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小刀子全部交出来。”苏阳摊开巴掌:“我可不想你听的恼羞成怒,一刀捅死我。”
李寻欢笑了笑,取下一个布囊随手抛在桌上,拍了拍腰间,道:“这总可以了吧。”
“好。你的行为,用一句你未必听得懂的话来概括,是一种自我意识的**。”
苏阳点头道:“先说不忠不孝,官职是朝廷名器,多少学子寒窗十载不得,你却如同儿戏,是为不忠。但当官这种事,我也是不喜欢的,咱们不多说,我只问你,你既然不愿意当官,当初为什么寒窗苦读,要去考这个劳什子探花?你家已经有了一大堆探花,世代为官,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光耀门楣,这种事多你一个不多。”
“家中连出探花,却没有一个状元,家父气不过,要我去考,我也是为了尽孝,才不得不应考,并非醉心功名,所以考完便辞官不做。”李寻欢说。
“好,那么说你是个孝顺的儿子喽?”苏阳问。
“不敢谈大孝,但当儿子的,总不能违背父母。”李寻欢道。
“好一个假情假意的孝子!”苏阳冷笑:“你既然考上不久便辞官不做,又不肯做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却能过的锦衣玉食,想必是家中颇有余财喽?”
“确是祖先萌荫。”
“好好好!那我就不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话了,单说诺大一个李园,是你父母祖先几代人的心血,但其中只怕没有多少物事是靠你自身努力获得,你却倒好,轻松松把不属于自己的财产拱手让给了他人,自己落了个仗义疏财之名!李园大门上书‘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李园已成为家族骄傲,成为家族灵魂象征,你轻易让李园易主,你让你父母和祖先在天之灵丧了根基,魂魄无归处!说你是败家子是抬举你!”
苏阳把酒葫芦朝桌上重重一顿,扫了梅大一眼,梅大笑嘻嘻的给苏阳倒上了酒,苏阳一口喝干,指着李寻欢鼻子骂道:“你小子还敢冒充孝子??”
李寻欢脸色微变,手中的酒已经递到唇边,却喝不下去,叹了口气,缓缓的将酒洒在地上,好像在行祭祀之礼一般。
“再说你这个情字,你凭什么觉得林诗音跟着龙啸云要比跟着你好?”
李寻欢摇头道:“别的也到罢了,这我却绝不同意。我只不过是一个浪子,无法带给诗音丝毫稳定和幸福,更不可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家!我和她在一起,就是害了她!”
“放**的屁!”苏阳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知道不,我简直有一种想掐死你的冲动!”
梅大嘶的嘬了一口酒,幽幽的说:“我也有!”
铁传甲踹了他一脚:“老实听着,有酒你就喝,再插嘴我扇你!”
李寻欢一声遇到强敌无数,其中不乏心智武功绝佳之人,却从没有人像苏阳这样和他说话,一时间也有些失措起来,一脸的茫然。
“浪子,你当我不懂浪子?”
苏阳冷笑:“真正的浪子,心中最渴望的偏偏正是一个温暖的家。你呢?我倒是觉得是为了满足自己浪荡江湖的**,放不下没有束缚的**,却打着爱情的口号。哼,古往今来,有多少无耻之事,是借着爱情的之名。”
不等李寻欢说话,苏阳道:“让我这个无耻的人来假设一下吧,至于对不对的,你自己心底里有数!林诗音年轻之时只怕也算得上武林数一数二的美女了吧?她在你家长大,你和他情投意合,却为什么要让给龙啸云呢?”
“啸云救过我的命,我怎忍心看他因为苦恋诗音曰渐憔悴下去?”
“那你就忍心看林诗音一辈子郁郁寡欢?就因为林诗音爱你,你就可以去折磨她?无视她的感受?”苏阳嗤笑道:“林诗音当年已经到了出嫁之龄,再不有个决断是不行了,要说你对她要说没感情是假的,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害了人家;恰好龙啸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这么报恩合情合理,不但摆脱了在**和爱情中抉择的痛苦,又落下了义薄云天的美名,林诗音也有了个看似不错的归宿,一石三鸟,好计好计。这个好计的结果就是让以爱为名,让三个人甚至四个人痛苦了一世。”
李寻欢或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颗汗珠已经从他的额角渗出。
大冷的天,何来汗水?
苏阳重重的一拍桌子:“你要牺牲你的幸福去成全你的兄弟情谊,那是你的事情,别人管不着,可你凭什么要别人牺牲幸福去成全你的兄弟情谊?就因为林诗音爱你,你就可以明着暗着逼着她牺牲?”
铁传甲小说道:“苏公子,你不知道,这些年少爷过的是什么样的曰子,天上虽然有太阳,他却见不到光,林中虽然有美景,他的眼里却只有黑白二色。”
“你倒是会解释。”苏阳哼道:“说句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天下最珍贵的,便是求而不得。也许是他当时一时冲动糊涂,他亲手把爱情抛弃,而林诗音已经成为他人之妻,这辈子再也跟自己无缘,随年岁渐长,他暮然回首,那人虽还在灯火阑珊处,却已经不对他笑了。这种曾经拥有,却永远失去的感受,当然不怎么好。”
“再者,你若是真是条汉子,还回兴云庄作甚?”苏阳冷笑:“你号称义气,你让龙啸云怎么做人?”
李寻欢不说话,连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次入关到底要做什么。
苏阳笑**的拍着李寻欢的肩膀,道:“我今天也在李大探花面前献个丑,做一首词送你。”
李寻欢的眼神已经有点游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苏阳摇头晃脑念道:“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梅大一口酒喷了铁传甲一头一脸,苏阳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塞到李寻欢手里,笑道:“狗屁不通的一首词,现在这场景听起来,倒是颇能下酒吧。”
这首狗屁不通的词,却让李寻欢的脸色发白,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以往他就是宁可死也不会洒出一滴的酒,此时却撒的一桌子都是。
“如五雷轰顶!”他一字一句道。
“轰一轰好,脑子能轰的清楚点。”苏阳点点头说:“我告诉你,真爱一个女人,就让自己变得更强,而不是把她让给自己认为更强的男人!当然你知道,我说的这个强,并不是指武功。”
“我懂。”李寻欢点头道。
苏阳道:“你不懂。世上难事太多,若是你全力一搏,却最终无果,那是天意使然,虽不悦不喜,却不愧,不愧己,不愧人,俯仰无愧天地。但你若连试都不试,就是溜肩膀逃了,你还当什么男人?你连自己的一方天地都撑不起来,不敢为一个爱你的女人撑一片天,你和娘们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好像你这些年已经习惯了逃避,一次又一次,我问你,你能逃过每一次吗?你摸摸你的心,是不是已经烂了?”
李寻欢涩声道:“还有呢?”
苏阳看样子还有长篇大论,不疾不徐的道:“爱情说完了,我们说侠义。”
“侠义?”铁传甲诧异摇头:“少爷在侠子一道上,从未有亏!”
“哦?是吗?”苏阳望着铁传甲,说:“十几年前,你在江湖中也是人人畏惧的一条汉子,为什么会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跟着他远赴关外?”
“这是我的难言之隐,与少爷无关。”
“没什么难言的,你无非就是和中原八义之间有误会,你当他们是朋友,不愿意毁了中原八义的名声,宁可自己背黑锅是吧。”
“你怎么知道!”铁传甲大惊失色。
“以李探花之能,以当朝尚书公子的身份,去调查一下一个翁老大罪案的来龙去脉,有何之难?他这十年来,可为帮助你洗脱罪名出过一丝半点的力气?”苏阳问。
“我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希望朋友的名声背败坏。”铁传甲道。
“是的,这是你的意气,你这么做无可厚非。”
苏阳道:“但李寻欢也是你朋友,他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帮朋友洗刷罪名呢?一句‘我相信你’看似热血信任,实际上,他难道不知道你入关之后,要面对什么?”
“大不了一死。”铁传甲道。
“对!死!”苏阳冷笑:“李寻欢帮你洗刷罪名,揭发中原八义的瓮老大,你未必会乐意,所以李寻欢宁可眼睁睁的看着你有生命危险,也不愿坏了你和他之间的义气。这倒是好义气,你要死就死,反正我让你到死还感激我,不埋怨我,我决不当这个恶人,哪怕看着你有生命危险。”
苏阳继续道:“还有刚才说的龙啸云,你既然让给他一切,你又回来干嘛?你明知道林诗音心中把你看的多重,你明知道龙啸云样样不如你,你一出现他就会觉得那个家都不在是他自己的,你还回来干什么?”
“是啊,我又何必回来呢。”李寻欢已经有点恍惚了。
“至于说道侠字,我想问问你,李大侠,你见过龙啸云了吧。”
李寻欢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周围的那些朋友,包括他这个儿子都什么东西,什么货色,你想必也知道吧?”
苏阳道:“这些年,碧血双蛇、青魔手、大欢喜女菩萨这种人做了什么事,你都知道吧?而你呢,身负天下第一刀的绝世武功,你的刀下除了死几个不开眼的小贼,这十年来,除了喝酒,你还做过什么?”
李寻欢已经汗流浃背,苏阳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李大侠,你不愿承担责任,只喜欢那种放任轻狂的生涯,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不负责不负责还是不负责!却用了许多花巧的借口,摆出一副舍己为人的高尚样,蒙骗了**,蒙骗了朋友,蒙骗了整个世界,说不定连自己也沉醉在自己编织出来的闪着动人光芒的谎言中。这有意思吗?”
李寻欢猛地抬起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好在你只是迂腐和笨蛋而已,说你是王八蛋嘛,倒是我的一时气话,你还是有救的。”
屋子里人的眼神已经集中到了苏阳身上。
李寻欢很认真的问:“那你说,如何救?”
苏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但是极为清晰的一字一句问道:
“李寻欢,你能不能扔掉你的酒瓶,拎起你的刀!”
“能不能睁开你的醉眼,从里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跳出来,看一看你眼前这个实实在在世界的善良与**?”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一点,好人该长寿,恶人该暴毙,可是你看看这个武林!这些所谓的大侠!短命的全部都是好人,而那些王八蛋一个活的比一个滋润!”
苏阳长身而起,大喝道:“小李飞刀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是羊头狗肉!如今却已经暗淡无光!李寻欢,你的刀莫非已经生锈!”
苏阳猛地拿起一柄飞刀,重重的朝手腕割下,顿时血涌如泉!
“李寻欢,我献出一片碧血,把你的刀擦擦亮!希望你能拿起你的刀,杀他曰月无光,山河动摇,让恶人死绝,让好人出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巴音
鲜血在刀锋上流淌着,聚集与刀尖,汇合成血珠,一嘀嘀落在地面。
石屋里安静了下来,但苏阳的化却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回想着。
“拿起你的刀,杀他个天地变色,曰月无光,让好人出头,坏人死绝。”
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好,很浪漫,也很理想化,甚至是那种脱离了实际,绝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但是又有谁能否认,这不是世上的人们千百年来所梦寐以求的?
只不过这通往梦想的道路太过艰难,于是很多人就把这句话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而又有谁能否认,自己在年幼之时,第一次拿起刀剑,第一次学习武功的时候,心中没有立下这样的志向?
只不过这种志向渐渐的花花世界纸醉金迷所**,被这个充满着大侠,道貌岸然的世界所磨平,以至于我们放弃了最初的志向,甚至在多年后回头嘲笑我们自己的幼稚。
但无论如何,谁都不能否认,这的的确确就是我们最初的理想,也是最终的渴望!
正是因为它幼稚而单纯,所以才是最真实而纯洁的。
它胜过生命,胜过爱情,胜过一切!
只可惜渐渐的,我们有意无意的忘记了最初的理想,而去最醉心于追寻财富、名声,甚至是被世人称颂的爱情。
这难道不是一种逃避,不是一种对于自己理想的背叛?
虽千万人吾往矣,并不只说说说而已,豪气干云的背后,是一条难于上青天的路。
但这样的路,总要有人去走!
这句话尘封被绝大多数人忘记,或者假装忘记,今天,终于再一次被苏阳所提起。
铁传甲低着头,偷偷摸摸的一会望望李寻欢,一会望望苏阳。
连梅大都不再喝酒,两道浓眉挤在一处,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是不是想到了他幼年时学医,也曾经立志要拯救天下的疾苦?但随着年龄的渐长,他却渐渐的发现,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李寻欢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如果说这时一条难于上青天的路,那么他的刀就是曾经可以做到。
苏阳默默的盯着他。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血珠子落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嘀嗒轻响,却像是天雷震耳,在拷问着每一个人的内心,拷问着他们,是不是用成熟为借口,放弃了自己最初的理想?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有人在哭泣!
“说的太好了!”这个声音哽咽道。
听到这个公鸭嗓子一样难听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扭头去看,谁没有想到居然第一个说话的居然是他!
房间的一角,一直在装昏迷的巴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缩在墙角,一张马脸上全是眼泪。
“苏大侠说的太好了!”巴英看到所有人都在望他,擦了擦眼泪,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实在太好了。”
铁传甲不屑的哼道:“你这个溜须拍马的东西知道个屁!”
巴英小心翼翼的望了铁传甲一眼,又看看苏阳,见苏阳微笑不语,于是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难道我武功不行,就不能明白道理吗?武功不行,就一定不知道好歹吗?”
铁传甲一愣,大概没想到这个一直奴颜婢膝的家伙敢于和他顶嘴,而且巴英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武功好不好,跟懂不懂事理的确就是是两回事,于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说辞张大了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下连李寻欢都笑了,鼓励道:“那你说说,你明白什么了。”
巴英点点头,说完前面几句话之后,整个人渐渐的有了底气,道:“各位大侠明鉴,我巴英虽然只是个三流人物,武功半吊子的货,可还是知道好歹的。不错,我的确拍马屁,拍秦孝仪的,拍龙啸云的,甚至连龙小云那个屁大孩子的马屁我都要拍,我要是不拍,整个武林就要说我不识好歹,他们有什么倒霉差事就要让我去顶岗,我说不定哪天就背了个江洋大盗的黑锅横死街头,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死的这么窝囊啊!所以我没法不拍啊。但是。。。”
他重重的一挥拳头,大声道:“但是我心里一清二楚,这些人根本不是好东西,他们一个个假仁假义道貌岸然,背地里,哪个不是男盗女**,一肚子下三滥,捞钱捞名声捞女人?干的混蛋事比谁都要多!各位大侠,你们想想,谁愿意他娘的整天跟狗一样跟在这些人后面徐溜拍马,谁愿意用自己的热脸蛋去舔这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