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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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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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生撑着伞,与她并肩向雪中小巷里走去。
  时间改变世间事物的速度或者比流水也快不到哪里去,但改变一条街巷上的酒家却非常容易。
  福绥路现在最出名的早已不是豆花鱼,而是铁锅炖骨头。
  短短的巷子里,便有五家铁锅炖骨头,外面的幌子上都写着正宗齐市大骨头,也不知道究竟哪家才是真的。
  铁锅生出的热雾,从那些酒家里向外溢着,混着那些极浓郁的肉香,在寒冷的冬天里无比诱人。
  陈长生和徐有容不惧风寒,对这种感觉却也有些向往,觅着一家看着稍干净些的,便走了进去。
  铁锅炖骨头用的都是炕锅,厚厚的棉门帘掀开后,迎面而来便是一股热浪。
  今天的生意有些冷清,平日极为热闹的铺子里,居然只有一张炕桌有客人。这种情况下的客人,自然是真正的食客,注意力全部在那些香极了的肉骨与酒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进来了一对年轻男女。
  陈长生和徐有容走到最里面,还没有落座,便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
  一名食客把酒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大怒说道:“有容小姐把那个陈长生打的像条狗一样,怎么能是她输了!”
  另一名食客冷笑说道:“那有容小姐为什么要认输?”
  那名食客憋的满脸通红,憋出句话来:“……那是她旧情难忘,想着陈长生毕竟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夫,所以才手下留情。”
  老板在后厨听着吵架声,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不容易把这几位客人安抚好,看见角落的阴影里新来了两位客人。那对年轻男女并未坐下,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不由觉得好生奇怪,心想别人吵架,关你们什么事呢?


第526章 对坐啃骨头
  这家铺子的炕桌很干净,容易积灰的炕沿上也看不到灰,陈长生和徐有容却没有坐下,听着身后传来的争吵声,难免有些尴尬,直到那位老板走了过来,这种气氛才算是得到了缓解。
  可能是因为黄纸伞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角落有些偏暗的原因,老板没能认出他们来,脸上堆着笑容问道:“二位客人想吃些什么?小店的主菜是各种骨头,有什么爱吃的?”
  陈长生望向坐在对面的徐有容,想要听听她的意思,徐有容低着头,没有说话。
  “要不……二位先来碗猪大骨熬的汤暖暖身子,然后慢慢想?”
  老板越发觉得这对年轻男女有些古怪,只是在京都经营食肆,不知道见过多少怪情状,自然不会多事。
  听见老板这句话里的某个字,陈长生再次觉得脸有些发烫,连连摆手说道:“还是不要了,吃牛骨头怎么样?”
  这句话的后半段自然是征询徐有容的意见。徐有容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回想着在周园里的那些谈话,没记得他对猪肉有什么忌讳,为什么此时反应如此之大,不免觉得有些好奇。
  老板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自作主意替他们添了几盘小菜,便去后厨准备,角落这张炕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徐有容微微眨眼,把前面那桌的争吵声隔绝,看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是有什么忌讳……只是……”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很诚实地说道:“唐三十六说我是猪,我觉得自己确实是猪,所以这时候不想吃猪肉。”
  徐有容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微笑起来,忽然想着一事,眉头微皱说道:“你告诉唐棠了?”
  “没有,他是因为别的事情骂我是猪。”陈长生解释说道。
  说完这番话后,炕桌四周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那桌的客人还在激烈地争吵,却没有声音传进来,便连酒家外的风雪声也听不到丝毫,只能听到炕里的木柴噼啪声,而事实上,这声音却是普通人听不到的。
  “那个人说的是错的。”
  徐有容看了眼那张炕桌,转头望向他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在奈何桥上没有留情,我很认真。”
  她必须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因为这是事实,因为这代表着她对陈长生的尊重。
  陈长生说道:“虽然我推演计算的是和局,但我的境界天赋和悟性都不如你,如果不出全力,也没办法做到。”
  “我就是想和你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徐有容平静说道:“无论是在周园里,还是以后,想必都不会有这个机会,所以进京后……我没有去找你。”
  直到这时,陈长生才完全明白为何她一直瞒着自己。
  他们一个是候补教宗,一个是新任圣女,而且分别代表着国教与朝廷两大势力,怎么看都是先天敌对,但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不可能会有今天奈何桥上如此激烈的战斗,从现在直到很久以后,都不会。
  他不可能与她为敌,他相信她也同样如此。
  “但你还是没有用你最强大的手段。”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在周园里面,你的天赋血脉就已经再次觉醒。”
  徐有容说道:“是的。”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真的动用天凤的血脉,我不是你的对手。”
  徐有容说道:“你就真的这么想被我击败?”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说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生出凤翼的样子,想着应该很漂亮。”
  有很多事情确实不需要教导,不需要唐三十六指点,哪怕再如何拙于言的人,偶尔也会说出很漂亮的话。
  ——当着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与喜爱的对象之前。
  徐有容心想你是见过的,只不过你当时已经睡着了。
  因为陈长生极为难得的漂亮话,她有些不适应,有些羞涩,转了话题说道:“你也只用了一把剑。”
  她比世间任何人都清楚,整个剑池的剑都在陈长生的剑鞘里,那才是他真正最强的手段。
  “就算万剑齐出,也不见得能够正面抗衡你的大光明剑。”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赞叹感慨:“你真的很了不起。”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无奈感慨:“你真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大光明剑里隐藏着的那道刀意。”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很吃惊,心想大光明剑乃是世间最高妙的剑法,有什么刀意能够驾驭?
  “我用的两断刀诀,化刀意为剑意,才能勉强用出大光明剑。”
  徐有容说道:“还要感谢你当时的剑意相冲,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就掌握这套剑法。”
  陈长生听到两断刀诀这四个字,更加震惊,心想两断刀诀不是暂时还不能用吗?听到她的下半段话才想明白,虽然他从来没有用过两断刀诀,但两断刀诀何其霸道狂野,依然强势地隐藏在他的剑意之中,在奈何桥上,徐有容正是把自己掌握的那段刀诀与他散发出来的刀意相合,最终才悟出了些许刀意,从而能够施展出大光明剑。
  在很多人的眼里,今天晨时开始的那场奈何桥之战代表着很多事情,谁能想到,对徐有容来说,奈何桥之战除了尽情战一场之外,更是一个帮助她领悟两断刀诀玄功、继而掌握大光明剑的绝佳机会。
  陈长生想到这里,对她不由好生佩服,又觉得有些不妥,心想何须如此着急,甚至有些凶险,如果奈何桥之战里,她未能领悟那段两断刀诀的要义,无法掌握大光明剑,而自己又稍有失手,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需要言语,看着他眼睛里的担忧神色,徐有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女,也是最弱的圣女,老师离开了,娘娘毕竟是周人,所以我需要尽快立威。”
  这句话很平实,甚至有些粗,但很诚恳。
  南方圣女绝大多数都会进入神圣领域,她的老师更是能够轻易击败八方风雨的圣人,就算是最弱的那几位南方圣女至少也是半步神圣的强者,只有她成为圣女的时候才十六岁,连聚星境都还没有破。
  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弱的南方圣女,圣女峰与南溪俱自无言,她又要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要面对怎样的风雨?
  陈长生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肩头,忽然想起在周园里的那些对话。当时她说过自己背负着很重的责任,觉得很辛苦,想要避开。他以为她是秀灵族的天才少女,承担着秀灵族复兴的重任,开解过数次。然而现在他知道了,她是天凤转世,是圣女峰与圣后娘娘的希望,承担着整个人类世界与魔族对抗的责任,他又能如何开解她?
  “有些事情,以后就让我来吧。”
  “我可以的。”
  “我是国教学院的院长。”
  “将来我会成为国教的教宗。”
  他在心里把这些话想了一遍,组织了一下前后顺序,总觉得像是唐三十六的口气,正在犹豫的时候……
  “正宗牛骨头,二位慢用。”
  老板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牛骨头,打断了事关人类世界将来的一场重要谈话。
  和别家的铁锅炖骨头不同,这家的骨头是在后厨炖好后才端上来的,虽然稍微失了些农家味道,但胜在干净了很多,难怪灶锅四周会那么干净,连点灰都看不到。
  接着,各色小菜也被端了上来,二人开始用餐。
  不知道是小菜太好吃,还是骨头太香、吃起来太麻烦的缘故,陈长生和徐有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角落里只能听到炕下噼啪的柴裂声与碗筷偶尔碰到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忍不住抬头向对面望去,这时候才发现,今天她没有穿那件白色的祭服,也没有穿白裙,而是穿着一件有些厚的棉袄,他又想起来,在浔阳城的时候,看见圣女时便觉得那件白色祭服有些眼熟,然后他又想起来,在白草道旁的那间庙里,她说过自幼吃饭的规矩大,不能说话,这时候的安静,应该就是她习惯的环境?
  那么就按照她的习惯吃饭吧,至少不会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陈长生这样想着,却没有重新拿起筷子,而是继续看着她。
  因为她真的很好看。
  铁锅里生起的热雾,很像奈何桥上的那些烟雪与雨雾,她的小脸在雾的那边,秀丽无比,仿佛如画。
  但这时候的她不像传闻里的那位凤凰仙子。
  小小的身子仿佛要被棉衣整个包裹住,万人之前的光彩尽数敛去,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她低着头,轻轻地呼着热气,小心翼翼地咬着骨头上的肉丝,模样很可爱,就像个幼兽。
  最粗豪的铁锅炖骨头,竟被她吃出了秀气的感觉,仿佛她这时候是在细品精致的南方糕点,但吃的再如何秀气,速度却并不慢,没有过多长时间,她身前的桌上便堆满了极干净的骨头。
  她的脸有些微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或是感受到了他不肯移走的目光。
  ……
  ……


第527章 谈谈
  最终证明,原因是后者。
  徐有容抬头望向陈长生,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噢,吃。”这两年因为受到唐三十六的影响,陈长生的话变得多了很多,但在她的面前,他仿佛又变回了西宁镇的那个老实的少年道士,说话极其简单,心思格外纯净,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比如他这时候有些意乱,于是拿筷子的时候,险些没有拿稳。他伸手如风把筷子在半空里接住,却把那把撑开的黄纸伞,推到了一旁。于是,前面那方炕桌里还在持续的争吵声,再一次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去年春天,小陈院长初入京都,在神将府里受到那等羞辱,事后更是连遭打压,明明天赋极高,报考成绩极好,却被强行从诸院录取名单里被拿下,如果不是有教宗陛下暗中庇护,只怕连早已破落的国教学院都进不去。你们都说他解除婚约是绝情之举,却可曾想过,如果不是徐家做事太过无耻,这桩姻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这和有容小姐又有何干?当初青藤宴上,白鹤北归,在那封信里,她已经承认了这份婚约,不然光凭陈长生拿着婚书,又如何能够让南方使团无话可说?陈长生就算记恨神将府,也没有道理让有容小姐受此羞辱!”
  “哼,徐世绩当初一直不肯认这桩婚事,东御神将府的人嫌贫爱富,结果小陈院长今非昔比,转头便要抱他的大腿?真真不要脸至极!你们说小陈院长退婚是羞辱?在我看来,这是东御神将府羞辱自身罢了!”
  “可是这件事情终究与圣女无涉,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些风言风语?”
  “只能说圣女不幸,生在这样的府上,遇着这样的父母!”
  ……
  ……
  角落里的炕桌,变得很安静,铁锅里的肉汁咕嘟咕嘟的响着。
  陈长生和徐有容坐在炕桌两边,气氛再次变得有些沉重。
  他来到京都已经有快两年时间,那份婚约早已传遍整个大陆,东御神将府曾经给予他的羞辱与打压、后来的态度变化,他从一个乡下少年道士摇身一变成为国教的继承者,这些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今晨奈何桥一战,仿佛是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或者说判定,却并未真的能够结束一切,反而把人们对这个故事的兴趣推至了顶峰,相信就和那桌的食客一样,此时的京都无数府邸家宴上,想必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神将府曾经施予的羞辱,他未曾忘记过,他也曾经对远在南方的她,生出过很多情绪,但就像先前那名客人所说,其实她在这件事情里,并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他,而她现在却需要承受神将府受到的嘲笑与责难。
  这或者有些不公平。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是我的父母。”
  徐有容的神情很平静,仿佛没有受到那些议论的影响,接下来的话锋却转的很突然。
  “我想喝些酒。”
  “好。”
  陈长生让老板把最好的酒拿了两小罐,拆开其中一罐的泥封,替她将酒碗斟至七分。
  徐有容轻声致谢,取过另一罐酒打开,替他将酒碗斟满,然后望向他:“说说吧。”
  陈长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后,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有些迟疑问道:“脸?”
  “南溪斋的某种功法。”
  “噢。”
  简单的两句对话后,炕桌旁再次安静。
  徐有容端起酒碗,浅浅地抿了口酒,只是一小口,脸便微微红了起来。
  “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周园里就见过。”
  “为什么?”
  陈长生在奈何桥上听到她的要求后,便没有想明白,此时确认她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整件事情,更增不解。
  徐有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轻声说道:“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这是在京都流传了很长时间的小道消息,始终没有得到国教学院和东御神将府方面的承认,但她作为婚约的当事者,自然清楚流言不是流言,而是确定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陈长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桥上的雪风拂落白纱,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他十六年里最愉悦的一刻时光。要比当初在旧庙里背会最后一卷道经、在国教学院里找到命星、拿到大朝试首榜首名、在凌烟阁里找到王之策的笔记……都要高兴。
  原来她还活着,她就是她,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世间还有比这更离奇的遭遇,更好的事情吗?
  在国教学院小楼里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去离宫请教宗陛下把那份婚书再重新修好,然后,他会带着唐三十六等人直接去皇宫找她,如果她同意的话,他会直接向她提亲。
  他没有经历过情事,但他只要确定某件事情是自己想做的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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