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脸上仍有忧虑之色,毕竟这中间一番折腾,那许兴居然还是面带黑气昏迷不醒,显然伤势极重,但他仍然还是强压心中焦躁,同时看了沈石一眼,见这个年轻人在许兴离开后身子明显摇晃了两下,脸上疲倦之色毕露无遗,心中又是一动,对沈石一拱手,道:“还请沈公子也也进屋稍事休息,眼下实不是说话道谢的时候,请公子见谅。”
沈石下意识地本想推辞,不过随即便想到这事情来龙去脉确实也要对许家说个清楚,当下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随着众人往许家大宅里走去。
进了许家大宅,前头抬着许兴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显然是一早将许兴带到静室,找人施救去了。而许腾将沈石领到客厅,叫人奉上茶水后,也是心有不宁,看起来也是十分担忧许兴的伤势,不久便对沈石告罪一声,前去看望许兴了。
沈石对此自然不会有所异议,毕竟别人兄弟情深,而且此刻说实话,他心底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不安,虽说经过昨晚服下玄炎果后,许兴身上的毒性似乎已经缓解了许多,但他身上脸上仍然还有黑气笼罩,只是不那么浓密而已,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许兴一直昏迷不醒神志不清,而且脸上出现了大片的诡异红斑,实在让人看了有些担忧。
许腾这一走便是许久未归,宽阔亮堂的客厅里除了外头偶尔走过的丫头下人,便再也无人过来,沈石等着等着,心中也有越发有些不安起来,暗自想着该不会真的出什么意外吧?
如此又过了良久,正当沈石心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个许家下人问问情况到底如何的时候,忽然只听客厅之外回廊上猛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一阵像是女孩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
“娘,娘,你慢点,你听我说,别乱来……”
沈石愕然回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那客厅门口猛地转出来两个女子,当先一人是个中年妇人,姿色颇好,但神情悲愤哀伤,脸色苍白,一进来就狠狠看着沈石,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位少女,身材还未长开,望之最多不过十岁出头,但雪肤明眸俏丽动人,已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那少女一脸焦急,双手拉着那中年妇人的一只手臂,像是一直想要将她拉住,但被她叫做娘亲的这个妇人却是不管不顾,根本不管那少女的拉扯,一路奔了进来,怒视沈石,道:“就是你这个贼人,害了我家老爷吗?”
沈石大惊,身子都微微震了一下,虽然早前过来的时候许兴的情况说不上太好,但应该还是在玄炎果的药效下稳定下来了,怎地这半日工夫突然就出事了?他情不自禁愕然道:
“什么,许三叔他出什么事了?”
那妇人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哭叫道:“他……他如今经脉尽数被玄炎果药力烧毁,大半生道行毁于一旦,以后就是变成了一个废人了。你、你这个恶人,我跟你拼了!”
沈石愕然无语,这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玄炎果药性向来凶猛酷烈,他确实是略知一二,但凶悍到这种地步却是事前完全没预料到的。修士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就是道行境界,失去了道行说是变成废人也绝不为过,并且身体大伤之后,没有了灵力滋补,对寿命也是大有影响,确实是一个极惨烈惨痛的下场。
一时之间,沈石也是心生愧疚,茫然无语,而那妇人喊完之后,便跟拼命一般直接冲了过来,双手挥舞着哭喊着向沈石乱抓乱打,沈石惊愧之下,哪里还敢还手,只得步步后退,双手勉强遮挡着。这中间幸好还有那美丽少女似乎还清醒几分,不停地在背后奋力拉着她娘亲,一边大声劝说一边对外头喊着,让人去叫大伯家主过来。
沈石这辈子基本就没这么狼狈过,被一个与常人相差无几的妇人追着打而不敢还手,一路倒退过去,椅倒茶翻,眼看一片混乱中,忽然客厅之外一阵骚动,却是许腾带着五六个属下快步冲了进来,一看到这客厅里的情况,许腾的脸登时刷得一下就青了,怒喝一声道:
“弟妹,住手!不得放肆!”
客厅中顿时安静了片刻,但那妇人在安静片刻之后却是又再度哭了出来,哽咽道:“大伯,大伯,就是这恶人害了许兴啊,你怎么还不杀了这个恶贼?”
许腾额角青筋直冒,而那个少女则是抱住了母亲的手臂,一个劲地想往外拖,口中急道:“娘亲,你莫要着急,一切都有大伯和祖母做主,咱们先去爹那边。”
她不提许兴还好,这个爹字一出口,那妇人顿时又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哭泣出声,却是猛地再度向沈石冲去,沈石苦笑不已,只得狼狈躲让。
许腾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铁青,向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下人怒道:“混账,还不过去将三夫人拉开。”
那四五个下人看去都像是身有不凡道行的修士,但此刻一个个面上神情古怪,口中答应着但期期艾艾却是拖着不肯上前,那边撒泼发怒的可是三老爷的结发正妻,再怎么说名分上也是主人,这哪里好是随便得罪的。
许腾看了更怒,但是多少也知道这些属下的心思,但有心自己过去,只是自己身为大伯却与弟媳拉拉扯扯,又委实不像话,一时之间平日多智有谋的他居然也是脑子短线一般,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从客厅之外传来一声断喝,虽有几分苍老之意,然而那声若金铁,震动心魄,刹那间压过了所有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住手!”
此言一出,客厅之中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是面带敬畏之色,纷纷侧身让开,包括许家家主许腾也是如此,就连刚才还拼命哭喊的那个妇人,也像是猛吃一惊,安静了下来。
沈石转头看去,只见客厅大门处走进来一个年老妇人,满头银发如雪,双目清亮,气势沉稳,手持一根凤头拐杖,身后跟着几个丫头,一路走了进来,那威势竟然犹如得道多年的真人一般,震慑全场。
沈石心中隐隐猜到这老妇人身份,在看到许腾上前轻轻叫唤了一声“母亲”之后,更是确定这老妇人正是如今许家的那位老祖宗许老夫人,从辈分上来说正是孙友的外祖母。
许老夫人目光如电,扫过这一片狼藉的客厅,看过那一脸焦急担忧的少女和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妇人,还有面露尴尬之色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只是她并没有立刻对其他人发作,反而是冷冷一眼看向许腾,许腾心里咯噔一下,头都低了几分,随即在场众人清楚地听到许老夫人对着许腾冷然道:“这便是你平日管着的许家,管到了这般不明是非,撒泼胡闹的地步?”说到此处,她话音陡然提高,带着愤怒之意盯着许腾,喝道,
“畜生,你这般昏庸无能,是要败掉我们许家千年基业吗,是想将你老娘生生气死,好去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那个死去的爹么!”
此言一出,大厅之中一片寂静,许腾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噗通”一声直接在许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道: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都是儿子无能不孝,只求母亲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看都不看跪在身前的许腾一眼,目光如清亮刀锋一般扫过那许兴夫人的脸,那妇人吓了一跳,再也不见刚才嚣张模样,脸有惧色,只听许老夫人凛然道:
“老三是中了‘腐泥散’剧毒,本来是必死无疑,多亏这位沈公子援手,以玄炎果强行抑制毒性,这才救回老三一命。道行没了就没了,那又怎样?一把年纪从头修炼,多活一年就是一年,如此就好,人活着岂非比什么都重要!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冷冷道:“更何况那玄炎果是何等珍罕的灵果,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沈公子大仁大义以此救援老三,正是对我们有天大恩德之人,结果你反而如此对待,岂有此理!”
那妇人听到后面,脸色越来越是苍白,在她身边的少女脸上也是越来越是惶恐,然后客厅中众人便听到许老夫人猛地一顿凤头拐杖,喝道:
“似这等昏庸胡闹之妇人,不明是非,以怨报德,日后必定与我许家肇祸,败我家业,何必留你,来人,将这蠢钝妇人给我赶出家门去,再不许她踏进我许家一步!”
“啊!”
一声尖叫,却是那妇人受惊太大,一下子瘫软在地,而周围人尽是脸上失色,却无人胆敢言语,沈石也是错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只有那个俏丽少女一声哭泣,猛地扑倒许老夫人腿边,抱住她的一只腿哭道:
“奶奶,奶奶,我娘错了,求你饶了她罢,饶了她这一次吧!”
第二卷:竹叶青第一百六十二章少女
第一百六十二章少女
许老夫人向后退了一步,但步伐并不大,所以那少女仍是哭着跪在她脚边哽咽哀求着,这时旁边的许腾也是靠了过来,带着几分小心,低声道:“母亲,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弟妹怎么说也是与三弟多年的结发妻子,素日也是谨守妇道,并无大错。适才当是突闻噩耗,急怒攻心蒙了心智,这才做出此番不智之举,还请母亲饶她一次吧。而且三弟如今还在昏厥之中,若是他日醒来知道此事,只怕……他脸上也不好看。”
许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而那位少女又是跪在地上恳求了几句之后,见祖母大人虽然暂时不曾再出严词,但面色仍是严峻如冰。她年纪虽然看着不大,却是极聪慧的心思,平日里在许家便深得长辈们的赞赏,此刻母女亲情连心,又深知自己这位祖母虽然十分疼爱自己,但素日里性子便是严厉,尤其对一门家风更是看重,向来绝不容许败坏门风之事。
早前她看到娘亲急怒之下冲到此处,便是心中知道怕是要出事,拼命阻挡却无奈人小力弱,挡不住母亲过来,结果果然闹得不可开交,随后大伯祖母一个接一个过来,此事触犯了祖母大人的底线,事情终于到了眼看要无法收拾的地步,就连自己的苦苦哀求也无法奏效了。
急切忧虑处,这美丽少女眼泪流过雪一般白皙的脸颊,但心中念头急转,忽地想到什么,猛地眼前目光一闪,却是一下子从许老夫人脚下站起身来,转身几步跑到沈石的身前。
沈石此刻看着许家内部一片混乱和处置的情景,正是觉得尴尬万分的时候,忽然看到那少女向自己跑来,也是吃了一惊,正疑惑处,猛然却只见那少女一下子“噗通”一声向自己跪了下去,口中哭泣着道:
“沈公子,沈大哥,刚才是我娘亲糊涂做了错事,但她只是伤心我爹蒙了心智,并非恶妇坏人啊。一切都是误会,只求沈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娘这一次吧。”
说着,泪水晶莹哽咽声中,便是低头磕了下去。
沈石大吃一惊,连忙让开,这位少女虽然没表露身份,但刚才那几番对话也能知晓她便是许兴的爱女,自然也就是许家的一位大小姐了。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地位,沈石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去大刺刺地去受她一拜。
与此同时,看着这许家小姐原本美丽动人的娇嫩脸上满是泪痕,如梨花带雨一般柔弱无助,沈石也是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愧疚之意,连忙低声道:“小姐莫要如此,在下担当不起。”说着犹豫了片刻,却是抬头带了几分苦笑,远远地向许老夫人拱手一拜,道,
“老夫人公正廉明,沈石感怀之至。只是正如这位许家小姐所说,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而已,只要把话说开就好,确实……确实不必过责太深。否则的话,沈石也是惭愧,还求老夫人宽容一下这位夫人罢。”
许老夫人听到他的话,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庞终于是略显温和了些许,而这时许腾则是不失时机地又低声在她身旁说了几句,她双眼微闭旋又睁开,冷冷地对那兀自瘫软在地的妇人道:
“连雪影一个十岁的丫头遇事见识都比你聪敏从容,罢了,既然沈公子也开口为你求情,此事就先暂且记下了,回头等老三醒了在与你细细处置,先下去吧,莫要再在这里丢人。”
说罢,许老夫人便转过头去,不再多看那妇人一眼,而那妇人在惊恐中听到最后,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哪里还敢回嘴,只是低低答应一声,就想着起身退下。谁知不知是刚才追打沈石的时候太过使力,又或是在许老夫人积威之下惊惧太甚,她想要起来时却发现周身俱软,仿佛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竟是站不起身来。
许腾看在眼中,连忙对前方那少女喊道:“雪影,快去扶你娘亲下去休息罢。”
那位名叫雪影的少女答应一声,神色间也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上兀自还有些苍白之色,看去仍是有些后怕。不过就在她站起刚想走开的时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盈盈目光微动,却是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石。
沈石感觉到那少女清澈明亮的目光,想起刚才那一幕为母恳求的情景,心里对这个名叫许雪影的少女也是颇有几分好感,至少在刚才那样的情形里,她没有丝毫顾忌自己世家大小姐的身份地位,只为了母女亲情不惜跪地恳求的这份心意,沈石便不觉得在自己过往认识的世家子弟中有谁能够做到的。
所以他也是怀着几分善意,露出一丝微笑,对着许雪影点了点头。
或许是刚才情形太过急切,顾及不了太多,此刻的许雪影才终于像是有了几分少女的羞涩之意,当目光与沈石接触的那个片刻,她白皙娇嫩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如春风里微红的小花,青涩却美丽。
她垂了眼帘,微微一礼,低声道:“多谢沈大哥宽厚,救了我爹,又替我娘亲求情,雪影感激不尽。”
沈石笑着还了一礼,道:“都是小事,许小姐不必挂怀。”
许雪影“嗯”了一声,深深看了沈石一眼,随后低头快速走到还坐在地上的母亲身旁,搀扶着她站了起来,然后走出了客厅。
待许雪影扶着那位三夫人离开之后,客厅中原本紧绷的气氛终于像是松弛了一些,许老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拄着凤头拐杖走了过来,对沈石带着歉意地道:
“家风不严,以致贻笑大方,让沈公子见笑了,老身在这里替媳妇向公子赔罪。“
沈石连忙侧让开身子,拱手道:“老夫人太客气了。“
许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公子请上座,我们坐下说话。”
沈石答应一声,一旁早有许家下人丫头过来收拾,动作也是麻利,转眼间就将客厅里一片混乱的情况收拾清楚,桌椅摆正,许老夫人坐了主位,沈石坐在左首,许家家主则是在母亲在座的情况下站在她的身旁。
过了片刻,又有丫头重新端上热茶,至此气氛彻底松弛温和下来,用过茶后,许老夫人对沈石道:“这次真是要多谢沈公子施加援手,救了小儿许兴一命,也免得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恩深重,日后沈公子若有什么需要许家帮手之处,还请不要客气。”
沈石笑了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其实我与许三叔也算是旧识,是以当日见到他处于险境,自然是义不容辞要出手相救。”说罢,他见许老夫人与许腾脸上都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便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当年在青鱼岛上与孙友交好,中间也曾见过许兴的事,与这两位一一说了。
许老夫人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与小友居然还是至交好友,可见这也是一份机缘。”说罢,她顿了一下,随即看向沈石,却是沉声道,“沈公子,既有这种种交情,老身也不把你看做外人了,便请教公子一句,当日我家老三受伤的情形究竟是怎样,还望公子相告。”
沈石点了点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