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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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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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便被他从心里驱走。
  他忽然觉得这里不错,如果能够重新看到那些画面。
  ……
  ……
  能够看到数十年前国教学院热闹的景象,能够看到那些修行天赋惊人的少男少女,能够看到那些过去的画面,不是因为陈长生有某种特殊的能力,也不是他擅长脑补想象,而是因为他读过相关的书籍。
  在院门外的石壁上扯下青藤,看到“国教学院”那四个字,道藏里很多相关记载便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泛起,变成切实的文字,转换成画面,深深地烙上,无比鲜明清楚,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知道很多这间学院的历史和事情。
  这并不是太难以理解的事情,他能够记得天道院的招生规则里最不起眼的旁注,能够记得摘星学院无比繁琐的军纪,他自然更应该记得国教学院的历史传承和相关的一些事情,三千卷道藏经典里,有太多东西。
  现在国教学院可能只有他一名学生,甚至如那位宁婆婆所说,连老师都没有一个,但既然他开始在国教学院学习,那么总要做一些事情,比如他要去拿到图书馆的钥匙,比如他要去申请钱——他记得很清楚,大周朝廷对各学院都有相关的教育补贴,只要该学院存在,便会按年发放,摘星学院由军方发放,国教学院的补贴则是由神圣教育枢机处进行处理。
  很凑巧的是,国教学院的钥匙和名册,应该也保存在那里。
  陈长生离开国教学院,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神圣教育枢机处——那是一幢极不显眼的建筑,正门前的石阶有三十余级,石柱极高,但依然很不显眼,因为建筑外种着数十株红杉,将所有一切都遮掩在了里面。
  即便天光再盛,也很难照亮里面的一切。
  枢机处的正门处很冷清,过很长时间,才会偶尔看到一名身穿黑袍的教士走过,陈长生顺着石阶向上走去,感觉有些怪异,又注意到建筑后方某处极为热闹,有很多人在那里聊着什么。
  走进枢机处,找到相关的办事人员,他说道:“我要拿名册和钥匙。”
  “什么名册和钥匙?”
  那名办事人员喃喃说道,眼睛微眯,满脸轻佻的横肉,不是在表示轻蔑,而是在春风里快要睡着,不知半梦着什么美事。
  陈长生加大声音说道:“国教学院的名册和钥匙。”
  办事人员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走到窗边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些,走回桌前,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卷宗,一面拉开一面说道:“再说一遍你们学校的名字。”
  这一次,陈长生很注意发音清晰与否,字正腔圆说道:“国教学院。”
  那名办事人员想也未想,只觉得这名字完全陌生,停下拉动卷宗的手,抬起头业,看着陈长生皱眉说道:“什么时候京都里又多了一家学院?报备了吗?该交的税钱交了没?谁批准的?”
  “不是新学院,是国教学院。”
  国……教……学……院。
  那名办事人员皱着眉头想了会,觉得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却又记不起来,过去这十年里,他与京都各学院打了无数次交道,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国教学院……忽然间,他想起来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沉郁,仿佛要滴下水来。
  陈长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名办事人员声音微寒说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陈长生有些惘然,心想您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那名办事人员猛地站起,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吼道:“你觉得这里是开玩笑的地方吗!”
  陈长生想说些什么。
  那名办事人员怒喝道:“你是哪家学院的小兔崽子!居然敢来戏弄老师!”
  陈长生无辜道:“我真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那名办事人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编,你继续编。”


第18章 国教学院的新生(中)
  国教在京都,不谈南方教派,只说此间,便有六座圣堂,其中英华堂负责教化、培养年轻人,下辖天道院、枢机总院、助祭学校、以及国教学院等数十座学院,负责对这些学院进行具体管理。这里与大周朝的教育机构实际上是一套班子,神圣教育枢机处,便是朝廷和民间的称呼,又名教枢处,神圣与权力融合在一起的压迫感,也因为师道尊严,这幢建筑向来异常安静。
  陈长生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恰好被巨大石柱的阴影所覆盖,他回头望向后方不远处那个房间,想着先前那名教枢处办事人员的喝斥声,心想果然不愧是国教圣堂所在,建筑修的极好,隔音竟是如此完善,外面的人竟是一点都没有听到。
  京都共有数万余学子,都由这座建筑里的官员及教士管理,事务繁多,在明亮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无数双脚穿着各式各样的靴子走来走去,人潮如海般涌动下降,但除了脚步声依然一片安静。
  根本没有人理会站在石柱阴影下的那名少年,也没有人主动前来问话。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日头转移,那道石柱阴影从他的身上挪到了更东方的位置,时间来到了下午,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也或者是因为圣堂快要闭门的缘故,人们的情绪变得松散了些,建筑里的杂声多了起来,不复先前那般严肃死寂。一阵窃窃私语从陈长生的身后传来,那些声音因为压的极低,听上去就像老鼠在啃噬东西,让他的耳朵有些发痒,下意识把头更低了些。
  “那少年站在那儿干嘛?我看他好像站了快一天了。”
  “噢,你说那个小家伙?午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说是被辛教士赶出来的……听说是来申请今年的教育补贴,还要拿什么东西?”
  “补贴?二月份的时候不是已经发完了?难道有哪家学院没拿到?不可能啊!以那些学院院长鼻孔朝天的气焰,若真欠了他们银钱,怎么可能会忍到今天?再说了,就算真欠了,又怎么会让一个学生来领?”
  “谁说不是呢?所以辛教士哪里会理他,直接把他赶了出来,但这少年不知为何,却不肯离开。”
  “这小家伙到底是哪家学院的?”
  “据说是国教学院。”
  “什么?”
  “国教学院。”
  一片轻哗,然后是笑声。
  “这玩笑真没什么意思,难怪辛教士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谁不知道国教学院早就没人了?连老师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学生?我估摸着,又是那几家学院每年的迎新活动,那家伙很可怜的被师兄们选中,要来咱们这儿做些事情,拿些东西,不然不算过关。”
  “啧啧,这些学院的迎新弄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不是,居然敢到教枢处来骗人。”
  “哎,你们说这少年到底是哪家学院的?这活动倒也挺有意思。”
  “应该是摘星。那少年站了整整一天,姿势都没怎么变,除了摘星谁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我看未见得。摘星军纪森严,往年迎新最多就是去守城司偷飞辇,哪里会来教枢处?我倒觉得最有可能还是天道院,院里的那些孩子对咱们这熟,而且也不怕什么,真惹出麻烦来,那些孩子随便请些兄长亲人过来,教枢处难道还敢不给面子?”
  ……
  ……
  在教枢处的官员教士们的眼中,那个低头站在走廊前的少年,应该是哪家学院可怜的、被前辈们戏弄欺侮的新生,议论的时候自然不会想着要避他,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低,还是准确地传到了少年的耳里。
  陈长生低着头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在地面上不停地偏移,快要触到石阶的平行截面,想着自己浪费了半天时间,心情有些微郁。待听到这些议论后,才明白为什么先前那人会如此生气,始终不肯让自己再进屋。
  怎样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是国教学院数年来的第一名新生?就算对方相信了,怎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对方手里拿到图书馆的钥匙、学院工作人员的名录、学院的印章还有那些钱?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些事务,再像今天这样浪费时间。
  有悠远的钟声从皇宫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天书陵方向传来的乐声,陈长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向着先前被赶出来的那个房间走去,这个突然的动作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推门而入,走到桌前对桌后那人说道:“你好,我要拿国教学院的名录、钥匙还有钱。”
  那人便是先前人们议论中提到的辛教士,见陈长生去而复返,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骂道:“我说过你不要再来烦我!居然还敢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要我喊人把你打上二十戒棍,再把你开除出学院?”
  陈长生认真说道:“那您首先得让我成为学院的正式学生。”
  辛教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阴冷说道:“你到底是哪家学院的?”
  陈长生说道:“国教学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不管东南西北风,我自抓着崖石不放松,不管你问什么,他总能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重复那个答案:我是国教学院的新学生——无论你们信或不信,我就站在这里,我就是。
  “不要说国教学院,还是天道院。”
  辛教士觉得自己要疯了,阴冷说道:“哪怕你是陈留郡王的亲弟弟,我今天也会让你知道,无视师长的下场是什么。”
  “这是我的荐书。”
  陈长生从怀里取出那张薄薄的纸,放到了桌上。
  辛教士本打算把那张纸抓起揉成小团,然后塞进这个可恶少年的嘴里,但余光在纸上看到了有些眼熟的一个名字。他怔了怔,下意识里拿起了那张纸,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名字和字迹确实都有些眼熟。
  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和这个字迹?
  辛教士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内心深处隐隐有所不安。
  就在下一瞬间,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确实没有看过纸上的字迹,也没有看过那个名字,之所以眼熟,是因为教枢处的名字,和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而那个名字每个国教信徒都知道、却不得谈及、不得写出,因为那个名字……已然神圣。
  接下来,辛教士看清楚纸上那个殷红的印鉴内容。
  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双腿中间有些隐隐抽搐。他有恐高症,这是去学宫月殿参观时才会出现的症状。
  辛教士想喝口茶,手却颤抖的有些厉害,直接把茶杯扫到了地上。
  他望向陈长生,嘴唇微微颤抖,完全控制不住,声音更是如此。
  这时候他才终于相信,陈长生是国教学院的新生。
  因为没有人敢冒充纸上的那个名字,冒充那个字迹。
  “其实……您一直没拿出来这封荐信……真是个风趣的孩子啊。”
  他看着陈长生,极艰难地堆出笑容,想要伸手去拍拍对方的肩膀,却又不敢。
  “您”这个字与孩子完全不搭,孩子更很难称风趣。
  陈长生明白对方因何会失态,有些无奈,解释道:“先前就准备拿出来,但您一直没给机会。”
  “您请坐,稍后有茶,我去替您办事。”
  辛教士拿起那张纸,对他热情地招呼了声,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出门,开始在空旷而严肃的大厅里狂奔。
  那些跟随陈长生的目光,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画面,很是吃惊。
  ……
  ……
  教枢处最深处、也是最大的那个房间里,有很多植物,其中最多的是梅花,有腊梅,有照水梅,有龙游梅,有洒金梅……有正值花期的,有含苞待放的,更多的则是静默地等待着,仿佛世间所有梅花,都在这里一般。
  在梅树深处,是一面刻着天书降世画面的大型壁画,画前是一方极大的书案。
  辛教士站在书案前,神情有些焦虑,额上满是汗水,但很明显,不像先前在陈长生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堪,只听他说道:“圣后娘娘在上……卑职对天发誓,我是真不知道……他能拿出这样一封荐书,不然……”
  “不然如何?不然不会让那个小家伙在走廊里等了整整半天?”
  一位教士从书案后方站起来,看不出来多大年龄,眼神睿智而温和,从穿着的衣袍制式来看,应该是位枢机主教,这也就意味着,他是整个教枢处最大的那位,只是看他的神情与带着笑声的谈吐,很难体会到这一点。
  “这封信上的印鉴与签名,都是真的。颜色浓淡,还有花押手法,最关键的是这纸……呵呵,教宗大人的字真是能够让人直接感受到人间的美好啊,我看过好些次了,再看一次依然欢喜,记得那还是十年前,教宗大人被圣后娘娘请去教导相王世子和莫雨姑娘……”
  教枢处主教梅里砂,看着自己的亲信辛教士,忽然敛了笑容,淡漠说道:“好了,这些旧事不需要再提,这位叫陈长生的小朋友是什么来历无所谓,能成为国教学院十年来的第一位学生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这件事情代表了什么?”
  “教宗大人准备重启国教学院吗?”
  “如果是真的,我们这些下属应该怎样配合呢?”
  “这些,你都要好好地领会。”
  “领会其精神。”


第19章 国教学院的新生(下)
  领会谁的精神?教宗大人的。什么样的精神?那就要往教宗大人的印鉴和签名的更深处去思考,要触碰自己的灵魂最深处,大概才能稍微接近教宗大人如浩瀚星海一般的精神世界吧。
  辛教士从枢机主教大人房间里离开的时候,想着最后那句话,脸色依然苍白,心神依然不宁。他做了很多种揣摩,却依然无法确定哪个更正确。难道教宗大人真的决意重新振兴国教学院?为什么京都里没有任何风声?为什么会挑选这样一个年轻的学生来做这件事情?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国教学院的历史问题没有解决,谁敢触碰这一块?
  他走到陈长生面前时,所有思考必须结束,于是他用了十余步的时间,决定了自己该怎么做,堆起虚伪的笑容,说道:“这是名册和钥匙,不过你可能有些不清楚,国教学院的名册上就算还有人,我们也很难把他们找回来。”
  陈长生接过名册翻了两页,发现书页已经很陈旧,上面的名字绝大多数后面都有“注销”二字,问道:“那怎么办?”
  辛教士心想难道这也是自己的事情吗?想是这般想的,却绝对不会说出来。他已经拿定主意,只要自己不用亲自替国教学院呐喊助威,不需要牵涉及那些大人物们难懂的谋划里,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绝对要做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你觉得……在国教学院就读,现在还需要些什么?”他看着陈长生的眼睛,试探着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要什么都行?”
  “你要我把天道院的老师调到国教学院去……那恐怕不行。”
  辛教士笑着说道,自己也知道这话并不风趣,反而显得有些无奈。
  陈长生说道:“我想要人。”
  辛教士笑容渐敛,正色说道:“要多少人?”
  陈长生认真说道:“要很多人。”
  辛教士神情不变,双手却渐寒冷,心想难道真如枢机大人猜测的那样,教宗大人重新启用国教学院的背后……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这个少年学生为何开口就要人,而且要的还是很多人?如果真要有什么犯忌讳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我能请问一下……你要很多人的原因吗?”
  他盯着陈长生的眼睛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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