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中泽插话道:“卢家庄现场保护得很好,庆云馆有的是人能够从现场找到证据,印证你的功法和道术,你以为你抵赖得了?”
矮胖子嘿嘿一笑,道:“如此最好,便去那个什么卢家走一遭,看看是否是我做的案子!”
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赵然不禁一愣,看了看裴中泽,裴中泽也同样心中起疑。两人又一起看向张德坤,张德坤苦笑道:“二位仙师,我家人还在二位手上攥着,我有这胆子胡言乱语么?”
赵然想了想,问矮胖子:“说了半天,你这厮究竟什么名字,哪家门派的?快些如实招来!”
矮胖子道:“实不相瞒,我乃黄腾松,原是宝宁府衡福馆法师,因受人牵连,被贬出山。若非如此,恐怕你们两个小道士都得叫我一声师叔!”
赵然将裴中泽拉到远处,问:“如何?你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么?”
裴中泽皱眉道:“实在没有听说过。”
赵然问:“那你觉得这厮的话,和张德坤相比……”
裴中泽不待他说完,直接道:“我信张德坤,这厮弯弯绕绕太多,总觉得虚实不明。”
赵然思索片刻,道:“我也有同感。这样……陈大江不知道抓到没有,让老魏和老张派人回去,若是抓到了,立刻把人提到这里,一对证供便知真假!”
第四十四章 东方师兄
陈大江很快就被提到了现场,一番盘问之下,证词与张德坤一模一样。
但不管张德坤和陈大江怎么说,黄腾松就是一口咬定自己被陷害了,宣称自己压根不知情。
赵然发狠,想要对黄腾松动刑,但裴中泽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很简单,矮胖子黄腾松虽然大言不惭,张口就是某某法师、某某长老馆主之类,听上去很不靠谱,但的确让裴中泽感到了一丝顾虑。
赵然无奈问,那应该怎么办?总不能把这胖子又放了吧?
裴中泽思索片刻,让万象院道士和巡察,以及县衙衙役等人先带着张德坤和陈大江返回县城,然后打出了一张传讯符。
赵然问裴中泽,是不是要向庆云馆求助?
裴中泽回答说,这是我就任道门行走以来头一回查案,案子还没查完,这时候向庆云馆求助,功劳剩不了多少且不提,关键我这道门行走面上无光,你的功劳也没捞够。且待师兄我找一个好友相助,人来了你自然就见到了。
于是两人就在原地相候。
一直在这里守到第二天上午辰时,才见山岗下走来一个道士,年岁与裴中泽差相仿佛,但气度却更加从容沉稳,面貌也更加俊朗,简直可以用丰神如玉来形容。
裴中泽连忙拉上赵然下了山岗,迎向那道士。三人见面,裴中泽向这道士稽首,神态十分恭敬,施礼道:“有劳师兄了。”
那道士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小裴,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之间,不用那么多礼数。”他看了看赵然,问:“这位师弟是?”
裴中泽连忙介绍:“这就是赵致然师弟,我去年身陷夏地,便是赵师弟将我救出来的,之前和师兄说过,还记得么?”
那道士“哦”了一声,拍了拍赵然的肩头,道:“早听小裴说过你,现在既然见了,今后便是好朋友。”
裴中泽向赵然道:“这位是东方师兄,玉皇阁……”
那道士笑着打断道:“只论好友,不论身份……我是东方敬,辈分和你一样,所以又叫东方致敬,不过我不喜欢。以后可以叫我东方,也可以叫我师兄,随你便。”
赵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也学着裴中泽的样子,恭敬道了声:“见过师兄。”
东方敬点了点头,然后问:“何事这么着急?我可是连夜赶过来的,小裴你可欠我一顿酒。”
裴中泽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最后道:“请师兄过来,是想帮忙查一查,卢家庄灭门一案,是否是这黄腾松所为。”
东方敬问:“你想让我用灵光镜?”
裴中泽道:“是,想来想去,唯有师兄的灵光镜,可以查知详情,看看这厮的功法手段,有没有在卢家庄留下痕迹。”
东方敬笑了笑,又问:“你说的黄腾松,是衡福馆的黄腾松?”
裴中泽讶然:“师兄认得他?”
东方敬道:“走,上去看看再说。”
裴中泽和赵然引着东方敬上了山岗,东方敬一见被枷着的矮胖子,顿时笑了,向裴中泽道:“弄醒他。”
裴中泽真力一吐,将矮胖子震醒,矮胖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看见面前的东方敬,顿时张着大嘴好半天合不拢。
东方敬微笑道:“黄师傅,又见面了,最近还好么?”
黄腾松下意识就往后退,但身子却被绳索、木枷紧锁着,一下子翻滚在地,显得极为狼狈。
裴中泽上前将黄腾松翻过来,踩着木枷防他乱动,黄腾松仰面看着一脸笑容的东方敬,脸上肥肉乱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东方敬又道:“咦,黄师傅莫非把我忘了?”
黄腾松艰难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恐惧,不停道:“别过来,别过来……东方……你杀了我吧。”
东方敬摇了摇头:“我杀你做什么?杀了你,我师弟的案子就办不下去了……”
黄腾松忙不迭道:“案子是我做的,把我送交庆云馆,或者玉皇阁都行,我认罪就是。”
东方敬皱了皱眉:“不对,你所言不实。你做事情的风格不是这样的,卢家庄里面动手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就跟上次一样,你这人狡猾得紧……不过你也别想再蒙混过去,你如今已然非衡福馆之人,我动起手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说罢,东方敬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点向黄腾松。
黄腾松双腿一紧,浑身发抖,大喊道:“东方,等等,等等……”
东方敬手指在黄腾松眉心前停住,轻声道:“怎么说?”
黄腾松声音颤抖,道:“还有宁家大小姐,是她动的手。”
“宁家大小姐?”
“是,是我请来的,她是陕西云岫阁宁大长老之女。”
东方敬冷冷道:“你是说宁真人?就凭你,一个道门弃徒,攀扯得上宁大长老?”
黄腾松忙道:“那丫头是离家出走的,私自出了云岫阁,也不知怎么跑来了四川,我恰巧帮了她一点小忙,她便答允替我出手。”
东方敬还是摇头,道:“身为道门女弟子,纵然宁大长老再如何骄纵,也干不出灭门的惨事来,你这话还是不尽不实。”
黄腾松苦着脸道:“那丫头学了宁大长老的性子,一向嫉恶如仇,我跟她说,卢家是八王庄血案的真凶,她便同我去了。”
东方敬“咦”了一声,盯着黄腾松道:“眉州八王庄?老黄,实话和你说,我正在跟这起案子,查了两个多月没有头绪,你说卢家是八王庄血案的真凶,是哄那丫头呢,还是的确属实?回答我话之前,你可要想清楚,这件事情玩笑不得。”
黄腾松叹道:“八王庄血案的确是卢家做的,东方,我哪里敢跟你玩笑?”
“你怎么知道?”
“我正好收了个记名弟子,他便是八王庄的。我这弟子入不得修行,但资质还不错,勉强沾得一些修行的边,学了我的龟息术。事发那天,他便是以此术躲在死尸堆里才逃过一劫。”
“你这弟子现在何处?”
“就在我的松风阁中,东方你若是不信,可以找来一问。”
东方敬嗤笑道:“好大的口气,松风阁,哼哼。”
黄腾松讪讪:“衡福馆将我赶出山门,我心中不甘,故此将修炼洞府取了这个名字,让你见笑了。”
东方敬道:“自然是要问的……你接着说,把你和宁家丫头一起做的事情详详细细讲述一遍。”
黄腾松便将整件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东方,我这也是替道门根除祸端,替八王庄上下百十口人伸冤,你看此事能否功过相抵?或者算我处事不当,怎么认罚都可以。”
东方敬拍了拍黄腾松的脸颊,道:“且不说你这些话是真是假,但凡有了案子,便须道门做主,你这般私下乱来算怎么回事?老黄,你好歹也是道门出身,怎么连这点规矩都忘了?先不说那么多了,宁家大小姐去了哪里?也在你那‘松风阁’里?是真是假先问完她话再说。”
黄腾松道:“不巧得很,那丫头离开松风阁了,说是去找她妹妹。她们是姐俩一起跑过来的,她妹妹出去办事,可至今没有回来,她便去找人了。”
东方敬点头道:“找那丫头的事情后面再说,你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将卢家灭门?别跟我说什么替道门诛杀恶贼,也别拿替记名弟子报仇当借口,这一套对我不管用,你就告诉我实话,否则我就要对你上些手段了,滋味如何你也尝过,要不要再试试?”
第四十五章 真相
黄腾松当然不想再试试东方敬的“手段”,于是苦着脸一五一十全部交待一番。
黄腾松的弟子名叫王景,家住八王庄上,家境殷实,有一日庄中来了三个陌生人,其中一个道士姓龚,两个散客姓卢,是兄弟二人。龚道士和卢家兄弟结伴而至,当夜宿于黄腾松弟子家中。第二日一早正要出门时,龚道士和卢家兄弟不知为何生了口角,当即大打出手,结果卢家兄弟将龚道士杀死,继而为了灭口,又将整座八王庄上下二百余口尽数屠戮一空。只有王景因修习过龟息术,故此才活了下来。
其后,王景赶到师父黄腾松的松风阁,央求黄腾松为他报仇,黄腾松当即四处打探,按照王景的描述,终于打探出凶手正是中阳山下卢家庄的卢氏兄弟。正好投寄于松风阁的宁家大小姐听说了这件事情,便和黄腾松一道找上了卢家庄,以牙还牙,将卢家灭门。
听完黄腾松的供述,东方敬沉吟片刻,问道:“死的是眉州简宁馆的羽士龚致歆,听简宁馆的人说,他是因为资质所限,难成大道,故此下山寻求机缘。只是此人心性平和,向不与人争执,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你刚才也说了,他和卢家兄弟结伴同行,为何忽然起了争执,令卢氏兄弟痛下杀手?他们之间为了什么而起的争斗?”
黄腾松道:“这便不知了,我那弟子不是修行中人,入不得修士法眼,哪里知道这些。”
东方敬摇头:“老黄,咱们是打过交道的,你的为人我会不清楚?如果没有别的缘由,你必定是要将此事报知道门,由道门出手替你那徒弟王景伸冤的。你那么油滑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记名弟子的家仇惹那么大的麻烦?屠灭满门呐,啧啧,好大的手笔,你难道会不知道后果么?”
黄腾松吃吃道:“我……我当时义愤填膺,一时冲动……”
东方敬脸色刷地冷了下来,手指再伸,口中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腾松惊叫:“别动手!我说!我说!”
东方敬也不理他,手指点在他眉心上,指尖瞬即转白,继而又由白转黑,在黑白之间变幻数次。只见黄腾松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喉中发出低沉而撕裂般的喘息声,面相甚是恐怖。
赵然在旁边看得一阵哆嗦,偷偷望向裴中泽,裴中泽低声道:“师兄的阴阳搜魂手……天下独此一家。”
赵然小声问:“搜魂?能搜出真话?”
裴中泽道:“这倒不是,这门道术是针对三魂七魄出手,师兄说是专门用来消磨神志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但受者无不痛苦难熬。”
正说时,就见东方敬手指一收,黄腾松抽搐的身子猛然一顿,先是向上弓了起来,然后才逐渐落回,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
又过半晌,黄腾松眼珠翻了回来,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光泽,同时整个脸上一片惨白。
东方敬凝视着黄腾松,又问:“老黄,滋味如何?刚才的问题,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黄腾松目光呆滞,嘶哑着嗓音道:“是为了龙首,龙首兰香草……他们是为了灵药起的争执……”
原来,龚致歆和卢家兄弟一早正要离开,却不约而同忽然转了方向,急匆匆往庄中水塘处奔去。
出门相送的王景不知究里,便跟在三人身后赶了过去。却见水塘边已经围满了庄户,都在张望着塘中一株奇形怪状的水草,这株水草便是龙首兰香草。
龙首兰香草,在《芝兰灵药谱》上列名第七,是炼制长寿丹的主药。顾名思义,长寿丹可以延长寿命,视服药者情况,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年。于道门而言,此药意义不可谓不重大,乃是极为珍贵的灵草重宝。
这种灵草生长之时与野草无异,看不出分毫不同,直到成熟后顶部茎叶卷曲合抱,如龙首之态,同时散发浓郁的兰花清香。成熟的时日大概在一个月左右,之后便逐渐枯萎而死。因此,龙首兰香草很难采集得到。
说来也巧,龚致歆和卢家兄弟来到八王庄的当夜,正是那株龙首兰香草成熟之时,他们第二天从王景家中出门的时候,正好闻到了灵草散发的浓郁兰香。
按照王景的说法,龚致歆想要将灵草带回简宁馆,但卢家兄弟不同意,他们认为,谁发现的灵草,就应该归谁所有。于是双方当场引发争执,继而越说越僵,最后大打出手。
卢家兄弟不知怎么的,竟而失手将龚致歆杀死当场,随后开始屠戮庄户灭口,将八王庄血洗一空。
王景逃生之后,便来找师父黄腾松,黄腾松打听来打听去,将目标锁定在了卢家庄,于是便有了卢家庄的灭门惨案。
赵然和裴中泽在一旁听得唏嘘不已,为了一株灵草,竟然先后有两个庄子被灭,死亡数百人,当真令人叹息。
东方敬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道:“这就清楚多了。还有个问题,龙首兰香草在哪里?”
“龙首兰香草……”犹豫片刻,黄腾松忽然深吸一口气,脸色胀得通红。
东方敬道:“明知自己气海被封,无法自绝经脉,还演这么一出戏,你在耍我么?还是说龙首兰香草的下落,你无法说出口?”眯着眼睛思索片刻,冷笑道:“是了,三年前你们师徒被衡福馆赶出山门,也是为了灵药……我记得你师父快要百岁了吧?若是还不破境,是不是就要终老了?龙首兰香草是不是在你师父那里?你这为人姑且不论,做徒弟倒是很有孝心……你师父在哪里?也在劳什子的‘松风阁’?”
黄腾松惨然道:“你杀了我吧!”
东方敬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先把龙首兰香草找到再说。有没有找齐辅药?但愿你师父还没有开始炼制,否则那么好的东西,真不是一个大法师能够炼出来的,没得糟蹋了灵药。”
东方敬回头望向裴中泽和赵然:“你们还有要问的事情么?”
裴中泽上前向黄腾松道:“刺蛇是你建立的?你是蛇头?”
黄腾松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裴中泽又问:“主要做些什么?”
黄腾松一脸萧索道:“离开了衡福馆,想要维持修行,只能另找门路了……帮人解决问题,收些好处而已,不然哪里去弄灵药炼丹?哪里去买材料炼符制器?恐怕连饭都吃不饱罢。”
裴中泽递过去纸笔:“都有谁,写下来。”
黄腾松捏着笔杆在纸上写了十多个名字,裴中泽仔细看了看,然后收好,向赵然道:“师弟,你有要问的么?”
赵然刚才就憋着一个问题,已经等了半天,此刻也上前问道:“你刚才说的宁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形貌如何?你有办法找到她么?”
东方敬轻轻皱了皱眉,裴中泽一拉赵然,道:“这件事情回头再说。”
赵然一愣,不明白刚刚东方敬还问过,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