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孟言真殷勤的向裴中泞道:“裴师妹,听这雷声,似乎是要下雨,不如你我到亭中观雨,我为裴师妹念诗……”
裴中泽侧耳听着,道了句:“别闹。”
孟言真道:“恩,裴师弟也同去?”
灵潭边,蓉娘望着漫天的繁星,想了想,问东方敬:“东方,这雷声?”
东方敬看向君山庙前院,凝神道:“这庙里有人破境黄冠了。”
蓉娘一呆:“赵致然?不会吧……”
黄冠破境时产生的风雷声并不大,隐隐约约从赵然居住的庙祝屋子里传了几声出来,便告消止,后园中的金久等人打着哈欠跟旁边伺候,都没怎么注意。
但东方敬、蓉娘、裴中泽等人都起身出了后园,向赵然的居舍处走来。
赵然浑不知自己破境这点动静已经被人察知,当精炁旋转到极致,最终聚成一团粘稠之极的凝胶之时,电闪和雷鸣也渐渐消止了。
他盯着这团状如柳絮丝网般的丹胎,围着气海中心那根不知上下通透到哪里去的金色棍子旋转,形成了一个真气旋涡,不停的将气海内四处仍旧没有转化完成的精炁吸纳进来,继续壮大着、成长着。
赵然舒了口气,趺坐片刻,心中下了决定。
他决定继续修炼功德经,这门功法优点实在是太多了,其中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破境无碍。
不用去体悟,不用去感受,不用吃灵丹,只要有功法,就不存在破境时障碍。
如果非要说破境时有什么关卡,那就是晋升道职这个障碍,反过来想,修炼别的功法,破境时不一样有障碍吗?和玄之又玄的破境体悟相比,在道职上的晋升更容易把握一些吧。
赵然下了床,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屋外等候的东方敬、蓉娘、裴氏兄妹、孟言真、屠夫、沈财主、法芦道人等等,道了声:“诸位道友好,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第一百一十章 送别
见赵然出关,裴中泽犹豫着问:“赵师弟,破境入黄冠了?”
赵然点点头:“入黄冠了。”想了想,问:“你们都还没走啊,那个……我闭关几天了?”
蓉娘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赵然感慨道:“一个月啊?那么久……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见蓉娘摇头,赵然小心翼翼问:“不可能是一年吧?……莫非是十天?呵呵,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蓉娘叹了口气:“如果我告诉你,你只闭关了一个时辰就破境了,你会信么?算了,连我都不信……”
赵然:“……你别骗我……”
道门修士破境不比佛门,佛门讲究“悟性”,所以经常出现一个佛门修士十多年没有机缘,忽然之间顿悟破境的情况。
道门修士也注重体悟,但顿悟的情况极少出现,往往需要闭关很长时间,才能将身体调整好,通过功法的运转,让气海内的状况出现更上一层的进化,从而进入全新的修炼境界。
周雨墨破境黄冠时,就在问心崖闭关了小半年,当然,之所以闭关那么久,也有心境上出了问题的缘故。
江腾鹤破炼师境时,闭关了三个月,这个属于正常。
蓉娘上个月成功破境黄冠,她闭关的时间是两个月。
诸蒙破境入羽士的时候,闭关一个多月。
至于玉皇阁上的东方礼,到现在一年半了,还在闭关之中,这个属于比较惨的……
当然也有特殊例外,比如眼前站着的裴中泽,就是赵然眼睁睁看着,睡了几天就破境的。那是被宝瓶僧折腾了不知多久,才折腾出来的结果。
从这一点来看,裴中泽有点类似于在兴庆府时那个要拿赵然“证道”的端木愤青,那个疯子破境的办法就是折磨自己,与常人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赵然自己呢?
他在玉皇阁顶破境入羽士的时候,只用了三天。当时蔡师叔、东方敬和东方礼等人都感到很惊异,把这一情况归诸于赵然“资质绝佳”。当时这几位还在叹息,说若不是赵然根骨不行,他绝对会成为川省道门修士中的一大妖孽。
按照常理,赵然三天破境入羽士,那么入黄冠怎么也要比三天更久。但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一共只用了一个时辰。
今夜的君山庙晚宴,主角本来是蓉娘,但赵然却硬生生抢戏,还连抢三回。一次是冲上去讲话出丑,第二次是越级战胜杜星衍,第三次是一个时辰破境入黄冠。
赵然对此很是抱歉:“蓉娘,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的……”
蓉娘对此的回复是,给了赵然一个白眼。
于是酒宴继续,主题也做了适当调整,加了一个庆贺赵庙祝成功破境的内容。
但赵然却没有收到什么贺礼,他虽然暗示了几次,总是无人接他的话,甚至贺宴虽说加入了恭喜他破境的题目,却没什么人当真,大家依然以恭贺蓉娘为主,让他略感郁闷,暗道同样是破境,怎么待遇上的差别就那么大呢?
过了两天,这帮修士们开始陆续离开,赵然便一个一个送别。
最先离去的是东方敬和蓉娘邀请而来、却和赵然并不熟悉的十几位修士,前后两天工夫,便一一返乡。他们本为蓉娘破境黄冠前来参逢贺宴,却不想见识到赵然抢戏的一幕幕场景,均感不虚此行。
其中好几个修士,如播州仙霞馆道门行走成致承,还有来自乌蒙罗金山的散修——道号相当恶俗的逍遥道人等等,都主动和赵然交换了飞符,诚邀赵然前往他们各自的山门做客。
屠夫和沈财主也向赵然告辞,这哥俩在贺宴中听一位川边来的散修提起,说是与吐蕃交界的锦屏山中,生长着一种尺许长的黄背大蜈,肉质极其甜美,哥俩准备结伴前往,品尝品尝这种美食。
裴中泽辞行的时候,脸上神情中似乎藏着几许兴奋,他向赵然道:“愚兄这次来君山,本打算在师弟你这里待上些日子,说说话、散散心,可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赵然瞧他那模样,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于是道:“我观师兄印堂发亮,神完气足,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裴中泽哈哈一笑:“赵师弟还懂看相?哈哈,你说的没错,也算师兄我的一桩机缘。前日师弟你破境时,隐隐传出风雷之声,当时便有所感,有些问题,这两天越想越通透,因此,我打算立刻返回庆云山闭关,或许破境之机就在眼前。”
赵然无语,这段时间总有人在他面前证道破境,什么时候破境变得如此轻松写意了?
“那师兄你还当潼川府的道门行走吗?”
“去年就不当了,换了一位师兄。”
赵然有些遗憾:“我刚入黄冠,正想着回华云山要个道门行走的职司来做,师兄不打算和我一起斩妖除魔吗?”
裴中泽摇头:“哪里有那么多妖魔可除的?总是忙前奔后去处理散修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烦都要烦死。等你做了道门行走就知道了,老实一些的还能接受你的调解,遇到炸刺的,人家直接闹上山门去告状。”
赵然一听就笑了:“听着似乎有点意思。”
裴中泽道:“或许适合你也说不定,但我是耐不住的。那回头告诉我,我把我们庆云馆的孙师兄给你引荐引荐,行走之时可以互为奥援、相互照应。”
“多谢裴师兄……”想了想,忽问:“师兄和你们潼川府的那个景致摩认识么?”
裴中泽愣了愣:“我们潼川府景寿宫那个监院?认识啊,我为潼川府行走时,打过几次交道。你有事要找他?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赵然摇头:“我和他有过节……师兄手上有没有他的把柄?或是他犯不法事的证据?传闻也行。”
裴中泽沉吟道:“此人风评还不错,做事也算谨慎,倒没听说过有何不法……要不要我帮你们牵个线调和调和?”
赵然叹了口气:“死仇啊,没法调解的。”
裴中泽忙问究竟,赵然将事情简略说了,然后道:“裴师兄有得到什么消息的话就麻烦只会我一声吧,不着急。”
点了点头,裴中泽道:“我记下来,但你也要谨慎,一府监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全省震动,天下都会震动。就像上次你们龙安府张监院遇刺案,至今仍在庐山总观有案宗,每年都要过问。”
这是在提醒赵然,一府监院不是小人物,切切不要鲁莽行事。
赵然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君山之再友
将裴氏兄妹送出庙门,兄妹两人上了马,兄长摆了摆手,当先离去。妹妹在马上犹豫片刻,冲赵然道了声:“赵师兄,你真了不起……咱们回头见!”
赵然笑了:“客气啥,回头见!”
裴中泞点了点头,策马去追自家兄长。
孟言真不知何时早已等候在侧,见状也来不及和赵然打招呼,一夹马腹就追了上去,口中高呼:“裴师妹等等我,此番回转阳山书院,正好与师妺同路……”
就见裴中泞放缓马速,冲身后的孟言真勾了勾手,孟言真大喜,急忙赶上去,和裴中泞并辔而行。
赵然略微有些诧异:这二位居然还有戏?
只听孟言真道:“裴师妹,愚兄昨夜偶得几句,还请师妹为我指正……云鬓慵懒倦梳妆……”
忽见裴中泞小腰一扭,一道虚影闪过,飞起一腿向孟言真扫去。
孟言真哪里想到会是这待遇,正跟马上半闭着眼摇头晃脑吟诵自己的得意之作,促不及防下被正正踢在脸上,顿时从马上被扫了下来,飞出去老远,一头栽在田埂间。
裴中泞哼了一声:“烦死了!”纵马而去,马蹄扬起一片尘土,留下孟言真在田里吃灰。
赵然在庙门口看着,好悬没乐出声来。他记得这位孟师兄当年在长宁谷也曾纠缠过蓉娘,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次终于算是遇到硬茬子了!
这位裴姑娘还是个狠角色啊,这几天怎么没看出来呢?话说孟言真也真是外强中干啊,堂堂金丹法师境修士,居然被裴中泞一脚撂倒,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赵然眼前又浮现出裴中泞飞腿疾扫的飒爽英姿,摸了摸鼻子:“几年没见,裴姑娘是不是长个子了,这大长腿……”
就见孟言真爬起来,也顾不得掸掸衣服上的泥灰,只是满脸迷醉的看着远去的裴中泞,手掌轻柔的抚着自己脸上的脚印,大赞:“此情可待成追忆……”
赵然摇头回到庙里,就见金久上来禀告:“庙祝,姓杜的修士醒了。”
“你问问蓉娘,看怎么办。”
“蓉姑娘知道了,她说是死是活与她无关,她去小君山找五色大师了。”
好吧,赵然身为此间地主,又是出手之人,双方之间并非深仇大恨,说不得也只能过去照看一二。
进了客堂,就见杜星衍穿戴整齐,坐在椅中,全真女冠郝聆素在旁边跟他淡淡的说着话。
见赵然进屋,两人中止了谈话,赵然关切地问:“杜道友大好了?头还疼么?”
杜星衍冷冷道:“不劳庙祝挂念。”
赵然不放心,追问道:“头真的不疼?有没有什么记忆模糊或者想不起来的事?”
杜星衍道:“庙祝放心,贫道说一不二,定然不会赖了赌约。”
赵然放心了,见郝聆素在旁,略有些尴尬:“道友说哪里话,我只是关心一下,问一下,哈哈……”
杜星衍忽问:“此为何阵?”
赵然答:“月鸣幻景阵。”把“八卦”二字隐去,对方想研究也无从着手。
杜星衍点头:“受教!倒是小觑了你。”说罢,很硬气的将一沓银票拍在桌上:“两千银子拿去,输了就是输了,些许银子,我杜家还输得起!”
赵然一惊,心说脑子果然出了问题,却听郝聆素在旁随意问了一句:“你们在阵中又改赌约了?”
杜星衍点点头,赵然也只能跟着点头,赶紧把银票收起来。他总不能跟郝聆素说是杜星衍脑子出了问题吧?杜家非找上门来不可!
郝聆素道:“多谢赵庙祝几日来的盛情款待,今日观杜师兄已无大碍,我们准备即刻动身,返回浙省。”
赵然问:“法芦道人不再多玩几天么?我们川省的景色很不错的。”
郝聆素道:“川省景致,大有可观,不说旁处,单君山这里,就很有意趣。只是庵中还有些别的事……”
杜星衍思索着,接口道:“君山风景如画,的确美不胜收,嗯……风景如画……”
赵然干咳了一嗓子,连忙打断他的思绪,道:“不如多住两天,好好转转?”
杜星衍哼了一声,道:“虽然君山风景如画,即便我为君山之友,但我喜欢的是君山,不是赵庙祝,所以客套话就免了……”
郝聆素忍不住问:“什么君山之友?”
杜星衍不悦道:“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总之我为君山之友,自会为君山百姓分忧!但这与赵庙祝无关。听说你前天夜里破境了?很好,待我下次再来时,别人就不会说我仗着修为欺负你了……”
赵然:“……”
杜星衍临行前倒是想再见蓉娘一面,却被郝聆素劝退了,只说蓉娘不在君山庙。她倒也没有张口说瞎话,蓉娘确实不在君山庙,而是在小君山后山上——赵然肯定也没兴趣告诉这位杜道友,所以他只得怏怏离去。
蓉娘显然对后山这片药园很感兴趣,让金久等人帮忙建了一处茅庐,这两天便结庐而居于此。
赵然终于把客人们差不多都送走之后,才得了空闲上后山来找蓉娘,就见蓉娘在半山腰处一片视野开阔的地方寻了两棵大树,连了个离地丈许高的秋千,正在秋千上晃悠呢?
一旁含笑相陪的东方敬问:“来客们都送走了?”
赵然道:“都走了,姓杜的和那个全真的女冠一起走的,回浙省了。”
蓉娘在秋千上道:“大庙祝,大都管!你这药园不错嘛,听金久说是一只兔妖和一只牛妖建起来的?还算有点品位,比你强。”
赵然不服:“山中无水,缺少灵气,你以为这药园中流淌的灵泉是哪来的?”
蓉娘想了想,道:“这么说也算有几分道理……那这帮灵妖都去哪儿了?哎呀,兔子、青牛、仙鹤、锦鸡,一想起来就觉得好有趣!你把他们都藏哪儿了?如今外人都走了,快把它们放出来我玩玩!”
赵然也奇怪,道:“我也不知道,这帮家伙自由散漫惯了,一向无组织无纪律,哪里是我藏得了的?我去无极山之前他们就跟我玩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话说你不是跟五色打了一架吗?打不过他你还跟他玩什么?”
蓉娘立马怒了,从高高的秋千上一跃而下:“我打不过他?我手上的冰魄金萝是吃素的?他破得开?把他鸟嘴和爪子全磨折了也没辙!谁告诉你我打不过他?是那只破鸟么?啊!气死我了!”
赵然鄙视道:“你打得赢才怪,去年才羽士境吧?人家可是灵妖!再说了,打得赢你干嘛跑?”
蓉娘道:“我那是跑吗?我家里有事,飞符让我赶紧回家!”
赵然不屑道:“拜托你想个好一点的借口好不好?家里有事……能有什么事?”
蓉娘解释:“我二兄出事了,他从家里跑了!”
赵然“切”了一声:“你二兄是谁?跑不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蓉娘忽然笑了,“行啊,激将?本姑娘会上你的当——才怪!”
东方敬含笑看他俩斗嘴,过了片刻后道:“师弟能将这些灵妖聚拢在一起,也算相当不易了,但还需严加看束才好,切莫任其为祸。”
赵然答应:“知道了师兄,实在管不过来,我就给师兄发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