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尘闻之甚以为然,物以类聚也是天地秩序之一。
“安兄弟,你看海外百国的子民像什么?”
“似人不是人,似妖不是妖,以我一个人类的眼光看,倒像是怪物。”安伯尘如实答道。
“的确,他们都是怪物。”善歧君道:“他们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存在至今的怪物,远古时候他们并不生活在这,而是在另一方天地中。他们所在的那方天地和如今这片天地开战,最终导致天地界域混乱,其后的上古时期亦是战乱不断,而他们也因此流落于此。”
安伯尘静静听着,他只知道上古时期的历史,那段历史以中央大洲和天宫的仙神妖魔迁徙到九渊洲告终。而关于远古时候的历史,安伯尘知道的只有龙九子,以及远古第一世家,再加上一个剑斋,都是只闻其名。
一百八十载的长眠所压制的好奇心再度泛滥,安伯尘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君子国的国民和其余诸国并非同源?”
“正是。”善歧君点头,仰望天空,目光放得深远:“说来也怪。那君子国也是自古就有,可谁也不知它到底是何时出现,也不知它来自何方。很久很久以前,它在百国中并不起眼,直到被发现后,突然间变成海外诸国中最璀璨的明珠。前前后后共有六名强大的神祇驾临君子国,修为至少真仙,甚至还有初入玄仙的存在。除了那名玄仙,其余五名神祇全都在君子国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至于侥幸逃离的那名玄仙,他放弃了海外百国的霸业,重回蓬莱,竟然老老实实的做起逍遥仙人来。要知道,从蓬莱出来做神祇的,如我等,都是骨子里不安分的家伙,一经入世享尽奢华,几乎没人愿意再回蓬莱。”
好一个神秘的君子国,连真仙也陷入其中!
安伯尘心中暗叹,善歧君的这番话在他本已心动的君子国之行上蒙上一层阴霾。
“从那以后再没有神祇去尝试收拢君子国国民的信仰。至于君子国的秘密,海外神祇也无人知晓,不过,在瞽翁还没出来做神祇时,曾在蓬莱遇上过那名玄仙,其间也谈到过君子国。”说道最后,善歧君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古怪。
“瞽翁遇到过他?我怎么不知道。”方伯不悦的问道。
“哈!让你心里藏个秘密比什么都难,瞽翁岂会告诉你。”
善歧君瞥了眼闷闷不乐的方伯道,随后又转向安伯尘:“你还想不想听下去?”
“自然想。”安伯尘道。
“看来你对君子国是真感兴趣了。你就不怕像那些真仙一样,陷入君子国?”善歧君笑道。
“至少让我先听完,再做决定。”安伯尘对于卖关子的人向来深恶痛绝,司马槿除外。
“也好。”善歧君点了点头,继续道:“君子者,当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在没见到君子国之前,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那位玄仙前辈却说,君子国有三邦,其民性情也分三种,或是正直,或是好斗,又或阴险,三邦间互有争斗,从不点到为止。虽然如此,三邦子民却从未减少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只能说明君子国的妇人很能生。”方伯插口道。
“非也非也。这正是君子国中最大的秘密,也是让那五个真仙甘心留于君子国的秘密……君子国其实是一个不死国。”善歧君看了眼二人,神秘的说道。
方伯噗哧一笑,尖声尖气道:“不死国……你别告我君子国的百姓们都是真人。”
“非也。君子国大部分子民都不通修炼。君子国不死的秘密是……他们有自己的轮回。”
眼见安伯尘和方伯都愣在当场,善歧君有些得意的说道:“六道轮回为天地法则,便是我辈身死也会魂飞地府,由六道轮回转世投胎。可君子国中却有他们自己的轮回,国民死后不经地府,直接投胎于君子国中。那五个真仙正是发现了这点,生出心魔,只能留在君子国,一朝心魔不解,一朝不敢走出君子国。海外子民有信仰,而我等神祇也有信仰,我们的信仰便是天地规则,君子国中的一切已然颠覆了天地规则,见之自然陷入。那名玄仙前辈侥幸逃离君子国,却从此对天地规则产生怀疑,索性抛下世间荣华,逍遥蓬莱。”
一席话说完,半晌都没有回音。
“善歧,你信吗?”
许久,方伯深吸口气,脸上红潮退散。
“自然不信,只要我不踏足君子国,看不到玄仙前辈所说的那些,自然不会相信。我若信了,岂不是会和那几个倒霉真仙一样生出心魔。”
善歧君玩味的说道。
“好啊。你故意说出这些,害我险些生出心魔……咦,安小友你没事?”
看向一脸平静的安伯尘,方伯有些诧异。
听了善歧君所言,饶是修为真仙的他也差点生出心魔,可转眼看到镇静如初的安伯尘,方伯只觉很奇''怪。
看来安小友还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这样也好。
方伯心里道。
安伯尘笑了笑,并没说话。
他又怎会不知道君子国拥有自己的轮回代表了什么,那是对周天秩序的颠覆。仙神妖魔的法力都来源于周天秩序,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也算是他们的信仰。一旦对天地秩序,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法力全失,沦为凡人。
可不知为什么,听了善歧君所言,安伯尘心中只有些许触动,没有方伯那么大的反应,更别说生出心魔。
或许因为这些日子里,安伯尘一直沉迷于对秩序的探索,又或许,安伯尘其实已经拥有颠覆秩序的力量,虽然还很弱小。
放眼天地,真仙境已能称之为强者,玄仙境便是至强者……在君子国中建立轮回的那个人,拥有颠覆秩序的力量,莫非他便是传说中的无上?
心头一阵狂跳,安伯尘尤记得他第一次听说无上这个词,还是在琉京墨云楼,少年第一王风传授秘术时所言。
而早在那时起,始入修行之道的安伯尘,便将“无上”当成此生修行的目标。
那年墨云楼上,安伯尘不知修行难,后来渐渐知晓,就连创造秘术的白帝也只是至强者,遂也没再生出企及无上的念头。而现如今,安伯尘突然发现,他离一个无上强者是那么的近,少年轻狂时的热血又重新流向胸膛。
说是少年轻狂,可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两年,金戈铁马早已是昨日烟云,每每回想起,安伯尘总会下意识的摸向无邪。
“安兄弟,你在笑?还一边抚摸大腿?”善歧君皱了皱眉毛。
“你看错了。”
安伯尘立马绷紧脸,看向善歧君和方伯,就见两人正狐疑的看向他,严重怀疑安伯尘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到神志不清。
“如此,你还要去君子国吗?”
善歧君问道。
“安小友,你可要小心,那可是连真仙都折损的鬼地方。去哪不好吸收信仰之力,你可别为了一时心痒,把自己陷进去。”
方伯阴阳怪气的说道,看向安伯尘的目光怪怪的,显然对于安伯尘刚才一脸“温柔”抚摸大腿的动作心有余悸。
是啊,我可不能因为好奇,而把自己的前途给丢了。李小官还没能坐稳掌门,红拂还在那等着我。
安伯尘心中道,聚满胸膛的热血渐渐冷却。
“正是,方伯总算说了一句好话。”善歧君今日笑得格外频繁:“据那玄仙前辈说,他怀疑那个君子国是远古第一世家留于尘世的遗迹。”
安伯尘本已打算放弃君子国,可听到善歧君最后一句话,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远古第一世家……
“轰!”
耳边响起惊涛骇浪,将安伯尘淹没。
海水中传来女子的歌声,婉转悦耳,如珍珠坠玉盘,轻盈跳动,却在安伯尘还未回过神来时,陡然变得哀怨忧伤,如泣如诉。
安伯尘终于知道听到远古第一世家,他的心为何跳得那么快。
不是他的心在跳,而是珠链中,那个在唱歌的女子心在跳。
这一曲离别安伯尘曾经听过,是一百多年前,他和司马槿在潭底龙宫,第一次带上珠链时。
离别而相思,一在天之涯,一在海之角,相思到头,仙人亦归尘。
说是离别,却从未真正在一起过。
就像自己和红拂……
……
海外某国,高高在上的神宫中。
男子睁开双眼,神色愠怒。
这已经是睚眦短短三个月的闭关中,第二次被逼出关。
“不知死活,竟敢去那!”
猛地掀起披风,睚眦在神宫中来回踱着脚步,带着面具的神使们颤巍巍的匍匐于地,大气不敢喘一声。半晌,有名新晋升的神使按耐不住,小心翼翼抬起头,偷偷打量向神祇大人的脸色。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睚眦脸上的怒意不知何时消散一空,向来冷冰冰的睚眦大人,手臂微颤,眼中竟流露出一抹哀恸。
第493章 君子国邦,一气镇,化三清(中)
水流湍急的大江上,十来艘战船冲击在一块,不时有修士从船中跃出,厮杀惨烈。
夕阳西斜,重重树影倒映上江中血泊,黑暗和血腥相互交织,随着黯沉的天色向远方流去。
安伯尘立于远坡,静静看着。
风声渐止,两邦的战斗也进入尾声。
这是三天游历中,安伯尘所看到的第七场战斗,交战的两邦一邦穷武好斗,一邦阴险狡诈。
不到君子国安伯尘真的想象不出,天地间竟会有这样的国度,国民的性格只分三种,正直、好斗、狡诈,聚邦而居,时常挑起战事,不争国土,只争名正言顺。
这三邦国民都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君子,互相不服,年年征战,死了一批又一批修士,至今未分出高下。
安伯尘来到君子国,只为了获得国民的信仰,成就君子国神祇。
然而三邦的国民本就不是一条心,安伯尘若相助其中一邦,定会得罪其余两邦,就算将其余两邦的国民全部杀死,他们也会经由君子国本国的轮回重生。
换而言之,安伯尘按照寻常的方法,永远无法收获君子国三邦的共同信仰,除非能够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仇怨。
“民族之仇,根深蒂固,千万年如一,又岂是这么好化解的。”
安伯尘低声喃喃道,心中暗叹。
在君子国中度日如年,短短三日过得就像三年,安伯尘苦思冥想、搜肠刮肚,至今毫无头绪。
“要是红拂在就好了,她的主意可比我多得多。”
苦笑着摇了摇头,安伯尘从山坡上踱步而下,脚步迈入风中,向远方的都城飘去。
从天头向下看,君子国三邦就好像绽放着的三瓣花朵,彼此相依相抵,一如性情迥异的三邦子民。互相依赖,缺一邦而不成君子国,又互相看不顺眼,生生世世欲将对方置于死地。
安伯尘前往的那邦都城战气如云,即便在漆黑的夜色下,那战云依旧猩红如血,触目惊心。不消说,自然是穷武好斗的那邦。
飘然入城,安伯尘只觉城中气氛有些古怪,凝神静气,安伯尘就听从街道两侧的屋舍中传来幽幽啜泣,且不止是一家一户,满城万户人家齐批孝服,痛哭流涕。
安伯尘心头一动,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都城王宫前。
全城举丧,只有一种可能,都城中某个大人物死了。
安伯尘并不觉得巧合,这一邦穷兵黩武,好斗之极,就连国主也时常披挂上阵,亲自冲锋。
隐于宫门前,安伯尘就见一个个医官行色匆匆,面露疲态,不时还有民间郎中被传召入宫,来得快,去得也快,无不一脸惋惜。
看来那个大人物还没死,还在苟延残喘。
安伯尘微微一喜,事到如今,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逐一向三邦国主施恩,以求收获他们的信仰。
夜风中,安伯尘缓缓现出身形,戍守宫门的武士见到安伯尘神色大变,不由分说举刀刺来。
这些武士每一个都有天品的实力,好斗之邦的实力可见一斑。
刀锋在安伯尘身前一丈处停下,不得寸进。
安伯尘此时头戴高冠,穿着一身流云道袍,左手还抄着把拂尘,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哼”了一声,安伯尘悬浮于半空,那些武士见状一惊,为首的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安伯尘,收起腰刀,拱了拱手:“敢问阁下可是仙人?”
“正是,贫道云游至此,见宫中愁云密布,死气流转,故而前来一看。”
安伯尘一脸道貌岸然的说道。
武士头领犹豫片刻,向安伯尘拱手道:“仙长请稍候片刻,在下这便去请国主。”
安伯尘点了点头。
武士头领走得匆促,不一会儿功夫,安伯尘只见一道人影从宫苑深处飞出。来者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修为在一重天真人境,头戴冕冠,身着龙袍,落于地面龙行虎步,气度威严,只不过眉宇间略含凶煞之气。
“仙长来得正好,小女病危,无一人能看好,仙长今日能来君子国,实乃小女机缘,还请仙长移步一看。”
那国主开门见山说道,似乎极为肯定安伯尘会出手相助。
常年杀伐征战,中年国主说话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言千钧的气度。
安伯尘也不以为怪,稍稍颔首,随着国主走进宫殿,身后的武士们无不面露喜色。
宫苑深处没有重伤的病人,只有一桌丰盛的筵席。
安伯尘一怔,还没开口,那国主已道:“仙长若不嫌怠慢,便在此进食,小女还等得了。”
察言观色,那国主已猜到安伯尘在想什么,笑了笑道:“本王从前并没见过仙长,仙长非是海外神祇,那便是外来仙人。行于海外极耗元气,仙长赶紧饱餐一顿,好为小女治病。”
这国主看起来凶勇好斗,心思倒是很细。
安伯尘心中评价道,也不客气,分卷残云,少时便将席上酒肉吞食殆尽。
“仙长,请。”眼见安伯尘完事,那国主引着安伯尘进入后宫的一所大殿。
推开殿门,安伯尘缓步走入,只见床榻上卧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被衾染满鲜血,安伯尘细细望去只见那少女的下腹已被重物砸穿,露出一个巴掌大血洞。那里正好是下丹田,下丹田被毁,元神奄奄一息,那少女修为约莫在元婴期,也就是神师实力,能拖到现在实属不易。
“前天一场恶战中,小女被那帮小人暗害,至今昏迷不醒,医官们都说小女保不住了。”
中年国主此时才显露出悲恸。
君子国虽能轮回,可轮回之后,谁知道自家女儿会投胎到那家,国主爱女心切,明知其女难逃一死,却仍不肯轻易放弃。
“不知仙长可能相救,若能救回小女,本王定会重谢。”
见到安伯尘沉吟不语,那国主面露焦急。
半晌,安伯尘长叹一口气:“贫道有一颗神丹,能够医白骨,起死回生,却是贫道花了近千年时间采药炼制,只有一颗……”
话未说完,那国主已长揖到底,虎目湿润:“仙长若是肯出手相救,本王连同君子国都不会忘记仙长的大恩大德。”
闻言,安伯尘心中暗喜。
沉吟许久,安伯尘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拍大腿:“罢了,贫道今日能到此处,便是和你有缘。”
在中年国主欣喜若狂的目光中,安伯尘取出玉创丹。
除了玉创丹外,安伯尘还有张七用来收买他的续魂丹,少女的伤势虽重,却也不被安伯尘放在眼里。难得有机会试一试玉创丹的疗效,还能让这国主感恩戴德,安伯尘自然不会浪费仅剩两颗的续魂丹。
给少女服下玉创丹,安伯尘默默看着。
不多时,一旁的国主脸上露出喜色,以他的修为自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