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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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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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陈长生替薛醒川收尸,薛夫人不准备离京,那个叫谨哥的孩子将被接回来,薛府……居然还要设祭!
  周通当然明白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这是在打他的脸。
  那株海棠树已经变成了碎屑,庭院残破不堪,清吏司衙门在地面上的建筑都已经废掉,只有地下的牢狱保存的还算完好。
  周通站在废墟里,看着天空里的淡云,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名下属看着神情略显寂寥的他,试探着问道:“大人……”
  “我的脸向来很厚,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周通淡然说道:“陈院长已经打了我的左脸,如果他还有兴趣,我可以转头,把右脸也让他打的开心。”
  那名下属不甘说道:“凭什么?”
  周通收回望天的视线,面无表情说道:“就凭他是商院长的学生,是陛下的师弟,是教宗选定的继承人,他就有资格打我的脸。”
  把薛醒川与那数位羽林军将领曝尸于野是朝廷的旨意,谁敢违抗?
  陈长生敢,谁又敢用违返大周律法或是抗旨办他?
  为什么?就如周通所言,如果朝廷不想在刚刚推翻圣后娘娘的情况下接着与国教分裂,便只能忍着。
  朝廷都要忍着,更何况他周通只是朝廷里的一员,哪怕是位大员。
  那名下属恼火说道:“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去?”
  周通沉默了会儿,说道:“娘娘都会死,那么所有人都是会死的。”
  他说的不是陈长生,而是在天书陵前坦承自己已经老了、将要死去的教宗陛下。
  到了教宗陛下回归星海的那一天,或者陈长生真的会成为下一代教宗,但无论是朝廷还是商行舟,还是国教的集体意识,都不会允许他再像一个年轻人那般行事,虽然他还很年轻,这便是欲戴神冕,必承其重的道理。
  周通只需要忍过这段时间便好。
  “打脸嘛,又不是杀人。”
  这个世界上想让周通死的人很多。
  现在新朝的很多大臣,包括中山王在内的数位王爷,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却什么都不能做。
  陈长生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来表示对周通的不耻,可以换着方式来打他的脸,也不可能杀死他。
  就像说过很多次的那样,他代表着商行舟对整个世界的承诺。
  下属还是有些不安,问道:“那薛府设祭?”
  “设祭?我看那倒更像是在挖坑。”周通笑了笑,然后对下属们说道:“庭院能否修复如初并不重要,但我要这里有一棵海棠树,要和以前那棵海棠树一模一样,树坑记得挖深点儿,这样好活。”
  对北兵马司胡同的这座小院来说,那棵海棠树很重要。
  就像他对现在的世间一样。
  都是某种象征。
  ……
  ……
  重修周狱是一个很麻烦的工程,工部和京都府发来了很多工役和优秀的匠师。
  工程进行的非常顺利,只两天时间,便已经初见雏形,但时间依然很紧张,入夜后,那些工役依然在辛苦的工作。
  院墙下被挖了一个树坑,坑挖的很深,想来无论是哪种海棠树,都能够在里面生长的很好。
  夜色最深的时候,工役与匠师们终于去歇息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来到院墙边,然后跳入坑中。
  嗤嗤嗤,仿佛刀锋切进豆腐里的微小声音不停响起。
  无数道寒光,从那道身影的指端闪现,但明显不是什么兵刃。
  坑壁的泥土就像真的豆腐一样,簌簌而落。
  然后,那个身影消失了。
  ……
  ……
  薛府设祭。
  灵堂在府里,街上根本看不到,只能看到白蟠,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变化。
  就连哭声和乐声都没有,真真冷清到了极致。
  没有乐声,是因为没有乐班敢接薛府的活。
  没有哭声,是因为没有前来拜祭的客人,那么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府里的人也总不能自己在那里一直哀恸。
  这是很多人都已经预想到了的场面。
  薛醒川的遗骸,是陈长生收殓的。
  薛府的丧事,自然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有些人甚至以为,这是朝廷与国教之间、商行舟与陈长生这对师徒之间的较量。
  这场丧事,可以看清楚京都城甚至整个大陆的风向。
  前来拜祭薛醒川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在拜祭圣后娘娘。
  心向天海旧朝的人,肯定有,但谁敢表现出来?
  清冷的灵堂上,管家看着薛夫人,难过地说道:“看起来……应该没人再来了。”
  不要说是朝中的大臣,军方将领,那些曾经的故交,就连离宫都没有反应。
  只有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在清晨的时候,来拜祭了一场。
  这两位国教巨头与薛醒川的私人关系其实普通,但世人皆知,他们与薛醒川一样,都是天海圣后最坚定的支持者。
  薛夫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府门,平静说道:“总是有些人想来的,即便他们不便来,但我们总要等等。”
  是的,京都有很多人想要来拜祭薛醒川,以他们当年与薛醒川之间的情义,不来如何都说不过去。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又不敢来,为难到了极点。
  正如周通说的那样,薛府设祭,对那些人来说,就像是挖了一个坑。
  你跳还是不跳?
  时间缓慢的流走。
  日头缓慢地移动。
  时辰已经到了。
  薛府依然冷清,还没有人来。


第687章 闯薛府
  北兵司胡同里的庭院已经渐显旧时模样,院墙下的那个树坑已经挖得很深,但海棠树还没有运来。
  想要找一棵与以前一模一样的海棠树,即便对权倾朝野的清吏司衙门来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周通很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对下属生出任何不满意,尤其是当听到接二连三的回报之后。
  “魏侍郎没有回去,听说昨天夜里府里大闹了一场。”
  “钦天监的黄大人出门之前,发现家里的马车都被借走了,借给了夫人家的亲戚,说是要回梧州。”
  “天海胜雪已经上了车,但被家里的供奉拦了下来,据说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后是承武相国亲自出面,才平息了事态。”
  “相王府里没有什么声音,但陈留郡王今天一直没有出现,据分析应该是被王爷关进了府后的神堂里。”
  从前天知道陈长生出面替薛醒川入敛,周通的脸色便一直没有好看过,尤其是在听到薛府准备设祭后。
  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但下属们以及宫里的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糟糕。
  直到听到这些消息,他的脸色才渐渐的好转,眼神里的漠然才渐渐松化。
  没有人敢去薛府祭拜,这是意料中事。
  薛府设祭,给京都里的很多人提供了一个情感的出口,也是挖了一个坑。
  说是祭拜薛醒川,事实上不如说是祭拜圣后娘娘。
  今天朝廷盯着薛府,谁敢在那里出现?
  “陈长生?”周通忽然问道。
  一名下属说道:“国教学院一直没有去人。”
  “没想到我们的小陈院长会如此冷静,分寸感掌握的如此之好。”
  周通负着双手向庭院外走去,说道:“不过难免让人喟叹世态炎凉,也对,除了我,谁对他能有几分真情义呢?”
  下属们闻言很是吃惊,不明白大人何出此言。
  周通停下脚步,望向众人认真说道:“举世皆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下属们看着大人脸上的笑容,便觉得浑身寒冷,哪里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
  ……
  国教学院湖畔,茅秋雨看着陈长生说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果然是多虑了,你本来就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所以你大清早就来了这里,一直看着我。”陈长生看着湖面说道:“但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茅秋雨说道:“前天你做的事情已经够了,再做,便有可能会过。”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个分寸怎么把握?由谁来规定呢?”
  他已经知道,今天薛府设祭,除了司源道人和凌海之王,没有一位客人前来。
  “把握与规定都来源于独一无二的意志。”
  茅秋雨看着他说道:“教宗陛下活着的时候,国教只有一个意志,所以可以只有一道声音,但陛下回归星海之后呢?您继任教宗的时候,还未满二十岁,您的意志很难凌驾于国教之上,只能是共生同存的关系。”
  这句话听着有些模糊,实际上很清楚,国教能否顺利传承,除了教宗陛下的意志之外,还是要看继承者自己的能力与手段。
  成熟、稳重、分寸感,耐心、责任感,这些都是能力与手段的具体呈现。
  茅秋雨接着说道:“教宗陛下的身体不是很好。”
  陈长生说道:“过些天,我去离宫看他。”
  茅秋雨又说道:“想必教宗陛下会很欣慰。”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倒不确定师叔看见我后会不会高兴。”
  茅秋雨说道:“你在逐步学会责任感与沉默之间的关系,这本身就代表着成长。”
  陈长生摇头说道:“其实您说错了,我今天没有去薛府,不是因为成熟而选择了沉默,不是因为责任感而看到了分寸,只是我觉得世态炎凉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与我没有太多关系,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与薛醒川确实不熟。”
  是的,与周通想的不同,与茅秋雨欣慰的不同,陈长生没有去薛府,与隐忍、分寸之类的词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觉得自己与薛醒川不熟,好像没有必要去,而且他不知道当薛夫人或者那些人伤心恸哭的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不擅长安慰人。”他对茅秋雨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苏墨虞忽然走了过来。
  茅秋雨问道:“出了何事?”
  苏墨虞行礼,然后对陈长生说道:“周通带人去了薛府。”
  陈长生看了眼天光,说道:“薛府移灵定的什么时辰?”
  茅秋雨神情微肃,说道:“如果因他人的行为而改变自己的心意,与你的道并不相合。”
  这是劝说也是警告。
  陈长生说道:“心意总是会变化的,承认这些变化,才是真正的顺。”
  茅秋雨问道:“因何而变?”
  陈长生说道:“我和薛醒川不熟,所以不去薛府,但我和周通很熟,所以这时候该去了。”
  ……
  ……
  薛府很冷清,于是白幡在秋风里显得更加孤寒,睹之生怜。
  冷清不代表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在街头以及巷尾,有很多双视线一直远远地注视着薛府门前。
  有一些是好事且不怕事的京都闲汉,更多的视线则是代表着京都里的各大势力。
  从清晨到现在,薛府门前没有出现任何客人,便是连麻雀都没有几只。
  街前忽然有蹄声响起,又有劲风拂衣之声。
  数十名清吏司官员以及高手还有数量更多的缇骑,护卫着周通来到了薛府之外。
  很短的时间里,薛府门前便多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但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很是死寂。
  街上太过安静,甚至隐隐能够看到门后纸线燃烧的啪啪声。
  周通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条白布,系在腰上,抬步便向薛府里走去。
  薛府管事看着这幕画面,想要拦,却没有任何勇气,双腿早已软的不行。
  一名披麻戴孝的美丽妇人,拦在了周通的身前,愤怒地喊道:“你居然还有脸来?”
  周通看着她说道:“魏夫人回来了?”
  他望向冷清的府内,摇了摇头,感慨说道:“何至于此,我来给薛兄上炷香,也免得他在星海之中太过寂寞。”
  那名妇人脸色苍白,喊道:“父亲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奸人!”
  “我与薛将军之间的情义,岂是你们这些妇人所能了解的。”
  说完这句话,周通神情平静走进薛府,就像回家一般。
  在整个过程里,他看都没有看魏夫人一眼。
  清吏司的官员们把魏夫人推到一旁,不让她过来。
  眼看着仇人闯进了自家府里,想着父亲的在天之灵必然无法安宁,魏夫人悲愤交加,却无力阻止,破口大骂了起来。
  听到不绝于耳的脏话,周通微微皱眉,有些不喜,说道:“你父亲一世英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泼妇来了?”
  有下属取出布团,往魏夫人的嘴里塞了进去。


第688章 死无地
  来到薛府后,周通说话的语气,特别像是一位长辈,尤其是在他教训魏夫人的时候。
  站在薛府里,他神态闲适,显得对此间特别熟悉,因为他确实来过很多次,就像一位出外经商多年才归来的长辈。
  总之,很容易给人一种感觉,这里就像是周通的家。
  这让人很愤怒,因为众所周知,薛府的主人就是被他无情且无耻地毒杀的。
  薛府管家愤怒地拿着扫帚上前,想要把小姐从那些官员的手里抢过来,却被狠狠地踹到了地上。
  那名仆妇惊慌地喊叫着,向府里跑去。
  薛府人赶了过来,看着场间的画面,声音微颤问道:“周通,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通静静站在庭间,看着眼前的宅院青植,很多回忆画面在脑海里逐渐闪过,生出很多感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想做什么,直到真的来到这里,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只是想再见那人最后一面。
  他望向薛夫人缓声说道:“我上炷香就走。”
  薛夫人的声音有些微颤,神情却格外坚定:“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通淡然说道:“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数日前的那场阴谋、药碗里的毒、官道外的曝尸,这些事情都与薛府有关,也都无关。
  薛府里的人们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还有荣辱,只能绝望地接受或者等待着被拯救。
  今日薛府设祭,无人敢来,那么又有谁会来拯救这里的无助与绝望呢?
  “麻烦让一让。”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周通的身体微微一僵。
  清吏司官员齐齐转头,向后望去,心想居然有人来了?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堵在别人门前做什么?”
  一道来自少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周通缓缓转身,望向门外,眼睛眯了起来。
  他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也因为门外的画面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街上来了很多年轻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的眼神灵动,有的憨厚老实,有的顾盼自豪,有的神情紧张,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很年轻,满脸朝气。
  纵使有万般情绪、百种性情都无法掩住的朝气。
  这些朝气让他觉得有些刺眼,甚至隐隐生痛,或者是因为他已经老了。
  京都里,年轻人与朝气最多的地方便是青藤六院。
  最近局势紧张,青藤六院紧闭大门,只有一处例外,那就是国教学院。
  那些年轻人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陈长生与苏墨虞,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看着这幕画面,清吏司官员以及街上那些代表各方势力的眼线,震惊无语。
  陈长生果然来了。
  他来祭拜薛醒川。
  他来打周通与朝廷的脸。
  陈长生向薛府里走去,就像没有看到拦在身前的那些清吏司官员。
  国教学院的年轻人也随他向前。
  那些官员们堵在薛府门前,如果不让路,双方很容易发生碰撞。
  碰撞容易带来摩擦。
  摩擦加剧便是战斗。
  战斗升级便是战争。
  刚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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