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好奇地道:“那事我也听说了,彭大公子在茶店遇袭,身负重伤,端是离奇得很。”
江静儿忽而脸上闪出向往的神态:“一击必中,事了拂身,好手段,好功夫,为民除害,不愧侠名。”
江母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噤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江静儿一吐舌头:“难道女儿说得不对?哼哼,彭青成横行霸道,恶名远扬,那神秘侠客做了我不能做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江母以手加额,苦笑不已:
自己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自幼跟爷爷学了一身功夫,乃至于性子变野了,严重亏负“静儿”之名。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该坚决反对女儿学武。本想着她学武能防身,可没料到影响如此之大,尚武幕侠,不愿做千金小姐,却经常女扮男装,到处行侠仗义。
话说,那侠义是那么好做的吗?
不行,决不能放任自流了。快刀斩乱麻,尽力撮合女儿与彭二公子的好事才对,嫁于人妇后,女儿才会变安分。彭家与自家本就多有来往,联姻后亲上加亲,就更好了……
念头定下,埋怨道:“静儿,话不能乱说,如果被人听到,传到彭家那边去就麻烦了。”
江静儿却丝毫不在乎,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他做尽坏事,还不让人说呀。”
她的立场倒是爱憎分明的。
江母好不郁闷,明白纠缠下去没有结果,灵机一动,转换话题:“静儿,青山邀请你去哪里玩?”
江静儿小嘴一撇:“说是到渡云寺去。”
江母大喜:“好呀,渡云寺的主持了空大师有法力,佛相灵验,你可去求一支好签来。”
江静儿道:“可我并没有答应。”
“什么?”
江母呼的站起来:“傻女儿,如此好机会怎么能不答应?青山年轻有为,进士出身,现为九品官,前途似锦;人又长得玉树临风,还身怀武艺,简直文武双全,无可挑剔,不知道获得多少大家小姐青睐……”
来了,又来了!
江静儿很有经验地垂眉顺眼,作虚心倾听状,其实早已神游九天:说来也奇怪,彭青山文武双全,相貌英武,按道理说很符合自己的选择才对,为何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罢了罢了,想这作甚?
念头一转,莫名地飞到前些日子在茶馆袭击彭青成的神秘刺客身上,神龙见首不见尾,高人,肯定是高人,有机会结识他的话,该有多好……
少女的心,居然不自知地泛现一丝涟漪。
正文 第十章 疗伤
(好吧,冲榜名次不升反降,看来真是人神共愤了,元芳,你怎么看?——感谢书友“枫萧隐”的打赏,总算抓住呃一块遮丑布!)
秋意尚浅,青山未老,渡云峰高耸而立,宛若锥形,尖尖的顶峰上建筑着一座庙宇,正是渡云寺
“叶书生,吃饭了。”
随着声音,元庆和尚端着一大碗米饭,和一碟素菜,推开禅房门走了进来。
叶君生放下手中毛笔,站起相迎,道:“时光有脚,倒是快速。”
“可不是吗?”
元庆放下碗碟,扫一眼书案,见到一页页新抄好的经书,字字端正分明,规格统一,好像是印上去的一样,心里不禁赞叹:“好字。”
叶君生端起碗筷,狼吞虎咽,忽道:“元庆师傅,下一顿可不可以加一碗饭,只得一碗,有些不够。”
元庆一怔,打量他一眼,暗想道:人不可貌相,这书痴还真能吃……传闻他为人傻呆,不事营生,现在看来,只怕有误。
嘴里笑道:“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每顿米饭增加至两碗吧。”
叶君生道谢,一会吃罢,将空碗碟让元庆收拾去。
吃饱之后,叶君生并未继续抄书,而是信步走出去,散散步,有助消化。
此际正黄昏,有群鸟归林,吱吱喳喳地叫唤着。远方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煞是庄严肃穆。
这渡云寺选址,位于渡云峰顶峰之上,环境清幽,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最适宜修心养性。
其实寺中和尚并不多,九人而已。在天华朝,和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必须有度牒,有备案,有庙宇主持领受才行。
叶君生来到庙宇后面的一处空地上,见四下无人,便捡拾起一根枯枝,开始练剑。
——神秘狐仙所传授的《永字八剑》印在脑海里,恨不得要用最快的时间全部上手,化为己用。要知道以筷子,树枝之类的东西当剑器用,能够伤敌杀人,简直能和传说中的“飞花摘叶,伤人破敌”相媲美。
念及自己一介文弱,在短短时间脱胎换骨,成为剑道高手,足以推知八道剑意来历不凡,绝非寻常武艺,具备醍醐灌顶之奇效,竟彷佛有几分仙家手段、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
演化完所能使出来的两道剑意,出了一身汗,就转回寺庙,在偏院的水井处打了水,清洗一番,精神清爽。
如斯,才走回禅房。
夜间却不好抄写,毕竟油灯蜡烛耗费不菲,寻常使用不起。一般人家入夜便入睡,而渡云寺也只是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其他基本无安排,任由夜色笼罩。
叶君生不惯太早睡,从行李中取出《灵狐图》,展开,借着两分月色观看。
近期以来,再不见狐仙显灵。难道说梦中授艺,耗费了其许多力量,故而要休养?
倒有可能……
一如往常地,叶君生对画自言自语了一番,这才收拾好,上床睡觉。
清晨,在一片鸟鸣中醒来,漱洗后吃过早餐,叶君生开始工作。
渡云寺有经书一十八卷需要抄写,但总字数并不算多,也就一万这样。按百字一文钱的酬劳,最后能获得百文钱左右。而抄书这行当,速度不会很快,毕竟要求高,不但要工整,还不能有错漏出现,否则那一页便等于废了,要重新抄过。另外,因此造成的纸张损失还会从报酬里扣除。
所以,每一天,叶君生最多只能抄两千字。
一万总字数,每天两千得话,最快也需耗时五天。
对此叶君生并不在乎,有免费住宿伙食,环境又好,就算多住些时日都无妨。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念头,人家寺院不是善堂,如果抄一万字的经书,要抄个一年半载,谁愿意招待?
……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前来渡云寺烧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山道上,此时抬来三顶轿子,轿子前后,都有身材魁梧的健仆跟随,以显示轿中人物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江静儿坐在轿中,忽而打了个阿欠,双手托腮,甚感无聊。她毕竟拗不过母亲的意愿,最终同意和彭青山前来渡云寺,但也有别的心思。
约莫一盏茶时间,三顶轿子到了顶峰,停在渡云寺门外,开始下轿。
今天江静儿依然扮男装,但容颜娇媚,有心人都能认出她的真实性别;而彭家二公子彭青山,穿一身洁白长袍,腰束绫罗带,侧边挂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端是显得英气逼人,器宇轩昂。
片刻后,第三顶轿子里坐的人也现身了,却是被抬出来的,安置在一副担架上。其人体胖如猪,正是彭家大少爷彭青成。此时瘫软如烂泥,气息游丝,面色淡金,病怏怏的模样。
“静儿,我们现在就去见主持了空大师。”
彭家与江家,也算世交。互相多有来往,在称呼上,颇为亲切。
江静儿一下子来了精神:“久闻了空大师乃是武道高手,终于有机会见识一番了。”
彭青山介绍道:“了空大师以武参禅,早已迈入先天之境,一手《百步神拳》的造诣炉火纯青,相隔丈余空劈,能击碎岩石。遍观武林,只怕罕有对手了。”
“这么厉害?”
江静儿听得一吐舌头。她虽然自幼习武,算得上是女中豪杰,等闲打一群泼皮汉子不在话下,但和真正的高手相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彭青山彬彬如玉,娓娓说道:“可不是吗?我年少时,多次想拜大师为师,但都被婉拒,甚为遗憾。”
江静儿眼珠子一转:“青山,你也不错呀,还曾有过单人斩杀十八盗的辉煌战迹呢。”
被爱慕的女子赞赏,彭青山忍不住一阵得意,表面却谦虚道:“区区小事耳,不足挂齿。”
一边说,一边由知客僧接引,一行人直接绕过前殿,来到后殿的一间清净禅房中,面见主持。
了空大师今年已花甲之年,体形中等,但皮肤娇嫩如婴儿,不见丝毫松弛,双目莹莹如华,武道修为显然到了先天内敛之境。
分宾主坐落,寒暄一番后,彭青山直奔主题,却是要请了空大师帮大哥彭青成疗伤:
“大师,家兄之伤甚为古怪,请了多位名医,用了许多疗伤药,俱无多少起色,故不得已求大师出手。”
“呵呵,彭大官人言重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当尽力而为。”
此事前天已有彭家下人来通报过的,了空自有分数,不多客套,这时候便起身走到彭青成身边,右手食中二指并拢,轻轻一撩,掀开衣衫观看伤口,顿时脸色一变,不复之前的雍容,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是神通所伤!”
正文 第十一章 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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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少爷腰间的伤口,一点如豆,酱紫色,看似不起眼,却把他折腾得卧床一个多月,连吃饭都要人喂,不管用什么药,都不见起色。
看见这个伤口,了空大师霍然色变,居然被吓得一个后撤步。
传言中,先天武道高手,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如此失态,简直平生罕见。
彭青山大吃一惊:“神通所伤?什么神通?”
了空大师没有回答,迅速稳定心神,再仔细观察,喃喃道:“不对……”伸出左手中指,按住那伤口。随即陷入了沉思,闭住双眼,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一道天大的难题一样。
被按住伤口,彭青成又疼又痒,极其难受,偏偏喉咙像堵了一大团棉花,嚷嚷不出来,眼泪汗水止不住的流,若非早上没进食的缘故,只怕屎尿都要崩了。
难受到了极点时,双眼翻白,干脆晕迷过去。
彭青山和江静儿面面相觑,虽然满腹疑窦,但此际不方便发问,怕打扰大师的思路。
良久,了空大师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彭青山赶紧问:“大师,家兄可还有救?”
了空大师点头,道:“有救,需要老衲施展独门手法外治,并且内服雪莲丸九九八十一颗。”
听到哥哥有救,彭青山放下心来:“大师有药尽管用,我彭家已准备向贵寺捐献香火钱五千两。”
彭家一向为渡云寺的大香客,双方关系良好。
了空大师“嗯”了声,忽问:“不知大公子为何得罪如此强敌?若非对方留情,只怕……”
没有说下去,但结果显而易见。
留情?
彭青山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不敢质疑大师的判定。可他毕竟聪慧,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大师所言应该没错,对方估计看不惯大哥的作为,只是想出手惩罚一下,并无意取他性命……
自家大哥的所作所为,他当然是了解的,横行霸道,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但这些事情,却不好明言出来。
了空大师乃老江湖,如何不明白其中道道?也不追问,悠然道:“出手这人,绝对是世外高人,非我辈所能及也。”
这时江静儿好奇问:“大师,不是说你武道修为已迈入先天之境,孤独求败了吗?”
听她问得天真,了空大师哑然失笑:“谁说先天武道就天下无敌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心而论,如果那高人向老衲出手,只怕也就一回合而已。”
闻言,江静儿作声不得。
彭青山内心也是翻起惊涛骇浪,想起一事,问:“大师,刚才你说家兄被神通所伤,青山不明,神通是什么?”
了空大师忽然间觉得口舌有些干燥,顿一顿,才一字字道:“仙家神通。”
“仙家?”
彭青山差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么会真有神仙?”
了空大师打起机锋:“此有故彼有。”
彭青山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明白。”
了空大师抬头,望了望屋顶:“其实老衲也不怎么明白,只是听说世上有高人,称‘术士’,主修魂神,修为高深时,能使唤神通,杀人于无形。比如传说中的飞剑便是其中一种,念头驱动,可斩敌头颅于千里之外。”
彭青山仍自不信:“可那都是传说。”
了空大师语重心长道:“空穴来风,总有缘由。”
彭青山追问:“那家兄就是被神通所伤的?”
了空大师摇摇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老衲解释不清,毕竟我也是头次遇见,难下判断。可能对方确实是术士,掌握有神通,但他不愿杀人,故而只用了半成力道。否则再重一分,岂是老衲能救得?好了,不说这些了,老衲这就替大少爷疗伤。另外,大官人请听我一劝,此事就此作罢,决不可追究,更不可再得罪那高人,否则只怕会有大祸。”
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彭青山肃然道:“谨听大师教诲。”
说罢,和江静儿出去。
江静儿的精神还是恍惚的,了空大师的言语着实令人震撼,世上竟有术士存在,高来高去,鬼神莫测,一如神话故事的描述。
这些讯息,不管对于谁,都有着致命的吸引人。
试问天下,谁不想快活胜神仙,长生不老?
只可惜了空大师语焉不详,也不甚了解。或者说,其实他是知道些情况的,但因为某些缘故不肯说出来,端是小气。
“青山,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仙?”
彭青山嘴一撇:“我却是不信的,若果真有飞天遁地的神仙存在,那实在太荒谬了。依我看,不外乎一些出家人的托辞罢了,好让人信奉敬仰。说起来,我倒听到一个笑话,说太原有个叫‘王生’的人,一心想求道成仙,便到崂山去拜师,不料被道士安排去砍了几个月的柴。事到临头被传授一门《穿墙术》,自以为得道,便喜滋滋回家,要示范给夫人看,结果一头撞到墙上,差点没把脑袋给撞烂。斯人如此愚蠢,被人哄骗不自知。”
他信服的是了空大师的武道修为,对于禅释之道却不怎么在意。
江静儿嘟着小嘴:“这也不能说明世上无神仙呀,只是仙缘渺渺,难得相遇罢了。”
彭青山一笑置之,不再纠结争辩。要知道女孩子总是喜欢幻想,尤其像江静儿这般的年纪。
两人并没有去佛前烧香,而是沿着回廊散步,观赏四下景色,间或说些闲话,但基本都是彭青山说得多,而江静儿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嗯,怎么会是他?”
她突然站定,眼神望着前面一人,不动了。
彭青山觉得奇怪,顺着方向望去,就见到前面有一人扶栏而立。此子衣装寒酸,甚至还打着补丁,显然为一介贫寒书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后寺院。
见其穿戴虽然朴陋,但眉清目秀,有文雅之相,而江静儿又目灼灼地盯着,彭青山顿时大感不舒服,问:“你认识那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