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散发成无数股,从各条经脉向心脏进发,猛然冲刺。而由丹田而生的内力在经脉之中不断汇聚,前仆后继地涌向寒毒。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受伤太多。
或许是因为战斗导致内力空虚,蓄势已久的寒毒提前一天爆发,趁着自己空虚,几乎倾巢而动。
傅残口中不断吐着鲜血,是漆黑的毒血!而胸口那道被缇骑统领劈出的伤口,却是流着红色的鲜血。
辜箐看着傅残浑身浴血,心痛至极,仿若刀割。
她当然看出是寒毒发作。
事实上,她在医道的造诣已经很深了,她对绝命三毒的了解不亚于世间神医。
她知道,此刻,除了阴阳子母丹之外,傅残无药可救。
他,只能靠自己!
朱宥也愣了,她当然想不到傅残为何不接最后的光剑,她当然不知道傅残寒毒发作。
她提着剑,缓缓朝着傅残走来。
傅残却无心注意外界,寒毒如春江怒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内力堤坝。
他此刻正全力以赴,按照这两年的经验,不断填堵阻挡,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寒毒日益强大,而自己的内力却很久没有进步了,此消彼长之下,此刻只是困兽之斗。
但傅残不能放弃!
事实上,他体内的毒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阻挡的,但他活了两年。
正是因为他没有放弃,所以每每在寒毒侵入心脉的最后一刻幡然领悟,以强绝的内力逼退寒毒。
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全力抵挡着寒毒,一边不断回忆着《紫虚内经》那深奥的心法。
同时,胸口的剧痛依旧没有消散,一直刺激着他,让他保持清醒!
剧痛使人痛苦,但在最绝望的关头,却能使人清醒!
而他的前方,朱宥杀意未祛!正一步一步走来。
辜箐豁然站起,挡在她前面,悲戚地摇了摇头。
“让开!”朱宥面无表情道。
“我不!”辜箐的语气难得这么肯定,这么果决。
“我不想伤你,你让开!”
“他已经中了你一剑了,你就走吧!”辜箐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朱宥咬了咬牙,道:“他辱我尊严,必须死!”
辜箐冷冷道:“你又何曾没有侮辱他?”
“我何曾辱他?”
辜箐道:“你至始至终看他的眼神就充满鄙视、充满不屑,你觉得他不如你干净,不如你高贵。你厌恶他,厌恶他**着上身,你厌恶他粗俗,厌恶他低下,你何曾正视过他?”
“要说侮辱,今日在场所有人都已被你侮辱了!”
“你以为你没有说话,没有骂人,没有动手,就是对人的尊重吗?你的眼神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朱宥浑身一震,脸色苍白无比。
辜箐的脸上没有笑容,她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你,都是那么世俗、那么高贵。你不说话,你冷漠,完全是因为你高傲,你看不起所有人。”
“我虽然武功不好,不谙世事,但我能看懂你的眼睛!”
“你只知道他没穿衣服,却不知道他为了保护我浑身是伤,被迫撕了衣服包扎伤口。”
“你以为你很干净,很得体?你只是幸运罢了,因为你不会被追杀,不用考虑下一刻是不是活得下去。”
“你以为傅大哥武功不如你?他不过是身中剧毒而已,收起你莫名其妙的骄傲吧!”
道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辜箐,仿佛这一刻才重新认识这个女子一般。
寒毒不断入侵着傅残的经脉,紫色的内力节节败退,傅残根本无心抗毒。
因为辜箐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的传到他的脑海之中。
相处几天,辜箐总是笑着,说着一些天真烂漫的话。
谁又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她笑,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她的心始终善良,始终乐观。
傅残忽然有痛哭流涕的冲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单纯的辜箐会说这么多话。
这些话是她平时绝不会说,也绝不忍心去对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她是为了自己!
而甚至,这些话,也恰恰正是自己心中所想。
朱宥脸色苍白无比,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几欲倒下。
辜箐的话,如刀一般直刺她内心最深处,几乎让她痛苦不堪,而这种痛苦之中,却带着丝丝明悟。
但很快,她的情绪又被愤怒所覆盖,冷冷道:“他轻薄于我,就该死!谁也不能轻薄我!”
辜箐道:“你以为你是谁?”
朱宥咬牙道:“我是朱宥!是朱宥!”
在辜箐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又喊道:“我是南平郡主!”
此话一出,燕山剑派的几位弟子不禁缩了缩头,心道:我的姑奶奶,师傅千叮万嘱不能说出来,你还是说出来了。
就连暗中潜伏的七剑客都差点吓得跳起来!
“大、大哥!”老二明显慌了。
老大也吞了吞口水,道:“待、待会儿千万别惹那个姑奶奶,我的天,皇宫的人!”
老四咬牙道:“真希望他她那个用剑的干掉,也算报了六弟七弟一箭之仇!”
辜箐道:“郡主就可以随便杀人了吗?”
“侮辱皇亲,可灭其族!”
洛惜紧紧咬牙,道:“这臭女人,我要杀了她!”
侯虚白立马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不要乱说,待会儿千钧一发时刻,我们直接出手,抢走他便是!”
辜箐实在坚持不住,泪水又流了出来,回头哭道:“道爷爷,帮帮我,帮帮箐儿!”
她表情极为痛楚,傅残等人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
而这一切傅残都听得清清楚楚,对抗寒毒也愈发有心无力。
他脑袋很乱,脑中全是辜箐的声音。
这个哭声很熟悉。
因为曾经也有一个人,因为自己即将死去,而痛哭流涕。
第四十八章 道爷出马
傅残,已在生死之间。
寒毒前所未有的强大,而他身体状态却前所未有的差,数条经脉已经失守,寒毒正一步一步逼向心脏。
若伤及心脉,即便是阴阳子母丹,也难救他性命。
“道爷爷,帮帮我,帮帮箐儿!”
辜箐的话直击老道士内心,他其实是很喜欢辜箐的,甚至比傅残都心疼她。
看到辜箐哭的委屈,他心里也极不好受,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身就不会武功,听到对方是南平郡主,更是差点把屎尿给吓出来。
行走江湖几十年,除了见识广一点,会装逼一点,其他的一无是处。
对啊!装逼!
老道士眼睛一亮,忽然沉声道:“箐儿,退下。”
“道爷爷?”辜箐回头一看,只见老道士淡然地看着她,眼中闪着精光。
“退下。”
老道士淡淡说了一声,缓步走出。
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在地板上,像是在享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的须发花白,脸上却皱纹极少,身穿藏青色道袍,腰佩长剑,手中还捏着两个铁球。
高人!
朱宥一瞬间便判断出来,倒不是因为老道士仙风道骨的形象,也不是因为他淡淡出尘的气质,而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极为深邃,像是看破了万千尘事变换,看破了世间悲欢离合,有一种极为浓郁的深沉和对众生苦痛的悲悯。
朱宥几乎要沉醉进去,她生平只见过一个人有这种眼神,便是自己的太师叔祖,燕山剑派的太上长老、武林剑尊——李长风。
师叔祖的眼神也是这般深邃、这般悲悯,只可惜他已仙逝多年了。
老道士面色淡然,左手捏着铁蛋,右手负于身后。
秦三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别人不知道,他当然知道老道士纯粹就是装逼!
他清楚的看见老道士身后的右手掌心满是冷汗。
不过他不必再管这些,此刻傅残生死难料,老道士牵制公主,这是刺杀辜箐的天赐良机!
苍天有眼,跟着他们受了这么多罪,总算可以完美结束这一切了。
只要拿到那份丰厚的报酬,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心中狂笑,对着身后小巷中几位兄弟打了个暗号,就准备动手。
他已经想好,直接瞬间发力,一剑斩下辜箐头颅,然后瞬间提起她的头颅与兄弟们汇合。
只要我们几兄弟汇合,就算阴煞又如何?能抢下来这颗价值千金的人头?
辜箐忽然对着秦三道:“秦大哥,你小心杀手偷袭,不用管我。”
“啊?”秦三一愣。
辜箐提了提手中的布袋,道:“道爷爷把这个给了我,谁要靠近我,我就直接把整个袋子给扔过去。”
秦三顿时呆住,吞了吞口水,看着破旧的布袋,里面十多颗霹雳弹闪着漆黑的金属光芒。
妈的,这么多!要一起仍出来,估计宗师都会被炸成渣。
秦三心中不禁大吼,苍天无眼啊,那个王八蛋老道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霹雳弹?这个很珍贵的好不好!
而这边,老道士已经走到朱宥跟前,稳稳停住步伐,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他淡淡道:“你是燕山剑派的弟子?”
这句话纯粹就是废话,打了这么久谁都知道,但在朱宥耳中,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这个语气,是怀旧吗?
他莫非真的和燕山剑派有渊源?
朱宥点了点头,表情甚为恭敬。
老道士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四十年了,长风还好吗?想必剑法又精进了吧?”
长风当然就是李长风,燕山剑派的至尊级人物,一手剑法傲视天下,被世人尊称剑中至尊。
秦三心中大骂,老王八蛋真会说话,整个江湖都知道燕山剑派有这号人物,他偏偏搞得像熟人一样。
朱宥身体一颤,连忙微微躬身,道:“太师叔祖已仙逝近十年了,前辈不知吗?”
老道士心脏猛跳,感觉全身肌肉都崩的紧紧的,但他的表情却是极为痛楚。
“什么?长风已然仙逝了?岁月无情啊!”他深深一叹,眼中竟有化不开的悲痛,像是一位知己离他而去一般。
朱宥看着他眼睛,也不禁有些失落,道:“太师叔祖年近两百,仙逝当天,皇爷爷都亲自吊唁。”
听见皇爷爷三字,老道士顿时浑身一颤,汗流浃背。
朱宥道:“前辈,你怎么了?”
老道士紧张到极致,却深深崩住身体,叹道:“武林又少了一位祖师,剑道之哀啊!”
朱宥沉默顷刻,道:“前辈与太师叔祖是故人吗?”
老道士心中一凛,眼神之中似有追忆,道:“当年青城山巅,老君阁前,苍松之下,我与长风品茶论道,修武论剑,似乎还近在眼前。”
朱宥心中一惊,太师叔祖确实多次前往青城山,与青城山太上长老碎虚道人品茶论道。
难道此人便是碎虚道人?
朱宥连忙道:“前辈莫非就是青城山碎虚道长?晚辈有礼了。”
老道士几乎快要笑出了声,硬憋着表情不变,微微摇头道:“非也,非也,碎虚道人是老道师弟。”
秦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道士,心道:他妈的,这老王八太能演了,竟然大言不惭说碎虚道人是自己师弟!”
朱宥连忙鞠躬道:“原来是青城山的道长前辈,朱宥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何须多礼?老道游历人间多年,早已忘了这些繁文缛节。”
朱宥道:“道长淡薄名利,乃是真正的高人,还请有空莅临燕山,指点道法。”
老道士抚了抚胡须,道:“燕山剑派如今谁在执掌?”
朱宥道:“正是晚辈师尊,中原剑王吴半山。”
老道士吞了吞口水,汗水已湿透整个背部,心中不禁大叫:我的天,竟然是燕山剑派掌教剑客吴半山的徒弟!
他微微一下,眼中露出沧桑,道:“吴半山那小辈竟然已是执教掌门了,世事浮演,沧海桑田啊!”
朱宥道:“家师年前出关,已是循道兵解之境,前辈若去,必然亲自下山迎接。”
循道兵解!老道士一个踉跄,差点没吓倒在地上。
“前辈怎么了?”
老道士脸色瞬间恢复正常,叹道:“毕竟是老了,唉!想不到半山也跨入这一步了,他不过五十春秋吧?”
“是,师傅去年才满五十。”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朱宥双脸一红,道:“让前辈见笑了,朱宥哪里可当高徒之名。”
老道士慈祥一笑,道:“听说过傅寒风吗?”
朱宥道:“绝代剑宗之名,晚辈怎会没听过。”
老道士道:“你有把握二十七岁之前进入宗师之境吗?”
朱宥连忙摆手道:“前辈太高看晚辈了。”
老道士笑道:“当年我遇到傅寒风,他也是二十三岁,已是化境巅峰的青年强者了,却迟迟迈不进宗师之境。”
朱宥道:“前辈指点过绝代剑宗?”
“你猜老道给他说了什么?”
“晚辈不敢猜测。”
老道士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不循他人之道,不羡他人之成。抛却境界,放眼天地,道法自然,必有顿悟之时。”
朱宥一怔,开始深深体味这句话。
老道士笑道:“所以他开始钻研自己的剑道,不苛求于境界,直到二十七才自然突破,成就宗师。但他却能以初窥宗师之境,连胜数位其他宗师,这就是厚积薄发。”
绝代剑宗傅寒风二十七岁初窥宗师,便连败数位老宗师,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秦三却不以为然,心中只是狂笑,这老王八蛋吹起牛皮来简直是天下第一,一套一套的。
朱宥忽然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大声道:“晚辈愚钝,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道士心中叫苦不迭,好像吹过头了啊!
他想来想去,道:“那我也对你说一句话吧!”
朱宥连忙低头,恭敬无比。
老道士道:“生与死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强与弱不在于力,而在于势。美与丑不在于形,而在于魂。望你放下心中执念,开阔眼界,用你的心来看这个世界。”
这句话直击朱宥内心深处,她连忙道:“晚辈谨记。”
老道士道:“你要明白,皇女也罢,乞丐也罢,剑道面前没有尊卑,只有诚心。你本天资卓绝,乃剑道宠儿,若能放下世俗执念,必能成就自身剑道。”
朱宥浑身一震,如醍醐灌顶,立刻叩下头去,大声道:“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朱宥懂了。”
老道士笑道:“去吧。”
朱宥缓缓站起,深深看了傅残一眼,刚要说话。老道士心中一慌,连忙道:“你觉得此人剑法如何?”
朱宥皱眉道:“颇有几分门道。”
“比之炽焰御剑术如何?”
“不如。”
老道士摇头笑道:“但这是他自己的剑法,自己的剑道,上升潜力是无限的,懂了吗?”
朱宥沉思片刻,咬牙道:“晚辈懂了,今后不再使用炽焰御剑术,创自己的剑道。”
“孺子可教也!”
燕山剑派的弟子早已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此人竟然是和自己太师叔祖同辈的高人。
连忙纷纷跪倒过来,口中喊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道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蒙混过关,竟然又来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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