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青年,绝对没有这么广博的见闻阅历。也不会写出这样阐述具体事务然后引发深刻义理的东西,这不是天才可以解释的。
金师爷大笑,又劝说道:“王爷不必为此挂心,顾子瑶此人诗才惊人,前不久有传闻其救过驾。林镇远既然原本号称北部四大才子之首,与他交好也是正常。大人要亲见林镇远,只避开了顾子瑶,不必理他便是。反正京城之中,谁又会乱嚼舌根?”
九千岁一想也是,自己若是亲往会馆去见林阁主,大家都知道是礼贤下士纡尊降贵,绝对不会有人说他去故意结交顾子瑶这个酒驾的最低等爵爷,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如此便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等林镇远回来,本王就亲自去见吧!”
而后九千岁用手指轻轻摸索文章上的字迹,长叹道:“此等大才,若是不能为朝廷效力,纾解省中窘境,便是吾辈失责!”
过不几日,金师爷听说林镇远从静觉寺参禅回来了,赶忙禀告了九千岁。九千岁轻车简从,不带仪仗,就到汉江会馆来见林镇远。
不想又扑了个空,林镇远与顾子瑶都不在,连来福都陪着出去了,只有一个愣头愣脑的伙计在会馆中打扫。瞧见是轻车简从的九千岁大人却也不识货,只淡淡道:“林阁主与顾公子与朋友相约,去赴雅集了,或许饭后便回,但若吃酒畅快了,只怕到夜半三更也是有的。”
金师爷骇然,自己来时,对方敢不顾而去,那倒也罢了;如今九千岁亲至,林镇远还敢走?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才!若无泼天的底气。哪里敢这样行事?
他便低声劝九千岁道:“此人看来是有心躲避,王爷不必着急,下次再来便是。”
九千岁点头,他和颜悦色对伙计道:“那便请你转告林先生。就说潘敬文来拜。先生不在,改日再登门拜会。”
伙计懵然道:“我记不得这许多名字。”金师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便说是九千岁来过。”
这伙计是个粗人,跟他多说也无益,九千岁与金师爷联袂而还,一路只叹息大贤难遇。良才难得。
到夜间,顾子瑶与林阁主回来。听伙计转述,林阁主吓得头冒虚汗,几乎站立不稳,顾子瑶却是抚掌大笑,并不在意。
又过几日,九千岁兴起,又带同金师爷来到汉江会馆。那日伙计刚好在门口,瞧见他们便大喜道:“九千岁大人,今日巧了。先生正在会馆!”
九千岁与金师爷相视而笑,跑了几趟终于有了结果,当下整束衣冠而进。走到会馆中庭,却见一个年轻人急急迎出来,口中只叫惶恐。
九千岁愕然,听说林镇远已经五十六七,怎么能如此年轻?这怕是弄错了吧?
却听那年轻人诚惶诚恐道:“王爷亲临会馆,学生顾子瑶不胜惶恐,只今日林前辈出门访友去了,却又累得王爷白跑一趟。”
这说话的当然就是顾子瑶了。他听说九千岁要来,第一时间就把林阁主给支了出去。林阁主如今已经麻木了,对顾子瑶言听计从,拖着酥软的双腿去集市逛街。哪里是什么访友。
金师爷听说眼前此人是顾子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少年声名鹊起,也非池中之物,只可惜身份敏感实在不好多接触……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呈上礼物
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称得上倜傥人物。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也没有什么狂生之态,看来种种传闻不足为凭。
九千岁却有些意兴阑珊,两次前来,两次不遇,他的耐心也有限。何况顾子瑶实在是碰不得的刺头人物,也就懒得多说,转身就走,只道:“既然林先生不在,那本王改日再来。”
顾子瑶目送二人远去,心中笃定了不少。从今日情况来看,作为主管全国民政的布政使大人对自己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太大恨意,只是懒得搭理自己。
到林阁主回来,顾子瑶便正色告诉他说,“下次九千岁来时,你可以见了。之前原富十三篇,你可背熟了?”
要林阁主完全理解并有心得,那还早得很,但是死记硬背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也是几十岁的老才子,别的不会,有了材料装模作样总是会的。
林阁主苦着脸,踌躇道:“背倒是背熟了,不过是面对九千岁大人,我这心中没底。”
说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傲笑王侯的才子,但真见到大人物却还是难免有些异样。其实关键在于,这不是林阁主擅长的风花雪月,而是先前完全不懂的东西,他不能不心虚。
顾子瑶无奈,只能一一指点细节,要他遵循动作,从言语到举止不可有丝毫偏差。林阁主听得匪夷所思,不过因为对顾子瑶的完全信任,才有执行的勇气。
于是当九千岁再来的时候,林阁主确实是在家了,不过他按照顾子瑶的吩咐,并未出迎,而是在里间大床上翻来覆去的装睡。
缺心眼的下人,守在门口,对着九千岁硬邦邦的回答道:“林先生正在午睡,此时必不能叫醒他,还请贵客稍待片刻。”
九千岁与金师爷面面相觑,无奈苦笑,也只得选择在厅中等待,听着里间卧榻上鼻息如雷。顾子瑶躲在隔壁,暗笑不止。既然某位大人肯礼贤下士,那就让他赚够名声。
林阁主的鼾声当然是装出来的,他其实一直都没睡着,相反还是冷汗直流,这种故意晾着方面大员的事情,实在太刺激了。但顾子瑶那边没放出暗号,他不敢擅自有别的行动,就怕走错一步前功尽弃。
九千岁也算有耐心,就在厅中闲坐,闭目养神。倒是金师爷来过三四次,终究耐性低些,就在天井中来回踱步赏花。
差不多过了大半个时辰,日渐偏斜,九千岁台终于有些吃不住劲了。林镇远这个人才他确实想要收拢,但这脾气实在是有些伺候不起。
想要面子就给面子,自己这堂堂九千岁王爷亲自来拜访一个落第多年的酸秀才,连续三次,已经是足够的荣耀。他还不领情?
九千岁终究年纪有些大了,坐了这许久便觉得腰酸背疼,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不乐。蹙眉叫过下人,问道:“林先生午睡一般多久?”
若那林镇远再睡下去,九千岁可不愿意继续等了。那下人一愣,还是硬邦邦回答道:“林先生午睡不定时,有时候晚饭前便起,有时候便一觉睡到三更天,或者次日一早也是有的。”
九千岁登时大怒,心道这叫人怎么等下去?难道真等到半夜不成?简直成何体统,这狂生也太过怠慢自己!
想至此处,九千岁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向院外行去,貌似要拂袖而去。
顾子瑶一直在关注九千岁的动静,此时眼看着九千岁忍不住,好戏要砸锅,连忙现身追了上来,口中高呼道:“王爷请留步!”
心里不住感慨,这九千岁虽然是一届王侯,但远不如起于草莽的刘皇叔,耐心终究还是差点意思啊。三顾茅庐一场好戏,可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九千岁听到呼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却见是顾子瑶,更觉得头疼。他根本不想碰到这个等同于麻烦的青年,免得多惹出什么是非。所以见到时顾子瑶后,九千岁大人甚至连说话都不想说。反而加快了脚步。
顾子瑶一时情急,又叫道:“王爷屈尊降纡到此,学生会同林前辈送上一份大礼,大人缘何不受?”
大礼?九千岁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脚步是停住了。金师爷有些若有所思。他先拦住了东家,又想到九千岁不便与顾子瑶说话,就自己出面将顾子瑶拉到一边询问。
“我家王爷日理万机,何等繁忙,来往三次来访唐先生,你们为何如此怠慢?”金师爷询问道。
顾子瑶松了口气,不怕你不来问,就怕你问都不问。“九千岁王爷身份尊贵,林先生岂敢怠慢?故而先给大人呈上了这份大礼!”
金师爷忍不住又问:“什么大礼?”
顾子瑶忽悠道:“事情总有几张面孔,全看各人怎么看。如今京城中局面如此。大人礼贤下士的名声传扬出去,岂不是好事?
正所谓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只怕九千岁的行为,或许能成为千古佳话,岂不美哉?这是送上的大礼啊。”
金师爷瞪着顾子瑶,久久无语。我家王爷被你们怠慢到如此地步,最后还得感谢你们成全名声?这是什么鬼道理?
顾子瑶又添油加醋的劝道:“既然九千岁已经来了,而且也等了这么久了,就这样走了岂不等于半途而废。最后什么益处也没得到?”
金师爷又仔细一想,顾子瑶说的似乎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东家绝对是个极大的诱惑,还是让东家自己拿主意吧。
做师爷的,可以帮忙参谋。可以帮忙打探,但不能帮东家下决定。金师爷又转头走回去,对九千岁耳语几句。
随后九千岁愣了片刻,皱眉看了顾子瑶几眼,才道:“他们倒是好算计,说是成全本王名声。但又何尝不是拖着本王成全他们的名气?”
“那就不等了?”金师爷试探道。九千岁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厅中,继续坐下……
顾子瑶看到九千岁的举动,远远的行了一个礼,也不多话,功成身退,重新回到隔壁。时间差不多,林阁主也该醒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贤人出山
这时候就听内室传来吟哦之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这是大贤醒了啊!九千岁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礼贤下士”,当先便站了起来。刚刚在打扫的伙计奔了进去通报,就听里间传来对话,林阁主不解问道:“外间可是有俗人来访?”
伙计老实道:“有九千岁大人到此,已经等了半日。”林阁主语气一紧,“怎么不早叫醒我?”
其后林阁主收拾衣冠,匆匆出了内室,向九千岁见礼,“学生有失远迎,怠慢王爷,还请恕罪。”
林阁主之前听到九千岁准备离去的时候,已经惊得差点要站起来冲出去。后来听到顾子瑶与金师爷对答,便啼笑皆非,现在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双方都是各取所需。
九千岁等了半日,这时候终于见到真人,心底也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大抵是越难得到的东西,到手后越令人激动。
他示意林阁主不必多礼,笑道:“本王自从听到你的履历,便渴慕与先生相会。不想往返几次,缘悭一面,直至今日终于得见,足慰平生。如今京城中局面糜烂,还要请先生教我。”
要是平常,九千岁说不得还得绕些圈子,打些官腔。但他今天从正午坐到现在,腹中饥火腾起,不耐久待,干脆就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顾子瑶在隔壁竖起耳朵听着,暗暗点了点头,这与他预料不差,九千岁如此急切要来见林阁主,确实是遇到了焦头烂额的问题。
京城这几年天地元气不足,旱涝不均,大灾不现,小灾也是难免。
顾子瑶他们一路进京城,沿途也听人议论,说是开春青黄不接,连种子都留不出来,只怕有不少人要逃荒成流民。
这倒也罢了,京城内的事,官场自然有办法捂盖子,只要不酿成民变大乱,总能够含糊过去。但京城的压力还来自于西南面的荆楚省,荆楚省去年大旱,北面山区近乎颗粒无收,虽有赈济,但到了今年实在无以为继,有大量的流民积聚于京城与荆楚省的边境。
京城当然不愿意这些流民过来,尤其是在眼下这时节。但流民可不是说拦就能拦得住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大量涌入京城境内。
这可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布政司作为民政主官,实在要承担极大的压力,所以但凡出现一根救命稻草,就要想办法拼命抓住。
传统的办法,对付这种情形已经是束手无策。而林阁主恰巧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京城,借着别人之手抛出一篇充满奇思妙想的文章,若说他不是有备而来,也还真没人会相信。
顾子瑶无非是想为林阁主出口气而已,所以捉刀代笔写出了那篇文章。他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在这也不算是坏事,只要林阁主能够撑得过去,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一场大好前程。
林阁主心中七上八下,九千岁的问题在顾子瑶预料之中,也早为自己准备好了锦囊。自己只要照本宣科,便不会错。
到了这一步,林阁主倒也是豁出去了,他一咬牙云淡风轻道:“学生本布衣,躬耕于汉江,苟全性命于当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自从他发现顾子瑶的文章厉害之后,干脆自己都不动脑子了,完全按照顾子瑶的嘱咐死记硬背。一番话下来,倒是让九千岁眼睛一亮,更是扯着大贤的胳膊不肯放手,非要邀请他入幕不可。
这个顾子瑶也早有交待,林阁主为难的拒绝道:“王爷好意邀约,学生本不该拒绝,不过再过半年就是省试,或等学生省试过后再议?”
偶然装几次逼,说些笼统的理论方法是足够了,但是正式入九王爷幕僚,拿出办法来解决实际事务,别说是林镇远,就算是顾子瑶亲自上阵,也未必能不出纰漏。
所以这是必须要婉拒的,好在此时正是省试恩正并科之前,以科举为名推脱掉邀请,也是理所当然的。九千岁再怎么爱才心切,也不好挡别人上进之路。
但现在情况特殊,九千岁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但又不好死缠烂打的开口。金师爷颇有眼色,看到东家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
金师爷赶紧上前道:“科举正途自是我辈第一要紧之事,不过如今生民艰难,大人心急如焚,林先生既有大才,总不能袖手不顾。
大人的意思是,林先生你纵然不入幕僚,也请随着我一起去看看流民状况,帮忙参赞应对之法。一来一去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却是偌大功德,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林阁主楞住了,怎么也没料到九千岁的爱才之意居然如此殷切,这还真要他去干实事?原来无论屡试不中时,还是放浪形骸混迹花丛闯荡出名声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居然越会装腔作势,越受大老爷们看重,林阁主心里默默总结道。
林阁主实在推辞不过,只能暂时答应了布政使九千岁的邀请。不过他按照顾子瑶的吩咐,借口对京城内的情形不熟,先要了不少公文案卷回来研读。先摸清情况,再决定他能掺合到哪一步。
九千岁大约是真急了,几日间让金师爷送来了许多文书副本,林阁主硬着头皮研读,求着顾子瑶帮他一起参详。顾子瑶倒没什么不乐意,只有再立下奇功之途后便是与圣上讨要那灵气圣器之时,到那时也不可能不接触实务,现在就当是提前实习罢了。
不过不看便罢,一看就感到触目惊心。原本以为当今太平盛世,应该到处歌舞升平,但是在站在布政使司的角度来看,至少在京城和附近几省却像是处处有窟窿,几乎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由此顾子瑶这才知道,当今形式的严峻了。堪称是问题多多,足以让最勤政的能吏也头大如斗……
第一百八十章 流民入境
不过危机大都潜伏在暗处,并未爆发出来,如果只打算混日子,庸官似乎也能过得下去。不过在智者看来,这却是最危险的时候。
灾荒不断,财政吃紧,流民四起,盗匪啸聚,内有妖族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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