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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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5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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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红妆说道:“听说是大西洲那边传过来的唱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在场都是浔阳城里的头面人物,看着陈长生与徐有容的模样,尤其是后者,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茶几倒地,椅子翻掉。
  在浔阳城守与大主教的带领下,众人认真行礼。
  陈长生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却没有与他们说话的意思,于是众人只好敬立在旁,不敢出声。
  “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梁府死人无数,父亲也死了,大兄离家出走,那段日子我过的很苦,朝廷不喜欢我们家,自然就没人喜欢,现在没有长辈护着,谁还会对我客气?最苦的时候,饭都没得吃,心想得找个法子养活自己,父亲喜欢听戏,我也喜欢听,对这行当熟,所以就走上这条路,当时不走也不行,你们刚才去过王府?那时候连王府被人占了……”
  听着梁红妆的话,那些浔阳城的大人物们脸色微变,心想难道今夜要出事?
  接下来梁红妆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要说。
  当时出事的时候,夺了梁王府权势与财富的人就在眼前,就是这些浔阳城里的头面人物。
  如果不是梁王孙天赋出众,年纪轻轻便成为逍遥榜上的强者,又与宫里搭上了关系,这些人岂会低头认输?即便如此,这些人还仗着与朝廷对梁王府的警惕以及天海家的权势,压着梁王府没法报复。
  真正占了梁王府的不是这些人,对大人物们来说那样吃相会显得太难看。
  想着三年后回去时府里凌乱的景象,梁红妆叹了口气。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匣子扔给了陈长生。
  匣子里是梁王府的一半家产,可以做军费。
  “我要喝酒。”
  梁红妆忽然说道。
  片刻后,一个妇人端着碗酒走上戏台,脚步匆匆。
  梁红妆接过碗一饮而尽,把酒碗掷到地上,啪的一声,摔成粉碎。
  他斜斜望了眼天,说不出的轻蔑与悲怆,走下戏台,踢掉云靴,扔了头巾,便往夜色里走去。
  那妇人着急喊道:“三少爷你要去哪里?”
  ……
  ……


第1134章 洛阳
  梁王孙不会参加这场战争,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但他必须表面自己的态度,所以他留下了一句话以及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代表着梁王府的半数家产还有梁红妆这个聚星境的高手。
  梁王孙已经通过莫雨拿到了军部的任命。梁红妆要去的地方是拥蓝关。他肯定会成为将军,在战场上也会留在比较安全的地方,但将军百战死,更何况这注定将是跨日持久的一场大战,谁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
  而且梁红妆知道自己的性情,确信此一去可能很难再活着回来。
  所谓赴死,便是如此,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些心愿未了,比如那些人还活着。
  这些年来,他与浔阳城守、大主教等人的关系处的非常好。
  虽然他与梁王孙的关系很一般,但他毕竟是梁王府的人,浔阳城里的大人物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今天。
  梁红妆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夜要把这些人全部杀死。
  他知道这些人的喜好,在牛烛、画壁与红灯笼以及食物之间,做足了文章。
  更不用说,夜色里还隐藏着他重金请来的数名前天机阁刺客。
  看到红灯笼的时候,徐有容感觉到了那抹一现即逝的杀机,所以才会蹙了蹙眉尖。
  最终,梁红妆改了主意,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而且也无法知道。
  即将到来的夏天,草原上会发生一场突围战,而他,会死在第九魔将的钢锤之下。
  ……
  ……
  坐在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陈长生想着梁红妆没有讲完的那个故事,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只见纱帐里身姿曼妙,隐约可见白色亵衣上的淡花图案。
  他赶紧走了过去,把地板上的被褥收拾好,免得碍事儿。
  徐有容下床,简单洗漱了番,披着件单衣,也不系扣子,走到窗边双手一推。
  晨风入窗,落在她的脸上,拂动微湿的黑发。
  进入屋里的还有春光。
  满室皆春。
  看着这画面,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多年前。
  就是在这间客栈,同样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他对着整座浔阳城喊了句,离山小师叔苏离在此。
  风雨忽至,连番血战。
  今天他不需要喊这句话,而且与徐有容在一起当然要比和苏离在一起愉快的多。
  最重要的分别在于当时的人族是分裂的,无论是国教新旧两派之间,还是天海圣后与陈氏皇族之间,而其中最大的一条裂缝就是南北之间,就连教宗这样的仁者,都一心想着要杀死苏离,更何况别人。
  现在则完全不一样。
  洛阳主动把火云麟送到葱州,薛河保持沉默。
  梁王府举家搬走,却留下了一半家财,梁红妆最终没有动手杀人,直接去了拥蓝关。
  仇恨依然有,裂痕依然在,但已经算不得什么。
  现在的人族,前所未有的团结。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王朝即将北伐——时隔数百年,人族将再一次向魔族发起进攻,这一次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完成太宗皇帝那一代人没能完成的伟业,攻下雪老城,彻底地打败对方,继而征服对方。
  在这样的一场战争面前,什么都不重要,无论是千年之前的私仇还是理念之间的冲突。
  千秋万代,便是如此。
  徐有容没有回头,眯着眼睛,看着浔阳城里的春光,就像是刚刚醒来的兔子,有些可爱。
  “你在白帝城停留这么长时间,究竟谈的如何?”
  去年冬至,国教使团离开京都,远赴数万里之外的妖域,教宗陈长生便在队伍里。
  直到前天,春意已深,肖张将归,陈长生才乘着白鹤离开。
  其间已有百余天。
  陈长生说道:“虽说诸事皆有前例,但毕竟已隔数百年,让白帝答应联兵不难,细节却很是麻烦。”
  徐有容说道:“看来要比在红河之上钓鱼还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谁都知道,她想表达怎样的情绪。
  听着这句话,陈长生怔了怔,隐约明白为何从前夜到今天她都表现的如此冷淡,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唐三十六的指点,神情微变喊道:“你看,天上有风筝。”
  徐有容微微挑眉,望向窗外的天空,只见碧空如洗,并无别物。
  陈长生快步上前,从后抱住她,双臂环挠,恰好合适。
  “我不放手。”
  “整个大陆都如此团结,我们怎好分裂?”
  “南北合流,朝教合一,全指着我们。”
  “你就从了吧。”
  “或者,我从了你。”
  徐有容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本应是厌憎的情绪,在春光的照耀下,为何却显得娇羞无限?
  ……
  ……
  晨曦细雨,重临在这旧地,人孤孤单单躲避。
  隔着十余里地,远远看着京都,车队分作两列,一列顺着洛水上京,一列则是去往远方。
  京都的远方,不是大陆里别的地方,而是洛阳,这是一种非常有诗意的说法。
  很多年前从西宁镇去京都的时候,陈长生曾经路过洛阳,但他那时候没有进城。
  洛阳居,大不易,那里的客栈公认的贵。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进洛阳,也是他第一次走进长春观。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师父商行舟。
  当年国教学院一战,商行舟退走洛阳,居长春观不出,距今已有十年。
  往事已矣,但并不如风,人族如今无比团结,但总有些裂缝,横亘在某些人与事之间。
  其中最深也是最重要的那道裂缝,自然是在陈长生与商行舟之间。
  商行舟多年不理政事,但他还活着,便代表着一方势力,或者说很多信仰。
  长春观的道人没有从中拦阻,平静地把陈长生求见的要求递了进去。
  所以哪怕他们的观主十年前被陈长生请来的刘青所杀,他们对陈长生却依然保持着礼数,没有任何恨意。
  这种没有情绪,或者说没有主观意识的存在,真的很可怕。
  也只有这样的道人们,大概才能把肖张逼进雪原吧?
  陈长生默默想着,然后得到了来自观里的回应。
  一个六七岁的小道士从长春观里跑了出来,喘着气说道:“老祖说了,今天不见客!”
  陈长生伸手捏了捏小道士雪里透红的脸蛋,笑着说道:“告诉老祖,这是白帝城的事。”
  再没有人拦阻他的脚步,看来这句话对商行舟真的很有意义。
  长春观里到处都是田。
  田里种的不是稻谷,垄上的松树很好看,但也不代表田里种的是风光。
  淡淡的气息笼罩着初春的田野,道观里的数十庙地,原来种的都是药草。
  在小道士的带领下,陈长生走到这片药田,拿起垄畔的药锄,开始除草移叶。
  ……
  ……


第1135章 礼赞
  细雨洒落,如粉如雾,渐渐氤湿他的脸颊与衣领。
  被扔到垄畔的野草与旧叶上面沾着露珠,看着也很好看。
  天光渐移,他做完了药田里的活,那个小道士又出现了,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一望无垠的药田尽头有几座青葱的小山,顺着山道绕行,前面有热雾弥漫,松柏之间竟然有好几处热泉。
  想着要在温泉里泡泡,陈长生有些期待,正准备解下外衣,却看见了雾里的那道身影。
  湿热的雾气里,松柏依然保持着精神,但精神最好的,是热泉岩石里生长着的那些奇特青苔。
  那种青苔的颜色有些偏黄,更准确地说是金色,正是据药典记载非常罕见的金钱皮。
  雾里的那道身影,正在收集金钱皮,非常谨慎小心,专注至极。
  不知何处来了一道山风,将松柏间的热雾吹的散了些,露出了崖石间的画面。
  那人弯着身子,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挺拔,头发已经花白,还是梳的一丝不乱,就像从前那样。
  陈长生行礼,然后站到一旁。
  随着时间推移,天光渐盛,雾气散去,金钱皮自行收敛,变的和普通青苔无甚区别。
  商行舟把药囊交给随侍的道士,从那名小道士手里接过清水饮了口,沿着山道走到亭间坐下。
  陈长生走到亭外。
  商行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让他坐下,直接问道:“白行夜想弄什么?”
  ……
  ……
  十年前白帝城一战,是他们师徒之间唯一的一次配合。
  事先陈长生并不知情,徐有容在其间起到了桥梁的作用,但最终的结果非常好。
  他们师徒二人一里一外,一现一隐,生生把把白帝这样的绝世强者逼至无路可退,最终按照他们想法见了众生,联手杀死两名圣光天使,灭了牧夫人,至于最后在云海之上白帝有没有挥泪就无人可知了。
  看来陈长生想的没有错,商行舟既然最在乎北伐,那么肯定很关心人族与妖族的联盟。
  陈长生说道:“白帝还是不想出太多力,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我比较担心以后的事情。”
  双方之间的谈判以及具体的事务,自有朝廷官员与离宫主教处理。
  但从某些细节里可以看出,对这一次的战争,白帝确实没有太大兴趣,或者可以用恹恹二字。
  加上落落的关系,他掌握了更多的情况。
  现在的妖族有些偏弱,如果当年白帝没有趁势灭了象族,可能还会好些。
  包括小德在内,妖族中生代的强者还没有看到破境的征兆,这一点与人族比较起来,相差太远。
  至少三年之内,妖族还是只有白帝一位圣域强者。
  他的安危对妖族来说太过重要,所以他绝对不会离开白帝城,不会远离红河大阵的保护。
  而且妖族帮助人族打败了魔族,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问题在于,人族如此势盛,妖族也没有办法拒绝联盟发兵的请求。
  换作陈长生是白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时局。
  事实上,这件事情一直有个非常简单的解决方法。
  十年来,这个说法传播的越来越广,而且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
  “八百里红河,三万里江山,妖族子民都在等着你迎娶他家的公主,朝野也都支持你,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商行舟问道。
  陈长生欲言又止。
  商行舟说道:“平妻不是没有先例。”
  陈长生摇了摇头。
  商行舟没有意外于他的答案以及给出答案的速度。
  “不错,没有必要如此,而且这件事情并不是人们想的那么重要。”
  听着这话,陈长生有些不解,心想与妖族联盟难道不是重中之重?
  “太宗当年,乃是以弱敌强,所以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现在不用。南北合流是必行之事,因为是同胞,而妖族愿意效命也好,不愿也罢,只是枝节,做事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我们自己够强,何必在意其余?”
  商行舟这些话是说给陈长生听的,也是说给大周王朝所有人听的。
  长春观与皇宫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陛下经常来洛阳过年,但据说商行舟从来没有对朝政发表过只言片语。
  换句话来,这是十年来商行舟第一次对世事发声。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那就是对妖族的态度必须强硬。
  哪怕白帝城不肯出兵,这场战争也不可能再停下来。
  陈长生提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为何您会给王破写信,让他去接应我们?您如何知道那是黑袍与八大山人联手布置的阴谋?”
  商行舟说道:“是黑袍故意让我知道的。”
  陈长生吃惊的无法言语,心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魔族内斗?黑袍与魔帅想通过人族强者之手,完全消除掉大学者一脉的痕迹?可转念一想,魔族已然到了如此危险的时刻,黑袍岂会如此不智?
  就连商行舟都无法确定真正答案是什么,因为她终究是人类?还是说王之策去了雪老城?
  陈长生从震惊中醒来,问道:“黑袍究竟是谁?”
  商行舟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陈长生被小道士带走,住进了侧面的一座小院里,用了顿简单的饭食,然后收到了一个盒子。
  “这是老祖要你给我的?”
  他看着那个小道士吃惊问道。
  小道士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跑出了小院,小胳膊摆着,看着可爱极了。
  陈长生真的很吃惊。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就没有收过师父送的东西。
  难得的那两样东西,多年后却被证明不过是令人伤感的伏笔。
  他有些紧张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两个很精致的小法器,看材质应该是青铜为主。研究半天,才明白原来这是用昊天镜碎片做的两个通音法器,利用昊天镜的先天神通,可以让相隔遥远的两方进行实时通讯。
  这真是极了不起的事物,完全可以排进新的百器榜里,想必是商行舟亲手所炼,而且耗费了很多心神。
  这样珍贵的法器应该用在战场上,师父送给自己做什么?
  他的神识落在手腕间的石珠上,一颗灰色的石珠变亮。
  那颗石珠里忽然传出徐有容的声音。
  “说,我在忙。”
  陈长生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有容的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响了起来。
  “或者……这是送给我们的。”


第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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