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公主的凤辇到了新宅,便有铺上了厚厚的红毡,一直延到拜堂的大厅,芳儿与另一名宫女扶着李淑琼下了车,却见她头顶着盖头,身着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纱绿百花裙,腰里束着碧玉带,腕上笼着金压袖,胸前是璎珞缤纷,裙边是环佩叮当,婀娜纤细地身材隐约可见。
进到大厅,拜过了堂,接受了众官的祝贺,便送入后面的萧玉阁,新房就设于此处。
等到宫女们都笑着出去关上了门,任天弃正要想去揭这位公主的盖头,却见李淑琼一下子站将起来,猛的一掀盖头,娇声叫道:“哎呀,可闷死我啦。”
任天弃见她头上珠翠堆盈,粉面贴着花钿。额上点着鸦黄,眉描绿黛,唇涂点朱,倒是个端庄的新娘子打扮,只是这举止实在与她平常无异。
任天弃自从被她约法三章之后,对这桩亲事就没多少兴趣了,所以瞧着她这样,便也斜靠在一张椅子上。一只却架在上面不住的晃悠着道:“你闷,我还累死了哩。”
李淑琼瞥了他一眼,跳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任小贼,你累,哼,这次油水可没少捞啊,高兴还来不及,除了我父皇的,说。你还收了多少贺礼。眼睛都瞧花了罢。”
任天弃知道她非常了解自己,也不瞒她,便道:“多与少管你屁事。别人都是送给我的,还有,你那些嫁妆,进了我家的门,也全部没收,姓任了。”
李淑琼冷笑道:“哼,你家的门,别忘了,这里可是父皇赐给我大婚的宅子。”
任天弃就料到她要说这话,便道:“好。这里是你父皇给你的,老子今晚就搬回国师府去住,你夫唱妇随,跟我一起走,把这新宅还给你父皇。”
李淑琼那里会跟他去外面那个国师府,只是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争,银子。房子都算你的,行了罢。”
任天弃道:“错,银子算我的,房子只是暂住。”
李淑琼过去就打了他右臂一下道:“喂,任小贼,你可是答应了我不当这个国师,出京去的,什么时候动身?”
任天弃右臂被她打得有些痛,不由道:“我看你不应该叫李淑琼,应该叫李恶琼才对。”
李淑琼“哼”了一声,又道:“不许岔开话,说什么时候走?”
任天弃道:“你真地就那么想出去么,我瞧你父皇对你也算不错啊。”
李淑琼眼神中掠过一丝黯淡,道:“我就不想呆在长安,喜欢到各州各县去自由自在的闲逛,不可以么?”
任天弃道:“可以,可以,你是公主,有什么不可以的,其实天天和这些什么御史尚书的打交道,我也开始累了,不过要找个好的机会,太忽然了可不成。”
李淑琼知道这事也不可能马上办成,便点点头道:“反正你钱也弄够了,这事要放在心上。”
她说到这里,就连着打了两个呵欠,道:“这几天我可都没有睡好,今天可要好好休息啦。”说着就走到床前,脱下凤头绣鞋,钻了上去,还把床帘垂了下来。
任天弃忙道:“喂,我睡那里?”
话音刚落,那床帘一动,李淑琼已经丢了两床大红被子下来,道:“那天不是说好了么,从今天起,我睡床,你睡地上。”
任天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好,瞧在你帮我赚了银子的份上,我让你,不过隔几天咱们就分房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一床用在盖着身子,这才想起没有枕头,便道:“喂,李恶琼,给我扔一个枕头下来。”
然而李淑琼并没有回应,任天弃又叫了一声,还是一般。
他以为李淑琼故意不理自己,一时气恼,就冲过去掀开了那床帘,却见到她已经脸向着外沉沉的酣睡了,头上的钗环倒是已经摘去了,身上的大红罗袍却还没脱下,发鬓犹如墨云一般,星眼朦胧微闭,额上沁着些许香汗,粉脸却是透着淡淡的晕红,好似那桃花初绽,杨柳涵烟,既是艳美又是可爱,怀中抱着地,却正是一个方枕。
任天弃见状,心中也是怦然一跳,便又瞧到李淑琼嘴角似乎在微微地含着笑,根本就毫无戒备之意,那就是说对自己非常的放心了,要是动什么邪念,似乎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只得叫了声:“倒霉。”轻轻的放下床帘,回到地上去躺下,这样地情景,虽然没有枕头,但比起当日在灵宝道君庙好了不止百倍,任天弃岂有睡不着的。
一连十数天,任天弃都在繁忙的应酬中渡过,而每天晚上,他与李淑琼皆是分铺而睡,两人有时候聊聊天,但要不了多久又会斗起嘴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任天弃得胜,每次把李淑琼都气得直捶床。把它当作这个可恶的任小贼。
又过得几天,来访来客人渐渐少了起来,任天弃就提出搬出去住,李淑琼倒也没有反对。
这天晚上,任天弃就没有去萧玉阁,而是到了谢阿蛮的院子里,两人虽然同在一府,但谢阿蛮总是有意的避着李淑琼。任天弃又太过繁忙,两人并没有见面。
见到任天弃到了自己这里留宿,谢阿蛮当真是笑靥如花,快乐得就像是一只小鸟一般,两人共进了晚膳,谢阿蛮打扮齐楚,连着给任天弃舞唱了两曲,任天弃见了大是销魂,也好些日子没有和她欢会了,便搂着她上了床。
刚一上床。谢阿蛮正在给他宽衣。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捶门声,跟着传来李淑琼的尖叫的声音道:“任天弃,任天弃。你这个色鬼,快给我出来。”
听到李淑琼的声音,谢阿蛮的粉脸都骇得苍白了,一个劲儿的搂着任天弃,不知如何是好。
任天弃拍拍她的望,道:“阿蛮,你放心,我和公主有约法三章,谁也不许管谁的事,我给她说说。就会没事的。”
说罢就下床穿了鞋,将门打开了,李淑琼便冲了进来,见到任天弃外套已除,脸上顿时露出恼怒之色,咬着牙道:“谢阿蛮,你这个不要脸的那个贱人啦,快给我滚出来。”
任天弃见李淑琼身后还跟着几名健壮的宫女,急忙将房门关上。悄声道:“李恶琼,你别忘了,咱们是怎么说的,谁也不许管谁的事,再说咱们分房,你也是答应了的啊。”
李淑琼气呼呼地道:“什么答应了的,我可不知道你到谢阿蛮这里来了,她是个狐狸精,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好啊,我早听说你把她要出宫当了自己的弟子,应该就想得到你这色鬼的心思,教徒弟都教到床……那上面去了,真不要脸,任小贼,你要分房可以,但不许你碰别的女人,这个谢阿蛮,也快给我赶出府去。”
任天弃岂是怕事之人,见李淑琼不遵照与自己互不干涉的决定,又这么蛮横,心中真是怒火大作,瞪着眼狠狠地望着她,然后压低声音道:“告诉你,阿蛮是个好姑娘,而且和我早就好上了,谁也管不着,有种你就去告诉你父皇,那我也把你假装梦见月老的事告诉他,看咱们谁倒霉,大不了老子明天就不做这个国师了。”
李淑琼也用圆圆的杏眸瞪着他,粉脸都涨红了,道:“谁说是我要管你了,我……我是替陆姐姐看住你,你想胡作非为,门儿都没有。”
任天弃道:“阿蛮的事,我已经告诉玉嫣了,前两天玉嫣来了信,说我有阿蛮照顾,她也放心些,谁要你管。”
李淑琼冷冷一笑道:“陆姐姐爱你得紧,生怕说了你,你心里一不高兴就不回杭州了,自然要说好话来讨你欢心,可我知道她的心思,所以这个谢阿蛮,你不许再碰。”
任天弃那里会听她的,忽然将她的小蛮腰一把搂住,然后开门推了出去,外面那些宫女见到这国师居然对公主这样,也是目瞪口呆,但谁也不敢来多嘴。
任天弃关上门,走到床前,见到谢阿蛮正在抱着腿嘤嘤哭泣,知道她心中委屈,不由大是怜惜,搂着她正要宽慰几句,却听到李淑琼又在大力的捶门,一边捶一边大声地道:“任天弃,任天弃,你这个小王八蛋,快给我滚出来,要是你不出来,我……我就在这里敲一晚上,看你怎么睡觉。”
任天弃虽然不怕李淑琼,但唐玄宗甚是喜欢谢阿蛮,结果被自己假公济私了,她这么越闹越大,要是让唐玄宗知道了,自己再说什么话,便要大打折扣,而且这个李淑琼可任性得紧,她说敲一晚上的门,绝不是开玩笑,自己又如何能与阿蛮欢渡春风,云雨巫山。
正在懊恼,却听谢阿蛮道:“天弃,你……你还是出去罢,咱们本是师徒,这样同居一室,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被皇上知道,就不得了。”
任天弃知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离开,只得站了起来,谢阿蛮则含着泪给他披上了外套。
开门而出,李淑琼瞧他已经穿好衣裳,嘴角顿时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正要叫几名宫女去教训谢阿蛮一顿。然后赶出国师府,但任天弃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李恶琼,要是你敢动阿蛮一根毫毛,那我就要你好看,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李淑琼听任天弃说话狠恶认真,她是知道这小坏蛋手段和性子的,搞不好真会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心中有些害怕,只得放弃刚才的想法,对身边的几名宫女道:“你们几个,谁也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谁要是多嘴,瞧我不把她的嘴撕下来。”
那几名宫女都脸现惶恐之色,纷纷答应着。
任天弃怒气冲冲的走出谢阿蛮所居的大院,也不回萧玉阁,叫宫女去另外收拾了一间房,自已独自住了进去。那闷气直生了一晚。
※※※
一边好几天,任天弃与李淑琼都是谁也不理谁,任天弃见到猪肉强与那小翠是越来越好,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向自己提出成亲的要求。而在他的身边,李淑琼与谢阿蛮都算是人间的绝色女子,但这两人自己目前都是能看不能摸,心里真是如憋着一团火一般。
这天晚上,任天弃又与李淑琼斗了嘴,他虽然把李淑琼气得直哭,但自己心中也不好受,便去弄了点外面唱戏用的朱砂涂在脸上,换了件旧衣,然后躲过李淑琼派来监视自己行踪的耳目。重施故技,从一边围墙翻了出去。
出得新宅,一时也不想去找猪肉强、郭子仪、李光弼他们,自个儿向长安街道行去,其间虽然有御林军前来询问,不过他有国师府地通行令牌,御林军也不与他为难。
到了长安市集,此时虽已近子时,但大街小巷依然有人穿梭行走。不时可见车马竞道,任天弃心头正烦,便去了长安城东,这里有条烟柳之街,里面全是长安城有名的妓院,任天弃早就闻名想来了,但一是这段时间实在没什么空,二是出来之时便带着郭子仪与李光弼,这两人可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平时言谈之间就大是鄙夷好色之徒,带他们出来玩,那是自讨苦吃。
他已经打听清楚这里最有名也是最大的妓院叫做“眠花楼”,据说聚集了天下间最美貌最有才华的名妓,这样的地方,可不能不去,顺便把憋着的那团火给消了。
过了几家呼郎喊哥的妓院,便是那“眠花楼”了,门口站着的姑娘艳而不荡,也不太招摇,明显的与其它几家不同。
任天弃走了进去,便有龟公接着,任天弃瞧这龟公倒是训练有素,毫不以衣冠相貌取人,倒也高兴,随手一抛,那龟公连忙接住,张眸一瞧,却见是一锭黄澄澄地物事,那里相信会有人出手如此大方,用手连连揉眼,又用牙咬了咬,竟然是真的金子,心头顿时狂喜,对着任天弃堆着笑不停地点头哈腰,就是亲生父母也没这样殷勤。
跟着那龟公进得里面,却见极是宽阔华贵,无数嫖客妓女在里面来来去去,而各间房里不时传来莺歌之声,任天弃见这里的姑娘最差地也有六七分姿色,而装饰正是华而不俗,规模比合州城里的“聚艳坊”至少还要大了三四倍以上,平生还没见过,不由暗自赞叹。
那龟公见到这位貌不惊人的少爷出手就是金锭,那里敢怠慢,将他带入了二楼的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房屋。
这时一名身着锦服的老鸨进来,龟公对她低声说了几句,那老鸨神色就有些不对了,又是叫茶,又是叫上点心,生怕是招待不周。
任天弃对这些不感兴趣,只道:“老妈妈,你们这里最红最美貌的姑娘是谁。”
那老鸨笑着道:“哎呀,我说这位公子,你来得可是时候了,咱们这里最红的姑娘叫做玉卿,那模样长得可没得说,水灵灵的像天仙下凡一般,可是才到京城来的。”
任天弃一拍桌子道:“那还不叫她来。”
那老鸨忙道:“公子,别怪老婆子在这里唠叨几句,咱们这位玉卿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现在还是个冰清玉洁地处子,是绝不会陪客人过夜的,而且要见她,这银子么……”
任天弃越听越有兴趣,从怀中掏出一对金元宝来。“啪”的一声按在桌上,道:“这个够不够?”
那老鸨听刚才那龟公说这位公子出手便是金子,如今一瞧,果然不错,顿时将嘴都笑得合不拢了,道:“够了,够了,玉卿还在给客人弹琴。我去瞧瞧她完了没有。”说着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过得一阵,那老鸨就进来道:“公子,请随我来。”
任天弃便跟着她出去,到了“眠花楼”的后花园,这里的环境与那“聚艳坊”有些相似,但地方却大了许多。
到了后花园的一幢阁楼,便有丫环带着任天弃到了二楼地一间房中,却见四周悬着名人字画,紫鼎绕烟,玉瓶插兰。一个桌案之上罗列图书。
东首又设着一个琴台,放着一架古琴,与陆玉嫣的闺房有些相似。只是没有床铺,瞧来这果然是个卖艺不卖身地姑娘。
过了一阵,就听见丫环道:“玉卿姑娘到了。”
说话之间,香风阵阵,一名女子已经走了进来,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头上挽着少女的双鬟,鬓边簪着几朵玉兰,珠环金饰,翠羽明铛。身穿月白色轻纱裙,系着一根淡绿色的带子,湘裙之下,微露出小巧玲珑的一双红绣鞋来,腰肢袅娜,犹如杨柳轻盈,花貌娉婷,好似芙蓉艳丽,果然是个十分美貌的姑娘。
任天弃见到这人,差点儿“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原来这妓女不是别人,就是合州城地那朱绛仙,没想到她居然跑到长安来了,还改名叫什么玉卿。
见到朱绛仙正首垂眸,还没瞧到自己,任天弃连忙从怀有掏出一张手帕来,蒙到自己的脸上,他虽然涂了朱砂,但这朱绛仙对自己甚是熟悉,细瞧之下必然认得出来,还是先与她说说话,弄清情况再露面吧。
朱绛仙此时也见到了任天弃,见他用手帕蒙着面,心中也是一愣,不过客人有怪癖,只要不是太过份,按妓院的规矩,是不准多问的,因此朱绛仙只稍顿了顿,便裣衽一福道:“这位大爷,玉卿给你请安了。”
任天弃憋着嗓门哈哈大笑道:“你就是玉卿,果然长得美得流水,好,好啊。”
朱绛仙听他出语粗俗,不由柳眉一皱,她向来是只接雅客的,但老鸨说此人出手豪绰,也只有勉强应对了。
当下微微露齿一笑道:“多谢大爷夸奖,但不知大爷尊姓大名?”
任天弃只想好好捉弄她一顿,便道:“我尊姓嫖,大名可不得了,是个官字,你就叫我嫖大爷好了。”
朱绛仙闻他称自己为“嫖官”,自然知道是戏耍之词,不过也装不知道,便道:“原来是嫖大爷,玉卿真是幸会啦。”
两人并排坐在西首的靠椅上,中间隔着一个茶几,任天弃见朱绛仙将手微搭在茶几上,真是皓腕如雪,也不客气,伸臂就将它抓在自己的手中,道:“玉卿姑娘,你这小手长得可真是又白又嫩啊。”
朱绛仙见他一坐下来就开始毛手毛脚的,也骇了一跳,慌忙抽出手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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