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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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南朝)-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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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脚踏实地。一群人站定,回首朝着还站在甲板上的西门二公子拱手致意——旅途寂寥,这一路来多得对方赏识,笙歌宴饮,谈诗论对,这才驱散了寂寞。

    作为文人,古问道在平州那边固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吃喝不愁,但比起扬州西门家而言,无疑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最重要的是西门二公子性格豪爽,一掷千金,再加上喜欢风雅。能得到他的赏识,古问道大有相逢恨晚之意,引为知己。

    唯一不爽的是,起初交谈之际,西门二公子屡屡提及那冀州叶君生。颇为推崇,这让古问道未免不快。好在西门二公子心思玲珑,知晓“文人相轻”的规则,察觉到他的不愉后,就不再提及叶君生了,免得扫兴。

    于是乎主宾欢娱。渡过了一段堪称欢乐的旅途。

    现在,到了目的地扬州,是告别的时候了。当然。挨过几天,古问道肯定会亲自登临西门家,投门拜访的。

    所谓“人情”,不外乎一来一往。没有来往,别说人情。亲情都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远亲不如近邻”。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码头之上,赫然已有人来等待迎接古问道一行了,停着三辆马车,却是古问道在扬州这边的亲友闻讯派遣下人来接送。

    目送他们上车,辚辚远去,船上的西门二公子这才折身返回船舱内,着手整理收拾生意来往的账单等一干事务。

    过不多久,汪掌柜敲门进来。

    西门二公子抬起头,淡然问道:“船上商客,可都下完船了?”

    汪掌柜连忙回答:“总共三十八人,全部下船完毕……哦,其中有两人,就是那来自冀州的叶氏兄妹,他们是半途下去的。”

    对于二人,西门二公子当然有印象:那一日,他认为叶君生词锋太甚,咄咄逼人,不符圣人所教导的“温良恭俭让”五大读书人品质,故而下令退钱,驱逐叶氏兄妹下船。

    这般做法,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给古问道面子,算是有个交代,至于个中真实的情况,并未了解多少。

    西门二公子忽问:“那叶氏兄长,叫什么来着?”

    “姓叶,单名‘丰’。”

    汪掌柜记得清清楚楚,立刻回答。

    “叶丰?”

    西门二公子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这名字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道理呀,他乃冀州人氏,我又没有去过冀州……”

    汪掌柜笑道:“少爷,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比比皆是,有何稀奇。”

    在天华朝,尤其士林阶层,不便直呼其名,大都以表字相称。久而久之,表字的知名度要比本名响亮得多。甚至常有只记得表字,记不得名字的情况,不足为奇。事宜叶君生的名头传到江南这边来,许多人就只记得他的表字而已。

    “嗯,说得也是。”

    言毕,不愿意再在这个无关重要的话题上纠结,当场揭过去,继续计算账目事项。

    半饷,清算完毕,抬起头来吩咐:“可以下货了。”

    “是,少爷。”

    ……

    扬州甚大,和大部分城府的布局差不多,又分为内城和外城。顾名思义,内城自然属于最为繁华发达的区域,而外城相对而言就落后许多。一圈圈民居分布着,显得有些杂乱。

    穿梭于民居之间的街道同样显小,许多地方不足以称之为街,说是巷还差不多。

    条条小巷,如同蜘蛛网般分布着。

    巷道之内,人来人往,不时有挑着担担的货郎,手里摇动拨浪鼓,叫卖着。然后往往身后都会跟着一群孩童,追逐嬉戏,眼光露出不加掩饰的馋意,盯着担担上的糖果之类……

    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搬出小板凳,或者竹床来,摆于家门口,躺坐上去,看着身前经过的人,偶尔又望一望天色,嘴里嘀咕着,等待时光消逝……

    整一副景象,就是一幅平淡无奇的生活画卷,无聊,可是真实。莫说扬州,天下各地城郭内都差不多。

    也许,这才是芸芸众生的真实状态。

    咿呀一响,外城成片的民居行列内,其中一间的木门被打开,穿着棉衣的叶君生迈步走了出来。

    身上的棉衣并不厚,显得轻便。只是旁人见着,未免会担心这名眉清目秀的书生会不会被冷着。不过打量下来,不费多少眼神也能看出他出身贫寒,估计就是一名落魄书生了。

    天华朝尊儒术,读书人地位清高。可究其本质,绝非所有读书人都能享受到尊崇。说白了,只有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才有地位。没有功名,一介白丁,如果家境不行的话,受人白眼嘲讽实属稀松平常的事。

    比如说没有考中秀才之前的叶君生,在彭城被人喊做书痴,许多人看来,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所以在狭义上,考取到功名的才算真正的读书人。至于童生之类,也就是读过书,识得些字词的人罢了。

    叶君生衣装寒酸、简朴,又在外城条件甚差的民居出没,有心人一眼看来,即可琢磨得差不多了:又是一个苦读诗书,梦想高中的穷书生。类似的人在天华朝,比比皆是,数都数不过来。

    然而他们怎么都琢磨不透的,叶君生穿这么少,其实一点都不冷。开玩笑,好歹也是正牌术士不是?固然还没有修炼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可无论对于炎热或是寒冷的抵抗力,那是远超常人。

    冬季大冷天,穿一身棉衣足矣。

    “哥哥,你现在就要出去卖字吗?”

    片刻,叶君眉从屋里头探身出来问道。她身上的衣服可就多了一圈,一件大棉袄紧紧地裹在身上,掩饰住了窈窕妖娆的身段。

    叶君生身背一副书筪,回首湛然一笑:“嗯,是的。”

    少女也笑了,笑靥如花,俏生生地说道:“那么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吃。”

    这样的话语,在日常生活中不知说了多少遍,可叶君生百听不厌,依然有一股暖暖的温馨在心头流转:有人在家里等着吃饭,那种感觉真好……

    挥一挥手,大踏步沿着巷道走了出去,却是准备到内城去卖字。

    卖字,多少熟悉的字眼,重操故业,回想往日经历种种,别有一番情怀于心。倒不是他想重温故事,而是目前积蓄寥寥无几,真要开源,做些营生维持了。在外城租地方住的钱,来自卖掉马车的收入。除这除那的,又花费了一笔,最后剩余下来的,不过三十多文钱,委实寒酸得很。

    这些,已是叶家所有的现金。

    一如兜了个大圈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温饱不济的原点。

    最大的不同在于,人不同了。叶君生已不是以前的叶君生,如果他真要去弄银子,手段方法多得是。不过对于某些见不得光,有损心境的方式,例如偷鸡摸狗、豪取强夺等,又怎么会轻易涉身进去,无辜沾染因果?

    想了想,还是干回老本行最合适。而有了之前的经验,更是轻车熟路,信心满满。

    书筪内,已写好了三幅字,只需进入内城,便可拿到书画店去出售。卖了钱,顺道可买回些好肉,用以晚餐改善伙食吧。另外还要存一些,毕竟提前来扬州,要渡过的日子不算短,开支少不得。

    最起码,过个好年,这是必须的了。事到如今,如果连年都过不好,越活越回去,那真是白活了。

    ps:

    感谢书友“︶ㄣ虫子の呆”“闪电之忆”“泡发胖大海”“书友130212144112583”“nanohai”“哈佛街”“mygoddie”的慷慨打赏!

正文 第两百章 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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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叶君生的步伐很稳。谁也看不出他是第一次走在扬州的大街上,丝毫没有流露出慌乱,或者惊奇的神态;更没有东张西望。

    对于他而言,就算扬州城再大十倍,人口再多,亦为稀松平常的一个郡城罢了。倒是通过细节的观察揣摩,可以显微知著,了解到扬州与冀州,南北两地的习俗差别。

    衣装打扮、饮食习惯、语言思维、乃至于人的肤色发型,都存在差别。尤其语言方面,最为突出,外地人往往一开口,就有了破绽。

    当然,主要的交流方面障碍不大。

    花了两个多时辰功夫,叶君生便掌握到不少有价值的讯息,等于做过一次城市调查了。

    之所以如斯,却是考虑到日后——日后金榜题名,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可以做官,往往要听从朝廷调遣,说不定就会安排到扬州来。假如现在有所了解,便会有一定的帮助。

    未来仕途前程,所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荣华富贵,更与己身修炼的贤道休戚相关,容不得马虎大意。

    兜转了三条主街道,叶君生并未第一时间去寻找书画店所在,反而摸上街边的一家大茶楼,准备先喝茶。

    无论古今,城府中的茶楼都是非常热闹的所在,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属于打听风土人情、消息情报的上佳去处。

    刚走上楼,纷沓的声浪便滚滚涌入耳朵,七嘴八舌,如同正在烹饪一大锅粥,沸腾得厉害。

    “这位公子,外面没有位置了。可否进雅间奉茶?”

    很快,就有小二过来招呼。

    但凡酒店茶楼,或者青楼,跑堂的眼光都极为毒辣,人情练达。小二一眼瞧叶君生上下,顿时了然在胸。知道这么一种落魄书生,一来不甘自堕身份,与外面那些粗鲁汉子同桌;二来嘛,囊中羞涩,却又坐不进雅间里头去品茗吃点心。

    叶君生不以为意。忽而往南方角落处一指,道:“诺,那不是有一个空位吗?我过去坐即可。”

    小二一看。嘴角就开始撇了,随便含糊应付几句。见到楼下又有人上来了,干脆利索地撇下叶君生,迎向新的客人。

    这一群客人人数不少,有十余个。后面还跟随着奴仆之流,光这个排场,就知道来头不小。

    “各位公子,楼上雅间请!”

    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对方不可能会坐在外面的。如果这一点门道都掌握不到,那他这个小二也白当了。冒失问出口。只怕还会挨骂。

    “咦,那不是姓叶的小子吗?”

    那一群人有眼尖的,登时认出叶君生来。

    “果然是他……”

    “哼。冤家路窄,没想到这厮也跑来喝茶。”

    “哈哈,见到了没,他居然跑去跟走卒贩夫一桌,真是有辱斯文……”

    笑声说不出的得意。似乎终于能将憋屈已久的一股晦气发泄出来,觉得痛快淋漓。

    读书人清高。由来已久。自持身份,哪里会随便跟些底层人员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喝?传扬出去的话,即使不是污点,亦为笑柄。

    古问道面色有些阴沉,冷冷扫过去一眼,道:“管他作甚,我们且进雅间去。”在船上的遭遇,回想起来,仍然耿耿于怀。

    在他的立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不曾唐突佳人,自问所作所为,滴水不漏,并无差错。叶君生倒好,却像头野狗一样,张口就咬。言语粗鄙,枉读圣贤书。

    后来虽然西门二公子给面子,驱逐叶氏兄妹下船,但心坎间依然如同塞了一块石头进去,无法消除郁闷。

    眼下撞见叶君生孤身寡人,大冷天穿一身单薄棉衣,瑟缩于茶楼角落,与走卒贩夫同席,落魄得很。他自然也是觉得扬眉吐气,很是爽快的。不过同行的除了平州好友外,还有扬州这边的数名旧识,却不好表现得过于露骨,这才按捺下来而已。

    等进到雅间里头,那几名扬州朋友好奇问起。也无需古问道出声,旁边自有人娓娓道来。添油加醋,春秋笔法,滔滔不绝,所陈述的故事过程,精彩纷呈。

    在这个故事里头,叶君生充当的角色自是极不光彩,面目可憎之辈。

    数名扬州友人听毕,都义愤填膺起来,连声为受了委屈的古问道鸣不平。看阵仗,若非顾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圣训,恐怕都会冲出去,将叶君生群殴一番,方显公义道理。

    这些曲折,坐在外面的叶君生自不知晓。喝着茶,时不时向同桌的人询问些问题,自得其乐。

    约莫半个时辰后,坐得差不多了,便结账离开。

    他一走,古问道方面的人即可有留意到,告诉主人知晓。

    “阿三阿四,你去瞧瞧此子究竟要干啥?有消息随时回报。”

    古问道吩咐下来,两名仆从马上点头应是,悄悄跟了出去。

    ……

    细柳巷——扬州城内书画店铺最密集的街道。青砖铺底,两旁多有绿树成荫,人走进去,仿佛与外面喧嚣热闹的世界隔绝,而进入一个格调高雅的文静时空。

    原来不但人有气质,街道,乃至于某座城市,也是有特性气质的。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作为江南重镇的扬州,气韵文采之风流飞扬,远超冀州等。

    冀州也有书画专卖的街道,可底蕴布置等等,都相差甚远。不过文坛南北的差距,一向公认,无可厚非。倒是北方的读书人,侧重武艺方面多些,文武双全的士子很是普遍。这一点,就比崇尚婉约细致的江南才子胜出一筹。

    然而在江南才子眼内,所谓“文武双全”,却是有些看不起的。对于拳脚功夫,往往不屑。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打打杀杀的。算什么回事?学业有专攻,武夫和文人,本该对立,哪里混为一谈?

    持有这般观念的儒生不在少数,甚是影响到朝政风向,从而让更多的读书人更专注于故纸堆内,只谈文章,不谈武艺。

    久而久之,靡靡之风大盛,崇仰清谈。

    这是叶君生来到扬州后所获得的最大感受:没法子。国家安康,歌舞升平,名其名曰“盛世”。很多东西便会泛滥开来,形容引导性的主流。而在术士眼中,别开心面,称之为“气运”。

    “后世之中,腐酸之儒。大概便是这么养出来的吧……”

    叶君生心里晒然一声,没有往深里想下去,恰好见到一间布局颇为大气的字画铺,名为“恨晚斋”,便信步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字画?”

    一位小厮很热情地迎上来。笑道。

    叶君生讪然一笑:“不是,我是来卖字的。”

    “呃。”

    小厮吞一口吞水,变得有些懒洋洋了:“卖字往这边请。”带着叶君生走进店铺右边的侧门:“吴掌柜。有人要来卖字。”

    里面被布置成一间斗室,正中摆一方大书案,书案后面坐一位老者,约莫六旬年纪,留一缕花白胡须。

    其时书案之上。堆满了字画卷轴,吴掌柜便正在看着。闻言头也不抬。淡然道:“让他站在外面等着。”

    作为恨晚斋的一名司职收字画的掌柜,一年到头,其不知接过多少业务。早养出一副淡漠的脾性,想他热情洋溢地迎接你,除非太阳从西天升起。

    小厮司空见惯,便让叶君生等着,自己径直出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约莫一盏茶时间,吴掌柜审阅完手头的字画,这才抬头起来看着叶君生:“这位公子,进来吧。”

    叶君生不疾不徐迈步而入,一边从书筪内取出三幅字来,摆放在书案上。

    吴掌柜没有第一时间看字,却是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很快心目中就得出了一些印象。

    问道:“这三幅字,是你写的,还是?”

    来店铺卖字的,不外乎两类,一种是自创,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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