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能教好朋友面子上过得去。老兄既说和俞镖头没有过节,这事越发好办了。我回头把俞镖头引来,教他当场先赔礼,再献拙。”他这时的词色,又与答对邢沛霖不同了。
瘦老人道:“客气,客气!这可不敢当。我说沛霖,在鬼门关见面的话,你没对这位朱镖头说么?”那少年道:“说了,一见面就说了。”
瘦老人道:“说过了很好。”眼望朱大椿道:“足下替朋友帮忙,足见热心。我也不强留你了;咱们今夜三更,一准都在鬼门关见面就结了。这么办最省事,也用不着劳动俞镖头亲来答拜。”说时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样子。
在场的几个青年人、中年人,个个做出剑拔弩张、跃跃欲动的神色;拿眼盯着朱大椿,从身旁走来走去,一脸地看不起。朱大椿佯做不睬,坚坐不动道:“那不能!礼不可缺。今夜三更,我们一定践约。不过现在应得把敝友陪来,先跟诸位见上一面!”
☆、第25章 插草标假豹戏单臂,抛火箭镖客惊伏桩
单臂朱大椿只身诣店,与那瘦老人抗礼开谈;几个少年贼人在旁边走来走去,睥睨欲动。瘦老人不住施眼色,不教他们无礼。朱大椿傲然不顾,仍理前言:“今夜三更,我们一定践约;不过我总得把敝友陪来,也请你老兄把飞豹子陪来。咱们也不用像赴鸿门宴似的,就只你我两人和飞豹子、十二金钱他两位;在你这里见面也可,在我们住的小店也可,另定地点也可。也请老兄把飞豹子陪来。咱们做朋友的一定要请他二位会会面,才是江湖道的规矩。真格的,你老兄不放心我们么?”
瘦老人微微一笑道:“那倒无须乎!俞镖头既然到古堡去了,我们那里也倒有人款待,只是怕他们年轻人礼貌不周。莫如还是我赶回去,亲自和俞镖头攀谈,倒是又省事,又尽礼……”
话没说完,忽由内间闯出一个面色微黑的大汉,当屋一站,侧目旁睨,冷然说道:“当家的,咱们只是钦慕俞镖头的拳、剑、镖三绝技,倒不在乎谁先拜、谁答拜的那些虚礼。我看我们双方索性邀齐了朋友,今晚上在鬼门关见面就完了。朱镖头,你看好不好?”
旁边侧立的几个少年人说:“是这话。今晚大家见面,以武会友,各露一手,倒干脆。”
朱大椿见那些人似乎不愿在白昼和俞剑平见面,他们当然有许多顾忌,遂徐徐冷笑道:“诸位还是不放心?”
那大汉道:“有什么不放心?朱爷,我们不放心,躲在家里好不好?不过朱爷既说到这里,我们也有点小意见,要先提明。你说的明白,咱们纯按江湖道,以武会友,却不要惊动官面;如果惊动官面,我们哥几个对不住,可是怯官。到那时弄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来,可别怨我们不光棍。”
那瘦老人未容朱大椿还言,“嗤”的一声笑道:“伙计,你怎么看不起人?俞镖头、朱镖头哪肯干那种事?”大汉道:“不是瞧不起人,现在集贤店就有两个海州捕快。只要他们敢龇牙,哼哼!别人不说,只说我吧;我可翻脸不认人,先给他撂个苍蝇。”那几个少年应声:“着!那可莫怪我们无礼。”
朱大椿挺胸昂头,脸含冷诮,把单臂一挥道:“朋友,你失言了。我们自信还不至于那么没胆色,你们放心赴约好了。不过你们要明白,这乃是官款;官家自己要办案,我们也不能拦。我们难道说:‘那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别管么?’这一点你要分清楚了;反正我们绝不做无理的事,诸位只管打听看。”
这个大汉哓哓地恐吓,反倒招出朱大椿拉抽屉的话来;可是说得尽情尽理,你不能说他不对。大汉插言,引得那几个少年也声势咄咄,跟着帮腔。朱大椿夷然高坐,不亢不卑,话来话挡,滴水不漏。敌人那面已觉出这位单臂镖客,至少话碴不大好斗。瘦老人忽然站起来道:“就是这样,今夜三更咱们再会。朱镖头,我也不留你了。”
朱大椿道:“那么我就告辞了!”单臂作揖,向众人一转道:“诸位,今晚上也请到场。”在场诸人道:“那是自然。”
瘦老人亲身送客,朱大椿昂然举步,暗暗留神,防备着敌人有何意外举动。但这瘦老人满面笑容,陪着往外走,一点较量的表示也没有。那几个少年也是笑逐颜开,随后相送,不再说讥刺的话了。虽然如此,朱大椿依然很小心;直到店门口外,与瘦老人相对举手作别,叮咛了再会,于是各回各的店房。
朱大椿走了几步;手下伴行的趟子手凑过来,一声不响,从朱大椿的小辫根上,摘下短短一根稻草来,说道:“朱镖头,你瞧!”竟不知在何时,被何人给插上的。朱大椿不由气得满面通红,回头一望,骂道:“鬼见识!娘的,简直是耍小绺的伎俩!”(叶批:奇突之笔,无中生有。)
单人独骑,与敌相会,朱大椿一句话也没有输,回转时,本甚高兴;哪知临到末了,脑勺后教人搁上东西,弄了个“插标卖首”,自己还不知道!当时如果觉察出来,竟可以反唇相讥道:“姓朱的六斤半不值钱,诸位何必费这大事!”也不摘下草来,只一摇,放下这一句话,便可以给敌人一个大难堪。现在事已过去,也无法找场了。
朱大椿恨恨地骂了几句,把镖行伙计留下两个,暗中监视着敌人;自己急急地回店,吩咐伙计备马。伙计才把牲口备好,那两个盯梢的伙计奔回来一个,急急报道:“朱镖头,刚才,那个瘦老头和他的同伴都骑上马,奔西镇口下去了。”
朱大椿道:“什么?快追!”立刻把马拉到院中。哪知还未等到转身,那另一个伙计也如飞地奔回来,道:“你老别追了。他们在镇外埋伏人哩!我刚赶出去,就教他们挡回来了。”
朱大椿恼怒起来,所有镖行同伴来了不少,却都奔古堡去了;这里就只剩下自己,这可怎么好?伙计说道:“朱镖头,你老别着急,我看还是再派一个人,赶紧把俞镖头请回来。”朱大椿道:“这也好,谁去?”伙计道:“我去。”抖缰上马,扑出店外,顺大街一直奔东,急驰过去。不知怎的,走过横街,一转角,那马猛然一惊,直立起来;镖行伙计仰面朝天,摔倒地上。
朱大椿一眼望见,急急奔过去,把伙计救起来。问他,说是在拐角处,遇见一个汉子潜伏在墙隅;抽冷子一扬手,这马便惊了,那汉子却跑了。这自然又是贼人的诡计。倒不是怕给俞剑平送信,是不教镖行跟缀他们。
朱大椿恚极,忙验看那马,马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暗伤。他恨骂一声,吩咐伙计另备一匹马,把自己的兵刃也带着;决计要亲自去一趟,看看贼人对自己能使出这种鬼招不能。一面又吩咐两个灵透的伙计,仍设法到双合店,看看贼人走净了没有。那个伙计答道:“我亲眼看见,他们一共是七匹马,奔西镇口走的;店中一定没有留下人。”
朱大椿摇头道:“不能!你们还是睁亮了眼,仔细看看。”只这一耽搁,俞剑平、胡孟刚已得头报,折回来了。朱大椿面含愧色,把贼人弄的狡狯,一一对俞、胡二人说出。
俞、胡又怒又笑。贼人这恶作剧,徒见狡狯,未免无聊。胡孟刚道:“贼人专爱弄这些小见识。你可记得,他邀你到大纵湖、洪泽湖、宝应湖三个地方会面,这也都是瞎捣鬼,没人肯上当的。”
俞剑平忿然不语,就请朱大椿引路,率领众人扑到双合店,搜查了一遍。贼人已去,店房中一点形迹没有。众人出离店房,来到街上,俞剑平问朱大椿道:“贼人可由这西镇口走的么?”朱大椿道:“正是。”俞剑平飞身上马道:“赶!”朱大椿道:“贼人走远了,那如何赶得上?”
俞剑平毅然道:“先搜一遍,搜不着就直奔古堡。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这飞豹子找找真章。”仍请朱大椿留守,把带来的十几个镖客,留一半在店内;自己单与胡孟刚马上加鞭,豁剌剌地奔西镇口去了。绕青纱帐一转,果然不见贼踪;下验蹄迹,似奔古堡去了。便拨转马头,重奔鬼门关;对胡孟刚说道:“咱们到鬼门关,看看地势。今晚三更,不管敌人是不是仍弄狡狯,我们务必准时践约,前往赴会。”
俞剑平决要与贼硬拚,不管江湖道上的规矩了。这正是胡孟刚求之不得的事,连声说好,一齐催马。他们才抹过一带青纱帐,便见智囊姜羽冲、奎金牛金文穆一行,骑马迎面而来。那投帖的四个少年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左梦云也相随在后;礼物却没有了。
俞、胡心中一动道:“难道说飞豹子把礼物都收下了不成?”忙迎上去,相隔稍近,姜羽冲满面笑容道:“俞大哥,怎么样了?见着人没有?”胡孟刚也接着叫道:“姜五哥,怎么样?见了豹子没有?”
双方相会,一齐下马。俞剑平没启齿,只见姜羽冲、金文穆忍俊不禁的笑容,又看四个少年的神色,便已猜出结果来,向姜羽冲问道:“五哥,贼人准是避不见面吧?可是的,那礼物他们怎么收的?”
姜羽冲哈哈大笑道:“俞大哥,你真行!这个飞豹子实在可恶,他们果然是避不见面。我刚才和金三哥进堡看了一看,正见他们小哥四个对门大叫呢,随你怎么叫,他们只装没事人。他们哥四个挨门拍喊,也喊不出人来。我进堡的时候,他们四人正打算跳墙,又要硬砸门;是我告诉他们,不可无礼……”胡孟刚一听,越发生气道:“难道堡里没人,他们全溜了不成?”
原来姜羽冲进堡之后,逐门寻看了一遍。破墙院,破门洞,有的门户洞开,里面暗然无人;有的关门上闩,任凭推门呼喊,里面只不出来人。遂把没影儿招呼过来,问明东大院是贼人蟠据之所;便命人对着门,大声吆喝了几句话,把礼物拜帖,系绳投进院内。
姜羽冲然后亲自对门叫道:“飞豹子老英雄,在下姜羽冲、金文穆,特来慕名投帖,登门求见。恨我弟兄无缘,见不着高贤。常言说,礼多人不怪,我们的寸心是尽到了。我们是为飞豹子和十二金钱二位成名的英雄,和解了事来的。院中的朋友听着,请你务必把话带过去。我们现时住集贤店,飞豹子老英雄如肯赏脸,请光临小店,或者我们再来也好。”对着门放出这些话;同时暗嘱松江三杰夏建侯、谷绍光潜登堡墙,向院内观望。
院内空空洞洞,像没有什么人,也像没有什么防备,很不似盗窟。二十多层院落,只在东大院院隅一棵老槐树下,瞥见一个赤膊的男子躺在凉席上,好像纳凉睡着了。任门外砸打喊叫,睡汉连身子也不欠,头也不抬,睡得十分香酣。
松江三杰围堡墙走了半圈,也没人出头干涉;更楼空洞,并无一人。智囊姜羽冲、奎金牛金文穆,也在堡内绕了一圈,俯验走路的蹄迹,仰观堡墙上的更楼,看罢转身欲出。没影儿悄悄一指东大院的灯竿,姜羽冲点了点头道:“咱们走吧。咱们是礼到了,话到了,静看人家的了。”率领叶良栋、时光庭、阮佩韦、左梦云,出离古堡,迈过朽桥,一直走近青纱帐,方才止步。趟子手牵着马,随后跟了过来。
不一刻,松江三杰从后堡绕转回来,跟着也把马氏双雄和岳俊超、飞狐孟震洋、铁布衫屠炳烈等,都邀到一处。群雄相聚,互问究竟。
姜羽冲道:“这古堡是空城计,贼人的布置真够辣的!我当时只想到这古堡必非贼巢,还没料到他们真格竟不出头。……但是这里虽非贼巢,贼巢可也距此不远,他们一定藏在近处。”低头沉吟半晌道:“马二哥、夏大哥,你们五位还得辛苦半天,把这四面卡住了。千万留神附近来往的人,如果形迹可疑,务必盯住他。”说罢,就要邀着众人,一齐回店。
这几个少年壮士身当古堡之前,哪肯空手而回?没影儿头一个气不出;其实叶良栋、阮佩韦、岳俊超和飞狐孟震洋等,都纷纷地主张,要亮兵刃,硬闯进院去,搜查一遍。没影儿魏廉和飞狐孟震洋、屠炳烈等都说:“昨天还看见不少贼人,在古堡出没,就算连夜撤走了,也不会走净。这古堡内差不多二百多间空房。内中保不定有贼潜伏。把狗种的搜出来,猛打硬揍,看还追不出他们真正的巢穴来么?”
马氏双雄和岳俊超也说:“贼人举动可恶,安心骗人。姜五哥还怕得罪他不成?”谷绍光说:“我们就依礼拜山,他也不会还镖银的。”七言八语,竟拦阻不住了,人人摆出跃跃欲试的神气。姜羽冲看这光景,再不说明自己的本意,大家更不愿意了。这回向大家举手道:“诸位老哥,别这么嚷嚷,且听我说,我决不是怕事;咱们究竟是良民,是镖行,无故的强入民宅,到底不妥……”
众人哗然道:“这里明明摸出是贼窝子!……”姜羽冲笑道:“众位沉住了气。———告诉众位,我不是说不能搜。诸位哥们,咱们今天晚上来搜!把四面卡上,要是真有人,还怕他跑得了么?”马氏双雄、松江三杰都点头称是。几个少年又说:“怕贼人等不到晚上,都溜净了。”
姜羽冲道:“所以我说,要请马氏昆仲和松江三友辛苦这半天,在四面梭巡着点,他们就不会溜了……”底下的话咽住没说。依他推想,古堡内外恐怕必有地道。他现在急要和俞剑平、胡孟刚商量,打算先围着古堡,搜一搜外面;外面搜不着,今夜再会齐大众,用武力硬搜古堡。
还有一个计策,要调查古堡的原业主,以此根寻贼踪。姜羽冲因恐贼人的耳目太灵,怕镖行中有奸细,当时不欲明言;换转话题,对大家说道:“来吧!咱们还是到前边树林去谈吧。问问俞、胡二位,也好拿一个准主意。”这么一说,才把几位少年劝住,齐奔树林走来。
此时,众人锐气正盛,也不顾掩饰形迹了;就成群结伴,吵吵嚷嚷,往鬼门关树林走。走出几箭地,遇见黄元礼策马来传言;说是飞豹子遣人来店中,投书挑战了。邀定今夜三更,在鬼门关相见,俞镖头已经得讯驰回,面见飞豹子,抵掌答话了。
这一个惊人的警报,在场群雄顿时哗然,人人震动道:“好大胆,好狂妄的飞豹子!他真敢找上门来捋虎须,他就不怕王法,不怕官来抓他?走啊,快回去见识见识这位绿林道大人物!”纷纷扰扰,打听飞豹子的年貌、气度:“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多大岁数?是他一个人来的么?使什么兵刃?”把黄元礼包围起来乱问。黄元礼应接不暇地答复众人:“我朱师叔见他去了,我没见着他。”又问:“你没见着他,怎么知道是他?”又答道:“送信的说,飞豹子现在双合店。”又问:“送信的是谁?”答道:“是个少年,姓邢。”
众人喧成一片,纷纷地抢着要奔回一看。只有智囊姜羽冲,绰须微笑,半晌才说:“只怕又是飞豹子故弄狡狯吧?”大家齐往回走,行至中途,果与俞、胡相遇。果然俞、胡二人空劳往返,也没有见着真豹。店中投刺,依然是豹子弄诡。更想到第二层,这豹子邀定三更相会,在鬼门关斗技赌镖,也怕十成十靠不住,九成九愚弄人。
群雄七言八语,向俞剑平、姜羽冲进言;仍不信堡中一个人都没有,定要给他个硬闯横搜。有的又立刻要绕古堡,排搜四面;贼人不断出没,反正近处必有潜巢。东台武师欧联奎,扼腕说道:“这还犹豫什么?赶快搜啊!若不然,贼人溜了,我们又扑一回空。”没影儿、孟震洋更力证堡内定有密窟,贼人才得藏匿不出。俞剑平听了,转脸来问马氏双雄,复又问武进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