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住一半。夏氏三雄与俞氏夫妻分二路追截。好容易迫近豹踪,突然见北三河上游,一条白线似地飞奔来一伙人,远远吹起唿哨。铁牌手叫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伙约有六七十人,倏然阻林断路,竟全是弓弩、暗器,把镖客挡住。飞豹子止步回头骂道:“俞剑平,我跟你一辈子没完!”(叶批:飞豹子一遁,此书正不知伊于胡底也。)
俞剑平一行愕然注视,率领这一群短衣壮士给飞豹打接应的,竟是那个凌云燕和白娘子凌霄燕姊弟二人。白娘子引众拒敌,用强弩、利箭照镖客攒射。雄娘子接引豹党,顺河边急走。河边预先泊着几只船,这凌云燕与豹党陆续上了船。然后由那白娘子一声唿哨,也收队跳上了船,径往洪泽湖开去。
镖客纷纷绕道赶到,胡跛子和肖守备嚷道:“不好,要跑!”有的镖客要泅水追赶,俞剑平道:“使不得!”铁牌手胡孟刚大叫道:“姜五哥,咱们的船呢?”智囊姜羽冲从左翼抄到河边,左右一望,向大家招呼道:“快顺着河边追,咱们埋伏的船藏在洪泽湖里边了!”
众镖客除负伤的稍稍落后,余众立刻紧追下去。豹党那边,白娘子指挥水手,船行甚速;镖客脚程快的,就有的赶上了船。
船上立刻放箭。十二金钱俞剑平夫妻率俞门弟子也已赶到。黑鹰程岳、左梦云一齐高叫:“袁师伯留步!”飞豹子、子母神梭武胜文与雄娘子凌云燕推开窗,手指俞剑平道:“俞镖头,你的假面具全揭开了!还叫什么师兄、师伯?”
飞豹子把一支箭一折两断,叫道:“俞镖头,你不仁,我不义!你再叫我师兄,你就是骂我畜生!你我现在是死对头,不要再装样子!”将折箭照俞剑平投去。武胜文更怒骂道:“俞剑平,我与你何冤何仇,你把我卖了!”
俞剑平欲辩无从。胡孟刚替他还骂:“官兵不是我们勾结的。你们硬诬赖我们,你们好借端一走。姓袁的,我姓胡的跟你有何仇何怨,你害得我倾家败产,子、侄入狱?”
转眼间,豹党之船驰向湖去。镖客追踪急赶,智囊姜羽冲忙叫大众跟着他走;湖口东面果然有两艘船停泊,相距还有半里,镖客蜂拥上船,驾舟追蹑。豹党六十余众,加上凌云双燕的部下四十余人,已达百人以上。这百余人驾四艘快艇,先后如飞地向洪泽湖遁去。镖客共驾两艘船,拚命追赶。豹党的船极快,镖行的水手驾船术不行;又加上绕了半里路,一共相差便是一里多;因此不大工夫便落后二三里。铁牌手胡孟刚急得怪叫:“快追呀!快追呀!怎么我们就忘了这一手,怎么就不堵飞豹子的逃路?”话风有点抱怨智囊布置不周。
俞剑平抓住他的手,说道:“二弟,不要急,要没有布置,咱们哪来的船?”胡孟刚道:“追不上,怎么好!”智囊姜羽冲笑道:“你别着急。”忙对青年镖客说:“你们帮着划船。”立时过来几个青年,加紧划桨。这两艘船也就箭似地追上去了。
但是,豹党一开初行船极速,双方越赶距离越远;在大湖波上,破浪追逐,瞬间走出一二十里。忽然间,镖客的船越赶越快,豹党的船却越逃越慢。铁牌手胡孟刚心头一松,大叫道:“好了,好了!再有一里地,就追上了!”
十二金钱俞剑平眼望前面白茫茫的湖波,心情很镇定。今见要追上豹党,他忽然顾虑起来,忙与智囊姜羽冲说道:“姜五哥,你来看,前面的船是划不动了,还是故意放慢?”
姜羽冲、苏建明、九头狮子殷怀亮、霹雳手童冠英、夏氏三杰、霍氏昆仲、马氏双雄一开初穷追尚远,都很喜欢;此刻迫近,也都有点嘀咕。一个个放目察看四周;前面白浪接天,时现沙洲,一片片浅滩草泽,交互掩错,正不知豹党夺路而逃,是胸有成竹,还是仓促避祸,还是怕官兵由火云庄跟踪前来追捕他们?
还有火云庄被围这件事,镖客只听豹党这样怒骂,究竟此事是真是假,不知是豹党借口赖辞,还是官兵真个闻讯前来打岔?在刚才苦斗时,人们都不暇探问,此刻首由三江夜游神苏建明向俞剑平询问:“俞贤弟,刚才飞豹子说火云庄被官兵围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一路的官兵?”
俞剑平皱眉长叹道:“连苏大哥都这么猜疑,我真是有口难辩了!我情实一点不知道。我既讲定和袁师兄较技讨镖,我焉能暗中勾通官兵?岂不乱了江湖道的规矩?我们袁师兄的脾气,我很知道,好好地按着武林道走,还怕他翻脸,我还敢耍别的见识么?岂为贻笑大方?苏大哥,你可以问问姜五爷、胡二爷,我们几个人始终没有离开过。”
又转问胡、肖二友道:“二位师弟,我可不该问,莫非是你看着不忿,暗中知会官面了么?”(叶批:作者先不打破闷葫芦,方可保留悬疑,出奇制胜!!)
胡跛子把眼一瞪,肖守备连忙笑道:“没有!三哥放心,我们就要这么办,总得先跟三哥商量好了。这回官兵抄火云庄,只怕不是事实,我们不是在火云庄留下人了么?”
胡孟刚道:“姜五爷已留下人了。可是的,要真是有官兵抄庄,我们的人怎么不来送信?哼,我看准是飞豹子扯谎。”
姜羽冲摇头道:“不过,刚才察言观色,子母神梭确是神色惨变;飞豹子也是怒中带惧。”汉阳打穴名家郝颖先道:“抄庄之事必然不假。我们的人没有赶来报信,就怕他们帮助官兵,指点攻势,那就教飞豹子越发抓住理了。这事也怪,官兵倒怎么得着的消息呢?”
十二金钱俞剑平搓手道:“我们其实瞒得很严,官面上一点不晓得。就是官府派来的捕快,这两天直打听,也教我拿面子拘,拿银子买,也跟我们顺了吧。他们也说,按江湖道讨镖,比报官拿贼起赃还有把握。我也教李尚桐贤弟、阮佩韦贤弟暗中盯着两个捕快。二捕快确没有报官,真不知官兵从哪方面得到线索?只是他们这一剿匪不要紧,袁师兄更不与我甘休,这可是……唉!”
胡孟刚见俞剑平着急,他越发着急,提高嗓音问众人,是哪位知会官面了?连问数声,众人谁也没有这么办。智囊姜羽冲道:“胡二哥不必问了,就问出来,也没有用。”
夏氏三雄道:“过去的事不用后悔了,现在且顾眼前的。我们快追,这不就追上了?追上他,咱们就抓破脸,跟他们打。今天一定要把镖银讨出来。”
胡孟刚一听这话,方才高兴。他眼望豹党的船越追越近,一面拭汗,一面又提起双牌;他身上挨了一铁菩提子,却一点也不介意。
智囊姜羽冲忽然说道:“我们现在不是追,只是缀,我们只能跟住了他们,认准他们的巢穴,现在不能跟他们打。”胡孟刚回头道:“唔,那是怎的呢?”(叶批:镖客中有此“智囊”无怪一拖再拖!)
姜羽冲目视前舟,微笑不答。前面豹党的船,也有人探头往后面望。武林中人目力都好,遥望隔船人的面貌,眉目都很清楚;这人正是那个雄娘子凌云燕。他和一个白衣女子并肩而立。那白衣女子正是白娘子凌霄燕。
此时俞夫人丁云秀坐在船上,双眉紧锁,很是烦恼,对没影儿魏廉说:“想不到袁师兄翻脸无情,闹到这样。他们的船一劲往西走,莫非要把我们引入虎口么?魏贤侄,你可知这洪泽湖有成帮的绿林没有?这个凌云燕是湖中潜伏的绿林么?”
魏廉道:“凌云燕的底细,小侄不知。这洪泽湖内中岛上,有红胡子薛兆的一竿子人窝藏在那里,不过薛兆老舵主实是熟人。”
俞夫人道:“我知道,薛老舵主跟你三叔也认识,我听说此人不是已经退休洗手了么?这一回,要是薛老暗助着子母神梭和我们袁师兄,我们可是身临险地了。我说,喂,剑平,我们直往前缀,到底使得么?你看袁师兄的船,一开头逃得很慌;此刻越划越慢,好像有点不在乎,有恃无恐似的。你问问姜五爷,咱们到底打算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请会水的朋友预备预备?”
俞剑平未及答言,霹雳手童冠英笑道:“俞大嫂真是足智多谋!智囊姜五爷,你听见了没有?”
姜羽冲道:“你看!”用手一指,只见青松道人、孟震洋、霍氏双雄、宋海鹏、戴永清全走进船舱了。姜羽冲道:“他们几位换好衣服,自然要显显身手的。”
俞夫人道:“我谢谢诸位,请诸位受累!”跟着叹息一声道:“剑平,你看,将来的结局,要落到什么地步?官兵抄庄如是真事,袁师兄恼恨他的朋友被累倾家,必然迁怒到你我身上。我真的不知以后会闹成什么局面呢。”
胡孟刚也把双掌一拍道:“我算倒血霉。这二十万两镖银,一辈子也讨不出来了!”
胡、肖二友忙劝道:“师姐何必着急?胡镖头也无须担忧,姓袁的既然这么无情,他不是猜疑我们勾结官兵么,索性我们报官,搜湖剿匪就是了!”
单臂朱大椿寻问智囊姜羽冲和义成镖头窦焕如:“现在我们可是深入虎口。他们的船直往里钻,难保没有别意。肖老爷的话很有理。我们就是不报官,也该预留退步;万一我们追进去,若是受了包围,谁救我们呢?我们也该派一个人,回宝应县预备援手才对。军师爷,你预备没有?”
智囊姜羽冲道:“沿路都有我们的伏线。我告诉他们了,如一见比拳生变,立刻往回报。就是火云庄,我们也派人手去了。”
智囊的布置确很周到,并不是一味猛追,沿路全都留下传信的人了。不过,豹党遁入湖中的事,乃是变起不测;现在奋起直追,已经顾不得先探道后追赶了;故此镖行群雄觉着全军蹈险,实是危招。只是水路不比陆路,除了驾船直追,实无他策。夜游神苏建明坚劝十二金钱俞剑平夫妻,把两只船的人,分为前锋、后随两队,一队在前急赶,一队在后策应,并劝俞氏夫妻断后。苏老自告奋勇,要抢头阵。
那青松道人至此也振袂而起。对众人说:“贫道不才,愿意在前面替俞镖头紧缀豹踪。不论他上天入地,我决不能把他追丢了。”
当下两只船上的人都抢前阵。俞氏夫妻和胡孟刚几个当事人,都在前船上。众人劝他到后船上去,俞剑平道:“我深感诸位热诚,不过我已经在这船上坐了,我们不要再调换了。”反倒吩咐弟子和青年镖客,取出食物和清水来,劝大家赶快趁这工夫进食,稍歇过一会儿,还得力斗。大家依言,且食且谈。
众镖客正在议论时,只见前面那四只豹党之船,本走江心,此刻忽然斜趋堤岸。这里并不是洪泽湖的主湖,只是湖岔子的浅滩。秋天湖水暴涨时,也可以水深数丈,变成一片汪洋巨浸。驾船而驶,随处可走。若在伏汛以前,又值苦旱,这一片湖滩便成东一堆、西一片的沙洲沙滩,苇塘大泽,随地皆有;所以洪泽湖才有这“洪泽”之名。在浅滩沙洲中间,处处有宽窄不等的河床,泡在浅水中,何处深,何处浅,全看不出来。行船者稍一不慎,误入沙滩,必致搁浅;就是误入河床,也照样上当。这必须熟练的水手,悉知洪泽湖的地势,方能通行无阻。
那豹党的船一路逃走,竟调转船头,冒险改趋支岔,船也越走越慢。众镖客引目一望,这一带湖岸高低起伏,乱草丛生,旷无人迹,岸上也没有农田;揣摸形势,恐怕已近盗窟。单按地势看,此地正是水寇出没最合适的地段。众镖客互相照顾,预备进关虎口。船上的水手却忽然惊喜起来,对镖客们说道:“众位达官爷,这可好了,他们跑不了!”
铁牌手胡孟刚忙道:“这话怎么讲?”水手道:“他们走进死路了。这条江岔子,紧接着洪泽湖,可是这里地势高,江水全流到那边东岔子去了。这里再往前走,顶浅的水,人都可以淌过去;不过不能淌,因为是沙泥底,一下去就陷没到脖颈,你老看,他们的船直往这里钻,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老爷们准备拿活的吧。你老可留神;他们走不过去,回头来拚命。”
水手之言确凿近情。镖客群雄人人大喜,各整兵刃,各托暗器;净等豹船前行遇阻,回帆夺路时,大家便与他死斗。还有会泅水的镖客,也准备下水拿人。夜游神苏建明、九头狮子殷怀亮,更嘱青年镖客,预防豹党暗遣水寇,不明攻而暗袭,从水底来凿船。会水的镖客依然戒备,目注着水波和前面的敌船。
☆、第52章 凌云双燕援豹传柬,镖行群雄深夜求援
众镖客聚精会神,眼盯着豹党的船。九股烟乔茂向宋海鹏唠叨:“宋爷,你水上的功夫很出风头,你怎么不下水,过去凿他们的船呢?凭宋爷你一个人的力量,把豹子的四只船,全给凿毁了,于是乎豹子落湖,宋镖头立奇功。我说的怎么样?”
九股烟的话,似乎是出主意,又似乎是挖苦人。双鞭宋海鹏把九股烟盯了一眼,说道:“我谢谢九爷的指教。你不是也会狗刨么?劳你驾,咱爷俩走一趟!”说着一指波心,道:“水很浅,走吧?”
九股烟一吐舌头,宋海鹏转对戴永清说:“戴四哥,咱们就下去,也教乔师傅心上痛快痛快。”两个人全站起来,要往下跳。忽被黑鹰程岳听见,忙拦住二人,大声说:“师父、胡老叔,宋师傅、戴师傅现在要下水水战,使得使不得?”苏建明道:“咳,乔九爷,你口下留情吧。宋爷、戴爷,你二位别忙;你先等一等,我们得听军师的口令。吆,你们二位快看,他们要怎么样?”
当此时,那豹船的白娘子凌霄燕、雄娘子凌云燕一双璧人,忽从船舱出来,各捧着兵刃,立在船头,眼望岸上,一阵风吹过来,似听双燕说了几句什么话;那飞豹子袁振武、子母神梭武胜文以及二老三熊,纷纷从舱中出现,唯有负伤的震辽东沙金鹏没有露面。
飞豹子与凌云燕似有所言,旋见白娘子、雄娘子各取一支唿哨,含在口边,吱吱地一阵狂啸,似有所关照。镖客忙寻岸上,只见断岸丛草乱生,河床甚矮,竟望不见岸上到底有何动静。青松道人道:“待我来。”一面催船急驶;自己径走到桅杆前,右手单把一提,左手单把一换,嗤嗤嗤,攀上桅杆顶。
智囊姜羽冲在那一艘船上,也攀桅升顶;凝眸望了望,半晌不见动静,只见一只豹船忽然落后。智囊遥对青松道人说:“青师傅,没有什么埋伏吧?可是他们不能不知道此处是死路。他们既明知是死路,为什么偏要这么走,我们……”说时一滑手,唰地落下来。青松道人也在桅上,唰然一坠,唰地又上去。原来有两支短弩箭从落后的那只豹船上远远打到,纵然远攻无力,却也不能不躲。
智囊姜羽冲冷笑道:“飞豹子不愿意我们登高。”青松道人道:“我偏要看看。”弩箭连发数下,青松道人在桅上扑打闪躲,始终不下。镖客群雄一齐哗赞,有的人见豹船放冷箭,也要还击他,俞剑平道:“师兄,何必怄这个气,快下来吧!”俞剑平也拦住众人,劝其不必还手。因为相距太远,放箭徒劳无功。
这时一阵风过处,听见豹船上也有人喝彩道:“好身法,好老道!”青松这才一笑,把身形一侧,头上脚下,唰地下来。穿着他一身道袍,毫不觉累赘。青松道人走到俞剑平身边,举手一扬,竟接了七支短箭。这箭全是由豹党船窗缝射出来的。青松问众人:“可知是谁放的?”全说:“是一个年轻人,不是豹子。”青松道:“难为他手劲不小。”
落后的豹船又紧划数下,彼此的船又相隔数箭地。旷野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