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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屯营为偏僻的乡村,并非交通要道,路过这里的商队实不多见,但只见那支队伍徐徐前进,竟是直向着大罴部的营地行了过來。
來到山坡之下,一匹白马从队中驰出,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位四十來岁的青衫文士,面容清瘦,留有三缕长须,朝着山坡上的华不石拱手说道:“华少爷一向可好,可还记得当年豫境的故人么。”
华不石面带微笑,抱拳还礼道:“华不石岂敢相忘,数年未见,嗣昌兄风采犹胜往昔,小弟欣甚。”
这青衫文士,正是华不石在开封城里结识的杨小官人杨嗣昌。
当初杨嗣昌跟随着“恶狗门”的人马前往王屋山讨伐“富贵盟”,曾献计大破左良玉的骑兵马队,后來华不石离开了豫境,二人就再洠в屑妫礇'想到多年之后,会在此处重逢。
杨嗣昌策马驰到坡上,翻身跳下马來,來到华不石的身前,道:“如今‘恶狗门’声威显赫,名震江湖,嗣昌应当贺喜华少爷才是。”
华不石道:“杨兄过奖了,却不知伯母身体如何,现下可还在开封城中么。”
当曰华不石曾给杨嗣昌的母亲诊过病,此时提起,杨嗣昌的神色却有些黯然,道:“老母已于年许之前故去了,多亏了华少爷当曰所开的药方,她老人家才能多活数年时光,且在身故以前神智清明,并未经受病恙的痛苦。”
杨嗣昌的黯然神色仅中持续了一瞬,便即隐去,道:“此番嗣昌前來拜会华少爷,一是为了叙旧,却还有一件要事相求,不知华少爷可否施以援手。”
华不石道:“当年在豫境嗣昌兄帮过小弟的大忙,若有所求华不石自当尽力,此处不便长谈,我们到营帐之内再叙如何。”
杨嗣昌点头称是,回身叫山坡下的马队停下,又吩咐车夫将那些大车赶上坡來,说道:“这十三辆篷车里,装的都是嗣昌从家乡带來的一点山货土产,权做给华少爷的见面之礼。”
华不石摆手道:“杨兄远道前來看望小弟已是难得,却还送來如此多的礼物,小弟可不敢收。”
杨嗣昌道:“这不过是嗣昌的一点小小心意而已,还请华少爷莫要推辞。”
听得杨嗣昌语气恳切,华不石微微一笑,也不再坚持,吩咐守卫的弟子闪开路径,让那些大车驶进营门。
未过多久之后,十三辆大车已停在了营地中央的帐篷外,而帐内杨嗣昌与华不石等人分主宾落座。
华不石道:“嗣昌兄需要小弟如何效力,现下总可明言了吧。”
杨嗣昌的目光扫过摊放在桌上的地图,深吸了一口气,道:“端阳节京城狮王大会宫驾被袭,太子和公主遭人劫持,华少爷应当有所了解罢。”
第八百一十四章 出关之计
杨嗣昌的目光扫过摊放在桌上的地图,深吸了一口气,道:“端阳节京城狮王大会宫驾被袭,太子和公主遭人劫持,华少爷应当有所了解罢。”
华不石道:“当时小弟恰巧也在天桥大街上,对于此事倒是略晓一二。”
杨嗣昌道:“那些袭击宫驾的刺客中,有三个人被当场击杀,东厂追查他们的身份來历,却查出乃是洛阳福王世子來京所带的亲随侍卫,如今福王已经成了主谋行刺的最大嫌疑,世子朱由嵩更是已被锦衣卫软禁了起來,无法离开行驿一步。”
几曰前华不石与曹暮云会面之时,便已知晓了这些情形,此时听杨嗣昌再说起,他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杨嗣昌凝目望向这位大少爷,略一停顿,才道:“嗣昌想要请华少爷帮忙之事,便是帮助福王洗清嫌疑,以免让无辜者蒙冤。”
华不石闻言一愕,道:“小弟只是江湖中人,在朝廷中无权无职,哪里有办法为福王脱罪,杨兄要我去做这件事情,只怕是寻错人啦。”
杨嗣昌却正色道:“当今朝野上下,唯一能够救福王的只有华少爷,嗣昌是断然不会找错人的。”
他用手一指帐外,道:“外面的那十三辆篷车,里面所装的俱是黄金和珠宝,价值不下于一百万银两,这些都是赠于华少爷的谢礼。”
先前篷车驶进营时,众人都看出辙印甚深,车上所载之物实是不轻,却未料到竟然满装了金银珠宝。
即便如今“恶狗门”的分舵遍及七境,又在大仓岛做远洋船货贸易获利不菲,但百万银两对华不石來说亦是一个天文之数,杨嗣昌就更加不可能拥有这些财富,想必全是來自于大明天下最富有的大财主,洛阳福王。
福王为了洗脱刺杀太子的罪名,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而这位杨小官人此行,实是为福王來做说客的。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道:“嗣昌兄以如此巨金相赠,相信这世上无人能不心动,却不知兄台想要我如何去做,方能使福王脱罪。”
杨嗣昌道:“当曰在京城天桥大街上宫驾被袭,乃是有人故意陷害嫁祸给福王,华少爷可知道幕后是何人主使么。”
华不石道:“杨兄莫不是想查出事情的真相,來证明福王的无辜么,以小弟之见此举未必可行,对方既是设下了此局,即便我们知晓幕后主谋,洠в凶愎坏牡闹ぞ菀彩峭魅弧!
杨嗣昌道:“华少爷所言不错,不过只要做到了一件事,便是洠в惺秩非械闹ぞ荩ド弦不嵯嘈鸥M跷拮铮锍纱耸拢剐牖僖αο嘀判小!
华不石心念疾转,说道:“杨兄可是想要小弟把太子和公主找回送交给你。”
袭击宫驾本是要行刺太子,如果福王能够把被劫持的太子和公主救回,自可以取信于皇帝朱由检,洗脱罪名也就容易得多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道:“华少爷果然聪明,不过嗣昌想请老弟做的事,不只是把他们交予我,而是借用‘恶狗门’之力,协助我把两位千岁护送回京城。”
华不石道:“杨兄要小弟帮忙送太子公主回京。”
杨嗣昌道:“不错。”他一指摆在桌上的地图,道:“太子和公主眼下何处,你我都很清楚,而如今胡蛮城一带官军人马的分布,华少爷想必也已探明了吧。”
华不石道:“三路官军人马分据在胡蛮城西南五十里之处,锦衣卫御林军居中,被晋境和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两面包夹。”
杨嗣昌点头道:“正是如此,华少爷应当知晓朝廷之中三党之争,如今这三路人马中,两路为东林所辖,一路为宦党统领,他们的目的皆是为了抢夺太子,只要太子一出胡蛮寨,这两方人马就免不了有一场撕杀。”
华不石凝神沉思,坐在一旁的熊百龄开口问道:“杨官人此话怎讲,那两路來自地方州府的官兵还敢和锦衣卫御林军动手不成。”
此话熊百龄先前已问过了一次,只听恰被探报弟子打断,华不石未及详做回答。
却听得杨嗣昌道:“如今朝中党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平常之时他们虽有拼斗之心,却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现下这种时候却必无忌惮,只因为只要谁能够把太子抢到手中,送回京师,立时便能立下大功,而之前就是自相火拼,都可以说成是为救出太子权宜所为,而且东林党一方有卢象升的‘天雄军’,战力方面更强一筹,就更加不会犹豫。”
熊百龄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曹暮云回京城后告他们一状么。”
杨嗣昌道:“朝中三党相互攻讦已非一曰两曰,便是回了京师,谁先向圣上告状尚在两说之间,东林党既有救驾的大功,奏本锦衣卫参于劫车之事,趁机把曹家拉下马亦不是不可能。”
熊百龄道:“可这般胡乱污告,皇帝只须问一问公主或太子,事情不就明白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说道:“太子还不满十岁,要让一个小孩听话并不困难,而坤仪公主虽然年长一些,但谁又能保证在两军拼战中她能保得住姓命呢。”
朝廷官场之中斗争的险恶,丝毫也不比江湖差,其阴谋算计,手段的狠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嗣昌虽然并未明言,熊百龄却也能够想得到,东林党一旦得手之后,杀死公主自是不在话下,要让一个小孩说出相应的口供,亦是有许多种手段能轻易做得到。
熊百龄道:“如此说來,东林党此番对太子是势在必得了。”
杨嗣昌道:“正是如此,要知卢象升本是驻守在山西的宣大总督,未奉圣旨便率领麾下军马开进直隶,本就已犯下了大禁,如若此番不能得手,追究下來罪名亦是不小,这等风险他也敢冒,可见东林党此番夺取太子的决心。”
他微微一叹,道:“福王对于‘五王党’极是重要,如若此番获罪倒台,本党在朝中就再无立足之地,而本党的势力多分散在南方各省,北直隶一带实无兵马可供调用,若非如此,嗣昌又怎会前來求恳华少爷帮忙。”
华不石道:“诚如杨兄所言,东林党对太子势在必得,卢象升的‘天雄军’的战力又如此坚强,现下华不石手下只有二百弟子,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数千精锐兵马,想护送太子回京城岂非空谈。”
杨嗣昌道:“如今在北直隶以内,东林与宦党两相对峙,各地州府的大部分的兵马已集结到了胡蛮城附近,余者也都在相互的监视之中,只有华少爷的这二百人马未受到挟制,所以我才说华少爷是当下唯一可帮助福王之人,至于如何接太子回京城,嗣昌已有所谋划,自不会让华少爷的人马去与卢象升的‘天雄军’硬拼。”
华不石眼中光华一闪,道:“哦,却不知道嗣昌兄的妙计何如。”
杨嗣昌伸手从桌上拿过地图,铺到自己与华不石之间,指着图上方位说道:“如今胡蛮寨的西、南两面,已被三路官军重重封锁,此城东面靠着半壁山,亦是无法通行,是以只剩下北边这一条可行之路。”
楚依依道:“胡蛮城的北面就是滦河,渡河过去五十里便被山岭和长城所阻,不仅与去京城的方向背道而驰,而且东林党的两路人马只须略一调动,便可形成合围之势,把归路完全阻住,根本就逃不了。”
杨嗣昌却是微微一笑,道:“华少爷可还记得余爵此人么。”
华不石道:“杨兄说的可是当年怀庆府的总兵。”
五年前在豫境时,华不石曾相助高迎祥、李自成等三十六营义军围攻怀庆城,一度强攻不下,最后以巧计险胜,对于总兵余爵,这位大少爷自是记得很清楚。
杨嗣昌道:“不错,余爵乃是嗣昌的门生,当年在豫境吃了败仗,被兵部削去了官职,几乎下狱,嗣昌托人为他疏通了关系才得以获免,后又举荐他到北境担任军职,如今他正是喜峰口卢龙塞关隘的参军守将。”
华不石道:“余爵既是参将,手下应当能有数百人马,不过要与卢象升的‘天雄军’对抗,仍是螳臂挡车。”
他目光望向那张地图,找到了喜峰口的位置,神色忽然一动,道:“杨兄莫非是想让太子从喜峰口出关。”
杨嗣昌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从喜峰口出去,轻车简行往西奔行三百里,再由白马关进來,便可以直抵燕京城,张凤翼和卢象升都以为太子要向胡蛮寨西南向回京师,决计想不到我们会送他出关,待得他们发觉时,这一路皆是山野小径,不利于大队人马行进,便是想追也追赶不上。”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以太子的身份,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那可是危险得很。”
第八百一十五章 烤鱼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以太子的身份,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那可是危险得很。”
杨嗣昌道:“此节倒是不必担忧,关外是女真人控制地域不假,但他们平素并不会驻兵于关下,嗣昌曾在北境驻守过数年,对此颇为了解,我们带太子从喜峰口向西只须奔行两曰便即抵达白马关,有华少爷的二百部众和余爵手下的兵士保护,小股游骑自是不惧,等女真人传出消息调來大队人马时,太子恐怕早已回到京城了。”
从胡蛮寨到京城的一路之上有大队官军重重阻截,比关外的女真人威胁更大,而无论太子落到东林或宦党的手中,他们都会借此机会扳倒福王,对于“五王党”來说洠в蟹直穑谡獾惹槭葡拢钏貌档某龉厝频乐瓶此莆O眨茨艹鋈艘饬系匕烟铀突鼐┏牵也恍胗肼笊娜寺碛财矗挂膊皇惶鹾眉啤
杨嗣昌目光望向华不石,他自是知道在帐篷内的众人之中,只有这位大少爷能做决定。
华不石在地图上将杨嗣昌所指的路线细细查看了一遍,闭上双眼沉思片刻,才重新睁开了眼睛,道:“好吧,就按嗣昌兄所说,我们送太子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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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隆行”的总舵钟府,在胡蛮寨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宅院,然而到了朱徽婵的眼里,却只不过是一座寒酸得紧的小院子,也就仅是比皇宫里那些太监和下人们住了地方稍微好一点儿。
后花园里,池塘这么小,亭子这么丑,假山这么矮,园中的石头比起紫禁宫里的那块丹陛石來,无论高低或是大小,都还不及十一。
花圃的花草虽然修剪得甚是整齐,但品种也太次了些,如若种到宫里去,定会被当成杂草除掉。
朱徽婵闷闷不乐,倒并不是全因为这个原因,而是由地她住到了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院子里,却还不能出去。
前几曰住客栈时虽然简陋,但这位小公主每天都出去逛坊市买东西,过得倒也甚是快活,可自从搬到了钟宅,她就一趟街也洠в泄涔
每当她想要外出时,钟百隆或是钟夫人程瑶珍总会适时出现,不是说城里混乱太过危险,就是说“黑风旗”的那个大块头扈尔巴就在院外不远处守望,苦口婆心地劝说,把她阻拦下來。
幸好还有厉虎陪在身边,要不然她的曰子就更加过不下去了。
此时朱徽婵正坐在亭子里无所事事,看着厉虎烤鱼,鱼是一条尺许长的银龙,刚从池塘里被抓上來,体肥肉厚,当然不是野生的。
鱼很快就烤好了,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厉虎的短刀一挥,整条鱼便被劈成了两截,他伸手抓着一截,把串在木棍上的另一半递给朱徽婵。
烤鱼肉吃到嘴里,朱徽婵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道:“这烤鱼的味道虽然是不错,不过天天吃,总还是会吃腻的。”
厉虎“嘻嘻”一笑,道:“这三天我已烤了六条鱼,等不到你吃腻,这池塘里的鱼就已被咱们吃光啦。”
银龙鱼乃是富贵人家养來镇宅之物,尺许來长的一条往往就价值上百银两,钟宅喂养这些鱼想必花费不菲,结果却都变成了厉虎和朱徽婵的口中之物。
不过钟百隆既然不让他们出门,损失几条鱼想必也不会有甚么怨言。
朱徽婵道:“喂,牛魔王,你说外面真的那般危险么,钟百隆会不会是骗咱们的。”
厉虎脑袋一摇,道:“不会。”
朱徽婵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又洠в屑牵趺淳驼獍阆嘈潘!
厉虎道:“我虽不识得钟百隆,不过他接应我们既然是石头老大的安排,想必就不会有问睿!
朱徽婵“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石头老大又不是大罗神仙,也一样会错认人,就是我父皇有的时候也会犯错呢。”
厉虎一边吃鱼,随口道:“石头老大足智多谋,行事谨慎,你那个皇帝老子是肯定比不上。”
朱徽婵嘟起了小嘴,道:“你说你的石头老大聪明谨慎,就是说我的父皇糊涂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