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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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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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算神魂再如何强大,又能到哪里去动?
  “只有那天夜里,按照先生说的那八个字,我试着摧动真元,发现真的能够像人类一样驭使风雨剑,这是模拟还是……说这是我的真元与剑诀配合的方法?”
  落落很好学,认真地问着。
  陈长生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转身走出藏书馆,在湖畔的树林里拣了一根前夜被折断的树枝,抽出短剑,将树皮削的干干净净,变成微白的细棍,没忘记把棍头用湖石磨圆。
  他走回藏书阁,说道:“如果不愿意,你就说。”
  落落看着他手里的细木棍,眼睛睁的极大,心想这刚拜师,难道就要挨棍子?难道先生信奉的是棍棒教育?但好不容易才拜到先生门下,她哪里肯说不愿意三个字,用力地点点头。
  陈长生举起手里的细木棍,隔着衣裳,点到她腹间某个点上,然后说道:“将真元运至此处。”
  人类有所谓丹田气海,却不知道落落有没有,这种身体方面的私秘,他不方便多问,但看落落的神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片刻后,他问道:“有什么感觉?”
  落落认真地体会着细木棍接触那个地方回馈的感觉,说道:“有些发烫。”
  “阳火入虚亦能映表,既然有这种感觉,那么我想,这应该和桡脉的作用差别不是太大。”
  陈长生一面说,一面开始记笔记。
  那夜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落落成功地摧动真元,第一次真正地开始驭使钟山风雨剑诀,但那毕竟只是一招,而且有运气成份,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是突破人类经脉的限制,自创一种体系,自然无比困难。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自幼通读道藏,久病成医,加上自己身体经脉与众不同的缘故,连可能性都没有。
  做完笔记,他抬起头来,想了想,伸出细木棍轻戳落落颈间某个位置,当然,还是隔着衣裳。
  “谨慎一些,慢一点。”
  “什么感觉?”
  “有些冷。”
  “嗯。”
  “这里呢?”
  ……
  ……
  细木棍落在落落的身上,指,然后点,这便是指点。
  陈长生得到反馈,记录笔记,然后继续。
  时间,就在指点与交谈间快速的流逝。
  暮色来临时,陈长生的手臂有此微酸,他放下木棍,望向窗外,只见黄瓦红墙,忽然笑了起来。
  用了半天的时间,他确认了某种可能,找到了某个可能的途径,落落身体里的途径。
  “试试?”
  他收回望向夕阳下京都的目光,看着落落,抽出腰间的短剑递了过去。
  落落接过短剑,深吸了口气,眼睛变得异常明亮,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夕阳被城墙吞没那刹那,她睁开眼睛,轻喝一声。
  这声喝,很清脆,没有一点浊气,清透的仿佛春水,或者春风。
  随着这声清喝,她手里握着的短剑,自腰间轻扬而上,如杨花,轻飏直上重霄九。
  剑影无数,如雨,剑意无匹,如风。
  这是风雨。
  这便是风雨剑。
  ……
  ……
  没有人类的经脉,不可能学会钟山风雨剑里的真气运行方法,但最后施出的剑,却是真正的钟山风雨剑,这说明,施剑者用的真元运行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完全模拟人类的真气运行方法。
  风雨渐落,斜阳残,夜色渐至,旧园静。
  藏书馆里一片安静。
  落落握着短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望着陈长生,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先生,你真了不起。”
  她很震惊,她觉得先生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会自己这么多东西?
  惊为天人。
  陈长生把细木棍搁到膝前,看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这些天,不,准确地说,这些年,他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怎样在经脉断绝的情况下修行,以前他未曾修行,所以所有思考都是在虚无的状态里摸黑前行,而现在,虽然他依然没有一丝真元,但他有了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学生很优秀,可以完美地实现他所有的想法,并且用了半天的时间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落落说道:“谢谢先生指点。”
  陈长生说道:“彼此,彼此。”
  暮色并不如血,如馄饨摊的炉火,温暖至极。


第39章 从百草园到国教学院
  落落回到了百草园。族人们知道她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她一路跳着过来,轻灵的脚步像是踩在云上,因为她哼着小曲,清脆的声音像是黄鹂鸟,因为她的眉儿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金长史和李女史对视一眼,赶紧跟了过去,他们自然知道殿下心情好的原因,只不过他们看不到藏书馆里发生了什么,不免有些疑惑,拜师成功就值得这么高兴?那个国教学院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好的?
  落落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清爽的衣裙,从侍女手里接过凉好的金眉喝了两口,走回前厅,望向二人说道:“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我今晚得早些睡,明天要早起去做功课,可不敢耽搁。”
  金长史心想殿下你什么时候如此勤于功课了?当然,腹诽自然不能说出口,他陪笑着说道:“去的稍晚些也不算什么大事,难道那少年还敢对殿下您如何?”
  “那是我的先生,别那少年那少年的,以后……你们就称呼他陈先生吧。”
  落落想着先生阅读修行时的严肃感觉,还有对时间近乎严苛的珍惜,看着二人可怜兮兮说道:“如果早课就去晚了,先生真的会生气的,我可不想第二天就要挨教鞭。”
  金长史闻言微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那少年居然敢对自家殿下动鞭子!如果这让八百里红河两岸的人们知道,只怕京都城都要被掀翻!
  他正准备把陈长生狠狠教训两句,忽然感觉衣袖被李女史轻不可觉地扯了两下,才注意到小殿下没有任何不高兴,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多是装出来的,里面竟有藏之不住的欢喜!
  金长史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无法理解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想不明白,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好吧,那位陈先生,除了勇气与善良,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竟能让小殿下崇拜成这样!
  “先生不是普通人。”
  落落自然知道族人们在想什么,看着金长史茫然的模样,看着李女史担心的神情,平静说道。
  金长史不便开口,李女史与她更亲近些,忍不住咕哝道:“连洗髓都没成功……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吧?”
  落落说道:“你们觉得,一个洗髓都不能成功的普通人,可以解决我父亲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金长史有些犹豫,说道:“或者……是运气?”
  落落想着下午的经历,骄傲说道:“不,先生最不需要的就是运气。”
  李女史不解问道:“既然……这位陈先生不是普通人,那他为什么会进国教学院?他在隐藏什么?”
  “沉默地读书修行,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溪里做只无人闻津的游鱼,只待某朝风雨大动,那只鱼儿跃过龙门,变成真正的巨龙,俯瞰着整个大陆,名声显于天地之间……”
  落落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声音也越来越大,“先生的想法,真的很帅啊!”
  金长史苦笑无语,心想这是现实的世界,哪来这么多故事里的情节?殿下看着成长了很多,原来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日清晨五时,落落准时醒来——当然,如果按照平时的作息习惯,贪睡的小姑娘肯定爬不起来,但侍女在她的命令下从四时三刻开始便不停地在院子里敲锣打鼓,她想不起来也不行。
  她披着衣裳,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有些恼火地咕哝道:“吵死人了!”
  那几名侍女强抑着恐惧与不安敲着锣鼓,脸色苍白,此时听着殿下发怒,更是吓的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我就是随便说说。”
  落落打了个呵欠,示意她们起来,说道:“你们没有错,有功,呆会儿去李妈妈那里拿赏银……就按照昨夜定好的规矩,能在五时之前把我弄醒,就有赏,如果我醒不了,那你们当月的月钱就没了!”
  侍女们彼此看了看,确认殿下是真没生气,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赶紧端来各式用具,替殿下洗漱整理,又有人拿了十余套衣裙,请示殿下应该穿哪件。
  落落挑了套最素雅、最简洁的裙子穿了,随意用了碗青稉粥,吃了块薰肉夹饼,然后掀开桌上已经备好的食盒,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拎起向院墙走去。
  推开那扇崭新的木门,便从百草园来到了国教学院。
  墙那边没有木桶,自然也没有洗澡的少年,先前的遭遇让陈长生记忆太过深刻,用过晚饭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木桶搬进了小楼里,同时也没忘了给小楼装上锁,给厕所的窗子上拉了个帘。
  国教学院悄然无声发生着变化。
  因为这里现在不再只有陈长生一个人。
  国教学院,现在有两个学生了。
  ……
  ……
  读书,然后修行。
  这依然是国教学院主旋律。
  除了不能在露天洗澡,如厕的时候可以放声歌唱……陈长生觉得现在生活最大的变化,是自己的饮食到了极大的改善,从落落拜师后的第二天开始,他便开始吃她从百草园带过来的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对于百草园做的三餐,他非常满意,无论是菜式的多样性、果蔬杂粮精肉的搭配、营养均衡还是口味,他觉得已经超过了自己最好的想象——西宁镇旧庙都是师兄做饭,营养没问题,口感真的很一般。
  他很满意这些食物,更满意于落落的表现,本质上,这些食物以及用心就是她的表现,她的心意。
  落落很亲近他,每时每刻都想呆在他的身边,他稍不留神,小姑娘就会抱着他的手臂,凑到他怀里不停嗅着,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而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她甚至不会回百草园去睡觉。
  陈长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并不是很习惯落落表现出来的尊重与依赖,虽然他直到现在还误以为她只有十来岁,但和女孩子这样亲近,难免会尴尬,只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他愿意忍受。
  只不过他的修行依然没有任何突破,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引星光洗髓一直在做,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便是意志坚定如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至少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不大好。
  他不知道落落曾经对她的族人说过,他是最不需要运气的人。
  落落的运气则非常好,如果说有气运的话,她的气运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从认识陈长生的那一夜开始,到拜他为师,再到现在不过数十天时间,暮春还未结束,陈长生便替她找出了三种真元运行线路,钟山风雨剑诀,她掌握了十七式!
  暑意刚刚到来,大朝试的预科考试也结束了。
  京都城的大街小巷上一片热闹,无数来自大陆各地的学子,或者狂喜或者悲痛,或者借酒庆祝或者借酒浇愁,酒楼处处生意暴满,还未入夜,那些出名的青楼便已经挂起了彩灯。
  陈长生最近因为修行的问题,情绪有些低落,他知道弦一味绷紧不是好事,自己需要舒缓一下心神,于是,他终于走出了国教学院,拿出宝贵的半天时间,去看些风景,有趣或者说令人无语的是,他没有去离宫看长春藤,也没有去奈何桥数石头,而是……带着落落,走到百花巷口,坐在井边的檐下看着街上发呆。
  落落一直对他言听计从,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毫无怨言,她认为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就算看着有些荒唐,但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自己暂时还看不明白的深意,直到今天,她终于不高兴了。
  “先生……”
  她坐在石阶上,看着井口的青苔,嘟着小嘴,百无聊赖地踢着身前的一片小青叶,本想抱怨几句,却没有说出口,她总觉得既然难得出来一趟,总得走远些吧?和先生逛街,想着就很有意思呢。
  “怎么了?”
  陈长生拿着两根冰棍,说道:“不想吃?我一个人吃两根会闹肚子的。”
  落落心想先生还是疼自己的,于是便高兴起来,从他手里接过冰棍,与他并排坐着,看着街上的人潮人海发呆。
  她舔着冰棍,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陈长生喀嗒一声,把冰棍咬掉小半截,含混说道:“刚才买冰棍的时候,听人说,大朝试的预科考试结束了。”
  落落睁大眼睛:“啊!”
  陈长生回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凉?”
  落落望向他,有些不确定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开始认真地回忆,眉头拧的越来越紧,然后某刻忽然放松。
  “我想起来了,我们要代表国教学院去参加青藤宴。”
  是的,大朝试的预科考试结束了,夏天来了。
  青藤宴便要召开了。
  落落问道:“我们要去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是去吧。”
  落落问道:“但好像没人来通知我们。”
  陈长生说道:“如果教枢处忘了,我们刚好可以不去。”
  落落美美地舔了口冰棍,说道:“嗯,听先生的。”


第40章 第一夜
  那日因为天道院教谕的言语和态度,陈长生确实很不高兴,但随着时间流走,早已消解,对他来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愤怒里,还不如用来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读书修行,修行读书。
  他真的不怎么在意青藤宴,一朝成名天下知,从而让那些曾经看轻自己的人震惊无措、耳光响亮?首先他必须老实承认,现在连洗髓都没能成功的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且即便能……他也不想。
  获得虚名,得到虚荣,当然不是坏事,问题在于,真到了那一天,他平静的修行生涯肯定会被打扰,再想如最近这些天般,窗外万事不闻不思,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修行读书,肯定不可能。
  落落?首先陈长生怎么想,她都支持,虽然他没有带着她去逛街让她有些不高兴,但一根冰棍都能安抚,更何况这种正经的事情。至于借青藤宴成名……以她的身世来历,怎么会考虑这种事情。
  这就是陈长生和落落对青藤宴的态度,他们真的很不在乎,即便被遗忘也无所谓。按照过去那些年的经验,国教学院被再次遗忘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今年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辛教士的存在。
  得到主教大人提醒,辛教士一直在默默体会教宗大人那个签名背后隐藏的精神,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体会出什么,也没有看到京都因为国教学院那名新生发生什么变化,但至少他再也没办法忘记那名新生。
  初夏的一天,一辆马车,驶进百花巷,进入了国教学院。傍晚时分,伴着玫瑰红的暮色,那辆马车驶出国教学院,驶出百花巷,顺着京都城的街道,来到了天道院,进入了那座墨玉石门。
  落落掀起车窗一帘,望向道路两旁,看着那些建筑与亭台楼榭,眼睛睁的大大的,很是好奇。她以前来过天道院很多次,但都是被族人和皇宫里的供奉重重簇拥着,从天道院后门悄然而来,无声而去,除了那些教授与那些教授们亲自教导的优秀学生,便再也没有与谁打过交道,天道院的正门竟是第一次进来。
  陈长生来过天道院两次,最初的报考是极为糟糕的经验,第二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谈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对这座学院早已失去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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