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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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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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穹里黑云狂卷,不停绞动,仿佛有无数条龙在里面厮杀,似乎天机将动,天意将至。
  一道极淡的气息,从天海圣后的身躯里溢出,飘渺而上,直破层云,回归此时肉眼看不到的满天繁星深处。
  她抬头望向天空,神情漠然,一言不发。
  ……
  ……
  “什么意思?”
  “陈长生不是圣后娘娘与先帝的儿子?”
  “难道他不是昭明太子?”
  随着计道人的那句话,整座京都都陷入了无穷的震惊里。
  去年那个流言开始时,没有多少人相信,但后来发生的太多事情,让人们不得不相信,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国教以及圣后娘娘的态度。
  为了他,朝廷与国教对峙连连,两大势力便要在今夜发起决战,圣后娘娘不惜堕境,也要替他逆天改命,破除当年的血誓,圆满心灵,可如果他不是昭明太子,那圣后娘娘做的这些事情,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最震惊的人,当然是陈长生自己。
  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让他艰难地站了起来,用剑鞘撑着身体,望向夜色里的京都。
  他想看到师父究竟在哪里,他想知道师父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海圣后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他。
  天地间的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清稚的眉眼间写满了惘然的情绪。
  这是真的吗?
  原来,都是假的。
  他忽然想明白了。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
  他的师父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骗了整个世界。
  无论是圣后娘娘还是自己,都被骗了。
  光阴卷或者真能截短光阴,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落在他的身上。
  西流典或者可以改变很多,却改变不了大江终究西流去。
  ……
  ……
  在很短的时间里,陈长生便想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事情。
  那些事情曾经是他不解的,是唐三十六不解的,也是徐有容不解的,同时也是他们隐隐担忧的。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昭明太子,师父怎么会让他进京,就这样出现在圣后娘娘的眼前?
  两年半前的那个春天,他离开西宁镇,来到了京都。
  他退婚不成,也没办法考进青藤六院,最后进了荒废的国教学院。无论教宗陛下当时知情与否,莫雨拿的那份文书与之有无关联,现在想来,他必然是要进国教学院的。因为他的师父是国教学院的前任院长,他在国教学院,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一点。
  教宗陛下最开始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吗?应该是不知道的。梅里砂大主教呢?他应该是知道的。
  那位苍老的大主教,坐在教枢处满是梅花的房间里,替国教学院遮风挡雨,替陈长生开山搭桥。他让陈长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成熟,他在神道上说陈长生会拿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他让陈长生木秀于林,无限风光在险峰。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更加醒目,更快让圣后娘娘发现他,然后关注他,继而对他产生疑心,开始调查。
  因为他是陈长生,他是国教正统传人,国教学院的院长,修道天才,国教的继承者,他是昭明太子。
  当然,这些都是假的。
  他什么都不是。
  他是一颗果子。
  他只是一颗果子。
  一颗天生有毒的果子。
  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命运便已经被安排好,那就是熟透之后被人吃掉。
  这是他的宿命。
  当他的命运随着时间结束,一切风平浪静后,真正的大周王朝的继承者,才会走到舞台上面,接收这一切。
  那个人是谁呢?师父?教宗?还是……真正的昭明太子?
  陈长生这时候应该感到悲伤,但他没有。
  他已经麻木了。
  他呆呆地看着天书陵下的世界。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忽然,他很想念西宁镇的那座旧庙,他想回去,假装自己没有来过京都,自己还和师兄在溪边咿咿呀呀……
  师兄……他知道这些事情吗?
  ……
  ……
  直到此时,包括那些夜色里潜入京都的十五位陈姓王爷,很多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震惊之余,人们开始思考这件事情对圣后娘娘的打击以及对整个局势的影响,同时,也很自然地开始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圣后娘娘既然还未圆满,说明昭明太子肯定还活着,陈长生不是,那么真正的昭明太子在哪里?
  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播速度要比红鹰还快无数倍。
  在洛阳到京都的官道上,身体臃肿的相王,忽然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对着京都方向破口大骂了一番。
  谁也听不清楚,他究竟是在骂谁,计道人还是陈长生,但随侍们很肯定的是,他没有骂圣后娘娘一个字。
  然后他气喘吁吁地走回辇上,说道:“进京后查查我那可怜的弟弟在哪里。”
  在江南州通往京都的水路上,中山王对下属们发出了相似的命令,只不过他比相王要直接的多。
  “如果能瞒着人偷偷杀死,那就杀死,如果不能,那就替本王抢先效个忠,投个诚。”
  不知道还有多少王爷在这一刻生出相同的念头。
  相王掀起窗帘,望向京都。
  中山王站在船首,望向京都。
  他们看不到天书陵顶的画面,但总觉得能够看到。
  哪怕心狠手辣至极的他们,也觉得这时候的陈长生很可怜。
  同时,他们觉得商院长很可怕。
  ……
  ……
  云真的散了。
  陈长生在夜色里寻找着师父的身影,却无所获,慢慢地低下了头,雨水顺着湿漉的头发缓缓滴落。
  天海圣后看着满天繁星,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四个字。
  “原来如此。”
  然后她收回视线,望向夜色里的京都,语带嘲讽说了四个字。
  “那又如何?”
  ……
  ……


第646章 借皇血,降夜宫
  “这就是天意。”
  星光落在雨街上,化作无数片银叶。
  计道人站在万千银叶里,说道:“一切都是天意。”
  天海圣后说道:“朕救他,是因为朕想救他,与他是不是朕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与天意也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娘娘你还是不肯认输吗?到最后你连谁是你真正的儿子都没有弄清楚,也居然敢妄与天道相争?你为了救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无血缘的年轻人,结果堕入天道循环,再也无力超脱,难道不觉得这很可悲?”
  计道人说道:“天道不需要罚你,只需要你按照你的意志行事,就可以达到他的目的。天道不可言。你自以为在与天道进行抗争,却不知道你的每一次抗争都是天道的安排,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
  天海圣后神情漠然说道:“如果这真是天道布的局,你让它来杀了我。”
  计道人说道:“天道不能杀人,人才能杀人,你自以为能控制一切,其实不然,天上不能,人间亦是不能。”
  他话音甫落,京都里忽然想起一片风声。
  那是一片真正的风声,呼啸作响,直欲撕裂人的耳膜。
  风声起处,是皇宫。
  ……
  ……
  就算圣后娘娘因为要替陈长生逆天改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已经不像巅峰时那般不可战胜,但京都的局势依然处于她的控制之中,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皇辇图已经启动。
  无数森然的剑意,从京都的各处破空而起,将那些潜入京都的世间群豪分割包围。
  就连天书陵附近的那些真正的绝世强者,也无法离开。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皇辇图杀机尽现,除了像计道人这种级数的强者,或者可以安然遁离,其余的强者,只怕都要被尽数杀死。
  如果想要获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便必须赶在大周军方回援京都之前,破坏掉皇辇图。
  皇辇图的阵枢在皇宫里,那里有凌烟阁为镇山的一座天道杀机阵。
  神圣领域强者如果想要直闯皇宫,会直接遭受这座天道杀机阵的打击,神魂俱灭。
  而神圣领域以下的那些强者,根本没有办法闯进皇宫。
  因为在皇宫里主持大局的人,是薛醒川。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办法破掉的阵中阵。
  除了薛醒川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就是现在坐在凌烟阁里的梁王孙。
  梁王孙的血亦是皇血,除了陈氏皇族,只有他的神魂之血才能驱动皇辇图。
  先前朱洛就是凭借这一点,猜到是他在皇宫中,发出了那声怒喝。
  凌烟阁里明亮如昼,梁王孙坐在最中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鲜血从虎口里不停流出,淌到白日焰火上面。
  他听到了朱洛的那声质问。
  大逆不道?
  确实。
  这座京都,本来就是梁氏皇朝的京都。
  皇辇图,本来就是梁氏皇族留下的大阵。
  只不过后来,这座京都和这座大阵,都被陈家抢走了。
  现在他以梁氏的血,来献祭陈家的皇辇图,确实是一件非常羞辱的事情,便是说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但梁王孙并不以为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陈家,他恨的也是陈家,而不是那个姓天海的女人。
  任何能够让陈家难过的事情,他都愿意做,更不要说今夜这件大事,极有可能直接陈家断绝所有希望!
  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祖辈们的那些小情绪,有什么好需要理会的?
  ……
  ……
  “我也姓陈,怎么说都是陈家的子孙。”
  娄阳王带着自己的数十位下属,离开小桔园后,一路潜行,极其困难地避开四处搜索的羽林军和两处忽然爆发的皇辇图阵意,终于来到了皇宫的南华门外,看着夜色里极其巍峨壮观的皇宫,他极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脸上露出了感怀的神色。
  “王爷,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刻,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娄阳王被下属有些不礼貌的质问声惊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头,说道:“就藏在这个园子里,咱们哪儿也不要去,这里最是安全不过了。”
  在陈家的这些王爷里,娄阳王实力最弱、性情最弱、背影也是最弱,自然也招揽不到什么真正的高手,那些敢随他一道闯京都的修道者,想来也不是什么心存大义的英雄豪杰,更多的还是想趁乱搏命的野心勃勃之辈。此时听着王爷的话,想着一路上王爷那等没用的模样,有些修道者便觉得有些心急,怨道:“乱世方能出英雄,王爷若是不想出头,何苦来走这一遭?”
  娄阳王苦着脸说道:“本王是不敢不来啊,不然相王兄会整死我的。”
  王府侍卫早就知道自家王爷是什么性情,那些新近招募的修道强者,到了这时候才是真正的断了念头。
  听着街上不时传来的厮杀声与惨号,娄阳王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念着:“这是打啥哩……母亲也是的,他们要做皇帝,你就让他们做去好了,那些子人可凶得哩。”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戴着花斑虎面具的男人来到他的身边,说道:“王爷,从南华门进去到凌烟阁不远吧?”
  “凌烟阁可高得哩,若是到下面倒是不远……哎,我说你想作甚?可不要胡来啊,薛神将可厉害了,你晓得不?”
  娄阳王看着那名男人,有些不安地劝说道。
  那名男人正在擦拭着手里的刀,根本没有理会娄阳王在说些什么,只是在娄阳王说到晓得不三字时,手微微僵了一下。
  “王爷,我要找你借样事物。”
  “啥事物?”
  “借点血。”
  说完这句话,那名戴着面具的青衫男子,提起手里的刀,在娄阳王的右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从那道刀口里涌了出来,娄阳王痛的脸色煞白,正要痛呼出声的时候,忽又想起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赶紧用左手捂在了嘴巴上。
  那名青衫男子正准备顺手把他击昏,以免他发出声音,没料到这位王爷竟是怕死到了这种程度,不由怔了怔。
  待王府侍卫与其余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时,那名青衫男子已经掠过了院墙。
  有名侍卫从墙上的花眼里向外望去,身体顿时僵住了。
  那名青衫男子向皇宫里冲了过去。
  ……
  ……
  那名青衫男子的速度快的惊人,甚至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
  夜色下的皇城前,出现了一道烟尘,被星光照亮,那人便在烟尘在最前端,快到看不清楚身形。
  看着这幕画面,有些资历极深的羽林军将领,下意识里响起数百年前那场大战中,速度最快的那名妖将。
  那名青衫男子自然不是金玉律,但想来与妖族有些关系。
  今夜皇宫的门都没有关,那名青衫男子如闪电般,直如南华门。
  南华门里没有人,只是空荡荡的一片,然而却隐藏着无限杀机。
  那名青衫男子没有任何意外,暴喝一声,一刀便向着远方那座凌烟阁斩去。
  他手里的刀上,带着娄阳王的鲜血,一刀斩落,皇宫里的气息自然有所感应,生出种种变化,无数道金光从虚无里呈现!
  这便是天道杀机阵吗?
  那名青衫男子还没有踏入神圣领域,竟能凭借手里的刀与那一抹皇血,强行让天道杀机阵显形,境界实力强的可怕!
  无数道金光凝结成线,将凌烟阁四周层层束缚,有几缕似有意无意地在皇宫的地面上飘过,就像是被风吹动的落叶。
  那名青衫男子真元尽暴,拖出道道残影,向侧方突进,却没能躲过那两道金光。
  只听得啪啪数声碎响,气息大乱,那名青衫男子不知祭出几样法器,尽皆破碎,依然没能完全避开天道杀机阵的余威,青衫上多出了无数道碎口与血迹,蒙在脸上的那副面具也破碎开来,被夜风拂落到地面上。
  那是一张英气与霸气交织的脸,上面生满了钢刺般的兽毛,明显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一名处于狂化状态里的妖族高手。
  如此年轻的妖族强者,还拥有如此快的速度,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
  皇城上不知何处,响起一位将军的喝声。
  “小德!”
  是的,这名直闯皇宫的青衫男子,便是妖族青年一代的最强者,逍遥榜第五小德!
  这位妖族强者在世间的名声极为响亮,然而,却未能让场间的气氛发生任何变化。
  因为这里是大周皇宫!
  伴随着无数低沉的嗡鸣声,皇城四周隐隐约约出现了无数军士,黑压压的一片。
  神弩上的弩箭在漆黑的夜色里反射着噬人的光泽。
  皇宫中间的地面上,依然空旷,只有小德一个人。
  纵使你是逍遥榜第五的强者,敢闯大周皇宫,终究也是一个死字!
  看着夜色里的神弩,感受着正在渐渐隐去的天道杀机阵的恐怖气息,小德毫不犹豫……
  弃刀。
  跪地。
  举手。
  大喊。
  “我降!”
  ……
  ……
  降是一个多音字。
  可以代表投降,也可以代表降落。
  妖族强者小德,对着大周皇朝的无数神弩,毫不犹豫地喊出投降。
  于是,夜空里的那个人开始下降。
  能够驭风而行的神圣领域强者,都在天书陵。
  各山门宗派的仙禽异兽,今夜如果敢在京都的天空里出现,必然会被射死,或者被红鹰群追杀。
  谁在夜空里飞行?
  那是一个很大的纸鸢。
  纸鸢在夜风里哗哗的响着。
  纸鸢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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