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落入季单煌的耳中如同在他大脑里炸起了一个惊雷,微微有些涣散的意识猛地集中了起来。季单煌忽然意识到,方才的他似乎起了放弃的念头。
季单煌猛地一个激灵,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可是刚才不知为何,竟起了要死得舒服点儿的念头,这可不是好事啊!
深吸一口气,季单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啸,宛如猛兽的嘶吼。随着这一声吼刺入昏暗的天空,季单煌的脑中忽地浮现出之前一眼扫过却并没有用心去记的招式。那一页页发黄的宣纸,黑如深渊的字迹,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把那一整本的招式全都记在了脑海中。
疾刺几剑迫开离自己最近的几名敌人,季单煌双剑相交,剑身“嗤”地一擦,霎时间便有数十柄光剑自干将莫邪剑的剑身上腾起。季单煌双剑一抖,绕身一挥,数十柄光剑便按照他的指示,一部分形成严密守护圈将他护住,另外一部分则挟着冲天剑气,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八荒伏魔剑阵!
季单煌双剑轻颤,“刷刷刷”地挽出两大团剑花,漫天光剑便凶狠地追击着剩余的敌人。一时间,季单煌攻击力大增,没多久便将五六人斩于剑下。
在这一刻,季单煌显出从未有过的镇静,恐惧、惊慌、绝望等等负面情绪,全部烟消云散。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被抽离了所有感情的人,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双剑,一双通透如冰也冷漠如冰的眸子,似一潭幽深无波的水,不泛一丝微澜,就像是已经看不到眼前杀戮的惨景。
他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他已经变得不再像他自己。飞溅的鲜血,垂死挣扎的惨叫,已然成为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无法再触动他的心弦。
无欲无求无思无想,便无畏无惧。
八荒伏魔剑阵一出,季单煌的思维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会机械性地挥舞手中双剑。血肉横飞的景象他不是看不到,只是暂时无法再映入他的脑海之中罢了。
这样的场景,已然化作了恶梦,被无形的力量压入到季单煌的脑海深处,蒙上了一层白纱。只等事后疲惫的梦中,被无意间掀开,再狠狠地刺痛他的双眼。
许是长久的战斗加上持续失血,大大地消耗了季单煌的力量,八荒伏魔剑阵并没能坚持多久便呈现出颓势。威猛的光剑像是暴露在强烈阳光下的冰凌,一点点消解融化,最后“喀”的一声轻响,纷纷碎成满地的伤痕。
随着光剑的彻底消散,季单煌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消耗掉了,双手一松,双剑“当啷啷”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这剑阵,就如同季单煌的回光返照。最后的灿烂辉煌过后,便将沉入永远的黑暗。
眼皮沉重地一点点落下来,季单煌浑身一软跌入血污之中。迷蒙之中,他看到血染满面容貌狰狞的敌人们,桀桀怪笑着向他挥出了最后一招。
就这么结束了吗?他的努力还不够啊!他还没有等到任碧空来救他……
淡淡的青虹自龙鳞戒指中蔓延开来,轻柔如水,将季单煌护在其中。季单煌努力将眼睛张开着,如今眼前的一切,都已化作了慢镜头,无比清晰地映在瞳孔之中。
他能清楚地看到敌人们手中武器在半空之中挥舞出的弧线,还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原来,在杀人的那一刻,人的脸上会绽放出如此兴奋而疯狂的光芒。不知在他挥剑将敌人斩杀的那一瞬间,脸上是不是也会浮动着这样的光芒。
那样的他,应该很吓人的吧。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时,一片蓝光猛地刺入眼中。一阵利刃刺破血肉的闷响之后,季单煌只觉身子一轻,似乎被什么人提了起来。他想抬头去看看眼前之人是谁,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季单煌的脑中,迅速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便晕了过去。
是任碧空吧……
………………………………
052脱困
张凌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提着昏迷的季单煌,面无表情地从“生死局”中走了出来。
季单煌最后施展出的“八荒伏魔剑阵”,让张凌感到十分的满意。他知道,季单煌并没有去好好学习这个剑阵,但既然他能在最后关头将这剑阵使出来,便说明他还是有潜力可以激发的。
修炼不到四个月,能达到冯虚境界,又能在凶险万分的“生死局”之中将局中人杀到只剩十几个,这个进度其实已经算是很快的了。虽然,季单煌的修炼完全是靠九转惠仙露堆起来的,而他陷入的那一层“生死局”,关押的也全都是修为并不高的犯人。
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再快的进度,在此时的他看来也都实在是太慢了。他只恨不得让季单煌在一夜之间便修成真仙,好让她早日归来。
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他还是懂得的。再急又能怎样?能用上的办法已然都用上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见张凌提着浑身是血的季单煌从“生死局”中出来,任碧空急忙站了起来,将季单煌接过,轻轻放在冰榻上。小心地扯开季单煌的衣衫,一道道伤口顿时呈现在眼前,触目惊心。
任碧空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匆匆拿了湿毛巾帮季单煌清理伤口,任碧空心里实在有些不好受。和季单煌相识也有半年了,虽然这孩子以前总会被人欺负,却哪曾受过这样的罪!平生第一次真正经历生死之战,胆子并不大的季单煌能够撑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他知道,想要扭转一个人的人生观,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需要循序渐进。大哥这么做,也是太心急了……
“五弟,”张凌坐在桌旁,静静看着任碧空为季单煌处理伤口,“你……会不会怪我?”
张凌看得出来,任碧空是心疼季单煌的。这么多年来,季单煌是任碧空唯一的一个徒弟,自己的徒弟伤成这样,心疼是正常的。
任碧空摇头笑了笑:“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对于这孩子,我心疼归心疼,但也不至于怪你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只要是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又怎么会在乎他这点儿伤?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真的很倒霉啊!本来不用受这些苦的。”说话间,已将季单煌身上的伤口清理完了,摸出药膏小心地给他擦药。
一百多道伤口,长短、深浅不一。季单煌能撑到这时候才晕,也当真是奇迹了。
张凌默然不语,深蓝色的重瞳之中,氤氲出一片黯然与悲伤。微微转头看到季单煌手指上犹自散发着淡淡青虹的龙鳞戒指,眼前一花,恍惚间似又看到了那个冷淡绝美的容颜。
只要是为了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不在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在乎是否逆天而行惹怒真神。
虽然只是神投射于这个世间的倒影,安稳走至今日,也再无法不做出反抗。他可以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够继续守在她的身边……
哪怕,只是隔着那最短却又长到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默默守望。
“大哥,”任碧空低声道,“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心急。既然决定要这么做,无论如何做兄弟的一定会挺你到最后。她不仅仅是你最爱的人,也是我们的信仰,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张凌低低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这么多年的兄弟,彼此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他的决定,亦是兄弟们的决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绝没有人会在意。
“大哥!五哥!”屋内光芒一闪,尉迟宪章急急奔到冰榻之前,“这孩子怎么样了?”低头看到满身伤痕的季单煌时,尉迟宪章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此对待一个过了十九年普通生活的孩子,似乎确实有点儿残忍了。
任碧空道:“还好吧!这孩子在‘生死局’中,一共斩杀了九十三个人,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很害怕,不过到后来看着好了不少。在昏迷之前,这孩子又出人意料地使出了‘八荒伏魔剑阵’,虽然坚持的时间并不长,但剑阵的威力确实不弱,倒也合格了。”
“哦。”尉迟宪章点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之前我还怕这孩子坚持不下来呢!如此一看,表现还不错。”
在季单煌入局之时,尉迟宪章正在忙着处理别的事情,因此没能亲眼看到季单煌在“生死局”中的表现,始终担心他会不会死在里面。如今听任碧空说季单煌的表现还不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仅仅是担心季单煌的安危,也是在害怕这最后一丝希望不小心破灭。
任碧空叹道:“大哥这招棋走得实在是太凶险了!一开始看这孩子在局中向那群人求饶的时候,我吓都吓死了!当时我就在想,这孩子要是还没胆子杀人可怎么办!八弟,你是没看到,这孩子一剑把对方半个脑袋削掉的时候,浑身都在抖,就差没尿裤子了。”
尉迟宪章道:“这也难怪,有几个人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能保持心情愉快的。不对,这孩子是第二次杀人了,他第一次杀人是误杀。诶,五哥,你觉不觉得,这孩子还是蛮有行凶天赋的。他第一次误杀张扬之后,还能想到绑架证人保留尸体清理现场。别看他平时窝囊,但骨子里还是很有胆识的,只不过没被激发出来。估计经此一战,他以后的胆子就不会那么小了。然后你我再好好教导他一下,这小子没准儿能发展成第二个魔帝。”
任碧空“呵呵”干笑了两声:“八弟,你想多了。就这小子,想发展成魔帝,估计得努力几辈子。出身、经历和性格在那摆着呢。”
尉迟宪章摇头表示不赞同任碧空的话,可是还没等他出言反驳,躺在冰榻上的季单煌忽然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了起来。
“别!别过来!你们别杀我!我不想死!师父快来救我,我不想杀人,不想,不想……”
季单煌这一动,扯到了刚刚上好药止住血的伤口,有几处伤口登时崩开,鲜血滚滚而出。任碧空急忙伸指在他胸前几处穴道上一点,抓住他乱动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任碧空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师父在这儿呢。你好好睡,好好睡,睡醒了就都好了。”拿过湿毛巾,帮季单煌擦掉身上的血迹。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季单煌一定是做恶梦了。之前在“生死局”中经历的一切,再次浮现在了他的梦里。
“呃……”尉迟宪章顿觉无语,“算了,当我之前的话没说。这孩子……唉!”
想要扭转一个人的人生观,果然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这一次,张凌一狠心将季单煌丢进“生死局”中历练,便是想以此激一下季单煌,希望他在经历了如此凶残杀戮之后,胆子能够大起来,不至于手握利器却没有胆子向敌人发动攻击。
虽说季单煌在局中表现还算不错,但那样凶残的杀戮,恐怕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如今只希望这样的做法不会适得其反,让季单煌变得更加胆小。
张凌静静看着昏迷的季单煌,微微皱起了眉头。普通人的心,果然很软,不似神魔那般冰冷。
人的软弱之处,便是不够狠,做事总会有太多的顾虑。却不知一旦有了顾虑,想要得到的便会离自己越来越远,以致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心底最深的渴望。
听着任碧空和尉迟宪章闲聊,张凌忽觉一阵疲惫袭来,轻阖双眸陷入了浅浅的睡梦。和往常一样,梦中他一次次地看着那一抹青色的倩影越行越远,任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到她的影子。
看着梦中的她越行越远,他焦急、彷徨、无奈、心痛,却又觉得满足。对于他来说,能够远远看着她的影子,便是最幸福的事情。只可惜,这么一点小小的渴求,却也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他多么想就此沉于梦中不再醒来,至少这样他还可以看到她清冷绝美的容颜,甚至偶尔还能将她拥入怀中。可是,这样的梦往往十分的短暂,几分钟之后,他便会从梦中惊醒,再也看不到她,只能对着一片片青裳与一件件精巧的玉饰倾诉思念。
睁开双眼的时候,任碧空和尉迟宪章仍在闲聊着,并没有察觉到张凌的浅眠。
看看季单煌的伤口已经都处理好了,张凌淡淡道:“我回去了,剩下的事便交给你们了。”
任碧空点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张凌点了点头,打开穿界门离开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愿只在梦中与她相见。他要她回来,要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必须要加快速度,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
053男人的标志
当季单煌醒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任碧空和尉迟宪章嘻嘻哈哈的闲聊声。
脑袋仍有些昏昏沉沉,浑身酸痛一动都不想动。季单煌闭着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儿,可是自家师父和八师叔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季单煌有气无力道:“师父,八师叔,别吵,我要睡觉。”想翻个身换个姿势接着睡,可是刚一动全身便是一阵疼痛,只得放弃努力。
算了,就这么睡吧,好累。嗯,这chuang还挺凉的,不过蛮舒服的。
舔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季单煌歪着脑袋正要继续睡,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捏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拽了起来。霎时间,疼痛传遍全身,季单煌忍不住睁开眼睛,呲牙咧嘴地大声呼痛。
“疼疼疼疼!师父你轻点儿啊!”
一睁眼看到自己不着丝缕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季单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睡意顿消。
我了个天啊!怎……怎么这么多伤!他……他还是活的吧!
顾不得身上疼痛,季单煌急忙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缺少什么零件。在检查一圈儿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还在之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没残废。
“傻徒弟,这个造型看着不错啊!”
“啊?”季单煌愕然抬头看着任碧空,“什么造型?”是说他不穿衣服很帅?
尉迟宪章哈哈笑道:“都说伤疤是男人的标志。师侄啊,看你这一身的疤,师叔要恭喜你终于长成了男人!”
季单煌嘴角一抽。他们这是在笑话他身上伤疤多很难看吗?
呃……脸上不会也有疤吧……
季单煌的心顿时一沉,慌忙四处寻找镜子。身上留疤也就算了,脸上可千万别留疤啊!他还想出s呢!虽说以白白白的化妆术,遮盖个伤疤不是什么难事,但总归还是没疤的好。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出门前学女生那样对着镜子化一两个小时的妆吧!
“喏,镜子。”任碧空怕季单煌乱动再扯坏了伤口,急忙把镜子递了过去,“呃……徒弟啊!这个……你要不考虑以后专门出二郎神怎么样?二郎神其实非常帅的,真的,我可以联系联系你六师叔,给你弄只非常威风的大狗跟你一起出二郎神。”
听了任碧空的话,季单煌接镜子的手微微一僵。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疑惑地对着镜子照了照,当季单煌看清镜中自己的影像之后,“嗷”的一声将镜子摔出去老远。
我勒个去!额头上那条半指长的像眼睛一样刀伤是怎么回事!这TMD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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