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了那个可恶的少年人的影子,这个发现让她坐立不安,本就疲惫的女孩,一丝睡意都没有。
我不会是,开始喜欢她了吧……
他是个坏蛋呀!庞红月你不能喜欢邪派的太保!
他是被逼无奈,他和鬼王门的门主有着深仇大恨,他不该算邪派中人才对吧……
被自己的心绪折磨得辗转难眠,庞红月索性起身下地,披上外衣,轻手轻脚的走到楼梯口,弯腰往一楼看去。
她想要看一看徐言在做什么,为何没有磨牙的声音传来。
不看还好,一看徐言的模样,庞红月差点被气乐了,只见她那位便宜夫君,跟个门神似的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头,单手提着长刀,瞪着眼睛好像在守夜呢。
脚步轻盈的走下楼来,女孩没好气地问道:“不睡觉,你等着打更呢么。”
打更人才像徐言这般模样,庞红月骂的倒也合情合理。
徐言其实很困,称得上又困又累,击杀青雨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他现在很想倒头就睡,可他实在是不敢睡,因为他的左眼看不到了,所以他始终觉得屋子里总有鬼魂在飘来飘去。
他的右眼可看不到半点的阴魂鬼物。
“害怕,睡不着。”
徐言很难得的说了句实话,然而人家根本就不信。
“杀人如麻的魔头,还会害怕么?”庞红月坐到桌旁,蹙眉问道:“徐言,你杀人的手段为何如此狠辣,是不是在鬼王门的时候,跟那些邪派人学的?”
青雨的残肢,庞红月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作呕,要不是她知道徐言因为中毒颇深而被逼无奈,她一定会认为徐言真的是一个魔头。
听到女孩的质问,徐言有些无可奈何,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他还不能实话实说。
告诉庞红月,自己的眼睛里有个怪物么?
“如果杀人的手段太过凶残,人,真的会变成魔头的,徐言……”庞红月有些欲言又止,黛眉中隐约透出一丝担忧,沉吟半晌,道:“如果真要杀掉仇人,给她个痛快就好,别那么残忍,你的手段有些吓人。”
这番话说出口,证明庞红月是在和徐言交心而谈,徐言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意,却始终沉默不语。
庞红月的劝告其实没错,因为人心是会变的,如果习惯了凶残的手法,那么越是往后,手段就会变得越发凶残,直至成为杀人的狂魔。
徐言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更没有醒悟,而是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思索。
在青雨折磨他的时候,他的确很想撕碎对方,那种整个身心完全被黑暗与暴戾所包裹的感觉,徐言并非出现过一次,从炸毁乘云观开始,他的心里好像真的住进了一只恶鬼,那只恶鬼曾经在元山寨出现过,也在玉林山的山腹出现过,最后在今天的庞府出现过。
人心如鬼……
想起师父临终前最后的教诲,徐言悚然一惊。
老道士死的时候,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小道士而已,那么玄奥的人心之谈,师父为何要当做最后的教诲,难道自己的心里,真的有着一只恶鬼?
师父临走的教诲,加上左眼中冲出的鬼爪,徐言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战栗出现在心头,不由得将手中的封玉刀捏得咯吱吱作响,仅存的右眼瞪得越来越大。
徐言的模样,再一次吓到了庞红月。
“徐言!你怎么了?”
庞红月的呼唤,将徐言中战栗中惊醒,当他看到女孩那紧张而精致的俏脸之际,心中的烦闷与疑惑,也就随之消散了。
“没事,做噩梦了。”嘿嘿一笑,徐言傻兮兮地说道。
“有瞪着眼睛做梦的么!”庞红月呼出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一番,等你养好伤势,我们就去留兰谷,不过这几天不许你出门,让许家盯上你可就麻烦了。”
嘱咐了一番,女孩起身就要上楼去。
“黎易先,你认得么?”
徐言的一句轻语,庞红月的脚步猛然一顿,女孩的眉目中现出一丝悲意,幽幽说道:“黎易先是我的好友,儿时玩伴,他是黎家的嫡系长孙,却在一年前,死于非命。”
“他怎么死的,能和我说说么。”徐言望着女孩,问道。
“死于邪派之手,就在西城外的十里亭。”
想起儿时的好友死于非命,庞红月不由得悲伤了起来,语气低沉地缓缓讲道:“黎家的生意大多与车马有关,所以黎家对于马匹十分看重,黎家人更擅长相马,天南十六国的好马,黎家大多都有收集,黎易先的相马之术堪称一绝,即便黎家的长辈都少有人能及,他的死,也是因为一次相马。”
黎易先这个名字,是徐言在许敬之嘴里听到的,他才知道那只总来庞家串门的厉鬼叫做黎易先,而黎易先是什么人,他并不知晓,如今听庞红月提及,徐言也感到好奇了起来,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去年夏天的时候,有马商从齐国运来一匹好马,被当时正好从别院回城的黎易鸣遇到,黎易鸣的相马经验不多,但也看得出是匹宝马良驹,他与那马商攀谈后得知,那马商不准备进京,只是路过京城,要运到另一座大城售卖。黎家兴家的根本便是好马,黎易鸣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以百两纹银的价格,让那马商在城外十里亭等上半天的时间,他好回家找人过去看看马,如果当真是宝马,黎家说什么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黎易鸣回到家里,找到他大哥黎易先,黎易先不但相马之术极高,还十分爱马,一听弟弟说有齐国好马,立刻问清了地方,一个人急匆匆赶往城西十里亭,谁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第252章 嫁祸邪派
讲述着故友遇难之事的女孩,不但语气低沉,眼露悲意,还有着一种无人察觉的自责在其中,深深蹙起的黛眉,仿佛在内疚着故友之死。
“那马商是邪派假扮的?”徐言皱了皱眉,问道:“以宝马引出黎家的嫡孙,看来是仇家啊,黎易先之死的消息,又是谁亲眼所见呢,黎易鸣没跟着么。”
“当时只有黎易先一个人赶往城西十里亭,黎易鸣并没有跟去,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两个路过的行商看到了城西十里亭的打斗,更看到了一个青年公子被击杀在路边,当黎家人赶到的时候,除了满地血迹之外,连黎易先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庞红月说完,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个大好年华的世家公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人杀害,还是在京城附近,正邪之间的仇隙,即便如今已经联盟,但是在许多人的眼里,这份联盟并不牢靠,因为仇恨太深,谁都无法弥补。
黎易先的亡故,的确让人惋惜,徐言不由得摇了摇头,问道:“既然过路的陌生行商所见,难道那两个见过黎易先被杀的行商,特意跑到黎家报信么。”
“消息是行商带回来的不假,而第一个得知这份消息的并非黎家。”庞红月回忆了一番。
“是谁呢?谁将行商的所见所闻带给的黎家?”徐言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幽幽问道。
“许家。”
“许家。”
庞红月在开口之际,徐言几乎与她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是许家将行商的所见所闻带到了黎家?”庞红月疑惑不解地问道。
“猜的呗,许家那么神通广大,死个人这种大事,他们家肯定第一个知道。”徐言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些冷,接着说道:“那两个过路的行商究竟看到了什么场面,你们庞家应该也得知了消息吧,能不能给我讲讲。”
“一场恶斗,很多高手围杀一个年轻的公子,后来那公子被人家砍掉了脑袋,连尸首都被人带走了。”
庞红月所言的经过,只是庞家得知的消息而已,这份消息,只有那两个陌生的行商亲眼所见,四大家族的人可没有看到当时的经过。
“两个行商就能看得出一群高手都是邪派的人?”徐言挑了挑眉峰,不可置信的问道。
“他们自然看不出来,从他们的讲述里,我们钱宗才确认是邪派下的手,因为那群高手有两个首领,一个用的是巨大的纸扇,另一个则施展着高明的剑法,而且身形与年岁,与纸扇门的少门主和鬼王门的大太保十分吻合。”
庞红月说着,眉目中开始变冷,道:“所以我们能认定,杀掉黎易先的,应该是卓少宇和萧梦!”
鬼王门的大太保卓少宇,联手纸扇门的少门主萧梦,在大普的京城之外,以一匹宝马,上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从而成功击杀了钱宗四大家族中黎家的嫡系子弟黎易先,这就是一年前大普正派推断出的真相。
得知黎易先身亡的真相,徐言不由得咧了咧嘴,心说卓少宇这口黑锅背得可够冤的,一年前他可没听说卓少宇去过大普。
“怪我,当时太莽撞了……”
庞红月扭过了脸,眼中浮现出一股自责,幽幽说道:“黎易先死的时候,我从齐国归来不久,我刺杀了太保,到底惹来了邪派的报复,如果我没去齐国,黎易先也就不会死了……”
听着庞红月内疚的低语,徐言两边的嘴角同时咧了咧。
原来黑锅不但可以往别人脑袋上扣,还有人自己找黑锅往自己脑袋上扣的。
“马王镇之事过后,卓少宇根本就没去过大普。”徐言看不得庞红月内疚的可怜模样,道:“我是他十七弟,他如果去过大普,怎么连我都不知道呢。”
“即便不是卓少宇,也应该是纸扇门的高手,萧梦的拿手武器是纸扇,那两个行商不会看错才对。”庞红月转回头来,望着徐言,不解地问道:“你怀疑那两个行商在说谎?”
“还能找到那两个人么。”徐言问道。
庞红月摇摇头,道:“行商不可能在一处地方落脚太久,一年前那两人就走了,根本找不到了。”
徐言闻言点了点头,心中赞道:许家好一招祸水东引啊,明明是许敬之杀掉的黎易先,还能嫁祸邪派中人,难为许家找来两个行商作证,而那两个人证恐怕早就死在某处山坳荒林里了。
许敬之与厉鬼在林中的怒吼,徐言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黎易先死在许敬之的手里,看来是许家的长辈在得知黎易先被许敬之杀掉之后,为了保住许敬之,而特意筹划了这起意外,将黑锅扔给了大齐的邪派,至于黎易先为何会死在城隍庙,徐言先前还有些疑惑,当他听到黎易先是被引到了城西十里亭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黎易先没有立刻被击杀在城外,而是逃回了京城,只是刚刚进城,就被追兵追上,从而将他堵在了城隍庙,因为京城只有一座城隍庙,那座城隍庙就在西城门附近。
徐言的沉思,看得庞红月莫名其妙,女孩不解地问道:“你认为黎易先并未死在邪派之手?”
“死都死了,死谁手里不一样。”徐言散去思绪,打着哈欠说道:“有空去问问黎家那位老家主,他孙儿应该怨念未消,他们黎家最好修个庙盖座桥什么的,省得家人死了还不得安稳。”
“修庙盖桥有什么用。”庞红月一听徐言的废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刚说了一句,忽然捂住了小嘴。
在女孩惊诧的目光中,徐言的手里出现了一张小巧的纸片,上面的纹缕有些模糊,可是那个“隐”字仍旧清晰可辨。
“许敬之的隐身符!”
庞红月低声惊呼了起来,她见过符箓,更知道隐身符的价值十分昂贵,没想到徐言不但废掉了许敬之,连对方的隐身符都一并抢了过来,这下子许家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东西怎么用,你会不会?”
徐言可没有抢走人家宝贝的觉悟,他只是单纯的认为,只要捏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统统都是自己的。
第253章 各方来客
庞红月不会用隐身符,但她知道动用隐身符需要一种符咒才行,符咒不算什么隐秘,只要成为修行者,或者向修行者打听一番,即可得知。
符咒这种道家的东西,徐言并不陌生,能得到符咒的全文,他自己就可以使用隐身符了,只是隐身符上的纹路已经很淡,看来这种符箓并非法器之流,而是一种消耗品,用几次也就无效了。
徐言在看着隐身符傻笑,想象着自己隐匿了身形之后能干些什么坏事,而庞红月则看着那张隐身符愁眉不解。
隐身符价值不菲,徐言已经废了许敬之,再抢走隐身符的话,许家更会恨他入骨,老祖宗始终没有吐口帮徐言挡住许家,她爹爹对于交恶许家更是有所忌惮,庞红月觉得徐言身上的麻烦变得越来越大了。
“还给许家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轻声的规劝中,女孩不由得更加担心了起来,徐言现在没事,一旦许家找来,可要如何是好呢。
之前还在为徐言体内的剧毒担忧,现在庞红月才发现,不用她们两个去留兰谷,许家就得先杀来了。
看着面前的少年,庞红月觉得头疼了起来,那就不是个人,而是坐在她秀楼里的一大团麻烦。
“不还,这张纸上又没写他们许家的姓。”庞红月还没想好对策,她眼里的麻烦又说话了:“要还也得还给隐家嘛,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隐,不是许,除非他们许家统统该姓隐,这张纸就还他们。”
徐言自顾自的自语之际,庞红月已经上楼了,那位大小姐实在听不得徐言的废话,庞红月觉得自己要出手揍人了,惹了一身麻烦还能稳如泰山,也不知徐言是没心没肺,还是傻瓜一个。
东方泛起了鱼白,看不到鬼魂的徐言长出了一口气,只有一只右眼他实在不太习惯,以前看到鬼魂都习以为常了,一下子看不到了,他会觉得身边左右全都是厉鬼在虎视眈眈。
心病了啊这是……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徐言无声的轻笑了起来,还好有庞红月和他斗口,被他压在心底的那一丝恐惧,也在漫漫长夜中彻底消散开来。
天都快亮了,徐言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虽然左眼看不到,他的身体可没什么大碍。
晨光里,少年猛地捏起了双拳。
至多两个月,或许一个月,乌罂草就要再次毒发了,徐言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青雨身上的瓷瓶里还有六七粒混杂着乌罂草的行气丹,可是这种恐怖的剧毒,每吃下一次,下一次发作的时间就会缩短一半。
没多少时间了……
将心中的焦急压了下去,徐言从怀里取出半把纸扇,那是许敬之身上翻出来的,之前徐言还看不出什么蹊跷,如今他看到这半把纸扇,立刻联想到大齐的另一处邪派,纸扇门。
黎易先是被许敬之杀掉的,想要在京城附近杀掉四大家族的嫡系子孙,可并不容易,徐言断定许敬之必然有帮手,而这个帮手,极有可能是纸扇门的人。
许家为了掩饰许敬之的恶行,特意找来两个行商到黎家说谎,可是他们编排的谎言有些过于逼真,纸扇门的少门主既然都被编排了进去,没准萧梦当真在去年抵达了大普,还协助许敬之杀掉了黎易先。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种猜测,徐言也不敢断定,不过他认为以许家的德行,勾结邪派的可能性实在不小。
徐言倒是很想现在就将厉鬼的身份公之于众,怎奈除了他之外,别人可看不见鬼,更不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用来接头的信物么,倒是十分合适啊。”把玩着手里的半把纸扇,徐言低声轻语:“纸扇门,许家,这下子有趣了……”
庞红月回到二楼之后一样困意皆无,天光渐亮,她走到窗前,望向自己的小院。
她喜欢在二楼看自己的院子,喜欢那种轻松平静的心情,更喜欢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