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多半是结伴出去撒野了。
赵然只得去厩房牵了匹马出来,飞蹬而上,望无极山方向赶去。
因为修了西北线的缘故,从君山到谷阳县城的路变得非常好走,骑上快马,两个多时辰便已赶到,比原来节省了近一天的工夫。
到了谷阳县城后,天色已经晚了,赵然犹豫片刻,还是趁着城门未关,入城去见孔县令。
孔县令非常热忱的将赵然迎入后衙,在花厅中摆了个小宴,上了几道小菜,温了壶黄酒,和赵然边吃边聊。
“本县在这里恭贺赵道长了。”孔县令举杯相邀。
赵然和他碰了,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道:“最后的消息还没到,作不得数。”说着,端起壶来替孔县令斟满。
孔县令心道,馆阁中的修行仙师亲自给我老孔斟酒,将来致仕后,怕是可以拿出来和子孙夸耀一番的美谈了吧?口中道:“我县衙这里已经收到龙安府下达的文书了,道院那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县尊这里收到的文书上是怎么说的?”
“西起江油境,北沿方山、夹沟、青口集,东临保宁府境,南抵都府太华山一线,一应道门事宜,都划归君山庙辖管。整个谷阳县地盘的三分之一、丁囗的二分之一,尽在其中矣!”
“这片土地上有四万多人?”
“大约四万六千多人。”
赵然心中大喜,这可是君山庙目前香火基数的四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做得好,赵然下一步修炼的功德力来源将增加四倍!
两人碰了几杯,赵然道:“君山庙的辖地扩大了,丁口多了,下一步担子更重了,还望县尊多多支持啊。”
“赵道长把心放肚子里就是,只要本县在谷阳一日,就竭尽全力助道长布道。只是不知道长下一步的打算?”
赵然先进城来寻孔县令,除了不想晚间登山,准备在县城中歇一宿外,更重要的便是想和县尊商讨君山地区接下来的走向问题。
“头一个,目前我名下慈善堂做的很顺利,在低利放贷上,到目前为止已经总计放出去慈善金三千三百两银子,助四百二十余户家庭渡过难关。除发放慈善金外,慈善堂还救助赈济了外来灾民、流民四百余人,助他们在君山定居下来,安稳生活。我打算将慈善堂的上述措施扩大到整个君山庙布道的地区,还望县尊大力支持。”
孔县令当即表态:“这个毫无问题。当年县中改革青苗钱成果斐然,这是有目共睹的,本县还记得,当日与赵道长、宋监院一道,经历的那些风风雨雨。只惜乎府宫张监院遇刺,以致良策废驰……”
赵然叹道:“也算是敲个警钟吧,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事,你我救济不了天下,救济不了全省,救济不了一府,甚至阖县也无能为力,那就从君山开始吧。”
孔县令赞许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道长说得是。除了慈善堂,道长还有什么打算?”
赵然道:“贫道打算筹办济民惠医堂。”
“县中也有药铺,不知道长这惠医堂和别家药铺医馆有何区别?”
“重在两个字,一个惠,一个济。”
“如此一来,道长岂非又要往里贴出许多银钱去?”
“这惠民济医堂的开办,本身就不是用来赚银子的,但要说贴出去很多银子,这倒也未必。其真正的难处在于,会和县中办有药铺的几家大户产生冲突,怎样化解,还需进一步商榷,当然也离不开县尊的支持。”
“好说!只要利于百姓,本县这里没有问题。”
两人吃吃谈谈,便已入夜了,当夜,赵然就歇在了县衙里。
第二天早上,赵然骑上马,向着无极山行去。
山脚下,赵然老远就看见一群道士聚在一处,走近时,却见打头的是刘致广、陈致中、张致环三人,后面跟着马致礼、方致和、莫致兴等等,大约十余人,泰半都是熟人,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想必是近几年新受牒的道童。
赵然驰到近处,早有火工居士殷勤上前接过缰绳,虚扶着赵然下了马。
第九十九章 都是老朋友
刘致广打量着赵然,不由愣了愣:“赵师弟,你这须发……”
赵然摸了摸自家刚长出来不过寸许长的头发,尴尬道:“嗯,最近火气有点旺,和人斗法,不小心把须发烧了。”
刘致广哈哈一笑:“赵师弟往来皆仙师,师兄羡慕不已……对了,听说昨日就到了谷阳县城,为何不上山呢?师兄我可是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陈致中也道:“师弟今日气色不错,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言诚不我欺。今日斗胆再唤一声师弟,明日便不敢这么称呼了。哈哈!”
张致环微笑上前问候:“许久不见,赵师弟一向可好?”
赵然抱拳稽首,向众人深施一礼:“赵致然见过诸位师兄师弟。昨夜到得晚了,唯恐扰了诸位休息,便在城内歇宿了,却劳动大家牵挂,是赵致然的不是。没想到惊动大家下山迎候,实在是惶恐之极,惶恐之极!”
刘致广当先,引着赵然登阶而上,余下众人在身后簇拥着。
赵然抽空挨个问候了一番,基本上都没有落下,令每一个下山迎候的,都感受到了赵然言辞中那份亲切和尊重。尤其几个新来的,多半是久闻大名,出于好奇之下才过来见面,此刻都觉传言果然属实,这位赵庙祝当真是个人物,和他相处,有种如沫春风之感。
能够一早下山等候他的,多数都是他当年在无极院中结下一定交情的,打头的几位执事就不用说了,后面跟着的客堂门头马致礼、经堂经主方致和都是他当年学经时的同窗熟识,因他的缘故而担任了如今的道职。如莫致兴等人,也受益于他的操作而转了油水丰厚的库头。
别看这些人在赵然被排挤落难的时候没帮上什么忙,有些甚至故意有所疏远,但赵然对此并不十分介意,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自身不硬就不要怪别人不帮你,没有人天生欠你的。反过来说,只要赵然自身硬得起来,这些人都会成为他在无极院中立稳脚跟的基本盘,因此,他也是尽心笼络。
陈致中因为两边下菜碟的属性,自家心里有些虚,自觉落到了第三的位置,所以赵然身边是刘致广和张致环。
张致环犹自记得,当年是他为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办理的入院手续,八年之后,人家竟然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实在是匪夷所思,又不免有些尴尬。
正恍惚之际,忽听赵然冲自己道:“还记得当年入无极院时,是张师兄亲自帮我登记入档,其后又多有关照,此情此景,至今记忆犹新。”
一句话,张致环那点不适立刻一扫而空,感触道:“还是赵师弟自家努力上进的结果啊,所谓锥处囊中,到哪里都埋没不了的。”
刘致广在一旁笑道:“张师兄也要高升了,今后就是西真武宫客堂的门头了。”
赵然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杜腾会的确很会做人,还人情就干脆还得圆满些,果然把三大要职中的巡照张致环给调走了。
张致环在无极院做到了巡照,想要再往上走就比较困难了,去西真武宫从客堂门头做起,将来升格为八大执事相对而言更容易一些,到时候如果一下放,就是县院监院或者方丈,哪怕更进一步,试试争取西真武宫的三都,也是有机会的,所以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张致环调走以后,空下来一个巡照的道职,这就为赵然兼任留下了腾挪的空间。
在十方丛林中,想要顺利升座为监院或者方丈,履历中最好具备巡照、知客或者高功这三个道职的任职经历,否则总会有“得职不正”的感觉,无法服众。
就好比无极院现任监院董致坤,没经历过这三个要职,直接从号房迎宾这个管理道院“三产”的道职上直接拔入监院,至今无法服众,总是被人在背后议论短长,优点常常被人遗忘,缺点却总是被人放大。
赵然将来要想走得更远,这三大执事要职就必须经历其一,这也是当日在叶雪关时,赵云楼主动向杜腾会提及这一点的原因。
无极山并不高,众人拾级而上,不多时就上了山门。
无极院三清大殿中,已经坐满了人,见赵然一行赶到,都起身迎了出来——打头的却是西真武宫都讲白腾鸣!他身旁跟着的是西真武宫巡照、原来的无极院监院钟腾弘。
“老都讲怎么亲自来了?”赵然很是惊喜,连忙抢上几步稽首拜见。
白腾鸣将赵然搀起,笑道:“既是你的事情,老道我怎能不过来跑一趟呢?”
赵然感激道:“多谢老都讲!”又向钟腾弘施礼:“老监院也来了,老监院当年援引之情,赵致然毕生难忘,没有老监院,就没有赵致然的今天。”
一声“老监院”,将钟腾弘和赵然的距离瞬间拉近。钟腾弘当年为无极院监院时,和赵然其实是隔着些距离的,两人之间并不亲近,几乎没有任何深入的谈话,甚至在赵然受牒的那一重要关口上,他当时属意的也不是赵然。
但无论如何,援引入院这一天大的人情,赵然得认,没有钟腾弘点头,赵然绝无可能占据无极院一个宝贵的火工居士员额,想给道院扫厕所也没资格!更不可能有今日身为馆阁修士、十方丛林庙祝的尊贵身份。
钟腾弘点头道:“无极院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来谁来?走,先去净手正衣。”说罢陪着赵然到旁边的厢房,房中已备下了清水湿巾,赵然一边擦面擦手,整束衣冠,一边听钟腾弘叮嘱。
“等会儿老都讲宣布任命时,你尽量不要和董致坤起冲突,他有什么不合礼数之处,你今日权当没有看见,总是不要横生波折才好。”
“董致坤怎么回事,连府宫的命令也敢抗拒吗?”赵然有些惊讶。
“他或许钻了牛角尖了,很是不情不愿,白老都讲昨日跟他黑了脸,他才答允参加今日的大议事。”
赵然道:“无妨,他不愿参加也不影响,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监院,不出席的话面上总不好看。”
“老监院,他这个样子,西真武宫就不考虑将他拿下么?”
钟腾弘摇摇头:“毕竟是当年杜方丈亲手安排的人,就这么拿下来,面上须过不去,除非他自己作死。”
第一百章 新的道职
董致坤到底有没有作死,答案很明显,这还用问吗?
赵然有些不解的看着白腾鸣,白腾鸣顿了顿,将赵然拉到一边,低声道:“如今西真武宫没有方丈,只有监院徐腾龙,很多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然秒懂,小心试探道:“若是都讲能够再进一步……”
白腾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呵呵,不过若是轮到我来说话,定是要将此人拿下的,因私废公,此人实在不是监院的材料啊。”
赵然点了点头:“回头我还有事情要去趟青城山,想邀请老都讲和我一道同去,不知老都讲是否有暇?”
白腾鸣呵呵笑了:“我在青城山也有几个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倒是想念得紧。”
赵然道:“如此,待我抽时间把庙里的事情料理妥当,便去西真武宫寻老都讲?”
“也好,我就在西真武宫等你。”
两人谈好了后续,赵然便开始琢磨董致坤的事情。
说起来,赵然实在太过年轻,这个岁数去当一县监院,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他原本也打算先让董致坤帮自己占上几年坑,等过两年再说。
只是这厮事事和自己做对,需要时刻提防着,这次大议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害的不轻,用他占坑的代价实在有些承受不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先顺顺当当把都管职位拿到手再说。
至于年岁太轻的问题,如果他能助白腾鸣上位,以这份相助之功,还算是问题吗?
好在董致坤今日的表现比较正常,虽说黑着脸坐在三清殿上,但毕竟没有挑战传统秩序的勇气,他也没那份实力,所以赵然的迁转算是顺利通过。
不过话说回来,董致坤就算是真闹起来,赵然也是不怕的。迁转三都不是升座监院或者方丈,不需要全院道士公推,西真武宫直接任命便可。
在大议事上,白腾鸣代表西真武宫宣布,鉴于君山庙于嘉靖十九年的布道业绩殊为突出,经西真武宫三都议事商议后,报玄元观同意,以君山地区为基础,建立君山特别布道区,将谷阳县东南划入君山特别布道区的布道范围之内。
具体范围包括:以君度山为核心,西至江油境,向北沿方山、夹沟、青口集一线以南,东临保宁府境,南抵都府太华山。上述范围之内的一应道门事宜,都划归君山庙辖管。
由于君山特别布道区占整个谷阳县地盘的三分之一、丁囗的二分之一,故授君山庙庙祝为无极院都管,可自行设档募人。最后一句很重要,给予君山庙自行招人、授牒、立档之权,说白了,就是拥有了完备的人事权,不用看无极院的脸色了。
这个人事权包括什么呢?可授道士文牒八人,其中,立殿主、经主、堂主三道职,与道院职司级别相同,均为俗称的“五主十八头”之一。同时,可募火工居士十二人。
道士和火居的员额是给了,但西真武宫没有那么多钱粮养人,除庙祝、殿主、经主和堂主这四个道职的薪俸由西真武宫拔付外,其余道士和火居的使费银子都要君山庙自行想办法解决。
当然,君山庙升级后,将县中的地盘和信众切去了一大快,无极院的香火钱必然会减少,这减少的部分,需由君山庙补足。
按照西真武宫的核定,从嘉靖二十年起,君山庙每年上缴无极院的香火钱,从二百两升为两千两,是原先的十倍。
董致坤沉着脸,一语不发的参加完整个大议事,然后起身离开。随他离开的,还有方堂方主蒋致恒等寥寥几人。蒋致恒离开时倒是有些犹豫,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间而已。
赵然也能理解这两位的心情,双方的关系早已公开决裂,相互之间几乎没有缓和的余地。董致坤当年升座为监院时,赵然在公推时投完反对票就离开了,压根儿没有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趣,今日的董致坤和蒋致恒何尝不是呢?
望着跟在蒋致恒身后的张泽,赵然恶趣味再生,喊了句:“张庙祝,先别急着回龙山庙,我这边完事之后再去找你。”
张泽顿时一个趔趄,好悬没被大殿的门槛绊倒。
大议事结束后,在西真武宫白都管和钟巡照的住持下,无极院开了一个小小的“三都议事”,赵然荣升都管之后,要和袁都厨、朱都讲做一个“正式的见面”,陪同的还有高功刘致广、巡照张致环、知客陈致中。
自从罗都管去世之后,同事了数十年的袁都厨、朱都讲都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精气神都有明显的衰退,此刻靠在椅背上,俱是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
白腾鸣看着这二位的状态,很是不悦,斥道:“老袁、老朱,你们两个都比我年岁小吧,怎么如今这幅慵懒的模样,难道说患了什么重病?有病为何不上报西真武宫?”
袁都厨和朱都讲勉力把身子正了正,一个有气无力的抱怨道:“老都讲,我二人大病没有,小病不少,所以身子不适啊。”另一个干脆道:“老都讲,如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干脆让我们辞道吧。”
白腾鸣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今日是赵致然升都管的日子,你们这是做给谁看?”
袁都厨道:“致然升任都管,这是好事,我和老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