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你若是还不滚蛋,休怪我对你用狠!”
赵然笑了笑,对刘监院道:“刘监院,你也看到了,这不是我不愿意化解,实在是化解不了。”
刘监院打着哈哈道:“都消消气,照我看,话说开了是好事,道理越辩越明嘛。致摩,你看在老道面子上也冷静冷静,照我看,张监院的事也不能全怪到小赵庙祝身上,小赵庙祝有句话说得是有道理的,不要迁怒嘛。当年的事,老宋被调离了谷阳,小赵庙祝也被赶出了无极院,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没必要揪着不放。老道我倚老卖老,致摩听我一句劝,该放下的就放下,人总要看着将来,好不好?”
说实话,赵然对此是很憋屈的,他也听说过当年景致摩在西真武宫强行打压无极院的故事,要以他的主意,压根儿不想和姓景的再谈什么和解。如果说真和解了,白都讲当年和景致摩闹翻又算什么?这是要把白都讲置于何地?
但现在他头上有宋监院,宋监院不发话,他不好抢着表态,而且他也很欣赏这位调和的刘监院,不忍当面驳了刘监院的面子,所以也只好忍着。
就见景致摩沉默了许久,阴沉着脸,缓缓开口道:“既然刘监院发话了,我景致摩也不是个不讲是非的人,化解谈不上,我可以不再追究宋监院的过失。但有个条件……”说着,指了指赵然:“姓赵的必须滚出无极院,回他的华云山乖乖修道,不得下山干涉十方丛林之事,否则休怪我无情!”
赵然失笑道:“我真想知道你能对我怎么无情。”
景致摩森然道:“监院之仇不可不报!你可以试试!”
赵然气乐了:“迁怒也要有个底线,把张监院的仇算到我的头上,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景致摩忽然激动起来:“怎么会是迁怒?没有你这因,哪里有后来的果?又怎么会出那么多事?谁又能想得到?谁会想得到……都是你,害死了监院……”
赵然摇头叹息:“说话语无伦次,我看你已经迷失心智了!”
宋致元一句话没说,起身道:“刘监院好意,我等愧领,只是奈何……先告辞了,有机会咱们再聚。”
刘监院苦笑着道:“看来我这和事佬没做好啊。”起身稽首为礼。
随即,景致摩也黑着脸,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刘监院摇了摇头,枯坐良久,又将赵然写的那幅字展开,心道真是好字,字好,这句话也说得好啊。
第五十八章 分组讨论
大议事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提调署同署、来自庐山简寂观下观的右典造岳腾中正式提出了红原三部问题。
简要介绍完后,他补充道:“红原三部不论怎么处置,将来都是要纳入川省道门管辖的,所以总观的意思,还是要尊重川省道门同僚的意见。提调署本为白马山之战而设,现在战事已几近结束,短期内难有进展,因此不久后也将裁撤。
庄署正已经提前返回庐山,向总观汇禀战后安排,临行前与玄元观李监院交换过意见,同意将此事交由川省同僚们共议,集思广益,争取拿出一个恰当可行的办法。希望各位都认真思索这一问题,将你们的想法都说岀来,为提调署和玄元观制定最终方略献计献策。”
按照提调署和玄元观的安排,这三百与会道士们将分为七个组进行讨论。玄元观四位大执事和十八个州府、三个地方司道宫的三十名方丈、监院为一组(其中十六个道宫未配方丈);二十一个道宫的四十六位三都为一组(部分道宫三都未配齐);九十二个县院的方丈和监院计一百四十三人分为三组(方丈或监院缺额);一百零六个庙祝分为两组。
讨论期长达三天,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拿出意见,所有意见都要记录汇总,不得松懈怠慢,李监院、薛同署、周总督和赵都管将亲自巡视,并参与到各组的讨论之中。
在第一天的讨论中,关于红原三部的问题,各个分组的热情都不太高,无他,此事与在座各位没有什么切身相关的牵连,或许有那么几个想在几位高层面前表现表现,希图搏得李云河等人的认可,以为将来打算,但更多的人却遵循着一个原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说白了,跟自己没多少牵扯的事情,没必要冲在前面表现,表现得再好,也不一定被提拔重用,但万一弄砸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机会和风险不成比例,以大搏小,此聪明人所不为。
就连赵然这个官迷都对此兴致缺缺,更遑论他人。
除了都府景寿宫、潼川府紫阳宫、夔州府青羊宫等寥寥几位监院认真谈了谈想法之外,绝大多数都在打马虎眼。无外乎高喊一通道祖保佑的口号,然后表示无论道门提调署和玄元观做出任何决定和安排,自己都将高举双手表示最衷心的赞同。听得几位川省高层连连摇头,失望至极。
庙祝们的讨论场所在总督府旁的守备府,赵然在讨论中作了发言,大部分都是口水话,无非表表衷心而已,几乎将感谢对象罗列了一个遍,听上去更像答谢词,跟意见建议完全不沾边,令正在旁听的赵云楼大摇其头。
空洞无物的发言成了当天的主题,这一现象尤其在庙祝这两个分组展现得极为明显。试想,你让乡庙一级的庙祝去谈相隔几百里、上千里之外的新占地区应该如何治理,请问,那跟贫道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有几个庙祝甚至在下面传看评谈、小说、话本,看到精彩处,便鼓掌赞叹,倒是令发言气氛相当热烈。
用不了三天时间,第一天的下午,赵然所在的分组就已经发言完毕,无所事事了。
与庙祝所在的两组相似,各县道院方丈、监院所分的三组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的道理,红原的事情,跟他们同样牵扯不到任何关系。
情况稍好一些的只有玄元观八大执事、各府道宫监院一组,除了宋致元外,潼川的景致摩、夔州薛腾宾等六七人做了细致的准备,各自的发言也可圈可点。
晚上下来时,宋致元问了问赵然庙祝们的发言情况,赵然如实回答,倒让宋致元很是不快。
赵然苦笑道:“师兄,这也不怪我们吧?我们这些小小庙祝,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这等大事,上头决定怎么做,直接定了就是,甚至都不用知会我们,因为的的确确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除了表表决心,还能做什么呢?”
宋致元在玄元观待了四年,深受“大局观”的影响,对这一状况很是不满:“玄元观目前也在犹豫不决,正因为李监院尚未思考成熟,才征询各级意见,你们这么漫不经心,给不出好的建议,到时候又把问题踢回给玄元观,那召开大议事会还有什么意义吗?”
对此,赵然只能表示遗憾。
宋致元为之气结,郁闷了片刻后忽又哑然失笑,暗道自己真是傻了,眼前的这位鬼主意那么多,为什么不先问他对此有什么办法呢?
“赵师弟,那你说有什么解决之道么?”
“宋师兄是指红原三部,还是说大议事的问题?”
“当然是大议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去思考这个问题?”
赵然想了想,道:“其实也不难,就是让红原三部的问题和这些人挂上勾。红原三部不是承诺驱逐佛寺,改建道庙么?既然要建道庙,那肯定是要有人过去的,把两者关联起来,提前告知大家,人员要从参会的人员中选拨,效果肯定不一样。”
宋致元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倒是个办法,左右也不费什么事……但我恐大家都不愿意去,明日发言或许更为冷场。”
赵然道:“那就看李监院是不是舍得了……将龙白、查马和筇河的道庙规格提高,实行高配,去当庙祝的,品级上相当于三都或县院监院,把这个决定发出来,你看有没有人愿意去!想去的人自然而然就要好好思考思考了,发言的时候必然也就会有点真货了。”
宋致元指着赵然笑道:“我看是你想去吧?”
赵然正色道:“为道门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除了宋致元对第一天的建言情况不满外,李云河、岳腾中、周峼、赵云楼等人也都不满意。他们到各组听取意见的感受非常不好,简直是大摇其头。
李云河问赵云楼:“庙祝们那边有好的建言没有?”
赵云楼摇头:“按照监院师兄的安排,我去听了他们的发言,都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策略。”
李云河皱了皱眉:“君山庙呢?水合庙呢?井里庙呢?潮河庙呢?也没有?”
“确实没有。那几个庙我还特地留意了,没有切实可行的内容。”
李云河重重哼了一声,余人尽皆默然。
如果之后的两天里,分组议事的情形也如今日,那这会就没必要再开下去了。
第五十九章 紧急叫停
当晚,李云河、岳腾中、周峼、赵云楼等人坐在一起商议,总督周峼提议,停止讨论,改为每人上交一篇策论。
应该说这个主意还是比较务实的,它可以把几近陷入流产的大议事重新拉回到正规上来,不至于闹笑话,而且让每个人都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同时避免了不擅言辞者当众发言时的尴尬。不愧是科举出身的进士,想出来的办法很符合他的身份。
但这个主意同样解决不了一个问题,如果大家依旧采取糊弄的态度撰写策论,玄元观还是得不到可供参详的真知灼见。
赵老都管建议对上交的策论进行评选,写得好的予以嘉奖。于是几人又开始商议按照什么标准评选,文辞占比多少、内容占比多少、是否可行又占比多少,最后连字数是否有限制都争了个天翻地覆。
当李云河发现歪楼情况非常严重的时候,大家都谈得有点筋疲力尽了。于是道:“先停一下吧。不如让今天讲得不错的人过来,都听听他们有什么想法。”
宋致元被叫到提调署议事节堂的时候,已是亥时,他已经躺在床上多时了,忽然被唤醒,脑子里还有些迷糊。
赵致星今夜轮值节堂,端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他为宋致元冲泡的茶水极浓,宋致元一大口灌下去,顿时精神了许多。
老都管赵云楼道:“致元,那么晚将你吵醒,实在对不住了,还请你见谅。”
宋致元忙道:“老都管哪里话,如此深夜,几位都没睡,想必是有要事,老都管吩咐就是了。”
赵云楼道:“今日议事的情形你也见了,实话说,我们几个是很不满意的,这么下去,不仅提不出什么好建议,恐怕传扬出去,会为天下同道所笑。我们几个商议着,准备换个方式征纳建议,让大伙写策论,以文代言。你在今天的发言中讲的很好,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宋致元谦逊两句后道:“以文代言?唔,这个主意不错,效果肯定比今日单纯发言更佳。我是赞同的,监院、薛同署、周总督、老都管,各位若是这么定了,那我回去好生琢磨琢磨,争取把策论写好。”
赵云楼道:“致元有心了。依你看,如何才能让大家真正写出好策论,而非敷衍了事?我们刚才分别和潼川的致摩、夔州的腾宾谈过,他们都赞同对策论进行评选,而且也提了一些怎么评选的建议,说的都很中肯。”
想了想,宋致元问:“评选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好好写策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只此一点,别无他求。”赵云楼很肯定的道。
“既然如此,我有一点愚见,还请指正。”
“快讲!”
“我以为,写策是好的。朝廷开科取士,这本身就是一种评选,选出好文以后,授予出身,这是嘉奖。如果我们评选的话,要怎么嘉奖呢?赏银?能赏多少?赐物?能赐灵丹么?记功?能记几转?能否升迁?”
宋致元提出来的问题,令在场几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如他所言,赏银能赏多少是个够?十两、二十两,对这帮与会的道士来说,基本可以无视。赏灵丹么?这肯定做不到。那么剩下的,似乎也只有记功升迁了。可凭借区区一篇策论就升迁,岂不是太儿戏了?而且关键是也没有那么多位置可以升迁。
李云河点头,缓缓道:“致元所言,确实有理。我等上位者久了,无法从下面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这是一厢情愿了。”
赵云楼问李云河:“监院,要不适当拿几个职司出来嘉奖?或者明确记功的迁转次序,将这次策论较好的三人,或者五人,列入下次迁转的优先考虑之列?”
这可不是小事,整个川省道观道职的迁转次序,都在李云河心里装着,绝大部分都是早就有了安排的,别看只是插入三、五位进来,但必然会打乱整体布置。
李云河听罢,心中默默盘算,沉吟不语。
周峼叹道:“可惜我川西总督府下皆为军职、幕职……”
岳腾中道:“宋监院,若有什么未尽之言,还请尽管道来。”
宋致元道:“为何不考虑红原地区的道职呢?三部各设一庙,这就是三个庙祝,再设一道院辖制,这就又多了些道职出来。甚至我们还不用把问题复杂化,不用去评选,就说这些职司,将从本次策论表现出色的人中遴选,我相信,大家上报的每一篇策论,都会非常用心。”
赵都管摇头苦笑:“这些道职,恐怕争的人很少,阶别较低不说,还处于松藩卫战区,谁又愿意去呢?我们都准备强行征调了。如果是这些道职,我甚至怕一个主动上交策论的都没有,就算交上来的也没有可观之处。”
宋致元道:“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如果我们把红原三部道院、道庙的规格提升半级,是不是吸引力会强上不少呢?毕竟那里是新拓之地,条件艰苦,且危险性相对而言较高,愿意去的人也算得上为了道门而不惜身了,应与鼓励和褒奖。如此一来,想必会有不少人会认真对待这次的策论,也解决了无人愿去红原布道的难题。”
这个建议顿时令在场诸人眼前一亮,周峼抚掌赞道:“妙啊!”又望向李云河问:“监院,不知此策是否可行?”
李云河思索片刻,点头道:“果然好策。庙祝相当于别处的县院三都,道院监院相当于别处的府宫三都,将来一任做满,便照此迁转,如此一来,也算是酬功了。我方才在想,如果只是适用于红原三部的话,会不会对松藩地区其他道院和道庙不太公允?长期以来,整个松藩的道友们也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尤其在这八年中,他们的无私奉献和艰苦努力,在这场战事中起到重要作用。而在将来,他们仍然要始终如一的奉献下去,我们是不是同样应该酬功呢?”
赵云楼赞同道:“监院师兄所言高屋建瓴,更着眼于大局,师弟我举双手赞成。”
第六十章 提半格
李云河道:“长期以来,因战事之故,松藩地区始终为卫所建制,朝廷未设府县,我道门也不曾建立宫院,散布于此的十三处道庙各行其事,未能形成合力。我刚才受致元启发,想到这个问题,其中的小河庙、松州庙都已不亚于别处县院,再加上红原三部,何不趁机在松藩地区立一道宫,予以统合呢?否则提调署裁撤后,这些道庙又回复到一盘散沙的状态,岂不可惜?也无法配合好周总督的军务。”
说着,李云河转向岳腾中道:“能否请岳同署奏报总观,代为陈情,我道门在松藩卫设立一座道宫,统合松藩地区三座道院、十一处道庙?由省观三都一级的高道执掌布道事务。此道宫由总观直领也好,仍交玄元观辖制也罢,一切都由总观做主。不知岳同署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