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笃诚急道:“小镜湖在这里的西北,先一路向西,走了七里半路,便见到有十六株大柳树,这时再转向北。又走出九里半,有两座桥,过右首那座木板小桥。之后顺路走下去,就看到小镜湖了。一共四十来里路,快,一定要快!”
目标地点确定,几人即刻出发。
古笃诚也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揭板斧,可是他力气耗尽,双臂酸麻,紧紧握住了斧柄,却已无力举起。陈萧急忙说道:“我们去就好,古大哥先休息片刻,随后再赶来。”
四人快步出发,沿大路向西,走得七八里地,果见大道旁四株一排,一共四四一十六株大柳树。
到了这里,正看到柳树下一个农夫倚树而坐,一双脚浸在树旁水沟里的泥水之中,半边脸颊上都是鲜血,肩头扛着一根亮光闪闪的熟铜棍,看来分量着实不轻。
“这应该就是渔樵耕读四大护卫的耕夫了?”阿朱走过去,道:“这位大哥,咱们受了一个使板斧朋友的嘱托,要到小镜湖去送一个讯,请问去小镜湖是这边走吗?”
那农夫抬起头来,问道:“使板斧的朋友是死是活?”萧峰道:“他只损耗了些气力,并无大碍。”那农夫吁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两位请向北行,送讯之德,决不敢忘。”
萧峰见他形貌诚朴,心生爱惜之意,说道:“这位大哥,你受的伤不轻,大恶人用什么兵刃伤你的?”那汉子道:“是根铁棒。”
萧峰见他胸口不绝的渗出鲜血,揭开他衣服一看,见当胸破了一孔,虽不过指头大小,却是极深。萧峰伸指连点他伤口四周的数处大穴,助他止血减痛。阿朱撕下他衣襟,给他裹好了伤处。
耕夫趁着萧锋给他疗伤的功夫,问道:“几位传讯之恩,不敢或忘,只不知几位尊姓大名?”
陈萧笑嘻嘻的说道:“在下陈萧,这是我萧锋萧二哥。”
耕夫当即大喜,道:“在下主公座下耕夫傅思归,本当好好感谢,奈何时间紧急,还望见谅。”
陈萧点头道:“咱们该如何走?”
傅思归道:“顺路向北,到得小镜湖畔,便可见到湖西有一丛竹林,竹杆都是方形,竹林中有几间竹屋,那便是了。对了,几位请到了屋外高叫数声:‘天下第一大恶人来了,快快躲避!’那就行了,最好请不必进屋。”他说的这不必进屋,自是怕陈萧几人撞破某淳的好事了。
可是这事陈萧知道,东方玉却是不知。
她听得老远前来帮忙,却连屋都不让近,当即冷哼一声。陈萧怕她冲动,赶紧拉了她的手一下,东方玉这才算是忍住。否则的话,这傅思归一顿打怕是少不了。
第二六八章 阿紫
几人知道事情紧急,一等萧锋为他疗伤完毕,当即转而向北。
四人一口气走出九里半路,果然便远远望见高高耸起的一座青石桥,桥面倒是伏着一个书生。
这人在桥上铺了一张大白纸,便以桥上的青石作砚,磨了一大滩墨汁。那书生手中提笔,正在白纸上写字作画。
陈萧一见,立时便知这人是渔樵耕读中的书生,只不过名字倒是记不清了。
这书生还在这里作画,想来形势并不如何危急,段延庆和丁春秋自然是还没到了。既然时间并不如何紧迫,陈萧倒也是好奇了起来,走近观看书生作画。
书生画的是四周景物,小桥流水,古木远山,都入图画之中。他伏在桥上,并非面对陈萧等人,但奇怪的是,画中景物却明明是向着二人,只见他一笔一画,都是倒画,从相反的方向画将过来。
陈萧虽然对书画一道全然不懂,不过至少画的好看不好看,还是分辨得出的,当即抱拳笑道:“这位大哥就是渔樵耕读的书生了?”
书生听了,顿时停笔,奇道:“你认识我?”
陈萧笑吟吟的回道:“我叫陈萧,是段誉的结拜五哥。这位是萧锋萧二哥。”
听陈萧自我介绍完毕,那书生又细细打量两人一番,面色瞬间大喜,画也不画了,笔墨纸砚扔到一旁,上前拉住陈萧胳膊便走,边走边道:“几位来的正好,实在是太好了!快走,快走,主公就在前面!”
四大恶人前来找段正淳麻烦,这四大护卫那是早已经知道了,如今得了陈萧萧锋几个强援,如何不喜,几人正要上小木桥,书生提醒道:“这桥被我弄断啦,小心!”
果然,刚走到木桥当中,脚底突然一软,喀喇喇一声响,桥板折断,几人身子便向河中堕去。
不过这等小事如何能难得住几人 ?陈萧拉着东方玉,萧锋拦腰抱住阿朱身子,在桥板上一点,便这么一借势,向前扑去,跃到了彼岸。
那书生哈哈大笑,说道:“好功夫,好功夫!主公就在小镜湖,咱们快走!”
自过小木桥后,道路更是狭窄,有的长草及腰,甚难辨认,好在有书生引路,这路也还真的难找。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望到一片明湖,萧峰放慢脚步,走到湖前,但见碧水似玉,波平如镜,不愧那“小镜湖”三字。
四人正要前往方竹林子,忽听得湖左花丛中有人格格两声轻笑,一粒石子飞了出来。
只一听这声音,陈萧立时边知,果然是阿紫在这。
萧峰则顺着石子的去势瞧去,见湖畔一个渔人头戴斗笠,正在垂钓。他钓杆上刚钓起一尾青鱼,那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鱼丝之上,嗤的一声轻响,鱼丝断为两截,青鱼又落入了湖中。
书生道:“是褚万里褚大哥。”
褚万里的钓丝被人打断,也是吃了一惊,朗声道:“是谁作弄褚某,便请现身。”
瑟瑟几响,花树分开,钻了一个少女出来,全身紫衫,只十五六岁年纪,比阿朱尚小着两岁,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正是阿紫。她瞥眼见到阿朱,便不理渔人褚万里,跳跳蹦蹦的奔到阿朱身前,拉住了她手,笑道:“这位姐姐长得好俊,我很喜欢你呢!”说话颇有些卷舌之音,咬字不正,就像是外国人初学中土言语一般。
她恭敬完阿朱,又仔细看了看东方玉,惊讶道:“好漂亮的姐姐,姐姐,你这衣衫真好看,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件。”
这衣服可以说是陈萧送给东方玉的定情信物,东方玉如何会告诉别人,再说就算想告诉,她也不知,当即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阿朱见少女活泼天真,笑道:“你才长得俊呢,我更加喜欢你。”阿朱久在姑苏,这时说的是中州官话,语音柔媚,可也不甚准确。
渔人褚万里本要发怒,见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满腔怒气登时消了,说道:“这位姑娘顽皮得紧。这打断鱼丝的功夫,却也了得。”
说着看想陈萧和萧锋,又见书生就在一旁,连忙问道:“这两位是……”
书生急忙解释道:“是我家公子的结拜兄弟,萧锋萧大侠和陈萧陈公子。”
“萧锋,北乔峰南慕容的乔峰?怎地改姓为萧?”褚万里有些疑惑,不过转眼便想起江湖传说萧锋的身世,点头道:“恩,原来乔大侠本姓姓萧。”说着又看向陈萧,笑道:“陈少侠义薄云天,我是佩服的紧啦。”
陈萧萧锋二人赶紧抱拳行礼。
这时候阿紫却道:“钓鱼有什么好玩?气闷死了。你想吃鱼,用这钓杆来刺鱼不更好些么?”说着从褚万里手中接过钓杆,随手往水中一刺,钓杆尖端刺入一尾白鱼的鱼腹,提起来时,那鱼兀自翻腾扭动,伤口中的鲜血一点点的落在碧水之上,红绿相映,鲜艳好看,但彩丽之中却着实也显得残忍。
阿紫手起杆落,如是般接连刺了六尾青鱼白鱼,在鱼杆上串成一串,随便又是一抖,将那些鱼儿都抛入湖中。
褚万里脸有不豫之色,说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行事恁地狠毒。你要捉鱼,那也罢了,刺死了鱼却又不吃,无端杀生,是何道理?”
在一旁一直观看的东方玉却是见阿紫手段残忍,冷哼一声,面色转冷。
阿紫拍手笑道:“我便是喜欢无端杀生,你待怎样?”双手用力一拗,想拗断他的钓杆,不料这钓杆甚是牢固坚韧,那少女竟然拗不断。
褚万里冷笑道:“你想拗断我的钓杆,却也没这么容易。”阿紫向他背后一指,道:“谁来了啊?”
褚万里回头一看,不见有人,知道上当,急忙转过头来,已然迟了一步,只见他的钓杆已飞出数十丈外,嗤的一声响,插入湖心,登时无影无踪。褚万里大怒,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伸手便往她肩头抓落。
阿紫娇笑道:“救命!救命!”躲向萧峰背后。
第二六九章 银针红线
便在此时,湖西有人远远说道:“褚兄弟,什么事啊?”随后湖畔小径上一人快步走来。萧峰望见这人一张国字脸,四十来岁、五十岁不到年纪,形貌威武,但轻袍缓带,装束却颇潇洒。
他之前便见过阿朱装扮段正淳,那还是阿朱被恶贯满盈段延庆打伤那次,所以记得极为清楚。
此时见了这人,虽然与当时阿朱装扮的略有不同,但是大体上总归不错,那自然是段正淳无疑了。
段正淳走近身来,见到褚万里被缚,很是讶异,问道:“怎么了?”褚万里道:“这小姑娘使妖法……”段正淳转头向阿朱瞧去。阿紫却笑道:“不是她,是我!”
段正淳哦的一声,弯腰一抄,将那渔人庞大的身躯托在手中,伸手去拉渔网。岂知网线质地甚怪,他越用力拉扯,渔网越收得紧,说什么也解不开。
这时萧锋却冲着段正淳一抱拳,朗声道:“在下萧锋,与五弟陈萧特来相助前辈。”
段正淳听得萧锋声音,又转头看了看陈萧,脸上立时大喜,急道:“我儿段誉据说与两位义结金兰,他现在可好?”
陈萧笑吟吟的回道;“六弟现在在少林寺附近游玩,安全的很。”
“那便好,那便好。”段正淳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阿紫,道;“这位小姑娘还请放了我这褚兄弟吧。”
阿紫却是笑道:“只要他连说三声‘我服了姑娘啦!’我就放了他。”段正淳道:“你得罪了我褚兄弟,没什么好结果的。”阿紫笑着道:“是么?我就是不想要什么好结果。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段正淳眼见阿紫不放人,左手伸出,搭向她肩头。阿紫陡地向后一缩,闪身想避,不料她行动虽快,段正淳更快,手掌跟着一沉,便搭上了她肩头。
阿紫斜肩卸劲,但那中年人这只左掌似乎已牢牢粘在她肩头。阿紫娇斥:“快放开手!”左手挥拳欲打,但拳头只打出一尺,臂上无力,便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大骇之下,叫道:“你使什么妖法邪术,快放开我。”
段正淳微笑道:“你连说三声‘我服了先生啦’,再解开我兄弟身上的渔网,我就放你。”阿紫怒道:“你得罪了姑娘,没什么好结果的。”段正淳微笑道:“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眼见他父女俩打闹,陈萧只是笑吟吟的在旁观看,并不插手。
这阿紫下手凶毒,却又是阿朱的亲妹妹,杀是绝对不能杀的,可得怎生想办法调教她才好。
此时阿紫又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脱身,反觉全身酸软,连脚下也没了力气,笑道:“不要脸,只会学人家的话。好罢,我就说了。‘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
她说“先生”的“先”字咬音不正,说成“此生”,倒像是说“我服了畜生啦”。段正淳并没察觉,手掌一抬,离开了她肩头,说道:“快解开渔网。”
阿紫笑道:“这再容易不过了。”走到褚万里身边,俯身去解缠在他身上的渔网,左手在袖底轻轻一扬,一蓬碧绿的闪光,向那段正淳激射过去。
阿朱“啊”的一声惊叫,见她发射暗器的手法既极歹毒,段正淳和她相距又近,看来非射中不可。
段正淳袍袖一拂,一股内劲发出,将一丛绿色细针都激得斜在一旁,纷纷插入湖边泥里。
他一见细针颜色,便知针上所喂毒药甚是厉害,见血封喉,立时送人性命,自己和她初次见面,无怨无仇,怎地下此毒手?他心下恼怒,正要教训教训这女娃娃,却不想耳中只听得一声冷哼,随后眼中只见红色身影一闪,阿紫的身子竟然“呼”的一声,被一股大力直打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了湖中。
一掌将阿紫拍进水中,东方玉淡淡道:“恶毒的丫头,使这等歹毒暗器。”
她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位中年人就是陈萧结拜六弟段誉的父亲段正淳,心中自然而然的便偏向了段正淳一方。如今眼见阿紫使出那等见血封喉的暗器,如何不怒,当即抢上前去,一掌便将阿紫拍进水中。
阿紫落水时却是叫了声“啊哟!”落入湖中之后,竟然就此影踪不见。
本来一个人溺水之后,定会冒将起来,再又沉下,如此数次,喝饱了水,这才不再浮起。但阿紫便如一块大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
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浮上水面。段正淳越等越焦急,原本见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恶毒,本想要惩戒她一番,但是倘若淹死了她,却又于心不忍。
褚万里原本水性极佳,原可入湖相救,偏生被渔网缠住了无法动弹。
萧峰和阿朱都不识水性,也是无法可施。
至于陈萧,自然知道阿紫使了龟息功,绝对不会有危险,是以只是冷眼旁观。
段正淳越等越是心急,大声叫道:“阿星,阿星,快出来!”
远远竹丛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什么事啊?我不出来!”
萧峰心想:“这女子声音娇媚,却带三分倔强,只怕又是个顽皮脚色,和阿朱及那个堕湖少女要鼎足而三了。”
陈萧却是知道,这女人自然就是段正淳的相好之一,阮星竹了。
段正淳叫道:“淹死人啦,快出来救人。”
阮星竹叫道:“是不是你淹死了?”段正淳叫道:“别开玩笑,我淹死了怎能说话?快来救人哪!”阮星竹叫道:“你淹死了,我就来救,淹死了别人,我爱瞧热闹!”段正淳道:“你来是不来?”频频在船头顿足,极是焦急。
东方玉听他俩在那夹缠不清,颇为不耐烦,来到湖边,手中忽然出现三根银针,针孔中穿着红线,随后一甩手,那银针便射入水中。
说来也是奇怪,银针入水不久,忽然从水面上冒起丝丝寒气,随后东方玉猛的一扯红线,立时从水中拉出一块冰坨来,陈萧等几人放眼看去,那冰坨之中,可不正是一身紫衣的阿紫么?
第二七零章 天生的克星
东方玉拉出阿紫,随后“砰”的一声,击碎阿紫身体表面的冰块,收起其他银针,手中却是留了一根,冷声道:“再不醒来,休怪我刺烂你的脸。”
阿紫听到东方玉这话,知道此女心狠手辣,说的出做的道,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段正淳怕东方玉真的下手,急道:“手下留情!”
正在此时,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间已走到湖边,正是段正淳呼叫的那个女子了。
陈萧等人向来人看去,只见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更显得纤腰一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灿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双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极为秀丽。
萧锋听她的声音语气,只道她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哪知已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少妇。她身上水靠结束整齐,想是她听到段正淳大叫救人之际,便即更衣,一面逗他着急,却快手快脚的将衣衫换好了。
段正淳见她到来,虽然十分欢喜,可是却知道救人要紧,四处看来看去,问道:“要救的人在哪里?是她么?”
东方玉哼道:“不错,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她一向是个女王性子,除了陈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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