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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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 第8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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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讲法结束,齐家两位嘉宾走了,周围修士们散了,舒氏族人也都回归自居之地,开算女子独居竹林,并没有给这个“可能与之命格相牵”的人留下任何讯息。

程睿毫无怨言。

他觉得这样很正常,算道飘渺仅象征选择与趋势,很多时候只是其一;陈睿出身大族,道法上的见识少有人可及,当然明白不能因一算就断定未来。此外还有,舒家女曾说过第二种可能“天顾之命”,听上去很了不得的样子。

程睿不希望那样。

经过这么多变故,程家“少主”对老天半点好感都没有,如真有什么天意天顾,程睿只希望它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自己便好。

这样那样,胡思乱想,流浪百余年的陈睿在明湖岸边结庐驻居。经过一段时间“磨合”,他的生活变得如钟表般规律。天晴时,早晚在林边观日升日落,白天上午看书,中午小酌,下午垂钓,夜里早眠次日早起,从无变动。

天阴的时候,陈睿通常对着湖面发呆,不饮不食不言不动,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是他通过观察养成的习惯,与林内女子的作息时间完全合拍,区别在于人家是为了养性修行,程睿单纯为了陪伴与守护,别的什么都没有。对当时的他而言,生活中“调剂”有两点,一是当林外有闲人前来,尤其那些有意“骚扰”的家伙出现,在确认对方不坏好意时,程睿便会出手小惩,将他们通通赶走。

这个时候的他不再随意杀人,因害怕惊扰,更担心林内女子不喜。

再有一条享受,林中女子有时会因心情操琴弄弦,丝竹之声如天籁之音,每每让陈睿沉醉其中。

慢慢地,林中人的习惯变成程睿的习惯,每天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根本不用想,身体自动按照固有的轨迹去走。

他无怨言,相反,那是陈睿此生最平静、最悠闲、最留恋且最最珍惜的一段时光;尤其听乐的时候,程睿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林中女子的心意,随其喜,伴其忧,与之伤,供之愁,悲欢喜乐,尽在其中。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程睿的感慨,幸福而满足着,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呵!

闻声一语,血衣杀者静守十年,没有变动的话,估计他会一直守候下去,到死方休。期间陈睿的修为仍在增长,法力越发精纯,实力更加精进,身体创伤也慢慢平复。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年里,外界发生很多大事,比如齐家老祖归天,六族震动,当年形如兄弟的齐傲天与齐守仁之间隔阂渐生;再比如程家,同样是选嗣,情形已经变得非常明朗,当初与程睿等不相上下的程明望独占鳌头,只需成功突破劫境,登位已成定局。

更远的地方也有事情发生,比如某个陨石漩涡,四大星域各有些宗族聚集,组织了一支降临军团至罪奴之地,一去不返。

这些都是大事,程睿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关心,他几乎忘记了身份,只记眼前那个看不到的人。

幸福人生历来苦短,某日某时,程睿垂钓时身边多出一名同伴。

一个貌不出众,神情猥琐的老头。

……

故事讲到这里四老板停下来,转向齐傲天说道:“下面的事情,齐少主比老朽更清楚。”

不等十三郎发问,齐傲天主动接过去,微讽道:“仙灵殿果然耳目通明。”

四老板微笑连称不敢,十三郎见此冷笑,说道:“两位现在既不是仙灵殿老板,也不是齐家少主,而是两条无家可归……那啥那啥。”

老板少主面面相觑,被恶心的不行。良久,齐傲天叹了口气,接过故事的尾巴往下面讲。

“当年讲法之前,我、齐守仁,还有舒氏,早就知道程血衣在场。”

……

老头和善,爱唠叨,阅历见识也很广;他是修士,修为比程睿差,但就红尘事故而言,超出程睿不知多少倍。

钓鱼其实蛮枯燥,像老头这么爱说的人自然闲不住,总爱与程睿唠嗑;谈话内容无所不包,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甚至还有下界。

明湖这么大,老头偏偏跑来和陈睿作伴,不用说必有某些用意;程睿心里明白但觉得无所谓,任凭老头儿说东道西,高兴的时候回上只言片语,不高兴就当他不存在,懒得搭理。

老头儿耐心很好,而且很会说话,所讲的事情多很有趣,冷漠如程睿偶尔也会生出兴致。两人一聊就是四年,期间陈睿和老头一块儿钓鱼,还一块儿吃过饭,喝过酒,但他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一百句。有几次,在对方诚挚邀请下,程睿甚至破天荒地与之一道游历。

但有一条,绝不允许竹林脱离视线,且都选择林内女子坐关时进行。

他把看护竹林当成自己的职责,矢志不渝,忠贞无二,乐在其中。

就这样,两人在谈与听中慢慢“熟”起来,某天某时,老头终于挑明来意。

“小伙子,你这样不行啊。”

这个称呼有些过分,程睿翻翻白眼。

“你啊你,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老头知道程睿怎么想,指指他的头说道:“你很年轻。”

程睿楞了下,捋一捋长发才留意到,满头银色早已复黑,体内气息也找就不是以往那样,生机昂然。

“这是她的功劳。”

片刻沉寂,陈睿眼中幸福满满,内心柔情万种。

“还有你的修为,得考虑考虑了。”

老头儿二度提醒,可惜这次程睿并不关心,沉默垂钩,不予理睬。

老头儿继续说道:“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即将面临劫关吗?”

到底是修士,境界之事犹如血脉本能,但谈到自身修为的时候,程睿不自觉地做一番内查。

还真是。

生境问劫方式不同,标志大多如一;程睿法相稳固停止成长,神域范围规则由心,接下去如果还想精进,必须问劫破关尝试定身,将法相、神域、肉身合而为一。

听着有些不可思议,法相是自己的,肉身也是自己的,神域本质上还是自己的,何来的融合?

事实就是如此,这里所说的融合,不单单要放在一块儿,而是“存相与血,神元不灭”之前奏。

劫境修家理论上可以碎躯而不死,砍下其一条腿,不仅残躯仍能生长完整,连那条腿也可不死;因其内里自成天地,法相可回魂,断肢可以复原。

之所以说不灭前奏,是因为这仅仅是开端;极致时,一块骨,一片肉,乃至一滴血,一根毛发都能重塑元神,进而形成完整的自己。

把神域看成世界,把断躯看成根,把法相看成魂魄,修士就像一颗种下去的种子慢慢生长,这就是不灭。

当然,劫境离真正不灭差着十万八千里,直到后来破劫涅槃,顶多也不过断肢重生,残魂不死罢了。且若真的面临那种情况,修为寿元都会大损,没谁傻到去想多造几个自己。

类似情形,金乌杀而不死的本质便在于此;单以此道强悍论,金乌可算其中的强者,其它比如四足涅祖,战力本事或许强过昊阳之鸟,但如对比复生能力,皆不能与成年金乌相比。

当然金乌是妖兽,与人修道路有很大差异,表象而言,劫境中的那个“劫”字,其针对的就是这个。

即便真灵,距离不灭也差的远。

破劫重生,这里的劫是要将法相打散,片片点点回融血脉,再以神域隔绝轮回,期间凶险不言而喻。期间破劫修士会像死过去一样,完全失去保护自身的能力。

回到眼前,对程睿而言,不称尊,无封地,通过信力破劫的可能性为零。

那该怎么办呢?

“不破就是,无所谓。”

采集信力需要信徒,要信徒就要有领地,即便有,还需要大量时间培养。世人愚昧,但不能一味把世人当傻子,让人家把你当成神灵供养很不容易,别的不谈,时不时需要展现一下神迹,还要挑些人来满足其心愿,如此慢慢过度,差不多有个三五代人的功夫,信仰之力才能初步稳固;想壮大到足以支撑破劫维持神魂的程度,需要更久。

程睿啥都没有,于是干脆选择不破。

“那不行的。”

老头儿指指竹林,说道:“你得考虑考虑她。”

一句话,一个从未见面的她,无惧生死的程睿张口结舌。

第1347章破劫两道

我不破境,她可怎么办?

此时此刻,程睿心里只余一个念头:没有自己守护着,她会遇到什么?

算师修行比寻常修家更多凶险,有事往往涉及生死玄关,即便不考虑修行,别的呢?

落魄凤凰不如鸡,舒氏曾经雄霸一方,内里不知藏有多少奥秘,知道底细的人、风闻旧事的人,难免要打他们的主意。别的不说,十四年间程睿亲手剪除、驱赶的人就不知多少。

指望齐家?别闹了。程睿在此这么多年,除讲法那次见过两位不冷不热的齐家少主,别的时候再为看到过齐家子弟。

被程睿驱赶的修士当中,不乏那些天资不俗,修为强悍、甚有凶名在外之存在;这样做帮了她,但也等于替她结仇,一旦自己远走或者有事,那些没有斩草除根的人会怎么做,后果会怎样?

程睿到底是宗族血脉,谁能保证一辈子守护不被追究?他心里很明白,目前之所以安稳,是因为程氏大位尚无人登临,因此大家不希望自己这个祸害回去。一旦有人主持大局,怎么可能任由他在外面一味胡闹,丢尽程家的脸?

百多年闯荡,血衣杀者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是因为别人给面子不与他计较,假如程家要解决这件事,他拿什么去反抗。

自己与她连面都没见,就已经害了她?

越想越怕,越想越慌,程睿把目光投向老头,等来一句话。

“你需要破境,需要力量。”

程睿连连点头。

“老夫有两条路,可任选其一。”

程睿没做声,目光如刀子一样剜进老头的心里去,好半响才森森开口。

“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好人。”

老头神情丝毫不变,狐狸般狡诈的眼睛眨呀眨的,看着让人没由来地觉得心慌。

“我是她老师。”

……

陈睿痴,血衣倔,程血衣无论如何与傻子沾不上边,生境早过,大把寿元在手,考虑破境理由充足,但若说到生死……早的很。

关键问题在于,眼前事好也好,不好也罢,这个老头儿操的哪门子心?

今日今事,老头若不能说个板上钉钉、且让人信服的关系出来,程睿绝对立施杀手,在其身体上穿出七八个窟窿。

他是她老师,老师!

当面撒谎的事情谁都不会干,既然他说是,那就是。

那就好解释了。

算师神秘且修行不易,传人尤其难寻,需要绝好天资太可;传闻有言,算师甚至能够看破轮回,提前布局在无数年后让自己的记忆觉醒,实现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这需要传承,需要一代代弟子帮助实现。

不考虑这个,老头将亡放不下对徒儿的挂念,把目光放在陈睿身上,再合理不过,且做不来假。

“我那徒儿啊,命里注定大劫重重,躲不开,避不了,过后前途无量,不过身灭道消永丧轮回,没得改。”

既已表明身份,老头无需再如以往那样扮傻充楞,坦然告知陈睿实情。

“当初抽签是老夫做的手脚,本该给你开的卦也是老夫所为,从你出现在此地的那天起,老夫便知道你一定会来,势必与舒家有一场纠结。”

老头儿摆手阻止程睿发问,继续言道:“别问将来,算者只能看出有这场纠结,若能事事清晰的话,算者个个都能成仙。”

这么简单的道理程睿当然懂,沉吟过后一揖到地,诚恳向老者请教。

“我该怎么做?”

事情到了这一步,程血衣知道自己从开始便被“算计”,眼前这个老头称得上神通广大,把他算的死死的。

有什么关系呢?算计也好,无心也罢,最终选择仍由自己来着,既然符合自身意愿,被利用又何妨?

为了她,他心甘情愿。

……

“破劫两条路,其一按照常规走,寻封地修信力,两百年内当有所成。”

老头直言相告,解释道:“这里有个问题,你需要返回宗族恢复身份,不能重夺大位,至少也要拿到一座仙灵之气充裕的封地,最好是一座完整星球。”

程睿听后微微皱眉。原因不用说也知道,首先不放心离开,其次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形,返宗容易,但想拿到封地、且是条件很好的那种,恐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老头对此心知肚明,继续说道:“老夫有个法子。”

程睿认真聆听。

老头儿说道:“你把舒氏全族带回去。”

一句话,程睿目瞪口呆。

老头望着他的表情直想笑,言道:“你那个赌约呀,正好用的上?”

程血衣恍然大悟。

舒氏一族,可不正符合老祖要求?只要将他们带回去,条件自然满足。此外还有,程睿完全可以将舒氏一族安排在自己肯定能获得的封地内,岂不是两全、不,三全其美?

赌约真能完成的话,自己岂不是又有了夺嫡的资格,且比以往更充分?

绝望的人重新看到希望,那种狂喜的感觉足以将理智提防冲垮成稀烂,熄灭已久的欲望重新染起,程血衣身躯微颤。

对他而言,重新夺嫡不再仅仅是为了一口气,而是两个人的真实将来。

公平地讲,此前程睿自甘守护不图回报,甚连对方的面都不敢求,一方面固然出于心意,自惭形秽才是主因。

前朝公主与当代落难王子对比,看上去旗鼓相当,实则迥然不同。根本原因不在于两者谁的价值更高,而是公主对人只有助益不构成威胁,王子则始终是一根潜在的刺。尤其程睿这种,设身处地想一想,程睿觉得假如自己登临大宝,恐也不会放心其他竞争者。

退一万步讲,程睿曾为程家候选,掌握大量程氏机密,假如程氏真的表明态度放弃这个人,别的宗族会如饿狼一样扑过来,将其撕成碎片。

现在的他,除个人实力马马虎虎外,连散修都不如。

散修还能自由自在,他呢?身上背着程氏之名,注定不能像散修那样逍遥。他的性格不可能回头寄人篱下,意味着有宗不如无宗,有姓不如无姓,家业两无期。

反过来讲,舒氏虽然落魄,但其地位日日改善;算师一脉最为大族势力所喜,舒家女子若能有所成就,将来多半门高富贵。

每每想到这些,程睿都会强迫自己回避,多一秒都不敢。

现在不同了,只要做成这件事,天翻地覆!

“这件事情难度很大。”

老头及时一瓢凉水,又说道:“还有第二条选择。”

程睿目光微闪,心里其实有了论断,仍恭敬问道:“愿长者教我。”

连称呼都改掉,可想程睿的心境变化。当然算修不以境界论高低,便是没有那重关系,这样叫也不算错。

老头儿微微一笑,说道:“以你的身份,应该知道狂灵之地。”

程睿一下子愣住,半响才明白老者的意思,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您是让我反古?”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程睿良久不语。

“怕了?”

“不是。”程睿默默摇头,之后又点头,神情微赫说道:“不是那种怕。”

“老夫明白,你不怕死,只害怕不能成功。”

话到此处老头儿叹息说道:“你是否知道,六宗、仙灵殿,还有外面的许多势力,从未停止过对狂灵之气的研究,至今仍有人尝试反古?”

程血衣说道:“从无一人成功。”

老头儿说道:“那你是否知道,不成功的后果如何?”

程血衣默默摇头。

老头说道:“老夫可以告诉你,后果很可怕,修为止步但得久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了这番话,程血衣多少有些意外,不明白老头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更不理解他为何将结果说的如此……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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