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衣闭着眼睛,似乎心中已气恼之极,根本不愿答理这位大少爷,
“不管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也不管姐姐是否非要执意离开,有一些话,华不石都必须要告诉姐姐。”华不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最初遇见姐姐的时候,确是因为姐姐拥有极高的习武资质,能助华不石达成梦想,我才会用尽心机想要留住你,不过,自那一夜在锦溪河畔表明了心迹以后,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我就不再是这般想的了。”
“从那时开始,我只希望和姐姐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无论那理想能否实现,也不论姐姐练不练得成绝世武功,我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对姐姐的心意与所有外物无关,与当初我们订下的协议亦是无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与你一同去面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这本就是我许过的承诺,也是华不石此生的心愿。”
杨绛衣的眼睑有些颤动,却依然紧闭着,玉面之上的神情依然看不出是气恼还是悲伤,
华不石痴痴凝望,又道:“小弟身患绝症,本以为只有短暂的数年寿命,无法与姐姐长相厮守,是姐姐使华不石消去了顾虑,‘乾元绝脉’虽然是绝症,却也并非全无希望,只为了要与你在一起,我也会竭尽全力,寻找到治愈之方。”
泪水从他眼角涌出,只是华不石双手环抱佳人,却无暇擦拭,又道:“我知道姐姐心中所想,离去只为了成全我和兰儿小姐,但姐姐却不知道,若洠в心阍谏肀撸皇囊豢判谋阋阉廊ィ僖膊豢赡馨掀渌恕!
蛾眉之下,睫毛抖动得更加剧烈,杨绛衣的娇躯也微微颤栗,但美目依然紧闭着不肯睁开,
“我生平也洠в凶錾趺刺蟮亩袷拢咸煲静桓么姨畈哦裕裆芄挥龅浇憬悖揪褪腔皇笆佬迊淼母7荩辉干咸炷芄桓乙桓龌幔梦铱梢耘阍诮憬闵肀撸黄鸷秃兔烂蓝裙松氖惫猓嘣敢炎悖僖脖鹞匏蟆!
“姐姐可知道么,不论是为尊师报仇,亦或是其他的事情,但凡力所能及,我都愿意为你做到,就算力所不及,我也会拼上姓命为你做到,只求姐姐能够留下,就算一天,华不石也感激不尽。”
美目仍然未睁开,但大颗的泪珠却已流了出來,滚落而下,不断滴在床枕之上,
内功的瓶颈、师父之仇、赌气和委屈……在一刻似乎全都变得轻如鸿毛,练不成武功又如何,报不了师仇又如何,杨绛衣只觉得能够陪在华不石的身边,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一万倍,
他已经拼尽了一切力量,环抱紧扣着她,死也不肯放手,其实她又何尝愿意放手,
任何事情都不能分开他们两人,只要能这位大少爷在一起多一刻,她愿意付出一切,也可以不顾一切,
带着酸楚的快乐,同时饱尝苦涩和幸福,或许这就是所谓爱情的滋味,
华不石还想说下去,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而温软的柔唇已堵住了他的嘴巴,
(第四篇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宁宁
仲夏七月,鄂境甘林镇,
已经有三个月洠в邢乱坏斡炅耍
太阳就象是一只刚出炉的大炊饼,颜色焦黄,炙热烫手,冒着腾腾的热气,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这只大炊饼给染黄了,草木早已枯黄,地里的庄稼也是一样,道路上浮着黄色的尘土,已有尺许來深,这些尘土随风飞扬而起,又把镇子上的大小房屋也涂成了土黄色,
就连天空中,也是一片灰濛濛黄澄澄的,不复以往的蔚蓝,
只可惜这炊饼虽大,却并不能吃,
湖广省本是大明境内最大的粮食产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甘林镇位于鄂境北端,汉水之畔,水土肥沃,出产的稻米也是出了名的香脆,常常会进贡到京城皇宫里给皇上吃,不过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如今的甘林镇别说种水稻,就连最耐旱的黑麦,也种不活几亩,
比连续三年旱灾更糟糕的,是连续四年的干旱,灾年米贵如珠,镇外路边的那些杨树皮,都已被剥光啃尽,
啃光树皮的,倒并不是甘林镇本地的人,甘林毕竟靠着汉水,尽管连年干旱,原本百余丈宽的大江变成了数丈宽的小溪,但终归还是有一点水可以用于浇田,种出一点点粮食糊口,可受旱的并非只有甘林,而是整个鄂境,并不是所有的府县地域都有河流经过的,
庄稼洠в惺粘桑ㄒ坏幕蠲溃闶浅鲎撸佣蹙橙ネゾ常艨孔殴俚赖母柿终蚰耸潜鼐兀且哉饧父鲈乱詠恚蚰谡蛲猓直呗飞希娲杉扇焊锏牧髅瘢簿褪撬牵泄饬耸髌ぃ
这些流民越來越多,已经足有数千人,他们拖家带口,随身却都洠в写甘常鼪'有银两,那些树皮和青草,也很快就要不够他们吃的了,
不过这世上既有吃不饱饭的饥民,亦会有吃香喝辣的富人,
“临江楼”是甘林镇上最大的酒楼,位于镇子中心的大街上,紧临着汉水,虽然如今的汉水,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溪,风景大打折扣,但临江楼的生意却甚是红火,一点折扣也不打,
才刚到晌午时分,楼前的栓马桩上已系有二三十匹座骑,上下两层的酒楼厅堂内,各桌上的客人已是坐满了一大半,此处是官道必经之地,往來湖广和河南两省的客商一向都不少,而这临江楼本就是南北百里地界最大的酒楼,
坐在东首临窗四张八仙大桌前的二十多个客人最是豪阔,却一个个背刀挎剑,身着劲装,皆是江湖上的武人装扮,
为首的三条汉子,背上全都斜背着钢刀,刀身裹在青布中瞧看不见,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上面系有的金银丝线编成的飘坠,形状有若翎毛,甚是特别,
居中的一人四十來岁,青须白面,粗眉环眼,在他左右手的二人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则年纪更小些,虽无胡须,容貌却与青须汉子有些挂相,显然是三兄弟,
“凤翅帮”是鄂境蕲州一带的不算小的白道门派,门中传承的“五凤朝阳刀”亦是豫境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刀法,据说比湘境五虎镖局的“五虎断门刀”还厉害三分,而这三人正是“凤翅帮”的帮主关雄和他的两个弟弟关豪和关杰,江湖上人称“凤翅三英”,
坐在周围的四张八仙桌前,与关家兄弟一同吃酒的,全都是“凤翅帮”门下的帮众弟子,只有关雄对面的那一位中年人除外,
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着也足有六尺,比“凤翅三英”都要高上一头,一张古铜色的方脸,亦是洠в泻耄蠢饨欠置鳎奈洌肫渌说奈湔咦笆煌肀卟⑽扌鳎惶鬃乓患谏某づ郏笮渲侣冻鲆凰笫郑墙谕黄穑聪匀皇峭饷殴Ψ蛄返郊轮螅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却是套着一只寸许來宽,黑黝黝的钢制指环,
“罗汉拳”是江湖闻名的外门拳法,这黑袍壮汉便是豫境“罗汉门”的长老,名叫戚元浩,据说一式“挟山超海”已练至十成火候,人送外号“铁臂哪吒”,
比起“凤翅帮”來,“罗汉门”在豫境的势力则更大得多,不仅占有归德府和汝宁府的大部分地盘,还有一个极大的靠山,便是七大门派之首的“少林派”,“罗汉门”本就是“少林派”的旁支,掌门人“六省拳王”方长生,也曾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是以尽管戚元浩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神情倨傲,身为“凤翅帮”帮主的关雄,对这位“罗汉门”长老仍是十分恭敬客气,他的两个兄弟也陪着笑脸,举起酒碗连连敬酒,
宴席十分丰盛,还开了好几坛陈年的绍酒,为了招待戚元浩,关雄所叫的本就是临江楼里最好的菜色,鸡鸭鱼肉摆了一整桌,山珍野味亦是不少,
满桌酒菜的香气,顺着大堂飘到了临江楼的大门外,也飘进了大街上一个十來岁的小女孩的鼻子里,这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色,迈开脚步便往酒楼的大门内跑去,
街上路边有那么多的流民,临江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当然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看门的店伙小二一见有小孩往里乱闯,立时喝叫一声:“站住。”伸手便将小女孩的后领提住,一把抓了回來,
这小女孩的身上的衣衫甚是脏旧,显然便是那些流民的孩子,那店伙小二喝道:“哪里來的小丫头,去去去,这里是有钱大老爷们喝酒的地方,不是你能进去的。”
他极不耐烦,准备将小女孩随手扔开,可定睛一看她的脸,却不禁呆了一呆,
这女娃儿居然美得很,小苹果脸儿白里透红,乌溜溜的眼睛,好象宝石一样璀璨,额前流海齐整,一头长发在脑后飘逸,用一条翠绿色丝带松松地系着,墨黑油亮,有若是最上等的绸缎一般,
就在伙计发愣之际,小女孩已挣脱了他的抓握,跳下地來,只是被店伙拦在酒楼的门口无法进去,开口道:“让我进去。”
嗓音娇脆,犹如玉珠落盘,
店伙回过神來,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可不能进去,家里的大人都在哪儿。”
他这般询问,是因为瞧见这小女孩的容貌清丽可爱,身上的衣裳虽然脏旧,但布料似还不错,而且是书香人家小姐常穿的大袖圆领的锦绣裙样式,于是猜想这女娃儿或许并非流民,而是随着家中大人出门时走失了,大概玩耍弄脏了衣裙,才会如此模样,
小女孩答道:“我叫宁宁,爹爹妈妈都在松籽坡上。”
松籽坡是一个小山坡,就在甘林镇外不远,是从各地前來的流民们的汇集之所,那山坡上长满了松树,树上常常结有松籽才得此名,不过现今那儿一粒松籽也洠в校土髌ざ寄颜业玫剑
原來还是流民,
店伙计一张脸登时拉长,便要把她赶走,小女孩却忽然上前抱住店伙的大腿,说道:“店家叔叔,我爹爹妈妈一整天洠в卸鞒粤耍氲骄坡ダ锫舫锹蚵烦裕笫迨迦梦医ズ貌缓谩!
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抱着腿央求,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心软,店伙计实是无法再伸手赶她,只皱眉道:“你一个小女娃儿,哪会卖甚么唱,还是到镇外去找你爹娘吧。”
那宁宁道:“我真的会唱,在老家时爹爹妈妈常带宁宁到茶馆里去,那些卖唱的姐姐唱的小曲儿宁宁都会,爹爹还夸我唱得比她们都好呢。”
她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两块半尺多长的竹板,道:“叔叔要是不信,宁宁这就唱给你听。”
能时常到茶馆里听人唱曲,这个小姑娘原本的家境应该不错,想來至少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儿,这从她身上衣衫的布料和冰雪可爱的模样也能看得出來,
可是大旱一來,鄂境各地整个村整个镇,甚至整座城的人都变成了流民,就是这样一个十來岁的小姑娘,也只能跟着父母离乡背景出來逃难,忍饥挨饿不说,还落到要來酒楼里卖唱,
这是甚么世道,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店伙在心里暗道,
他见小姑娘拿出竹板,当真要开口唱给他听,当即一拍她的小脑袋道:“行了行了不用唱啦,进去吧,不过可得仔细些,莫要得罪客人,要不然掌柜责怪下來我可担当不起。”
“谢谢叔叔,叔叔放心,宁宁一定不会得罪客人的。”宁宁大喜,迈开小腿一溜烟就进了大门,
临江楼共有两层,皆是四面通敞的厅堂,洠в醒偶洌ハ碌目占涓螅腿艘哺嘁恍
宁宁在楼下大厅的中央找到一张空桌,双手撑着往椅子上爬,只因为她实是太矮,若不站上椅子,也就比八仙桌高不了多少,客人们根本瞧看不见,待爬上了椅子,她将两块竹板亮出,“噼噼啪啪”地敲击了起來,
竹板声音响亮,顿时就吸引了厅内所有吃客的注意,
敲了二十多下,宁宁才停住,她轻咳了一声,张开嘴唱道:“金碧佳人堕马妆,鹧鸪林里采秋芳……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陆郎……”
这本是茶馆里说书卖唱的艺人惯常用的开场白,亦称作“定场诗”,小宁宁大约也是惯常听见,此时敲着竹板半念半唱,学得倒是有板有眼,只是她年纪幼小,嗓音清脆稚嫩,与寻常说唱的艺人自不相同,却是别有一番风趣,
甘林镇本也算不得甚么大地方,酒楼里难得一见有卖唱的,咋见到这精灵一般的小女娃儿,大堂中的客人皆感有趣,纷纷将目光投了过來,
第五百六十章 刁难
甘林镇本也算不得甚么大地方,酒楼里难得一见有卖唱的,咋见到这精灵一般的小女娃儿,大堂中的客人皆感有趣,纷纷将目光投了过來,
宁宁拿竹板在桌上“啪”地一击,脆声说道:“小女子黄若宁,祖籍鄂境荆州,身无长技,就会唱上几句小曲,只为给大伙儿逗趣取乐,各位叔叔大爷,官人老板们想听甚么曲儿,只须说上一声,宁宁立时就开口唱來,若听得高兴了,赏下一文半文小钱,宁宁感恩戴恩,让财神爷保佑您金银满屋,子孙满堂,一出门就踢到大元宝啰。”
这等唱诺切口,亦是艺人们常用的,这小宁宁的记姓倒是不差,竟一字不差地说了下來,她虽然年小身矮,站在椅上也不及寻常人高,身上穿的衣裳也甚是破旧,但是面对着满堂的酒客却是落落大方,全无怯场之感,加上粉妆玉琢般的可爱面容和一头黑亮飘逸的长发,令得大家全都眼前一亮,
在靠着墙角边的一张桌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食客,桌子上摆着两三样清淡小菜和一小壶黄酒,
听着宁宁的唱诺,那男子说道:“这小姑娘的头发真是漂亮,就好象姐姐的头发一般,姐姐小的时候,想必也就是生得她这个模样吧。”
那女子抿嘴一笑道:“你可是过奖啦,我小时候可洠в兴獍憧砂抑换崃方#换岢!
那男子却是痴望着对面的女子,说道:“姐姐终于笑了,你已有两天洠в行淮卫玻游柩舫浅鰜恚宦飞辖憬阋仓恍叽危由险庖淮尾虐舜味选!
那女子却又颦起了眉头,微嗔道:“你真是闲着发慌,尽去记这些无聊的事做甚么。”
此时宁宁已唱完了诺,酒客之中有人叫道:“小女娃儿,你都会唱些甚么曲,倒是说來听听啊。”
小宁宁道:“古往今來,南北十三省,但凡数得上來的词曲名儿,咏情咏物的,咏花咏树的,只要客官能点得出來,宁宁就会唱。”
此话说得口气甚大,亦是卖唱艺人常用的惯口,被宁宁学了过來,不过人家专门以卖唱维生的艺人,学得多识得多,旁人要点甚么曲目自可唱得出來,这小宁宁却只不过是十來岁的小孩儿,就算平素里进常听曲儿,能学唱出來的也定是有限,
此时却听得有人粗声粗气道:“好一个什么都会唱,你唱一曲要多少钱,本大爷要点一支來听。”
说话的正是坐在东首窗边八仙桌前的关杰,而这位“凤翅帮”的三当前说出此话之时,一张胖脸上却满是怒意,小宁宁一个小女孩儿,自是惹不到关杰发怒,让他生气的,是与他同坐在一张酒桌上的“罗汉门”的长老戚元浩,
这姓戚的也太不给面子,
虽说“罗汉门”的势力确是比“凤翅帮”大一些,但大家都是江湖同道,“罗汉门”在豫境,“凤翅帮”在鄂境,两家门派的地盘隔着几百里地,按说身份地位本也分不出高低上下,此次是“六省拳王”方长生亲自发贴,邀请“凤翅帮”前往开封府商议结盟之事,这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