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巨汉叹息一声说道:“先生明明猜到本座是谁,偏偏要我自己自己讲出来,用心可谓恶毒。”
十三郎好奇问道:“怎么讲?”
光头巨汉“嗔怪”的目光看着他,好似大人望着调皮的孩子,说道:“之前本座就认为,萧十三郎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足,有些时候太太无聊。明明心知肚明的事情,非得装模作样一番才肯罢休,真真是孩子气。”
十三郎摊手说道:“大师说得对极了,不过刚才这次不算,我是真不懂。”
光头巨汉微微皱眉,说道:“本座不是出家人。”
十三郎轻轻扬眉,回应道:“无所谓,差不多就行。”
差不多……光头巨汉晃一晃巨大且光亮的头,决定不和他在这些烂事上纠缠,遂说道:“世间有些人,有些场合,不可以随便否认自己的身份。就如刚才,先生问我是老几,假如本座敷衍塞搪后则故作不知,就是中了先生的计;非但心性落了下乘,还平添一重业障,此生再闻先生之名,必有畏怯之心。”
“反之假如本座承认,或干脆自表身份,便意味着本座除非能将你留下来或者杀掉,否则就再没有重回魔宫的机会,此后还将时刻防范追捕,日子同样难过。”
光头巨汉感慨说道:“随口一语便有如此深算,十三先生之狡诈恶毒,世间罕有人能及。”
巨汉的态度不冷不热,语气不温不火,神情不咸不淡,声音不高不低且不含半点威慑;其举止看不出丝毫刻意的迹象,给人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不是事情,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物品,比如桌子椅子花盆碗筷,就这样活生生摆在眼前。
一番大论,十三郎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目光望着那个似佛陀但不肯出家的巨大汉子,心里忍不住要想此人莫非还有第三变,成为心眼奇多但没有一点正经的闺阁姑娘?
这边陷入沉默,轮到巨汉以安静的目光望着他,一如刚才十三郎那样安静地望着他。好半响,十三郎才从失神中醒转,呵呵两声笑着问:“就问一下你排第几,至于想这么多?!”
巨汉神情不变,和声说道:“面对十三先生,想再多也应该;本座修心眼通天道,想得再多也应该。”
十三郎无奈说道:“大师有道理,大师了不起,您到底排第几?”
巨汉微楞,心里忍不住想他怎么还叫我大师,嘴里说道:“先生以为呢?”
十三郎愕然说道:“怎么又不怕心怯了?”
巨汉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既已看透,何来心障遮眼。”
十三郎板起脸认真说道:“我猜你是老八,王八蛋的那个八。”
巨汉叹息说道:“口舌之利,本座承认自己是王八蛋又如何,没有意义。”
“呃……”遇上心胸这么开阔的人,十三郎真没什么话可说。
巨汉对他的表现觉得满意,胸膛稍稍挺起,坦然傲然说道:“本座山君第八子天目真君,魔宫内的名字叫鳌冲。”
十三郎微愣,心里想这货到底怎么了,一下子怎么都想不开,一下子想得又这么开。
巨汉温和说道:“先生是不是觉得奇怪,本座为何突然间又不怕了?”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有点。”
巨汉微微一笑,说道:“本座此番大功必成,何须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十三郎嘎的一声笑,神情轻浮轻佻到极致,说道:“吹大了吧?”
巨汉指指台上香炉,指指那个因十三郎停止攻势又开始膨胀的血鼎,指指光膜指指自己,再指指那两个唯命是从的属下或者说也是他自己,脸上写满强大与自信。
十三郎只看着他,说道:“山君怕不怕?”
巨汉神情微僵,说道:“家师自然……”
十三郎再问:“涅祖怕不怕?”
巨汉脸色一白,说道:“用心险恶,本座不会上当……”
十三郎又问:“还有妙妙呢?怕不怕?还有,你为什么不问我她怎样了?”
巨汉脸色发青,冷喝:“师姐安然无恙,本座何须问你……”
忽然意识到不妥,巨汉闭上嘴巴闭紧嘴巴,再不肯回应。
十三郎接上去,说道:“妙妙无恙,我也无恙,你不觉得不正常?”
巨汉不理他,估计在心里检讨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还是上了当。
十三郎笑了笑,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其实啊,他们远在天边,你最应该害怕的人就站在这里,也装作看不见?”
巨汉面色发黑,不屑说道:“本座为何要怕你?”
十三郎抬手拍了拍那道光膜,轻轻叹息说道:“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大师啊大师,这样都说不害怕,您真以为自己佛性通达,心藏天地不成。”
巨汉闻之嗔目,竖眉,咧唇,喘息,凶恶神情堪比扑食前的虎豹豺狼,随时有可能爆发雷霆之怒;十三郎轻轻歪头,吊眼,撇嘴,耸肩,无赖泼皮更胜撞瓷时的无良刁民,朝他勾一勾手指。
“不服?”
……
巨汉不答,喘息,喘息……忽微微一笑。
十三郎微微挑眉。
巨汉学他的样子耸肩,诚恳说道:“本座怕你。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本座至今不知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所以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不能不害怕。”
十三郎神情微黯,说道:“来的就我一个,不信你算算?”
这也太儿戏了,巨汉干脆不理。
十三郎望着那道光膜,无可奈何说道:“我也有血鼎,也用它吸食了不少妖兽,为什么不能弄出这样的壳子?”
巨汉失笑,说道:“所以说本座才会成功,因为我是唯一得到真传,了解血鼎真正用途的人。”
十三郎愤然说道:“大师太自私,我得去告诉你那两位师兄。”
巨汉大笑,说道:“所以本座决定,此次事了,本座神通大成天道有望,假如那时候你能在天变中活下来,本座一定杀了……不,一定把你变成本座的一具分身。”
十三郎目光再度明亮起来,说道:“这么好?赶紧和我讲讲,大事到底是什么?”
巨汉不知所谓,嘲讽说道:“连师兄都不知道的事情,凭什么认为本座会告诉你?”
十三郎说道:“我都要变成你了,为什么还不讲。啊对了,山君门下个个不是人,大师长得这么难看,是什么类型的杂种?”
“……”
这也能叫修士?随便捡个流氓出来也比他强吧。巨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他好,表情苦涩,好似吞下去一把苍蝇。巨汉决心再不上对方的当,安心做好手上的事,忽听十三郎开口道:“一八通天算地,你是算地?”
牵涉到大师兄,巨汉顿时觉得脚下大地内睁开了一只眼,清澈的眼神让他不敢与之对望。按照之前的解释,这种属于不回答就会有心障的问题,巨汉无奈,冷漠开口说道:“本座号为天目,当然是通天。”
“吓!”
十三郎当真吃了一惊,说道:“你比大师兄还厉害?”
巨汉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你诱拐了一名师弟,但不要想凭这个拉关系,那不是你的大师兄。”
十三郎摆手说道:“绝对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通天,大师兄算地,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
巨汉轻蔑回答道:“师兄谦逊有德,喜欢深藏九地之下,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
十三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妙妙才被誉为山君门下最强?”
老大老二都不好惹,巨汉嘿嘿冷笑,不肯接他的话。
十三郎不强求,又问道:“算地就是藏于地,通天难道就是上天?”
巨汉傲然回答道:“本座志向高远,一生谋求的便是动于九天之上,有什么不可以?”
十三郎挑起拇指,赞叹追问道:“大师有抱负大师了不起大师兄是谁他在哪里?”
疾如流星的三句话连在一起,两轻一重强调最后一问,若按正常情形,人们通常都会紧跟着回答那个问题,也就是十三郎的目的所在。可惜……
“我也不知道大师兄是谁……咳咳,无耻!”
“连这都不知道?”
十三郎大感诧异,同时还太失望,他觉得这位大师多半是个水货,哪有并称排名的师兄弟不识对方身份的道理。瞧瞧妙妙与不净王,多亲密,配合得多好。
“没前途啊没前途,白耽误这么多功夫。”
一边发出感慨,他将另一名红袍修士投向那道光膜,身体飙退中不忘朝巨汉勾手。
“姓鳌的,你给我看好了。”
第818章我之强,敌之弱,孰真孰假
风带延展,双翅鼓飞,身体如轻烟闪烁飞逝,顷刻三千米。
一步乾坤,风遁瞬移,十三郎就像个被三千头猎犬追逐的逃犯,不惜法力不顾形象,用尽了一切手段;其身后留下一溜来不及消散的残影,与几双呆滞或者惊慌的眼睛。
被放逐的红袍修士紧贴着光膜,体内禁锢虽未消除,神智之锁却已打开,正以目光向自己的主上传递忠诚,以呼喊之声向师弟们求救。
“救我!”
救不救?光头巨汉只需心念稍动,便可重新获得一名“强助”;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死死盯住千米之外凭空出现、或被十三郎放出的花裙女孩。
“她……她是谁!”
女孩歪斜着身子,认认真真留意着十三郎的举动,似生怕将什么事情弄错。其两只唯稚嫩方可形容的小手中握着一条线,一条令巨汉为之胆战心惊、无限凶猛狂暴的线。
那是真正的、纯正的空间神通!山居八子见识高超,一眼就看出那条线里蕴含的力量何等恐怖,又是何等难以防范。假如他将红袍人放进去,那条线也会紧随其身后而来,再想让光膜如现在这样稳固,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肯定红袍人体内究竟被下了什么手段,有没有可能连自己都无法破除,进而贴身自爆!如果是那种情况发生,他能不能够挡得住?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那样,一名大修自爆的力量足以将这座不算大的岛屿彻底摧毁;此岛虽不是一般的岛屿可比,且有八子坐镇,但只要进入光膜内,自爆之力将不可避免地对血鼎与紫烟炉造成影响,后果完全不能预料。
怎么办?
本为属下的红袍修士在狂叫,两名同为属下的红袍在等待,最需要斟酌的时候没有时间思索;光头巨汉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十三郎仍然在空中飞奔。
两千米,三千米,五千米,十三郎脚步不停,同时挽弓搭箭,目标直指红袍贴身的那一片。
那一片,而不是哪一个点。
之前那番拳打脚踢,十三郎体会到那层光膜的坚韧程度,同时还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它可以在巨汉的指挥、或许是心意下将抗力集中到一点,打哪里顶哪里,刺何处护何处,实非能够清晰判断走向的拳脚可以破除。
掌天弓的威力比拳头大得多,但仍不足以与血鼎释放的那层光膜相比,假如不是巨汉不能将其当成攻击手段使用,十三郎早已殒命当场。
距离太近也不行,只要看看弓箭的起手,巨汉同样能预先判断出箭矢落点,进而像刚才那样展开防护、甚至反击对手。所以十三郎将距离拉远,远到让对手难以判断,也就无法将光膜的力量集中。相比之下,掌天弓因为这点距离所消耗的时间几可忽略不计,远远超出巨汉的反应能力。
五千米之外,箭头只要稍稍一点晃动,到达目标的时候相差便是数十米,方圆几可达百丈。相比之前拳脚攻击,巨汉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顾虑也太多,让他如何抉择。
修士自爆为面,小不点的空间切割是线,掌天弓破障之力为点,三重手段足以抵得上化神三击相互叠加,此乃我之最强。杀人在前乱其军心,蛊惑纠结扰其神智,以距离分散敌方之力,再以红袍修士分散其思维,生生营造出敌之最弱。
我之最强攻敌之最弱,假如那层光膜还能扛得住,十三郎会毫不犹豫掉头而去,再不打它的主意。
“三息之内,破掉你这层龟壳!”
“慢着!”
两声断喝几乎同时响起,十三郎拉弦开弓,致命飞矢尚未射出,杀意凌空已扑面而来;光头大汉满头大汗,惊叫连连试图喝止。
“只要不打扰本座,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本座即将接管乱生海,先生的要求无一不可满足,事后更有……”
“三息到了,爆!”
“不要啊!你这个……”
来不及思索,巨汉左手一指天空,右手在额头上一拍一拉,同时朝光膜之外的那名红袍修士怒吼:“天魂引,黄泉道归!”
喝声起,异变生,本可隔绝一切神通的光膜不知怎地颤抖几次,天空上陡然坠落大片黄沙,燃火构成一圈又一圈如螺旋一样的漩涡;与此同时,巨汉与红袍修士的头顶上同时升起一股赤色光霞,呼啸升空汇入那团漩涡内,不分彼此。
失去那股红霞后,红袍修士的身体剧烈颤抖,气息陡然间衰弱近半,眼神却突然间为之一清;若仔细观看,会发现其眼眸深处的那一点猩红消失不见,空荡荡一片,仿佛被抽干掉。
他若自爆,身体里的一切都将化作飞灰,巨汉之前就经历过一次,此时焉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度重演。收去那道赤芒不但可以减少损失,同时也能让他自爆的威力减弱,可谓一举两得。当然,他永远失去了这个属下和这具躯体,因为那种术法,对一人只能用一次。
“寄魂术?不太像。可惜血舞没有亲眼看到,不然应该能解释一下。”
十三郎心里叫着可惜,嘴里说道:“应该能醒吧?难道真的伤了脑子?”
眼神尚有些迷茫的红袍修士骤然惊醒,目光在岛屿上几人面孔上依次掠过,放声大哭,嘶声大骂:“鳌冲,你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你!”
“怎么可能!你居然醒了?”光头巨汉神情微楞,突然间留意到另一幕场景,顿时气到七窍生烟,如红袍人一样嘶声大骂:“萧十三郎!本座绝不会放过你!”
飞矢破空而出,射的不是护住海岛的光膜,而是那个此刻必须位于光膜之外、收入两道赤霞尚未来得及完全融合的漩涡。
掌天弓到底有多快?光头大汉的感受最直观。轰鸣声尚未响起,他已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剧痛,进而知道了结果。
什么心障什么怯弱,此时通通被巨汉抛在脑后,哭喊般的声音大喊道:“本座与你势不两立!”
“蠢货,还不动手。”
十三郎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对红袍人说道:“有什么本事赶紧用出来,然后滚蛋!”
第819章算通天
吼声中,剧变起,红袍修士——蒋凡凄厉长啸。
啸音不绝,红袍撕裂成飞絮翻飘,赤条条的人体暴露在空中,形貌顷刻间大变。额收颊凹,鼻含嘴突化喙曲弯,根根翎羽如利刺般穿破皮肤,血淋淋的羽毛渲染出别样的红。其头颅如被巨力拉扯一样前伸,双掌化利爪,面孔好似被千万根针来回撕拽、翻卷,筋肉条条撕裂。
痛到极致,恨到极致,苦亦达到极致;变身持续,咆哮不停,蒋凡双眼被仇恨之火点燃,直至血肉模糊。
身为魔宫修士的一员,曾为元婴中的翘首,一旦神智清醒过来,再看一看眼前景象,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怎不为之怒发若狂。
“鳌冲!”
妖兽血脉并非山君门下才能拥有的天赋,变身后的蒋凡鸟首人身,活脱脱就是一只巨鹰;利喙如刀铁钩似枪,曲颈胸膛刺羽狰狞,犹如一面鲜血然就的大旗。赤身裸体,高高昂起头,铡刀般的利喙尖缘乍现红芒,圈圈叠叠再延三尺明锋;怒吼过后,喙刀陡起,钩枪开合,全身被鲜血涂满的魔宫大能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扑向那层膜,倾全部修为之力轰击,再恶狠狠一撕。
“血蛮破,杀!”
同伴身亡之仇,使命背叛之累,身陷囹圄险化傀儡之苦、之辱、之恨通通融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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