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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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3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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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圣光,但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带着天然敌意的异族的世界。
  无数量的圣光从僧侣的身上喷薄而出,但庙后的溪边却没有任何声音,那些沸腾的水静止了下来,那些水变成的热雾也静止了下来。
  在这片绝对的静止里,只有一样事物还在移动,那就是僧侣的手指,那根向着天海圣后眉心点去的手指。
  ……
  ……
  青叶来到了天书陵顶,来到了天海圣后的身前。
  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山陵里的树与石感知到了那道真实的、无法计数的重量,颤栗不安,向下塌陷。
  如果此时她还处于巅峰状态,或者她不会觉得棘手。
  但她这时候已然离开了神隐,无法与世俱存或与世俱隐。
  如果身、道、魂俱在,她或者可以硬挡这个世界,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叫陈玄霸的男人在周园里曾经做到过的一样。
  但她的道法在洛阳里被计道人所破,她的神魂在西宁镇溪畔被那名僧侣压制,这时候在天书陵顶的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即便她是真凤之躯,也无法承受一个世界的来临。
  她能怎么办?她会就此陨灭吗?
  就在所有人仰望着天书陵顶,怀着各种情绪,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来临时,一声清亮至极的凤鸣,响彻夜空!
  从雪老城到长生宗,从大西洲到云墓,整个世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这声凤鸣。
  这声凤鸣霸道到了极点,骄傲到了极点,夜穹洒落的星光,被那片青叶折射,又被凤鸣撕开,顿时散涣不见!
  云墓里那座孤峰里妖兽惊恐的呼喊、奔逃的声音,忽然间消失无踪,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坟墓。
  溪畔,她眼睛里散发出来的金黄色火焰,被涂满了一道令人心寒的煞意,溪水与石头都随之燃烧起来,那些血莲碎片也燃烧起来!
  溪水动了,石动了,林动了,夜风也动了。
  夜风轻拂她的衣袂,她的神魂招摇而起,由数十丈而至数百丈,直至只能仰望,仿佛要触及夜穹。在这道仿佛由星空组成的巨大身影之前,溪里那名僧侣仿佛蝼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万丈圣光,就像是不起眼的灯火,顿时被压制的快要熄灭!
  同时间,洛阳城里那些被道剑斩碎的道法落到了地面,真凤之血自虚无里出现,与岩浆合在一处,开始燃烧一切。
  先前在洛阳城外夜空里现出身形的黑龙,忽然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却生出了双翼,于烟雾拟成的仙境里破空而出,凤爪闪电般抓住了计道人手里的道剑,凤喙如坠落的星辰般,伴着那声清亮暴戾的凤鸣,啄向计道人的眼睛!
  她在天书陵峰顶,看着那片青叶,神情漠然。
  这里是京都的最高处,因为她就站在这里,她就应该站在最高处,一旦让开,这里便不再那般高险,她也就不再是她。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要避开这片青叶,她的选择就是硬接。但她能用什么接?
  青叶是一个世界,就算霜余神枪或者是两断刀这样的神器,也无法抵挡。
  她的右手微微下沉,便在夜空里抓住了一样事物。
  那件事物很沉重,很方正,并不是武器。
  那是一座石碑。
  陈长生望去,觉得那座石碑上的线条有些眼熟,然后反应了过来,震惊无语。
  那座石碑是照晴碑!
  是天书碑!
  天海圣手伸手,把照晴碑从陵里抓了过来!
  然后,向着那片青叶砸了下去!
  当她握住这座天书碑的时候,她的衣袖便碎了。
  当她挥出这座天书碑的时候,整个夜空便碎了。
  天书碑重重地砸在了那片青叶上。
  青叶很轻很软,石碑很重很硬,二者的相遇,本应像枯叶落在湿水里,像纸片落在炉里,不会有太大声音。
  但这次相遇,肯定不会如此。
  如果说雷声震耳,那么如果从太始元年到今夜,所有的雷都来到了此时此刻同时响起,那会是怎样的声响?
  轰的一声巨响!
  自出现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变化的天书陵,仿佛要离开地面,震了三震。
  京都城南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建筑,就像被风吹过的沙城一般瞬间垮塌。
  山陵里的树林尽数碎裂,然后飞舞起来。
  漫在天书陵里的那片莲海,被震了起来,一道约数十里长的水线弥漫而起,环绕着天书陵。
  夜穹,出现了一道裂口。
  星海,仿佛都改变了形状。
  ……
  ……


第661章 一饭之恩
  夜空里的云尽数散去边缘处,星星无比明亮,无数河水离地而起,变作数十里长的一片水烟,围绕着天书陵,仿佛一条腰带,青色的莲枝与粉红的荷花在里面若隐若现,看着无比美丽。
  与美丽的仿佛并非人间的奇景相比,真实的人间则是无比凄惨,京都南城的房屋或者倒塌,或者被水势冲垮,不知死了多少人,呼救声与痛哭声此起彼伏,虽然因为距离尚远听得并不真切,却依然令人心生极大悸意。
  那些借着夜色潜至天书陵四周的修道强者们,更是被这次青叶世界与天书碑的对撞余威直接波及,境界修为稍差些的教士直接被震死,那些诸世家宗派的长老与供奉们也各自带了伤,那名叫做牧酒诗的少女脸色雪白,唇角挂着一道鲜血,不复先前明朗,神情很是黯淡。只有茅秋雨、无穷碧与别样红三人,因为身在莲海之间,借着宁柔水意相护,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那片青叶从峰顶缓缓飘回夜空之中,无来由地又是好大一阵风。
  人们的视线从青叶回到峰顶,看着天海圣后的身影,惊怖与敬畏交杂,根本无法言语。
  天书碑很大,很方正,按道理来说,没有办法被一只手握住。
  但她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那座天书碑握在了手里,或者说提在了手里。
  教宗陛下的青叶是真实的世界,拥有近乎无限的重量,可以碾碎一切事物,即便霜余神枪与两断刀也无法正面相抗。但天书碑自太始元年降世以来,无论风吹雨打,空间转换还是时间流逝,都无法改变它的面貌,以此而论,天书碑是近乎永恒的存在,是无法被毁掉的存在。就像道藏龟元论里的那个著名寓言,当什么都能刺穿的矛遇到什么都刺不穿的盾时,会发生什么?
  寓言只是寓言,没有给出真正的答案,青叶与天书碑的第一次相遇,也没有得出结论。以此观之,天书碑是对抗青叶世界最合适、也是最强大的武器,问题在于,除了天海圣后,谁有如此恐怖的能力把一座天书碑提在手里作为武器?谁有如此壮阔的气魄,敢于想到把天书碑当作武器?
  这场当惊世界殊的战斗没有结束,刚刚开始,星光再次折射,空间再次扭曲,那片青叶再次向着天书陵顶飘去。
  江山社稷尽在其间,无数声响接连响起,那是裂土、那是搬山、那是断河,那是世界再次降临。
  天海圣后提着石碑,再次向那片青叶砸落。
  与前次不同,这一次没有任何声音,不要说从古至今的所有雷声,就连秋雨里将死的昆虫的鸣叫声都没有,只是一片静寂。
  那是因为所有的重量、力量、气息,都完整甚至完美地在青叶与石碑之间来回,没有一丝释放到天地之间。
  天书陵峰顶的地面,忽然向下陷落了半尺。
  天海圣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道鲜血从手指间流出,把石碑染红了一角。
  教宗陛下的脸色更加苍白,神冕上仿佛多了很多灰尘,脸上的皱纹深刻的仿佛已经千年未曾下雨的黄土高原。
  天书陵山腰间那数十里的水带,落到了地面上,仿佛一场暴雨。
  青叶如同湿了的纸一般,粘在了天书碑的上面,不停地颤抖着,叶面渐渐撕裂。
  很明显,在这场最极致的力量对冲里,天海圣后已经占据了优势!
  国教千年历史里最强大的两位道尊,来自异大陆的神秘僧侣,他们都是圣人级别的绝世强者。
  天海圣后手持天书碑,以身魂道分而战之,不落下方,甚至隐隐要获得这三场战斗的胜利!
  如此霸道,如此强势,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这片星空之下的最强者!
  ……
  ……
  最高处便是峰顶,最强时便无法更强,凤舞九天,终究要落下。
  天海圣后与那三位圣人之间的战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境界实力,也是她全部的实力。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再有更不可思议的手段。
  别样红很清楚这个道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他看了无穷碧一眼,把手指捆在一起的那根细绳,忽然寸寸断裂。
  无穷碧脸色苍白,手里的拂尘高速地舞动起来,将那些断成数十截的细绳,尽数收了进去。
  那道寂灭的、仿佛死海寒波般的气息里,忽然掺进了一道鲜活的生命气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非但没有互相抵触攻击,反而在极短的时间里真正地融合在了一起,生成一道很难形容的沧桑意味。
  生命与寂灭,原来本初就是一体两面,只有当它们相融的时候,才能显现出世界的真相。
  莲叶不停地摇晃,荷花在里面乱动,这道气息向着神道上方狂涌而去,显得无比强大,天书陵前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沧桑的味道。
  他们是八方风雨里唯一的夫妻,也可以说是整个世界,除了白帝夫妇之外最强的一对夫妻。
  当他们真正联手,发出最强一击的时候,强如天海圣后,也必须要慎重对待。
  但此时天海圣后的力量尽数在天书碑里,道法正在洛阳城中,神魂远在万里之外,如何应对?
  莲海深处有片废墟,那里曾经有座凉亭,在神道下方,所有想要登上天书陵的,无论是人还是气息,都必须经过那里。
  当别样红与无穷碧的沧桑之意漫卷而至时,那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里同样充满了沧桑的意味,显得很是怅然。
  一只手握住了那根黝黑的铁枪。
  天书陵里狂风大作,无数顷莲海无由生波,莲叶摆动,将那些珍珠般的水滴甩的满天都是。
  那根铁枪并不像外表那般普通,那是天上地下最强的一根铁枪,甚至可以说是千年来最强的一件神兵。
  汗青握着铁枪,指向夜色深处。
  萧瑟秋风今又至。
  天地之间,万物皆枯。
  莲海深处,响起别样红与无穷碧的两声闷哼。
  汗青神情漠然看着那处,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脚下。
  他的脚下有一只饭盒。
  饭盒里面的米饭与青椒炒腊肉早已被吃的干干净净,这时候残着些水,一荡一荡的。
  铁枪所向之处,莲海里的青叶随之枯萎,看着就像是饿死鬼,被系在了发黄的茎枝上。
  他看着这片急速枯萎的莲海,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从北方走来,一路见过的很多尸体。
  他的族人和人类长的很不相似,但在饿死之后,却很奇怪的变得有些相像,或者是因为都很干枯的原因。
  他没有饿死,但也已经快要变成鬼,眼睛比狼骑还要绿,瘦的只剩下了一身骨头。
  就在他以为自己无法走出雪原的时候,他遇到了陛下。
  陛下的神情很温和,眉宇却很飞扬,言语简洁而有力量。
  陛下问汗青饿吗?
  汗青点了点头。
  陛下对汗青说,那今后就跟着我吧,酒肉管饱。
  汗青想了很长时间后,点了点头。
  ……
  ……
  千年之后。
  看着莲海,看着那些像吊死鬼、饿死鬼、投河鬼的正在枯萎的莲叶与荷花,汗青再一次点了点头。
  然后他运起全身功力,把铁枪掷了出去!
  铁枪的啸声破空而起,天地闻之而惊,鬼神闻之而泣。
  铁枪之前,莲花俱散,举世皆枯,生死契阔。
  铁枪如一船,破水,如一蒿,破影,如一箭,破云,破天心而去。
  去向何处?
  莲海深处?
  青叶之间?
  古都旧观,还是万里之外的那间旧庙?
  ……
  ……


第662章 秋杀
  西宁镇旧庙溪畔,星空被遮住,一片黑暗,一片安静。
  天海圣后的神魂在天地之间,那些偶尔露出的星辰,仿佛是她衣袂上的点缀。
  她居高临下看着溪水里那名僧侣,神情漠然,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溪畔很安静,雾里的那座孤峰也很安静,这时候更是近乎死寂一般。
  静止的溪水表面,有燃烧的血莲碎片,僧侣的身上,也有很多血莲碎片,僧衣已碎,血肉已裂,圣光如花一般绽放着。
  一道无法形容的神威自天而降,把僧侣身上散发出来的圣光碾压的仿佛萤火一般。
  在越来越黯淡的圣光里,僧侣的神情却变得越来越宁静。
  被天海圣后神魂重伤的他,浑身是血,满脸亦是血,然而那双宁静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别的情绪,除了怜悯。
  他是在怜悯谁?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的世界还是那方遥远的异大陆还是族人?
  不,他这时候正在看着天海圣后,所以他眼里的这抹怜悯是给她的。
  ……
  ……
  洛阳城里,计道人也在看着天海圣后。
  夜色里到处都是雾,仿佛仙境,又仿佛冥国,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她的无上道法在雾中,拟成一道凤形破空而出。
  雾凤的爪落在他的道剑上,喙如闪电一般啄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有无数线条,每根线条便是世间一条法理。
  随着雾凤的尖喙落下,夜空极高处响起一声带着恐惧意味的声音。
  清光四散,道法尽碎,他脸上的那些线条纷纷曲折,如同皱纹,如同老木,有鲜血自虚无里生,然后溅向夜色里。
  计道人看着这只雾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警惕,没有怜悯,只是平静。
  这种极致的平静很可怕,因为他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
  ……
  天书陵外的京都南城已然汪洋一片,肮脏的水面上飘着无数碎砾与垃圾,还有死尸。
  教宗陛下站在积水里,任污水淹过自己的膝盖,打湿自己的神袍,脸色苍白,仿佛透明,又因为那些皱纹,而显得格外悲凉。
  他抱着那盆青叶,视线穿越山陵四周如海般的莲花,落在峰顶那道身影上。
  浩瀚星海在教宗的眼中,因为震惊而急速黯淡,然后变得更加悲凉。
  ……
  ……
  西宁镇旧庙溪畔,星光忽然亮了数分,溪水明亮了数分,然后开始流动起来。
  溪畔的林梢,也在夜风的轻拂下摇动了起来,血莲片从僧侣的身上落到溪面,继续燃烧着,然后渐渐成灰。
  一切由静止转向运动,便是从星光忽然亮起来的那一刻开始。
  天地间还是没有太多声音,雾中孤峰里无法计数的生命,臣服于地,颤栗着,根本不敢望向溪畔,自然不知道星光为何会变亮。
  星光之所以变亮,是因为那道横亘于天地之间的身影,出现了一道裂缝,于是有些被遮住的星星露了出来。
  那道裂缝很大,足以容纳数座山峰,在地上望过去,仿佛夜穹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星辉从那道大口子里散溢而出来,看着就像是血一样。
  ……
  ……
  洛阳城里。
  道观已然变成废墟。
  计道人站在废墟之前,脸上的无数道线条已然弯折甚至崩断,看着也像是一座废墟。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雾里出现的那只凤凰。
  雾凤的双翼已经完全展开,横跨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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