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当年趁着炎炎上人打坐，从背后出手的青楝上人，不是被他反手打死了吗？
人不作，不会死。有时候，太聪明的人，不见得活得长久。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却可能获得成功。
莲香“咯咯”笑道：“我只是拿赤焰剑来装装样子，没有它，我一样很安全。”
她真正的杀手锏，乃是体内的二阶仙火，还有仙器碧玉簪。
不过，如果有了灵宝法器赤焰剑，能让她施展“焚天剑诀”的时候节省灵力。
随后，桑子明心念一动，封闭了桑宅的中院、后院和后花园，只有前院容许炎炎和杨嫂随意走动。
他是仙斋第一主人，能够随意开合宅子各处。
整个宅院就是一件仙器，别说炎炎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就算他完全恢复地仙八阶的修为，依然无法打破仙斋的封禁，搞不好会引起仙斋反噬，将他杀死变成花肥！
莲香叮嘱道：“炎炎，你不要四处乱闯，出门要当心。”
“我知道了，姑姑。”炎炎不紧不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随后，桑子明和莲香、秋婵走出大门，放出油壁香车，套上两匹瘦骨嶙峋的龙鳞马，缓缓离开了荒谷城。
第267章 雨夜
桑子明虽然年轻，却没有太大的杀心。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低阶的金丹真人，虽然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但是并不足以与真正的高手相抗衡，如果对手是一位元婴真君，问题还不是很大；如果是步虚真君，那就比较麻烦了；若是合道老祖，那将会必死无疑。
因此之故，出了荒谷城，走不多远，眼见前方黑雾朦胧，似乎有不受的鬼魂，他便让秋婵，将“鬼使神差”的牌子挂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提笔蘸了朱砂，在油壁车的左侧写了“大医出行”，右侧写上“众生平等”几个字，后面再写一行字，“诊金五千灵石”。
意思是说：“我是灵医，保持中立，不干涉你们的事。你们爱咋整咋整，跟我没关系。我这个灵医，专治大病，一次五千灵石，小毛病你就别来了！我还要赶路呢，别耽误我的行程。”
按照某些人的理解，桑子明既然是儒修，就应该拥有一腔“浩然正气”，一路斩妖除魔，见鬼灭鬼，见妖杀妖，救黎民与水火之中。
可是“浩然正气”这个词，在修真界而言，有着不同的含义。
“正”原本是“征”，“正气”就是征伐之气，也就是杀伐之气。
亚圣孟子有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什么是道？什么是义？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难道说，只有人族才能代表正义，妖族和鬼修都是邪恶的吗？
人能成仙，鬼能成仙，妖也能成仙，三者之间，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桑子明乃是灵医传人，自幼接受祖父的教导，认为不管人、神、鬼、妖，都是不同的生命形式，处于轮回的不同阶段，都有追求长生的心，也有寻求幸福的权力。不管是人杀妖，妖杀人，鬼害人，还是人变成鬼，都谈不上正义和邪恶，只能算是常现象。
大家杀来杀去，出生入死，死去活来，有人升天，有人入地，相互争夺修真资源，建立自己的小世界，最后脱颖而出，走上长生大道的，才是真正的“得道”，也就掌握了“道”和“义”。
那些中道夭折，活不到百年的黎民百姓，虽然看着可怜，却未必是正义的代表。
天道法则就摆在那里，为什么别人能修炼成仙，你却活不到百岁？
有人说天道不公，我一生下来就是黎民，怎么能脱颖而出呢？可是你奋斗了吗？你觉得不公平，可以造反啊！鬼修不是造反了吗？妖修也在造反。虽然说造反要遭雷劈，可是仙路并没有完全堵上。只有奋发图强，百折不挠的人，才有一线成功的可能。
修仙就是小人物挣扎求存的过程，如果挣扎不下去了，接下来就是死。死了变成鬼，还可以继续挣扎。或者转世投胎，开始新的尝试。
人总有一死，早死早托生。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跟亲人分开。
桑子明只是小人物，管不了天下大事。
别说是他，即便是他爷爷桑长，作为三大神医之一，自身也是神仙，不还是被人逼着，逃到黄昏界来了吗？
桑子明只想好好的活下来，照顾好心爱的人儿，帮助熟识的朋友，在这乱世之中，尽可能多活几天。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至于说拯救大明国所有的百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种大话还是别说了。
就连朝廷制订的律法，都将老百姓视若猪狗，不准百姓随意迁徙，设立重重关卡，挡住他们逃生的路。
就连儒门地仙，一个个都闭关忙着修炼，不将百姓的生死太放在心上！
他桑子明算哪根葱啊？他有何德何能，敢为别人考虑那么多？
在他看来，这所谓的“浩然正气”，就是“堂堂正正，开开心心，顺其自然，不主动作恶。我不想害你，你也别来惹我，那就行了”！
马车在黑雾中穿行，因为挂了“鬼使神差”的牌子，所以并没有鬼修出来拦路。
走着走着，忽然间天降大雨，瓢泼一样落下来。
桑子明躲入车厢中，跟莲香和秋婵泡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任凭两匹龙鳞马，拖着马车，向着西方驶去。
龙鳞马也不爱在这样的雨天上路，所以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残破的驿站避雨。
驿站中并没有一个活人，倒是聚集了一群鬼魂，还有三四个筑基鬼修。
那些鬼修看见瘦骨嶙峋的龙鳞马，连扑上去喝血的兴趣都没有。再看见鬼使神差的牌子，更加不敢乱动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雨还没有停。
桑子明忽然听见破空之声，透过车帘往外看，就见天空中飞来两人，一个来自东方，一个来自西方，两人功力都不低，赫然乃是步虚真君！
此时因为大雨倾盆，已经将他用朱砂写的字冲刷掉了，所以这辆马车变成了道地的鬼修驾驶的车，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来自东方的人，身上披一件黑色的袍子，看不清面目，身上弥漫着阴沉沉的气息，显然是一位鬼修。
那来自西方的人，身上披一件儒袍，同样看不清面目，却似乎是一位儒修！
桑子明觉得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来自不同的派别，为什么要选在雨夜，来这残破的驿站相会。
此时，那身穿儒袍的人开口说话了：“鬼楝子，我要的魂魄找到了吗？”声音有些嘶哑，显然岁数不小了，应该是一位老者。
然后，就听见另外一侧的鬼修发出“嘎嘎”的笑声，道：“年老儿，我废了很大的心血，才找到你孙子的残魂。怎么个说法？你准备付出多大代价，想让我出手，补足他的残魂？”
“我手里有二十颗琅琊灵枣，每一颗能增加二十年的功力，应该够了吧？”
“哼哼，够我出手恢复他的魂魄了。不过他功力太弱，即便凑齐了魂魄，也没法借尸还魂啊！”
“鬼楝子，我想让你收他为徒，帮我好好看护他，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
“哈哈，听说你手里拿着琅琊郡的灵宝法器山河鼎，如果你愿意交出来，我可以保证，将你孙子培养成元婴鬼修，你看如何？
“不行，我要是交出山河鼎，势必受到朝廷的重罚，搞不好我就没命了！”
“嘿嘿，也不用你现在交出来。再有十来年，妖族倾巢来袭，你以为琅琊郡能守得住？与其将来被妖族攻破，何不干脆献城投靠鬼修？”
“话是这么说，但是被妖族攻破，不同于我主动献城！其中的差别太大了，我怕受到朝廷的惩处。山河鼎我不能给你，不过我却能在关键的时候，携带山河鼎逃走，将琅琊郡城留给你们。此时言之尚早，还有十来年呢。你先将我孙儿的魂魄放出来，让我看看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嘿嘿，我怎么会骗你呢？不信你来看！“
那黑衣鬼修探手取出一个黑黝黝的养魂罐，从里面放出一只身材消瘦的鬼魂。
桑子明仔细盯着看了看，看不出那人的模样，不过看他站立的姿态，有些像是当初在荒谷边，被自己斩杀的猥琐少年年顺。
第268章 密约
那酷似年顺的鬼魂，冲上去抱住儒袍老者的腿，“呜呜”痛哭起来：“祖爷爷，救我！我不想待在养魂罐里，被一群鬼魂欺负啊！好多鬼一起咬我，又痛又痒，太难受了！”
他毕竟是新鬼，才做鬼不足二十年，魂魄不全，法力很弱，受欺负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在养魂罐中，内里空间狭窄，就像养蛊一样，相互吞噬，通过吞噬对方的残魂，来弥补自己的魂魄，最后生存下来的，自然都是强悍的大鬼。当然，如果在鬼楝子的特殊关照下，年顺能点燃心灯的话，那就成鬼修了。
桑子明此时可以确认，那儒袍老者，应该便是年镇海。
眼见着年镇海伸手拉起年顺，口里说道：“好了，乖孙儿，赶紧起来，莫要哭，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嘛！”
年顺还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祖爷爷，你要给我报仇啊！我还记得当年杀我之人的模样呢！我可以带你去荒谷城附近寻找！”
车厢里，莲香听见这话，身子一动，就想冲出去，动用头上的碧玉簪，将那年镇海杀了，顺便再用仙火，将年顺的残魂，彻底抹杀！
桑子明见了，急忙将她拉住。因为此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不但有鬼楝子在这里，而且年镇海也是步虚修士，身边还携带着山河鼎呢！
山河鼎乃是一件珍贵的灵宝，拥有极强的威力。特别是掌握在步虚真君手中，威力就更强了。
如果年镇海没有山河鼎，莲香愤而跳出手与其搏杀，旁边还有桑子明和秋婵帮着，赢面还是有一些的。可是对方拿着山河鼎，这就太凶险了！
此时，李秋婵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莲香的胳膊，通过神识传音道：“姐姐，想收拾他，让我来就行了。我是阴鬼宗弟子，找个机会将年顺做了，并不是一件难事。”
莲香听见这话，才轻轻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年镇海与鬼楝子说定了将琅琊城献给阴鬼宗的方法，然后将年顺交托给鬼楝子，纵身飞走了。
这边，鬼楝子并没有将年顺收入养魂罐，而是赐给他一瓶“阴鬼丸”，就是那种直接用残魂炼制的丹药，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在我身边，先从奴仆做起，一点点的修炼。吃了这瓶丹药，你的魂魄能补个七七八八。过几年我再带你去鬼火池，帮你点燃心灯！”
鬼火池是荒谷底下一个很小的火池，方圆不过里许，内里喷发的都是阴火，而且数量并不多，只有元婴以上的鬼修，每年才有动用一次鬼火池的机会。特别是上次被鬼桑子大肆搜刮阴火之后，鬼火池的阴火几乎被清扫一空。好在，火池连着地底火脉，每隔一段日子，还会产生新的阴火。有了阴火，才能点燃心灯。佛火和九微火都是阴火中的圣品，可惜一般的鬼修连见都没见过。
年顺“扑通”跪倒，给鬼楝子行礼：“多谢大人！”
鬼楝子轻哼道：“你就好自为之吧。你爷爷费劲心机，让我关照你，这机会十分难得。”
年顺道：“启禀大人，小的是年镇海第六代孙。”
鬼楝子有些惊讶：“咦？隔的这么远？看来年家后继乏人，找不到别的继承人，才会不惜代价来救你！”
稍停片刻，他转头望向马车，看见“鬼使神差”的牌子，于是扬声问道：“是哪位鬼使在此？”
秋婵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见过大人，在下李秋婵，家师鬼桑子。”
鬼楝子闻言，心里微微一震，黑色的袍子向下滑落一些，露出一张苍白的笑脸，道：“你是鬼桑子师叔的弟子？你可是真有好运气，竟然拜在师叔门下。听说师叔功力大进，去冥府寻找仙机去了，是吗？”
“家师说去去就回，回来之后，有机会进阶地仙。”
“真是了不起！果如此，本门要出现第二位地仙了！你回去若是见了令师，能否帮我说句好话？就说我想去拜见他？”
“好说，大人您客气了。”
“秋婵姑娘，初次见面，我送你一件小礼物。”
“啊？不敢当，大人，礼物就免了吧。”
“嘿嘿，两件鬼马衣，虽然不值钱，但是走在外面，能显出鬼修的威风。”
鬼楝子一面说着，一面近前几步，抖手抛出两件法衣，给龙鳞马套在身上。
霎时间，两匹龙鳞马就变了个模样，全身上下被黑雾笼罩，血肉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一根根惨白的肋条骨，还有一双通红的眼睛！
秋婵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躬身致谢：“多谢大人！等我回去，见了家师，一定会提起您的大名。”
鬼楝子“嘿嘿”干笑两声，手一挥，将躲在不远处的几位筑基鬼修拢入袖中，然后纵身飞走了。
看来，他是想杀人灭口啊！要不是李秋婵乃是鬼桑子的徒弟，恐怕也难逃出他的魔掌。
鬼修之间彼此相残，发生的几率比仙修高太多了。一言不合，便可以动手！只要对方身后，没有强硬的后台，杀了也就杀了！
鬼楝子没有动李秋婵，是因为忌惮鬼桑子，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万一掐指一算，找到事情的根源，那他鬼楝子就麻烦了！
此人一走，驿站周围变得清净下来，不但鬼修没了，连鬼魂都没有剩下一只。
莲香并没有将两位步虚修士的密约当一回事，因为不管年镇海会不会献城，最后琅琊城都会失陷，区别只是在于，是鬼修先进城，还是妖修先进城。先入城的一方，能捞到大量的好处而已。
秋婵虽然是鬼修，心里却还站在人族这一侧，低声问道：“桑郎，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要不要去琅琊城贴一张告示，说年镇海跟鬼修私通？”
桑子明想了想，道：“我们此行要经过琅琊城。届时我去拜访郡守郑宏，看看能否见他一面，如果能见到他，我顺便提醒一句，如果没机会见到，那就算了。张贴告示也没有用，不但增加了百姓的恐慌，而且若是传到鬼楝子耳中，对你留在谷底不利。”
“好吧，就以桑郎之言行事。”
第269章 良机
龙鳞马套上鬼马衣，换了个恐怖的模样，似乎也不怕暴雨了，扬天发出一声嘶鸣，拖着马车，继续上路。
桑子明并不急于赶路，所以没有让龙鳞马飞在空中。
一路之上都是崇山峻岭，连一点儿人烟都没有。道路两边倒是有不少的枯骨，那都是以前走在路上的行人留下来的，要么是被鬼魂吞噬了魂魄，变成行尸走肉，不久倒毙在路边，要么是被妖兽吞噬了血肉，只留下森森白骨。
在没有下雨的夜晚，这种白骨暴露在野外，会自发的生出鬼火，照亮这条道路。
鬼火的边上，还可能有鬼魂在那里跳舞，不时发出哀怨凄婉的声音。
有清丽的女鬼，唱着乡俗俚曲，听得人潸然泪下。
有沧桑的老汉，发出沙哑的鬼吼，让人心里悲凉。
走在这样的路上，对于桑子明这样的修士来说，不亚于一场心灵的洗礼。
两天之后，马车接近琅琊城。
桑子明收了鬼马衣和“鬼使神差”的令牌，将“书香门第”、“世代簪缨”的令牌挂出来。
如此一来，马车顺顺当当的进入琅琊城，连入门的费用都不用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