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到现在都不知这几位莫名其妙跑过来要干什么,听蓝田玉这么一说,心道这下子不用多嘴再问了,等他明言即可。
就听蓝田玉续道:“我们几人游历至此,忽然听说太华山有妖兽大战,生怕战端一起,生灵涂炭,于是便了赶过来。后来又听说,诸位道友立了一个联合仲裁庭。
原本这也是件好事,可以防止战事蔓延,但我等却发现,仲裁庭在处置之时,有偏帮一方之嫌。我等一商议,觉得此事恐有不妥,想必是诸位平日专注修道,不善治事,便自告奋勇前来,想要加入仲裁庭,也好一起商议着把这起大战安抚下去,算是还此地一个太平。
刚才既然说到比试斗法,那就以斗法胜负为约,我们若是输了,立刻下山,从此不再管这些闲事,若是侥幸赢了,那我等便加入仲裁庭,怎么做事、怎么应变,我等自忖还是有些经验和办法的,当能为此战出谋划策。不知江炼师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赵然心下明了,忽而向那个一直不说话,眼珠子乱转的观云道人问:“观云道长!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那只灵狐青丘,是哪里来的?”
观云道人眼珠子还在赵然身后的裴中泞身上打转,“啊”了一声,下意识张口就道:“南直隶青丘山。”忽而反应过来,脸色很是难看,忙不迭的向赵然道:“听说的,贫道也是听说的,具体如何,尚不知晓。”
赵然点点头,向老儒生蓝田玉道:“老先生,斗法比试归斗法比试,与仲裁庭何干?仲裁庭乃是我道门所设,不方便外人加入。”
蓝田玉道:“我等也是想为此间太平尽一番心意,赵行走就不要推拒了吧?”
赵然摇头:“真不好意思,这个实在不方便,仲裁庭由都府、龙安、保宁、潼川四府道馆修士联合组成,四府的道门行走都在此处,说到底,这是道门事务,与他人无干。”
蓝田玉脸色一沉:“那还要斗法比试做什么?胜了败了有何意义?”
赵然笑道:“意义重大!一为验证我大师兄的话,看看上三宫的修士本领究竟如何高强,我们僻处川省,离京师数千里,能和京师上三宫的高手一起切磋,当然求之不得!二来嘛,妖兽大战,祸及百里方圆,战后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咱们不如借比斗之机,募集些银两,也好帮助这些百姓重归家园。”
蓝田玉怔了怔:“什么募集银两?”
赵然简单解释:“咱们比三场,每场一千两银子,谁输了谁掏。”
第六十六章 非礼勿
蓝田玉笑道:“银子嘛,我们还算出得起,但我以为,还是让我等加入仲裁庭为好。”
赵然摇头:“对不起了老先生,这是道门的决策,道门的意志,非是个人所能决定的,道门事务,别家怕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老先生以为呢?”
蓝田玉沉吟片刻,道:“那这样好不好,妖兽双方大战,各自死伤枕藉,虽说都是兽类,毕竟也是世间生灵、修行一脉,我实不忍再目睹下去。咱们三场比斗,你们胜了,按你们仲裁庭的方式处理,我们胜了,按我上三宫的方式处理,总之不要让他们在打下去了。”
赵然还待再问问“上三宫的方式”是什么方式,就听身后江腾鹤有点不耐了,催促道:“致然,就这样吧,早些比完早些处理正事,不要再多费口舌了。”
老师发话了,赵然只得收起谈判桌上的这套锱铢必较、寸土必争的毛病,不再追问下去。回到老师身边,商量应战人选。其实人选也没什么好商量的,直接敲定即可。
对方刚才已经摆明了,就是蓝田玉师徒三人出场,蓝田玉是炼师境,两个徒弟方清和方正都是法师境,因此,肯定要派出实力相当的人物,四位道门行走都是黄冠境,当然首先排除。
江腾鹤肯定要上场的,只有他能对付蓝田玉,剩下的不用再选了,大师兄魏致真和三师兄骆致清分别对阵方清和方正。
其实赵然挺想上场试试,他现在身上有华云山镇山法宝——离火法神袍护身,月鸣幻境八卦阵又是严长老亲手炼制,加上自己独树一帜的九天玄龙大禁术,这套攻守兼备的组合极具威力,只用来对付同境修士他都不好意思,简直是越境斗法的顶级装备。
昨日又成功拿下了灵妖月影真君,他现在自信心相当爆棚。
只是老师不让他下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眼巴巴看着骆师兄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到场中。
骆致清刚入法师境不久,对面是同样入了法师境的方正。从境界上来说,可谓相互匹敌,但真动起手来,赵然相信骆师兄绝对没有问题。
金丹法师出手,威力很大,斗法之前,必先清场,于是赵然等人往后退出五丈开外。
方正一字一句对魏致清道:“且待我收拾了姓骆的,再来领教你的高招!”转头冲赵然等人冷冷道:“再退远些,免得伤了尔等!”
好吧,这话有点道理,于是赵然等黄冠境修士又退开三丈。
方正有点不高兴,道:“不想被法力波及的话,就再远些!”
赵然还没说话,裴中泞不乐意了:“又不是没见过,本姑娘连炼师斗法都见过,你吓唬谁呢?”
方正冷笑:“我这功法威力极大,不是你能想象的,你要自己找死,就尽管站着别动!受了伤别怪我没事先告诉你!”
裴中泞双眉倒竖,哼道:“倒要领教领教!”
对面观云道人嬉皮笑脸过来,向她道:“裴姑娘,不如来贫道身后,有贫道护着,保你无事。”
裴中泞脸色变了:“这位道长说话还请自重!”
旁边春风道人连忙上前,向裴中泞稽首:“裴姑娘别误会,观云道友说话向来直爽,得罪姑娘之处,还请姑娘包涵。不过方法师修为深湛,神通惊人,姑娘离得太近,确实有些不妥。我和观云道友都是金丹修为,可护得姑娘周全。”
裴中泞秀美微蹙,道了句“用不着”,转到赵然身后,看也不看这两个灵济宫的道士。
春风道人向赵然呵呵笑道:“赵行走,你看,这都误会了……”
赵然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裴中泞的观云道人,向春风道人示意:“提醒一下你这位观云道友,别再盯着人家女冠看,我这裴师妹很厉害的,小心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观云不高兴了:“小小黄冠,好大口气,说话留点神!真以为道爷脾气那么好么?”
几个人在边上斗嘴,场中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方正双臂一扬,左右掌中多出一对亮银判官笔,他手执判官笔,在空中虚划几笔,写出一个“仁”字,这个字如同印在纸上一般,浓墨重笔,留聚在他身前,缓缓转动。
裴中泞向赵然道:“赵师兄,这是儒修功法么?以前只是听说,从未见过……”
赵然摇了摇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十方丛林中厮混,裴中泞没见过可还听说过,他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是好奇的盯着那个大大的“仁”字,感受着里面的意味。
就听春风晃着头微笑大赞:“仁者,从二不从三,亲厚宽宏至极,方可成就浩然大气,方正道友这一手,尽显儒之真意,修为精湛,可为吾等楷模!”
赵然瞥了他一眼,问:“春风道友是道是儒?为儒修大唱赞歌,又要以之为楷模,不知何意?”那意思,你穿着道袍,自号道人,怎么又心向儒修,那不是自相矛盾么?
却听春风道人一笑:“道可道,非恒道也,万千之法,只为本真,谁说儒就不是道呢?道为道之一,儒亦道之一嘛!贫道此道,乃儒道也!”
赵然冷冷道:“道友真敢说啊!”
春风道:“有何不可说?贫道修自己的儒道,也没碍着谁不是?”
赵然现在满腹狐疑,不了解情况之下,不好多说什么,所谓言多必失,说错了弄不好就露怯,于是按耐住性子,仔细看骆师兄和方正斗法。
就见方正大喝一声,催动法力,身前的“仁”字渐渐涨大,浓墨如同实质一般,向骆致清压了上去。
骆致清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巨大的墨字,用心感受着其中的内蕴,一直等它来到近前,才从眉心间飞出一柄长三丈、宽五尺的巨剑,绽放巨大光明,迎向墨字。
这柄巨剑刚一现身,对面的方正便大喝一声:“来得好!”额头青筋暴起,身形一转,朗声长吟:“能行五者于天下,恭宽信敏惠不侮,恭宽得众信则任,敏则有功惠使人。”
方正身如游龙,手上骈指为剑,滴溜溜一通剑舞,身法当真好看已极,那墨字在方正的长吟声中开始变幻,向着骆致清的巨剑倏然罩了上去!
只见方正神色肃穆,眼神直视骆致清,法力鼓荡,口中呵斥真言:“非礼勿视,合!非礼勿听,闭!”
赵然看得津津有味,心道这儒门神通当真有点意思,心中默记,等着他把后边的真言说出来。
“……非礼勿言,关!非礼勿……哎呀……”
嗯?赵然再看时,就见方正仰面朝天躺倒于地,被骆致清硕大的巨剑从头到脚盖住,露出来的四肢写了一个“大”字,再无声息。
第六十七章 儒修功法
春风道人正在断断续续向赵然灌输儒门功法的威力,说得兴起时忍不住手舞足蹈,冷不丁听见这声惨呼,忙扭过头来,一见之下顿时张大了嘴,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踢了踢观云道人,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观云道人这才将目光从裴中泞的腰身和长腿上撤回来,见状也呆住了,跟着问:“啊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兄长方清悲呼一声:“二弟!”抢上去要掀开巨剑,巨剑转瞬间倒飞而回,化作剑光没入骆致清眉心。
就见方正整个人被拍入土中几达尺许深,除了手脚露在外面,整个身子都被拍出一个人形的大坑,此刻已是昏迷不醒。
这下子打得有点狠啊……赵然来到骆致清身边,低声问:“师兄,要不要出手那么重啊?”
骆致清挠了挠头,道:“没想到,他不行……抱歉……”
忽见二师兄余致川拿着纸笔,一副着急的样子,凑上来问:“两位师弟,他刚才说‘非礼勿’后面那个字是什么?我没听清啊……”
见骆致清和赵然都在摇头,又继续找人挨个问:“裴师妹,他最后说的那个字是什么?没听清?……李师兄,欧老先生……好吧……春风道友、观云道友……”
方清作势要扑骆致清,却被老修士蓝田玉拦了下来,蓝田玉上前以法力度入方正体内,片刻后,方正才悠悠苏醒过来。醒过来的方正满脸羞惭,低头道:“师父,弟子艺不如人……”
蓝田玉制止住方正,面色沉寂如水,缓缓向骆致清道:“没想到一场简单的斗法,你竟下此狠手,险些将我这弟子内丹震碎,当真歹毒……”
骆致清皱眉,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赵然却听着不乐意了,道:“你这位老先生,什么叫下此狠手?你们师徒三个是从来没有跟人斗过法呢还是从来没有跟人斗过法?一头猛虎见到一只山羊,没有上去吃掉,只随手拍了一掌,让这只山羊别挡道,这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好吧?怎么能说是歹毒呢?我不知道老先生修为精湛到什么地步,但嘴皮子上的功夫确实精湛至极,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方清忍不住了,怒道:“敢对我师父这么说话,简直找死!”说着,手上一翻,一张弯背大弓出现在掌中,右手再向空中一抄,弓弦上多出一支晶莹通透的羽箭,竟是灵力所化,弯弓搭箭就要射向赵然。
赵然身前忽然凭空出现一个身影,却是大师兄魏致真,以赵然的眼力,完全没看清魏致真是怎么过来的。
魏致真道:“这位道友,我家小师弟为人耿直,平日只知埋头做事,不擅言辞……”
赵然眼皮子跳了跳,心说大师兄你是在说我吗?
“……所以说出话来过于直接,容易得罪人……”
赵然捂脸,大师兄你确定你说的真是我吗?
只听魏致真语带诚恳,衷心劝道:“……贫道在这里代为致歉,还请道友谅解。但我家小师弟所言不无道理,斗法还是要有实力才好下场,我三师弟的确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位方道友难说还能否醒来。贫道还是要送上良言,以这般修为与人斗法,还是要更谨慎一些,否则身死道消在所难免。”
方清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魏致真道:“你……很好……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是身死道消!”
忽听老修士蓝田玉道:“徒儿,退下!”
方清不忿,道了声:“老师……”
蓝田玉摇了摇头:“还不退下!”从刚才一场比试过后,他便感到自家徒弟恐怕还真不是人家徒弟的对手。说好三战两胜,现在已经输了一场,如果大徒弟方清再输一场,那就不用再比了。
一念及此,蓝田玉向江腾鹤道:“江道长,孩儿们比来比去太浪费时间,不如你我先斗,一战定胜负如何?”
赵然心道,这老儒生还真会说话,见自家徒弟差的太远,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改三战两胜为一战定胜负。
刚想指责对方不守约定,却见老师江腾鹤竟然点头答应了,赵然有点着急,正要开口,却被大师兄魏致真拦住:“小师弟不要说了,咱们大气一点,无妨的。”
赵然转念一想,也对,三局两胜,哪怕自己师门赢了前两场,若是老师这一战输了,还有什么脸面谈约定?
两位炼师境修士斗法,后辈们都不敢托大,齐齐后退出三十丈外,有的退到树林里,有的退到岩石后。
蓝田玉道:“今日有幸,与江炼师切磋,领教华云馆神通道术……”
江腾鹤补了一句:“华云馆楼观一脉。”
蓝田玉点点头,不再多话,晃手之间,掌中多出一柄平平正正的青铜剑,剑上无锋,不时有一道道清光流淌其上,一看便是重宝。
只听蓝田玉道:“此为君子剑,中正平和,浩然大气,江炼师小心。”
赵然躲在老远的地方,就感觉剑上散发出来的威力沛然莫可抵御,那股气势带出来的风劲刮在身上,绵绵似无穷无尽,极醇极厚,却又丝毫不显凌厉很辣,果然中正平和,但又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只是这股气息中,怎么感觉有股子道门功法的味道呢?还有这剑的名字,怎么感觉那么恶俗呢?就好像强行生拉硬拽,非要给剑扣上这个名号一般。
旁边魏致真解释道:“这位老先生看似儒修,其实走的还是道修的路子,不过是道法改头换面而已,儒门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己的功法,很多时候故意生拉硬拽,显得极为牵强。所以说儒乃术,而非道。”
赵然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又奇怪的问:“大师兄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魏致真道:“我不应该知道吗?”
赵然呆了呆,真是被自家师兄没头没脑的话打败了,摇了摇头道:“可惜老师不让我上场,没能领教儒修的本事,殊为可惜。”
魏致真道:“越境斗法没那么简单,尤其黄冠斗法师,差距太大,老师没让你上场是对的,否则闹个灰头土脸,反而堕了我楼观一脉的威风。”
赵然不服气道:“师弟我当年也和庆云馆裴师兄合斗过法师的,一样拿下!”
魏致真摇头:“你说的是黄腾松吧?就像你说的,万事无绝对,他师徒两个属于意外,金丹没有结好,结成了假丹,被赶出衡福馆后,身上的好东西又都被收走了,怎么打?”
赵然想了想又道:“三师兄不是也越境斗法了吗?还打赢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