当日老师曾过问了他的事,特来向老师回禀。”
老道笑了笑:“哦,五年了吧,如何了?他在华云馆还好?他什么修为了?”
蔡云深道:“赵致然已是华云馆正式弟子,拜在灵剑阁江炼师门下,三月时结了丹胎,受了黄冠。如今根骨已正,资质上佳,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老道点头:“那算是很快的了,不负我当年的期许。这个严云亦,当年我让他收下此人,他还犹豫不决,反倒是江腾鹤有眼光,上佳的弟子被抢了去,看他后不后悔。”
蔡云深笑了:“严师弟这几年不敢上云显台来见老师,怕是与此有关。”
老道一摆手:“那倒无妨,你跟他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依旧可以来见我嘛。好了,你过来看一下这幅画。”
蔡云深走过去,在石桌边停下,就见桌上一幅绢本,画的是海上仙山,杨柳依依,几位真仙正于廊庭中对弈。
刚看了几眼,只觉身边轻柔的海风吹拂,自己忽然置身廊庭之中,正在观战。
蔡云深猛然警醒,连忙抽神出来,看了看含笑望着自己的老师,再看了看正好奇观望自己的青衣道人,定了定神,重新向这幅画卷上看去。
倏然之间,蔡云深又入了廊庭,两位仙人对弈的棋局映入自己眼前。看了不多时,就觉局中厮杀之列,当真叹为观止,不自禁加入里面开始心算了起来。
白子大龙被黑棋绞杀,正限于苦苦挣扎之中,蔡云深算来算去,心中替白龙长了一子出头。念头刚动,棋盘上便多了一枚白子,正在蔡云深算计的位置。
黑棋立刻应招,斜着飞罩。蔡云深精神一振,白子跳,黑子跟跳;蔡云深不得不回头补断,却被黑棋抓住机会当头镇住。
白子靠,黑棋扳断,白子跟断,双方立刻绞杀起来,对杀五步,蔡云深忽然发现,白龙已经没有了腾挪的余地。
呆立半晌,蔡云深只感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气海处一片翻腾。
就在此时,星河倒转,日月穿梭,一股莫名的力量猛然将蔡云深拉了出来,重新回到云显台上。
蔡云深连忙运转心法,将翻腾的气海平息下去,脸色略显苍白,摇头道:“弟子修为不够,实在惭愧。”
老道却鼓励道:“云深能落九子,也算不易了。”
青衣道人也在旁点头,轻声道:“蔡师叔能落九子,我却只能下五子,今后还要向蔡师叔多讨教。”
蔡云深忙道:“青衣道人得通微显化真人教导,家传渊源,我哪里敢当请教二字。”
青衣道人轻轻一笑:“蔡师叔不必客气。”起身又向老道施礼:“画卷已经送还,不知祖师爷爷还有什么话么?”
老道捋了捋长须:“回复张真人,贫道就在这里等他。”
青衣道人颔首告辞:“祖师爷爷留步,我就先告辞了。蔡师叔勿须相送。”
青衣道人走后,蔡云深问:“老师,张真人有事要找老师?”
老道点头:“不错,数年前我去东海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