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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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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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破窗出剑之前,陈长生对这场战斗做的最多的推演计算,都是放在如何找到梁王孙星域的弱点或者说破绽方面,他完全没有想到,梁王孙竟然根本没有施展出星域,只用了两根手指便制住了自己的这一剑,这就是逍遥榜强者的自信与威严吗?
  看着梁王孙威严的眼睛,陈长生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此人的实力修为太过深不可测,比他强大太多——但他身体里的寒意并不是来自这种实力上的差距,因为他还隐藏着手段,他那道真正的剑还没有刺出来,而是来自于某种隐约的感觉。
  梁王孙没有展开星域,与自信无关,与轻蔑无关,应该也不是想羞辱他,因为那不符合他的身份气度,也不是真正的强者会犯的错误,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就在陈长生来不及施展出真正的剑之前的那一放,梁王孙动了。
  他神识微动,黑莲花辇上星屑飞舞,一道气息隔出了两个世界。
  梁王孙展开了自己星域。此时,陈长生在他的身前,于是也进入了他的星域里,或者说,被困在了他的星域里。对聚星境的强者来说,星域最重要的作用,是保护自己不受到任何攻击,梁王孙这样做是何用意?陈长生知道对方此举必有深意,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剑心不乱,剑意沉稳如前,右脚向前踏出一步,身体里的真元瞬间猛烈地燃烧起来。
  梁王孙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更加严肃,也更加认真。很明显,他感知到了陈长生真元的暴涨,也察觉到了可能的危险。梁王孙知道片刻后,陈长生真正的那一剑便会来到,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一剑至少是数千剑,他只知道,同样是片刻后,苏离便会死了。
  都只需要片刻时间,但陈长生不见得能伤到梁王孙,梁王孙却很肯定苏离会死。
  于是稍后陈长生便明白自己没有机会等到这片刻时间结束。
  因为在这片刻时间开始的时候,有一片雪花飘落到梁王府的辇上。
  无数片雪花,落在客栈四周的街巷上。
  深春时节的浔阳城,忽然落了一场雪。
  陈长生看着梁王孙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很多情绪,却没有看到杀意,于是他懂了,梁王孙从始至终就没有想杀他。是的,哪怕是梁王孙这样的人物,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想杀死深受教宗大人和梅里砂主教信任甚至宠爱的国教学院少年。
  他冒着风险后展星域,把陈长生留在辇上,只是不想他出手。
  这场战斗,并不是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
  真正动手杀苏离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是谁?这场盛宴,最后到场的宾客是谁?
  春光已然被风雪淹没。
  雪空里,忽然落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怪人,脸上蒙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挖了两个洞,露出两个眼睛,其余的地方,则用简单的线条画着鼻子与嘴巴。
  那个怪人的眼睛里无情无神无爱,冷漠却让人觉得无比疯狂。
  那个怪人的腰间系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在天空里,系在一只无比巨大的纸风筝上。
  那只纸风筝不停地向地面洒着纸片。
  哪里有什么风雪。
  飞舞在浔阳城里的雪花,原来都是纸片。
  那怪人的境界修为强的可怕,离地面还有数十丈的距离,一身霸道而疯狂的气息已然来到街巷之间,境界修为稍弱的修行者闭目对抗,那些普通人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客栈顶部的黑瓦旧檐,转瞬之间被尽数碾压成废砾。沉闷的声音里,客栈的楼顶尽数坍塌,墙壁皆断,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烟尘与飞雪间,人们隐约能够看到满地残断的梁木与家具。
  在废墟里,有一把椅子。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中,手里拿着一把陈旧的黄纸伞。
  街巷里骤然死寂。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看见苏离的真面目。
  从天空里落下的那人,一枪刺向苏离的身体。
  铁枪骤出,纸雪骤散,风雷大动!
  客栈四周的人们惊呼出声。
  “肖张!”
  “画甲肖张!”
  有个人乘着风筝来到了浔阳城来杀人。
  他提前洒下纸做的雪花,给那个要杀的人送行。
  因为他认为自己既然来了,那人便必然要死了。
  哪怕那人是苏离。
  这么疯狂的事情,除了逍遥榜第二的那个疯子,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这么嚣张的出场,除了画甲肖张又还能是何人?
  铁枪一出,浔阳城动!
  这是肖张的嚣张一枪,即便是苏离未曾受伤,境界最盛之时,想必也要认真应付,现在他重伤未愈,又如何能接下这一枪?
  此时,陈长生被梁王孙困在长街上,谁来替他挡这一枪?
  ……
  ……


第387章 笨少年的笨剑
  客栈废砾间,苏离坐在椅上,闭着眼睛,似睡着,其实醒着。
  他的手握着黄纸伞,却没有落柄抽剑的意思。
  那道自天而至的铁枪,距离他只有数丈的距离,他的黑发已然飘散。
  曾经不可战胜的绝世强者,此时此刻终于被逼入了绝境,谁能来救他?
  苏离没有朋友。他也从来不相信别人,除了离山里的人。
  然而离山太远,现在的浔阳城里,只有陈长生。
  能帮他挡下这一枪的人,也只有陈长生。
  陈长生必须帮他挡下这一枪。
  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客栈外的街道上忽然变得无比炙热,自天飘落的纸雪飞舞更疾,有些落到辇上的纸片甚至被烤的焦卷起来。
  这道热量来自陈长生的身体。
  他以一种近乎狂暴的方法燃烧着自己的真元。
  这就是苏离教给他的第二剑:燃剑。
  剑意狂暴地提升,填满了辇上的整个空间。
  这记狂暴的剑法,有着燎天剑的冲天剑势,有着金乌剑的无双秘诀,在真元燃烧的那一瞬,更有离山法剑最后一式杀身成仁的决心与魄力。
  这一剑本来就是苏离专门为他越境与强者战而专门创造的。
  当初在官道畔的茶肆里,陈长生的燃剑直接将聚星境的北地大豪林平原斩成了废物,此时面对这一剑的梁王孙即便实力深不可测,也有些动容。
  梁王孙松开手指,化为剑诀,金刚杵呼啸而起。
  陈长生的燃剑没有真的刺出。
  他转腕收剑,再次刺出,刺的却不是梁王孙的眉心,而是大辇右前方的一片虚空。
  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极具深意,剑锋所指之处,大有学问。
  这是苏离教给他的第一剑:慧剑。
  慧剑需要海量的计算、推演的天赋,通明的剑心以及……很好的运气。
  梁王孙这种境界的聚星境强者,星域堪称完美,即便陈长生这一剑是由内而外,想要击破也极为困难,所以他这时候在拼命。
  或者是因为他的命不好,或者命太好的缘故,每当他拼命的时候,运气总是不错。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梁王孙的星域被短剑刺破了一个小洞。
  陈长生的身影骤然一虚,散着热气,卷着纸片,回到了客栈楼里。
  这是耶识步。
  楼内一片狼籍,苏离坐在椅中,闭着眼睛,仿佛在等死。
  那道铁枪破雪空而至,正要刺向他的胸口。
  陈长生出现在了苏离的身前。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觉得眼睛有些酸。这与最开始的剑意无关,而是因为他的身体正在散发着恐怖的热量。他的身上看不到真实的火焰,却给人一种感觉,他正在燃烧。
  面对这道自天而落的铁枪,陈长生横剑于身前。短剑没有变得明亮,龙威也没有展露,看着很寻常,就像是石头,像是沙土。
  石头和沙土混在一起,可以为堤。
  这道来自雪空的铁枪,无比恐怖强大,仿佛泛滥的洪水。
  随着陈长生横剑,肆虐的滔滔洪水之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大堤。
  这就是苏离教他的第三剑。
  这一剑有个很蠢的名字,叫做:笨剑。
  按照苏离的说法,这是一种很笨的剑法,所以只有最笨的人才能学会。这也是一种最本质的剑法,因为这一剑根本不能用来迎敌,只能用来防守。
  之所以叫笨剑,还因为要学会这一剑,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不停地重复练习,练到海枯石烂,练到星转斗移,练到天长地久,你却没办法确认自己有没有练会。
  陈长生当时听到这些话后,根本没有学这一剑的念头,直到苏离说道,这记笨剑堪称世间防御最强的剑法,才改了主意。——剑出离山,苏离在剑道上的造诣修为更是举世无双,见多识广,他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错。
  然而当他正式开始学这记笨剑之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苏离自己都没有练成这一剑。整座离山,整个大陆,都没有人练成这一剑。甚至在整个历史的长河里,都没有人练成这一剑。换句话来说,这记剑法只存在于书籍里,存在于想象的剑道之中,从来没有真实出现过。
  苏离说之所以他没能学会这一剑,因为他太过天才,剑心自由随意,不愿意受到束缚,而陈长生却真有学会这一剑的可能。因为……在某些方面,陈长生真的很笨。
  陈长生自然不会再相信他的话,但却真的很笨地开始学习这一剑,日夜不辍地练习着,某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学会了这一剑。
  但这无法确认,因为没有试过,直至此时。
  那根嚣张的铁枪,破雪空而落。
  万剑齐发的最后手段也没法用,因为那个乘风筝而来的怪人,明显是疯的,为了杀死苏离,他根本不在意身上被刺出千万个窟窿。
  陈长生只能用这一剑。
  既然是挡枪,当然只能挡。
  他横剑于前,看着越来越近的铁枪和那抹飘舞的红缨,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身体无比僵硬,剑心却无比平静,神情甚至显得有些呆滞。
  这时候的少年,看着真的有些笨。
  ……
  ……
  红缨飘舞,撕破纸雪。
  铁枪来到楼间,明亮而嚣张的锋尖与黯淡而沉稳的剑身相遇。
  只是瞬间,铁枪的锋尖便与短剑撞击了数千次。
  客栈上飘舞的纸片纷纷碎裂,变成粉末,雪势更盛,更真。
  轰的一声巨响。
  气浪向着客栈四周喷涌,纸雪弥散开来,笼罩了数百丈方圆的街巷。
  寂静里,响起酸厉刺耳的声音。
  那是铁与铁磨擦的声音。
  铁枪缓缓后移。
  陈长生依然站在苏离的身前。
  他脸色苍白,身体不停颤抖,尤其是双腿。
  似乎下一刻,他便会倒下,但他没有倒。
  他甚至一步未退。
  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那道铁枪实在是太强大,太恐怖。在最后的时刻,他甚至闭上了眼睛,直到此时依然没有睁开。
  真元狂暴燃烧的后果还在,他的身体温度极高,滚烫无比,偶有纸屑落在他的身上,便被点燃烧,冒出几缕白烟,看着有些怪异。
  人们看着冒着白烟的陈长生,震惊无语。
  于不可能之际,强行破开梁王孙的星域,回到客栈,硬挡了那道破空而至的铁枪,这个少年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要知道他再如何天才,毕竟才十六岁,他今日面对的,可不是大朝试里的那些同龄对手,而是逍遥榜上的真正强者!
  “了不起,居然能挡我一枪。”
  楼里响起一道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陈长生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乘风筝而来的怪人。
  这个怪人身形有些瘦长,穿着件破旧的短衣,露出了半截手臂与小腿,脸上蒙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鼻子与嘴,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陈长生确实很了不起,在场的人们都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能挡住这个人的铁枪,因为这个人是画甲肖张。
  从近四十年前那场煮石大会开始,修行世界正式迎来了野花盛开的年代。无数天才纷涌而出,画甲肖张始终是其中最夺目的那个名字。他与天凉王破齐名,乃是人类世界的真正强者。而在很多人眼中,他要比天凉王破更可怕,因为他是个疯子。
  很多年前那场煮石大会之后,王破拔了头筹,荀梅与梁王孙等人居于其后,肖张极不甘心,为了超越王破,强行修行某种有问题的功法,结果走火入魔失败。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就此陨落之际,谁能想到,他竟然散去了一身修为功力,从头开始修行,竟只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便又重新进入了聚星上境!这等心志何其疯狂强大!
  因为那次走火入魔,肖张没能参加第二年的大朝试,同时,他的脸受了重伤,几近毁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脸上便盖了一张白纸,再也未曾取下过。世人称他为画甲肖张,除了他的出身宗派以画甲闻名之外,更多的就是因为这张白纸。
  相传那时候天机老人曾经问过他,为何不用面具,肖张回话说,自己用白纸遮脸,只是不想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为何要用面具?只是当时的肖张大概也想不到,在随后的三十余年里,他脸上的这张白纸不知道给对手带来了多少恐惧。
  这就是画甲肖张,他很疯狂,也很嚣张,他的铁枪无坚不摧!以陈长生现在的年龄与境界水准,居然能挡他一枪,确实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梁王孙这时候也在看着陈长生,想着先前陈长生刺向自己的那一剑,以及破开自己星域的那一剑,有些不解——第一剑为何如此狂暴?第二剑更是竟仿佛能够思考,有生命一般,这又是什么剑法?为何自己在国教典籍里从未见过?
  他和肖张都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比传闻里更加强大。最初得知京都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比如大朝试时,这些真正的强者并不以为然,要知道三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朝试,如果他们也去了,踏雪荀梅不见得能够拿到首榜首名。直至陈长生在天书陵里一日观尽前陵碑,他们才感觉到陈长生的天赋惊人,但何至于如此之强?
  但再强终究有限,也就到这里了。
  微风拂过白纸,哗哗作响。陈长生就这样倒下,坐在了满是灰砾的地上。他没有流血,但腕骨已碎。他坐在椅前,无力再举起手中的剑。
  梁王孙望向了陈长生身后的那张椅子。肖张也望向了那把椅子——他们不会忘记椅中坐的是谁,于是想明白了陈长生的剑为何如此之强。
  苏离坐在椅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右手,拍了拍陈长生的脑袋,嘲讽说道:“你可真够笨的。”
  陈长生的声音很虚弱,却依然倔强:“我哪里笨了?”
  苏离说道:“你刚才走了不就是了,还留在这儿干嘛?”
  陈长生说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苏离问道:“就这么简单?”
  陈长生不解问道:“难道没这么简单?”
  苏离沉默了会儿,感慨说道:“难怪秋山学不会这一剑,我那丫头没学会,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学会,你……却会了。”
  ……
  ……


第388章 我们活着的意思(上)
  苏离又问道:“你刚才下楼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黄纸伞带着?”
  黄纸伞的防御能力极强,可以抵抗聚星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在汶水的时候,陈长生就听折袖说过,只是这些天这把伞一直在苏离的手里,而且自雪原那日后,他总觉得这把伞是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时听着苏离的话不由怔住。
  他诚实承认:“我忘了。”
  苏离叹道:“真是笨死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肖张没有动,梁王孙没有动,客栈四周街巷里的人们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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