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已经疯掉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义在心底怒吼着,咆哮着,同时身子慢慢地开始发抖起来。
明明自己有着远超对方的道法实力,明明只要有一个机会让灵剑斩过去,就能将那人一剑斩死!可是这个机会,竟然在他一时大意失去先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无数的术法几乎是毫无间隙地疯狂涌来,那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威力已经足以对他造成极大的威胁,他不得不操纵灵剑去拼命抵挡。
然而这一挡,这一次的防御,就再也停不下手了。
他只是玄剑门之下一个普通的弟子,修炼到了凝元境初阶,靠着本门雄厚的实力得到了一柄灵剑,相比起为数众多的散修和炼气境修士来说,钱义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但是在凝元境修士中,他的实力仍然还不算特别的强大。
但是在面对沈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心中忽然隐隐有些畏惧与害怕,前面那个青年冷峻肃杀充满恨意的目光,还有这漫天飞舞诡异之极的术法,都让他心里有些发虚。
这是他第一次,隐约体会到那些弱者在生死关头的痛苦恐惧,他甚至心底悄悄掠过一丝莫名的悔意,或许,这次是大意了吗?
他忽然大吼一声,催动灵剑再度挡开了一道夹杂在风雨中阴险的水箭,转身向着来路,大步奔逃而去。
风急雨欲狂,天地都仿佛正在狂笑呼喊,笑这人间蝼蚁,笑这世事无常。
好杀之人,往往更加怕死。
风雨中,沈石的脸庞看去已经有些苍白,呼吸也略显得有些急促,但是他的双手仍然稳定,依然在以那种令人窒息般的节奏挥舞着,施放出一个接一个的术法,以这世间几乎从未见过的如***般的术法之海,向钱义汹涌冲去。
“咚!”
一声低沉闷响,忽地从刚跑出两步的钱义脚下响起,那声音似有几分耳熟,钱义在电光火石间猛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声音。
岩刺术!
一道尖锐的石棱猛然从地面刺出,在风雨的掩护下和钱义已然慌乱的心境中,这一道本该绝对瞒不过也对凝元境修士造不成伤害的一阶土系法术,瞬间穿透了钱义的小腿。
皮肉崩裂鲜血横飞,钱义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下一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一道尖锐的水箭从漆黑的阴影中,夹杂在无尽的风雨里,刺入了他的右眼。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从钱义的口中骤然爆发出来,超过了他忍耐极限的可怕痛苦,瞬间击溃了他的意志。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雨水,他只是下意识地拼命吼叫着,翻滚着,然后当他想到些什么的时候,只感觉到忽然又有一股灼热,扑面而来。
火球术!
炽热灼烧的火球熊熊燃烧,轰的一声,当面砸在了他的脸上!
凝元境修士原本强悍的肉身,在此刻仿佛终于已经到了极限,在这一刻,完全崩溃。
鼻折嘴裂,血肉模糊,钱义的脸已经化作了一团浆糊血肉般的怪脸,就连身子都被撞飞了起来,而在空中原本飞舞的那柄灵剑,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被肮脏的污水所淹没。
沈石仍然没有停手。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法术一个一个持续放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再放沉土术这样的控制术法,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攻击法术。
火球术、水箭术、岩刺术、血毒术、腐烂术……
术法如雨点般落下,不停地砸在钱义的身上,将这个凝元境修士变成了一个活靶,这是一场令人惊骇而莫名胆寒的术法狂潮,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这般操纵过五行术法。
而在这疯狂的术法狂潮之下,被无数法术反复轰炸折磨了无数次的钱义,从头到脚,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被术法所击中。一个曾经高高在上视炼气境修士为废物蝼蚁的凝元境修士,就这样拼命地哀嚎着,呼喊着,求饶着,诅咒着,哭喊着,然后到了最终,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身子也渐渐僵硬不动。
当最后一个火球术也落在钱义的身子上,只是将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肉身打得滚了一下的时候,沈石终于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他的身子忽然一个踉跄,似乎有些脱力,但是很快他还是站住了,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像是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但在这依然肆虐的风雨之中,他仍是顽强地站住了身子,慢慢抬头,看向天空。
风大雨大,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森林中昏暗一片,只留下沙沙阴森的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对着这片森林,对着这片仿佛无尽的黑暗,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声:
“啊……”
声音回荡在这片森林里,回荡在这风雨之中,飘到了很远很远,却终究飘散在这空旷的人世间。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风雨才缓缓停歇,天际乌云散去,重新透下了些许光亮。
一个全身湿透的身影,慢慢地走回了林间那个地方,老白猴与石猪的尸体仍然还倒在潮湿的地上,而小黑猪也并没有离开,哪怕是那一场***中,它也依然守护在这两个妖族的身旁。
看到沈石走了回来,蜷缩依偎在已经冰冷的石猪身子旁的小黑猪,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对沈石轻轻哼哼叫了几声。
沈石走了过来,蹲下身子,默然无语,轻轻用手摸了摸小黑猪的脑袋,小黑猪用头顶着他的手掌,轻轻磨蹭了两下。
沈石转过头,看着老白猴与石猪,看着就在昨天还和自己聊天说话如今却已成了两具冰冷尸骸的他们,慢慢地坐到地上。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一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再度昏暗的时候,他才如惊醒一般,身子颤抖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眼角似有几分湿润,但是咬着牙没有流泪,就在这片林间空地上,开始挖土。
入土为安,不止人族,妖族之中也有如此的古老风俗。
三年妖界,他不止有了这两个朋友,也还懂得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个土坑,挖的很大,因为躺在里面的不止一人。小黑猪在这个时候,也是异常的沉默,安静地趴在一旁,看看沈石,看看土坑,偶尔又会看看已经僵冷不动的石猪与老白猴,然后悄悄地低下了头。
当天色漆黑又到深夜的时候,借着天幕之上那点星光,沈石挖好了这个土坑,将老白猴与石猪的身子,一点一点拖入了其中。
他跪在坑洞边上,手上伤痕累累,看着在土坑里阴影中,已经模糊的那两张脸,黑暗如深沉的铁幕将自己与他们永远隔开。
他咬着牙,低着头,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咬着牙别过头去,颤抖着手开始往土坑中推下土壤。在他身旁,小黑猪忽然有些烦躁地跳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袖袍。
沈石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轻声哽咽道:“他们死了,小黑,他们……死了。”
小黑猪茫然而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嘴。
土壤一点一点从指缝间落下,掩盖住了那两具熟悉的身躯,仿佛也遮盖了他们曾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当终于填满这个坑洞的时候,当那微微贲起如坟包的土地展露在眼前的时候,沈石的身子颤抖着,茫然地背靠着坟包坐下。
他的眼角余光茫然转动,却看到不远处那个装着花雕的酒坛还倾倒在一旁某棵大树旁,沈石默默地伸手过去将那酒坛抱了过来,发现里面居然还残留了一小半的酒水。
浓烈而醇香的酒气,哪怕经过了这***的一夜,依然还是没有改变。
沈石抱着酒坛,忽然间像是失控了一般,大滴大滴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从脸上滑落下来。然后他猛然抬头,抱着酒坛凑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醇美而浓烈的酒水灌入了他的胸膛胃肠,仿佛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那个老猴贪心而快活喝酒的时光。
酒入愁肠人已醉。
醉眼回首看孤坟。
背靠坟包,沈石的双手微微一松,那酒坛随之滚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却是再也没有酒水剩下。
沈石忽然笑了起来,那醉意之中,他仿佛笑得很是快活,却又像是莫名而深邃的痛楚,他笑着拍了拍身下的坟包,然后低声用仿佛只有他自己与坟中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道:
“好酒啊,老猴。”
——第一卷《醉花雕》完。
第一章灭迹
第一章灭迹
时光是最无情的,从不以谁的牵挂谁的期盼又或是谁的伤怀而停留,它总是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一天天地走着,走过了沧海桑田,走过了人间千百万年。
如今,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晨光再一次落在这片森林中,几许清脆鸟鸣,几许低低虫鸣,一切都是如此静谧安宁,就好像昨日那一场***从未有过一般。
而林中那缭乱血腥的一幕,在那暴风雨的冲刷下,一夜过去,竟然也都被清洗了干净,森林重新恢复了青翠幽然,谁还会记得那一场痛苦的往事?
透明的露珠从树枝叶片的梢头轻轻滴落,落在沈石的脸上,带着一股微微的凉意,从脸颊上渗入肌肤。他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微微眯上眼睛,看着这周围静谧的森林,还有身边的那一座无名的孤坟。
偎依在他身旁的小黑猪打了个哈欠,也是醒了过来,站起身,抖了抖夜晚残留在它皮毛上的雨露水珠,然后,它也看向了那座坟包。
一人一猪,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一抔坟土,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沈石默默地转过身子,道:
“我们走吧,小黑。”
他迈步向前走去,小黑猪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了看那微微隆起的孤坟,似乎有些犹豫,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嘴里咕哝着哼哼叫了两声,似乎像是对坟土中人低声告别,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向已经慢慢走远的沈石追了过去。
晨光在他们的身后悄然落下,穿过那些枝叶缝隙,落在那无名的孤坟之上,微风吹过,几根鲜嫩碧绿的青草在土壤中探出了头,沐浴在温柔的光芒中,安静而顽强地生长着。
一场大雨过后,整座森林仿佛都是潮湿的,连空气中仿佛都带了几分清新的湿气,将昨日的血腥尽数冲散。
沈石原本是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但是在往出林的方向上走了一小段路后,他却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思索了一阵之后,他又转过身子,向密林深处走去。
茂密的树木与灌木丛中,渐渐出现了了一些弯折断裂的痕迹,那是森林与大雨还没有掩盖过去的昨日伤痕,沈石冷冷地看着这些痕迹,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没过多久,就看到了昨日那一场生死激战的地方。
殷红的血已被大雨冲掉,只有少数淡淡的痕迹还顽强地残留在这里,林间空地上,一动不动面目全非的钱义,则是匍匐着趴在地面上。
沈石慢慢走了过来,微皱着眉头看着这周围的景象,这些年来见惯了流血生死,他早已不会再惧怕这些死人尸骸,有的只是厌恶而已。
只是虽然厌恶,但心思慎密的他却是知道,这一场激斗的手尾还是要尽量抹去。钱义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死了也无人过问的散修,他的出身是一个正经的修真门派玄剑门,并且在玄剑门的背后还有一个势力极大实力极强的靠山天剑宫,同样名列天下四正之列,就算是面对凌霄宗,天剑宫那边也不会有丝毫的弱势。
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绝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杀掉钱义,他没有丝毫的后悔,但是尽可能的保护自己免招麻烦,也是应有之义。昨日听那南宫莹话里的意思,宗门那边应该已经知晓自己出现并派人前来接他。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波折后,此刻的沈石无比怀念着当年在凌霄宗门下时,青鱼岛上的那些静心修行的安宁岁月,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地能够回到凌霄宗去。
在这之前,他一点都不愿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大雨冲刷掉了多数的血迹,模糊了地上几乎所有的足迹,这为沈石省了很多的事,不过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还是眼前那具钱义的尸体。沈石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走上前去,抓住钱义的双臂,拖着他向密林更深处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很快发现地上留下了拖拽的痕迹,犹豫了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却是一把拽起钱义的尸身,离开地面,扛在肩头,然后走向更加幽深的密林深处。
一路走去,灌木荆棘和周围的林木越发茂密,渐渐地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过往不知多少岁月里,这里从未有人踏足过。
小黑猪看起来倒是穿梭自如,皮糙肉厚也浑然不惧那些荆棘倒刺,一直都跟在沈石的身旁,沈石回头看了一眼,距离昨日那场激斗的地方已经颇远,站在这里被林木遮挡后,根本都无法看见那处地方了。
他想了一下,还是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完全藏匿在一个森林中心从无人迹出现的地方后,他才放下了钱义的尸体。
冷冷地看了那个死人一眼,他右手轻轻一挥,一团炽热的火球出现在他掌心中,片刻之后,在他的催持下,火球落在尸体上开始燃烧起来。凝元境修士的肉身生前十分强悍,但是死后在失去生机同时灵气尽散的情况下,肉身会迅速地软化崩坏,在这个火球术的威力下,钱义的尸身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
火光燃起又缓缓熄灭,倒映在沈石的瞳孔中,也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看着他化为灰烬后,沈石走上前挖掘土壤石块,盖在这些灰烬之上,假以时日,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和周围的森林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丝毫的异常。
只是动手之际,他忽然目光一凝,却是在灰烬中看到一个非丝非绸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布袋,躺在残烬中竟然没有被烧化。沈石皱了皱眉,伸手过去拾起了这个袋子,翻转看了一下,便认出这布袋就是修真界中十分常见的储物袋,昔年他小时候在阴州西芦城内的天一楼中,打小就见得多了,看起来正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一种。
这种储物袋也叫如意袋,虽然名字上差不多,但与他当年在青鱼岛上临时买来用的小如意戒不同,如意袋其实已经算是一种正经的法器,无论是制作的材质与方法上都与小如意戒那种临时货截然不同。
如意袋里固定的储物空间至少是小如意戒的五倍以上,并且这种空间十分稳定,轻易不会损坏,并能长期地维持下去,至少能保存数百年之久,所以在很多时候,如意袋都是鸿蒙修真界中修士的常备物品。
不过既然是正经的法器,如意袋也和其他的法器法宝一样,需要灵力的催动方可使用,并且使用者的门槛,也正是公认的那一条,也就是凝元境。除此之外,一个如意袋的价格并不便宜,也并非是所有的凝元境修士都能拥有,至少沈石就还记得,当初自己小时候在天一楼中,就看到好些个道行已经修炼到了凝元境的散修,在店铺里看着柜台里的如意袋露出渴望的表情。
只是想不到,这钱义居然身上也会有一个如意袋,看来背靠名门大派,哪怕只是天剑宫地下的一个下门,日子也是过得不会太差。
沈石试着用自己的灵力往这个如意袋中探了一下,但如意袋却是毫无反应,沈石摇了摇头,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到凝元境,真是一切都如蝼蚁一般,几乎什么事都干不了。
随手将这个储物袋放入怀中,沈石又迅速处置了剩下的那些灰烬,用土壤与石块都盖住之后,站起身再看看四周,确认无误后,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路又走回到昨日激斗的那里,沈石又是一阵忙活,将所有自己看到的决斗痕迹都尽量抹去,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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