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学政瞧见了,暗自心急:这叶君生在搞什么名堂,怎地还不动手落笔?等时间过得多了,那就窘迫不已。
这时候,叶君生居然干脆闭上了眼睛,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风声、雨声、雷声,交织成一片,听着混杂,但听得深沉些了,竟宛如乐章。
在其中,叶君生甚至还听到了城外江流的奔腾之声,浩大、威武、裹挟着一缕躁动不安……
声音如潮,滚滚入耳,此时此刻,脑海里恍然掠过后世的一幅警世佳联,一个个字,清晰地浮现而出。
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叶君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拈笔。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惊雷
檀香燃尽,时间到。
随着监赛执事的一声号令,所有的才子都要放下笔来,不得再进行书写。
就在前一刻,一直密切注意叶君生情况的顾学政看到这位一向有些离奇的生员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意尽而墨就。
于是乎,差点跳到嗓子口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绷紧的面色稍有平缓,便端起摆放在旁边茶几的一杯茶,慢慢啜着。
约莫等了半刻钟,有执事前来收取书帖卷子,一张张,很仔细小心地叠着,然后封住,最后呈交给评审班子。
天下第一才子竞赛,第一天第一单元的书法竞赛,至此告一段落。按照评审程序,明天晚上将公布结果,以甲乙丙丁为成绩标准,落得丁级的,将直接被淘汰掉,无缘进入下一单元。
下一单元,将在后天举行,是音律。
所谓音律,便是琴弦洞箫之类的弹奏演绎。在天华朝,属于很高雅的一种才学,故被列入到竞赛单元之中。
比试完毕,才子散场,一番熙熙攘攘的热闹不提。
走出去的时候,叶君生分明看见好几位熟人,比如柳临渊等,各自代表各自的州府出赛。
彼此相见,自然不大愉快,很是冷淡地微微示意,不外乎出自起码的礼节需要罢了。
回到寓居之中,不多久,李逸风与黄元启便冒雨登门上来了:
“君生,听说你这一场发挥有所阻滞?”
李逸风眉头一皱,问道。
书法对于叶君生而言,算是实力最为突出的一大单元,按道理说表现最好才对,何故临场居然等到时间快要走完了,才匆忙落笔。殊不同其一贯风格。
个中情况,顾学政不好直接找叶君生问话,故而假李逸风之口来问一问,表示关怀。
叶君生道:“确实有些,嗯,不知何故,心绪突然不宁,如有异物堵胸,不得豁达。”
闻言,两老对视一眼。黄元启道:“莫非紧张过头之故?”
叶君生道:“也许吧。”
自家知自家事,断无紧张的道理,却是别有原因。不过这原因。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不好道出。
说了几句后,李逸风话题一转:“君生,后天的音律单元,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要操何种乐器?”
叶君生摸摸鼻子。面露苦笑道:“学生对于音律,没有太大研究,现在还没定呢。”
一听之下,二老顿时傻眼。
黄元启不甘地追问:“君生你未曾有准备?”
“呵呵,倒是准备了些,不过拿捏不准。究竟该如何定夺。”
书呆子前身那是五音不全,一窍不通的;而穿越而来,固然有着丰富的音乐见识底气。可时空两隔,许多东西不登大雅之堂,不好使唤出来。莫说取个好成绩,恐怕当场会被评审炮轰出去。
李逸风试问:“不知君生有何疑难,不妨演绎一下。老夫与黄兄也略通音律,或可帮你斟酌斟酌。”
“对。趁还有时间,赶紧参详下。”
两人执意要叶君生露一手,那边叶君眉也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对于哥哥的音律,她只听过叶君生唱歌,歌声苍茫,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另类。但意味深长,词义不俗,曲调顺畅,很是耐听。
但音律不是唱歌,主体在于乐器演奏,而非扯开喉咙高歌。
问题在于,这一路来,叶君眉就没见过哥哥摆弄过什么乐器。
“两位先生稍候,容学生去搬乐器出来。”
说着,叶君生走进房间,不多会,就扛出一件奇怪的事物来。
非常奇怪,怎么说呢,貌似用数样东西合拼而成的,一边是三面小鼓,后面用金属支架竖起,撑起一面铙钹般的东西。
李黄二老青年时期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可不曾见过这般奇离古怪的玩意,不禁眼睛圆瞪,半饷回不过神来。
叶君眉疑问:“哥哥,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叶君生搔搔头:“算作是架子鼓吧。”
“架子鼓?”
李逸风脱口叫出。
“嘿嘿,其实还有个名堂,唤作打击乐器,海外的新鲜事物。”
天华朝之外,有大海,有其他的国度,有形貌古怪的外国人。诸如种种,李逸风等人亦是知悉。近年来,天华朝经济鼎盛,交通发达,倒有不少他国之民不辞万里过来,或为游历,或为贸易。
同时,就带来了许多新鲜别致的舶来品,深得士大夫阶层的欢迎。
莫非这架子鼓,就是一件舶来品?
李逸风和黄元启赶紧凑上来,仔细观摩一番,嘴里啧啧称奇,心道这叶君生果然了得,居然弄来件西洋乐器,只是,他到底会不会使?
可没听说谁会摆弄。
四道、不,是六道好奇的目光,顿时落在叶君生面上。
叶君生讪然地道:“我就是见此物新奇,故而买来玩一玩。”其实这东西,就是他依照前世的记忆知识,寻来相关材料制造而成的。
此事一直在秘密进行,隐于乾坤空间内,就算叶君眉都不曾知晓。
现在,到了竞赛关节,才正式亮出来。
李逸风读圣贤书,可并非顽固陈腐之徒,忙道:“那君生使来听听。”兴趣浓生的样子。
“只怕学生不善运用,聒噪了先生的耳朵。”
“没事没事,不听安可知。”
“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叶君生又拿出两根似鼓槌非鼓槌的棍子,撸起两袖子,精气神一凝:
嘭嘭嘭,铿锵铿锵……
一阵密锣紧鼓般的节奏声响狂奔而出。
半刻钟后,略显狼狈的李逸风与黄元启疾步奔出,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神智似乎都不大清醒了,仿佛耳朵发蒙般。
“先生先生,再听一曲嘛,给些意见。”
叶君生追出来叫唤道。
李逸风大力摇一摇脑袋,抱拳苦笑道:“君生的西洋打击乐太够打击了,老夫年迈,听得心慌,他日有机会再听吧。”
两老生怕会被叶君生留客,逃也似的急急迈开步子就走。
叶君生忍住笑,返回屋子内,却见到妹妹也是一脸听傻的表情,看着他,就像看到个天外来客一样。
“哥哥,你太有才了。”
许久功夫,少女嘴里才挤出这么一句明显言不由衷的话。
“哈哈,雕虫小技而已。”
“哥哥,后天的音律单元,你不会真得拿这件事物去吧。”
“也许会,也许不会。”
叶君生的回答模棱两可,他心里明白,这西洋打击乐毕竟太超前了,莫说领导潮流,恐怕会直接被潮流淹死。
不是有句老话嘛:超半步是天才,超一步就是疯子了。
叶君眉一吐舌头,不以为然。
此时天空乌云翻腾,雨水更密,一股股的,犹如直接从天上倒下来,堪称真正的“倾盆大雨”。
风雨之中,闪电纵横交错,间或一个炸雷响起,震得人心惶惶。
这一场雷雨,来得好不凶猛。
叶君眉喃喃道:“下这么大雨,怎么去买菜?”
叶君生回答:“不急,等会再出去吧。这场风雨,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叶君眉精神一抖搂,能被哥哥说为不正常的,那就一定有问题,难道说其中有古怪蹊跷?
叶君生皱着眉毛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觉得不正常,让我心绪不宁……对了,君眉,你已凝聚阴神出窍,听此雷声,可曾感觉不妥?”
叶君眉托着下巴,扑闪着大眼睛,道:“那倒没有,我那魂神隐藏得很好,很是稳定。”
叶君生听着,心中有念头掠过:妹妹新晋阴神境界,按道理魂神不会那么快就稳固住的,难道她天赋异禀,不类常人?
念头掠过,可很快就压下去,不去多想。当务之急,应当调查清楚再说。
意念驱动,猪妖登时从乾坤空间内现身出来,刚落地上,第一时间便向叶君眉人立作揖施礼,讨好地道:“猪升天拜见小老爷。”然后才叩见叶君生,口呼“老爷有何吩咐”。
叶君生道:“夯货,这一场雨来得迅猛非常,我总觉得不对劲,因此放你出来,四下巡逻一番,看有没怪异之处。”
猪妖在天地玄黄顽石印内憋闷已久,如今终于得了任务,可以出外了,欢天喜地,立刻应诺:“老爷有令,俺老猪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于它的口花花,叶君生早习以为常,叮嘱道:“你巡逻归巡逻,万事要小心为上,不要妄动妖力,以免惊动大城隍,惹来祸端。”
事关重要,非同小可,猪妖自然不会含糊,忙道:“老爷放心,俺老猪会小心行事的。”
“好了,你去吧,一有发现,即刻回报。”
猪妖领命,肥嘟嘟的身子极其灵活的一个腾挪,俏然从大门口溜出去,消失在风雨内,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叶君眉不无忧虑地道:“哥哥,会不会有事发生?”
叶君生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希望没有事吧。不过多加留意小心,总是没错。”
叶君眉重重一点头,嗯了声。
交谈完毕,各忙各事,回到房间,叶君生先练了一会丹青,听得窗外风雨不止,雷电不休,干脆就坐到床上,要魂神出窍亲自视察一番。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凶物
在雷暴天气之下,魂神出窍不是个好选择。
雷电之力,大自然的威能,天生就对阴魂一类有着致命的相克杀伤,等闲的孤魂野鬼在这等气候中只要稍稍冒头,估计就会魂飞魄散。不用直接撞上,估计霹雳一响便足矣。
叶君生之所以敢冒如此风险出窍,除了他阴神凝聚法相,很是稳固之外,还多得依仗天地玄黄顽石印的庇护。
风雨如晦,魂神破空而出,自得形象,头顶宝印,个中一口小鼎盘旋飞动,隐隐有吞吐之意。
噼啪!
雷电犹具灵性,长了眼睛似得,居然察觉到叶君生的存在,当头一道电光打落。
“我顶你的肺,敢情我现在成了引雷针了!”
叶大秀才暗暗爆粗,好在打落的闪电对己身杀伤轻微,影响不是很大,都被宝印给卸掉化解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暗暗心惊,这天地奥妙,果然浩博无穷,穷极人力而所不能究。
期间叶君生还发现一个奇妙的迹象,就是天地玄黄顽石印居然似乎能够吸收雷电之力,只是不大明显,远非鲸吞畅饮,很是细微地发生作用。
纯阳之宝,雷电至阳,貌似有相通之处……
叶君生若有所思。
可眼下其不敢怠慢,虽然仗着法宝的力量,能出窍观察,可状态难以保持长久,挨多了雷电,哪怕宝印都顶不住。归根到底,他本身修为不够,宝印炼化未完全,尚且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潜力。
于是灵目启动,观大地苍茫,这风雨中的扬州城,与平时大有不同。
咦。大城隍的气息居然不在?
很快,叶君生便发现异常之处,在城隍庙方位,竟没有看到城隍神气;相反,天空之上,笼罩这个城府的,反而是满空的七彩霞光文气,灿烂非常,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匹光彩夺目的锦布。
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分外醒目。
才子云集,几乎个个都有文气萌生,区别只在于多少而已。
这文气汇集。蔚然成势,就形成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但这片文采之气,对于叶君生来说倒没有多少反噬,反而气象平和,引动他本身的文气。犹如水流入海,和谐共处。
好家伙!
叶君生赞叹一声,忽而明白大城隍那边的境况了,恐怕被这么一大片文气压抑住,十分难受,故而不得不暂且避过锋芒吧。
真正的读书人修身齐家。养浩然正气,不畏鬼神,当有大道理。曾有记载。有读书人结庐而野居,夜半读书时遇鬼入舍,毫无畏惧,高声叱喝而使得鬼魂退却。
其中因由,除了读书人念头刚直之外。还多得本身凝练出了文气,是以邪魅不敢侵害。
从这方面讲。虽然多数读书人手脚缺乏气力,但他们的意念能力却非常突出,无法对抗恶人,却能对付恶鬼。也算一饮一啄,相克相生。
快速观察完扬州城中的情形,目光一转,看望城外,举目远眺,但见苍茫无穷,深沉似海,竟难以穿透得太远。稍稍看久了些,双眸便开始干涩,仿若受到刺激,要流出眼泪来。
嗡!
深沉的远处乍然裂开,一股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幻化成一道狰狞的形象,仿若巨蟒毒蛇。
煞气!
冲天的煞气!
彼此相隔百里,但一瞬间叶君生灵目便受到远方煞气的冲击,刺痛得如针刺瞳,脑袋嗡的一响,整个人差点跌落下来。
不好。
叶君生暗叫一声,在那瞬间,他如同被一头绝世凶物盯住了一样,如堕冰窟,全身都忍不住在打冷战。
嗖!
顶上宝印颇有些艰难地一个旋转,让叶君生的神智得以恢复清醒,毫不犹豫地直接飞回房间中,魂神归窍。
冷,冷呀!
他双眼睁开,牙缝里挤出含糊的呢喃,叫着冷,而后背却发了一身冷汗,将衣衫都濡湿了。
从那一道凶悍无匹的煞气内,叶君生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并且一股打灵魂深处萌生的颤栗汹涌喷发,害怕的情绪转眼淹没身心。
人有七情六欲,害怕属于典型的负面情绪,涌喷而出,一旦泛滥成规模,就会主导人的身子,乃至于不受控制地有诸多表现异常,好比说双腿发软走不动,大小便失禁等,达到顶点时,直接被吓破胆而死。
从前生到今世,叶君生也算经历丰富,遇过不少大场面,心理素质很是过硬。但时至今日,眼下他发现自己竟脆弱得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那般,如此软弱无助。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
前来叫叶君生吃饭叶君眉见到哥哥整个人缩成一只虾米般,裹着一张被子睡在床上簌簌发抖,顿时被吓得不轻。赶紧走过去,就见到叶君生面色苍白如纸,一粒粒黄豆般大的冷汗滚落,伸手一探,烫得吓人。
“哎哟哥哥,你怎么发烧了?”
少女焦急起来。
“冷,好冷……”
叶君生嘴里含糊地叫着。
叶君眉急忙去拿被子,再给哥哥盖上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抱住——哥哥抱得如此紧,恍若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叶君眉从不曾见过哥哥这样,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哥哥都是沉稳、睿智,坚定的模样,可眼下,叶君生脆弱如孩童。
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故,否则以哥哥的身份,不可能反常表现至斯。
“哥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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