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打扮过后,黄花女上下打量着,欣然一笑。
“别说,小伙儿还挺帅气。”
“还差一点。”
十三郎嘴里说着,随手捏出一指火苗,将少年鬓角清理整齐,把过浓带有少许峥嵘的眉毛修剪细腻,这才满意点头。
“自个儿瞧瞧。”
黄花女立即递过去镜子。
“谁呀这是……我?”
镜子内,翩翩公子眉目含春,眉心还点了红。
“不是说要低调,为何把我打扮成这样?”少年鼓足勇气质问。
“低调的是我,高调的是你,关键在于反差要大,让人看一眼腻味,看两眼想吐。”十三郎如此解释。
“自个儿都认不出,应该差不多了。”黄花女一把抢回镜子,收好之前不忘在少年摸过的地方擦了擦,像是怕被他弄脏。
又羞又气又着急,家成快哭了。
“还不高兴?”
黄花女瞅他的样子就觉得不顺眼,指指点点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星云袍,落山巾,登云靴,佛言真珠,丝玉佩,哪件都能买三个你,不懂?”
名字现取的,怎么厉害怎么来,但它们的确是宝物不假,件件上品,且能阻灵识。说句不该说的话,按照邵家成以往的习惯,单单这身装扮就能打消多数人的质疑,不相信他会突然这么富,更不相信他会这么穿。
改装会不会让大爷失望?少年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心里只觉得疑惑,当然也少不了委屈。
“可这这这……有用吗?”
很实在的问题。须知少年只会一招,外形变化或能瞒过别人,动手必定露馅儿。
“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动手。”
十三郎一眼看破其想,补充道:“回头我帮你重新打造法器,一把斧头一把棍子,平时用棍,实在不行才用斧头。”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黄花姑娘把眼一瞪。
“我的意思……你,不,他怎么不变样?”
“他也是你叫的,叫少爷。”
“……”家成左右看看,发现十三郎一身干净,自己穿金戴银,到底谁才是少爷。
“叫不叫?”黄花女伸手,准备拧他的耳朵。
“少……少爷怎么不换装?”
“少爷是你能管的么?”
“……”
“怎么着,委屈了?不服?告诉你要学的东西多着,遇到人之前给我好好用心,不然……”
“走了。”
那边左宫鸣发出召唤,十三郎摆手示意操练告一段落,当先前行。
“跟上!”
家成还在发懵,被黄花姑娘一巴掌甩在后脑。
“连个纨绔都演不好,上界那帮老糊涂看中你什么。”
……
星空传送体积小价值高,穷尽人间极致不过炼出五座,能收回肯定要收回来。飞升之地地广人稀好隐藏,只要不是被人追得紧,找回仅需要时间。觉得三殿下遇到危险的可能不大,再有黄花女选址不够稳妥,十三郎最终决定先把她丢的那座收回来,免得出事。
值得一提的是,炼制的时候为了节约成本,除两座主阵可供多人同行,其余仅能单人传送。测试一下两边是否通畅,十三郎把黄花女、左宫鸣依次送过去,之后才是少年家成,最后再轮到自己。这样做带有防范的意味,家成老实但能明白自己暂时还是个外人,倒也没什么话说。
当下安置的这座,十三郎不准备马上回收,而是把它留在此地。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外圈停留的时间很可能不止一年两年,当前位置偏僻无人,等于备妥一条逃生路线。
“不应强大而骄,学着点!”
除了隐秘,除了左宫鸣布置的阵法,黄花女把她收服的降头蜂也留了下来,一边不忘教训家成。
“蜂群有点凶啊?”少年老实,但其眼力着实不差,一眼看出降头蜂奇异。
“等破境才厉害。”黄花姑娘得意洋洋,想想又觉得大亏特亏,哀叹连连。
“我的龙血!”
降头蜂其实不太适合圈养,吞服龙血后的它实力暴涨,加上这里的环境与人间迥异,有仙灵之气滋养,短期破镜绝不是空想。等它成长大八级,十三郎估计应该差不多到要离开的时候,正值用武之地。此外还要考虑到,飞升顺利的话,黄花女、左宫鸣肯定要寻找途径返归本族,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十三郎打算帮他们尽量武装起来,自己才能放心。
“多份力量多条命,龙血不如命重要。”十三郎随口说着,催促大家上路。
一切进行得顺风顺水,众人先后抵达黄花女安置星空传送的地方,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飞。好在左、黄二人分开的时间不算太长,加上他追逐嘲风路线迂回,如今众人直线前行,距离拉近不少。
放出龙船,家成又为之大吃一惊,险些把舌头咬掉半截。
“这是……”
得自道盟的龙船,本就称得上人间绝顶,后经器楼百年改造,加上左宫鸣苦心经营,岂是“大佬”所能比。人害怕阴气,船不怕,十三郎在龙船的关键位置披上蛇妖鳞甲,真真变成一条没有灵魂的龙;攻击方面,除原有法阵外,参照魔灵炮,十三郎在其头、尾各按三门神威大炮,还特意弄成红色,如地狱内恶魔的眼睛。
强大从什么地方来?
除了人就只有一个字:钱!
有钱就能换来装备。这些巨炮全部以极品灵石催动,威力与当年天上地下,假以时日,十三郎或将其再度改装,全部换成仙灵石……这哪里是炼器,根本就是烧钱!
“和平号。”
半日不到,黄花姑娘俨然习惯了在家成面前作威作福,甩手又是一巴掌。
“发什么呆?”
“没,没啥。”一辈子听从大爷的话,少年家成过惯穷苦日子,但不等于不晓得财富的意义。半日不到,他就像一根不断被锤子敲打的钉,从桀骜到震惊,从震惊到感慨,由感慨到惶恐,只到现在敬畏难言,打心眼里觉得难以置信。
单凭肉身降服自己,星空传送随便丢,超上品法宝随意送,后听说要去回收一头十级妖兽,如今拿出的这艘和平号……整个磐歧都不见得有。
龙船疾驰,家成很快发现,每当周围有妖兽出现,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这条战舰上的气息所惊吓,狼奔豕突望风而逃;也有被欲望熏傻了的妖兽试图攻击,通常不用船上的人出手,仅凭左宫鸣指挥阵法便能将其化成飞灰,红衣大炮根本没地方用。
这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练手。严格算起来,和平号今日头回上战场,需要演练战法。
沧浪到底是什么地方?这货到底是什么人?
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少年期期艾艾半响,问了句。
“不是要低调么?这样,万一遇到人……会不会太招摇?”
“这还招摇?”
黄花姑娘哈哈大笑,尽情享受炫富带来的满足。
“真正的宝贝拿出来,吓死你。”
……
世界很大,世界上的人很多,有人哭必定有人笑,有人闲就有人忙,有人得意,就有一定有人发愁。
清清小雨如丝,青青绵竹似林,轻轻走在清清雨幕,卿卿心,轻轻愁。
舒菲雨喜雨,喜竹,喜枚卜,爱发愁;平日里,除了做一些与寻常修士同样的事,比如修炼,比如演法,比如与人听道,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天落细雨时换上一身轻衣,独自步入竹林默默寻找灵犀。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蹙起淡淡的眉,用无尽银丝把眼帘装满,享受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轻愁。
比如现在。
竹林历来幽静,细雨落无声,侵湿竹叶积累成流,慢慢成滴打落尘埃,将幽静展现得更加淋漓尽透。耳边滴答之声连动,眼前嫩叶因水滴颤动,舒菲雨一路走走停停,看着,想着,似在观摩雨水弹奏一首让心弦发颤的曲。
雨水打落转瞬消失,湿入深层如打开某一道门,伴随剥开苞米时才能听到的轻吟。
那是竹笋发芽的声音,也是生命绽放新光的誓言,有些艰辛,更多的是骄傲。
修士个个耳聪目明,舒家女子为其中翘首,听到了,感受到了,于是回头去看。
为什么回头?
舒菲雨自己也不知道。
对枚卜一脉而言,无意识的举动最有意义,最最需要把握。
回过头,舒菲雨望着来时走过的路,看到一排足印。
脚下泥土松软,走在上面一定会留下足迹,但不知为什么,今时那排脚印格外清晰,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忽然间,舒菲雨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这片竹林属于她所有,由她亲手栽种、看护、陪伴,如今竹林已成荫,她却显得多余。
滴答!
一点雨水恰好落在额头,沿着光洁的皮肤一路下滑,流过眉心染湿鼻梁,再刚刚好落于唇。
舒菲雨眼神微亮,顷刻间捏指三百六十。
这就是灵犀了。
完结之后心有定论,舒菲雨轻轻抬头,神色欣然,目光却有些疲累。
“你来了。”
“害怕打扰菲儿悟道,我刻意低调来着……”
惊讶的声音自远方起,男的。
第1296章亲近不可携手
竹林外一人,身材高大,铁眉刀眼,目光看去,给人的感觉是他站在哪里,哪里就从天地内圈出来,成为只属于他的独立之国。男子身披紫袍,行进时跨步距离奇大,站稳后如山岳沉地,权相毕露,一看便知是那种常行威事之人。
隔竹林对望,男子轻轻皱眉,眼神温柔、亦有些责备意味。
“又开卦了?”
“嗯。”
“和你说过多少次,枚卜伤魂不可常为。”
“这场雨太好,忍不住呵。”
舒菲雨随口应着,神态宁静又透出几分顽皮味道,目光在男子脸上仔细搜索,最终在其眉间看到一道淡淡红丝。
“又炼了气?”
“呃……”
练气是修士的必修课,男子却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接下去要说的话被堵回去,一时没了言语。
“狂灵之气伤魂,你不是不懂。”
“炼气是为了将来能……”
“开卦也是为了将来。”
“事在人为,若真不可为,算出来也是不可为。”
“忘记了?有我指点的那几次,你才能够化险为夷。”
相隔十丈,两人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若有不知道的人听了,必认为两者存在间隙,或为对手也不定。
男子凝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修为精进,身有狂灵之气,强行枚卜,或将触犯天条。”
舒菲雨说道:“那你别练了?”
“这个……”
平日杀伐决断不动眉梢,男子此刻却像犯了错的孩子,想争辩但知道理亏,不争辩又觉得不甘心。
“势不由我,唯有迎头而上才行。”
“内忧外患,倾轧无情,我知道你的难处。”
舒菲雨轻声说道:“傲天啊,你有没有想过,与天争虽难但不劳心,与人斗非但艰难还会损心折性,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被称作傲天的男子微微一笑,平静而坚定说道:“菲儿面前,我不会变。”
舒菲雨的名字里有个雨,又喜欢细雨,然而男子不喜欢雨,尤其不喜欢看到她走在雨中,因为他知道,这是最能勾起舒菲雨开卦的时候。
开卦伤魂从来不是空话,粗通卦理的人都知道,越是位高权重、修为深厚、命格颠沛复杂的人,为其开卦的凶险越大;如遇到凶魂恶灵、天妒地残之物,卜算者遭到反噬乃常有的事;后果严重程度与很多因素有关,且随时间不同而变。
无论什么人的命都可以算,但不能因此认定;算出来的状元可以变成乞丐,并非一定就是卜算者胡说八道,而是内里外因共同导致的结果。以此角度讲,男子所说的“事在人为,不可为算出来亦不可为”很有道理;反过来,舒菲雨以弱算强,为之指路虽有其事,如今能够发挥的作用却很有限;纵有所得,恐也伤及自身。
归根结底一句话:命运始终不是确定的,最多只代表大致方向,且为暂时所见。
心里想着这些事,躁意渐生,男子眉心赤色愈深,声音不知不觉有些沉重。
“大事当前,需全力以赴才能应对,算是为我着想,菲儿不要再折伤自己。”
听了这句话,舒菲雨轻轻蹙眉,很久才开口。
“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劳齐兄操心。”
“……”
齐傲天楞了下,随后意识到不妥,苦笑改口劝说道:“此前开卦已有数次,全都徒劳无功,何必力求无果之事。”
力求无果,舒菲雨把这几个字嚼碎咽到肚子里,轻声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齐傲天说道:“我没有退路。”
舒菲雨说道:“我有退路?”
互相说着责备的话,到此忽然都住了口,彼此对望沉默半响,同声叹息。
“算了,不说了。”
“别说……呵呵。”
知道,明白,不得已,能怎么办呢?
……
“说点开心的事情,刚刚这次枚卜有些收获……”
放下即回灵动本色,林内清新气息让人心醉,舒菲雨伸出手指在身边一枚竹叶上弹了一下,溅开的几点水花沾在脸上,微微的凉。
“一个篱笆三个桩,成大事者,命里必有将星出现……”
神情忽转疑惑,舒菲雨转回目光说道:“怎么不进来?”
男子有些尴尬,说道:“我就在这儿……挺好的。”
莫名其妙的话,舒菲雨视线下移,随即发现男子脚边三尺焦土,刚刚被雨水浸透的土地焦黑但又透着红,就像即将被点燃的炭。几颗青草萎顿在脚边,表面奄奄,内里的根早已成了灰;
“本源不稳,神域失控!”
此处无敌,没理由主动释放神域,出现这种情形,唯一的解释是其修炼出了问题。况且神域不是地狱,断不会无缘无故杀灭生机,男子连杀机都控制不了,足见麻烦之大。
“生境破劫险恶重重,动辄便要陨落,狂灵之气自古无人修炼成功,多少人因此疯癫成魔,这些事情早就和你说过,就是不听。”
严厉喝责,舒菲雨飘身便想走出竹林,其身边周围,满园清意瞬间消失,纯透之极的木灵之气八方聚集,集中成一束青色锦带,当空卷向齐傲天的身体。
“不要!”
齐傲天神情陡变,身形微晃原地消失,顷刻千丈。
“紧要关头,菲儿万万不可!”
舒菲雨醉心算道,其修为与寻常修家有所不同,可看成生境也可看成化神。这片竹林内的一草一木、一气一水、一土一地皆与其精气有牵连,就像是把神域从身体内剥离出来放在此处。放在平时,木灵之气推助火势,对齐傲天而言是种另类滋养,然而此刻齐傲天出了问题,精气外泄火意含杀,进入竹林不亚于一座会一动的火山,非把它彻底烧干不可。
林如此,人必因此而大损;齐傲天知道,当前正是舒菲雨冲关的关键时刻,内外相融化二为一,成则实力大进,败则重伤难愈、甚有性命之忧。这个时候与之接触,不亚于一边发力登峰一边大肆放血,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好好待在里面,要不我走了。”
齐傲天飞退不忘喝声阻止,说出的话怪里怪气大失身份,但其神情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
停在竹林边缘,舒菲雨遥望着那个紧张的男人,沉默半响,忽然笑起来。
“跑这么远做什么,我又撵不上你。”
“……咳咳。”干笑两声,齐傲天神情疑惑,总觉得她今日有些怪。
“修行出了这么大乱子还赶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说说吧。”翻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座墩子,一木一石颜色迥异,舒菲雨自己坐在那块木头墩子上,把石墩送向千丈外的齐傲天。
“它山之石,清意透神有些效果,你带着。”
如果十三郎在这里,定会好奇问问它山是什么山;齐傲天没有这么问,有些尴尬接过石墩,入手又是一惊。
“这是母石!”
“沾有元磁,可惜不是太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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