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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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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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声响,陆无归敲起那张铁桌。

金寒窗醒道:“桌子?”

陆无归表情变得十分认真,轻声问道:“你杀栾照只是为小芙一家人昭雪冤屈?”

“当然。”金寒窗的回答不假思索,金玉做声。

陆无归单手在桌上按来按去,盯着金寒窗的眼睛,没有回话。

金寒窗忍不住道:“这桌子有什么?”

陆无归叹气道:“有的时候,真是猜不透你了。”

金寒窗眨眨眼睛,带有几分促狭道:“猜不透,你也不必沮丧,本公子向来高深莫测,你区区一个凡人,竟敢妄测天意?”

见这小子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陆无归不禁笑了,笑容懒洋洋又暖洋洋的。

金寒窗却急了,催促道:“有话你快说呀。”

陆无归摇摇头,手形一翻,掌心就压在桌角,他一发力,铁铸的桌角骤然歪斜,同时轧动声起,桌下的地面逐渐移出一方洞口,幽暗的阶梯从洞口顺延而下,两人的脚下竟然出现了一条秘道。

金寒窗挥拳叫嚷道:“我早该料到有机关,怎么可能没有这个,这狗贼跑得倒也快,纯是个耗子养的!”

陆无归道:“真要追?”

“要追!当然要追!狗贼十有八九还没有走太远。”金寒窗低头向秘道内里张望,只觉地道漆黯不知所向,茫然道:“好家伙,忒长啊,通向那的?”

陆无归道:“要知道它连着何处,只有走通了才知道,想找栾照还怕这点儿黑?”

金寒窗想及栾照犯下的恶事,怒气就止不住的腾冲,撩了袖袍,便拾阶而下。金寒窗数步跨入秘道,却迟迟不见陆无归跟进。于是,金寒窗在秘道底部回过头来。只见陆无归仍然立在入口,身躯似动非动,看起来有些僵硬,而其目光中闪现的惊疑之色也教金寒窗感受到了几许异样。

“小六?”金寒窗轻呼。

“你小心……”

陆无归长大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那语意完全是金寒窗大约的感觉。陆无归开口留讯,紧接着就迅疾挥手,竟催动了铁桌的机关。

在金寒窗诧异目光中,轧动声起,秘道口开始关合。透过最后的缝隙,金寒窗看见陆无归的手探上了剑柄。

黑暗阻断了金寒窗的思考。

金寒窗闭眼、睁开,举起手、伏身蹲下,缓缓伸手探触。可是四周无尽黑暗,只有鼻际能嗅到潮湿的霉味。

这黑暗是正宗的伸手不见五指。金寒窗仰面倾听地表的动静,但上方传不来任何声音,他无奈呼出一口气,张开双臂,摸索着方向,弓身前行。

来了强敌,所以小六要阻着?

希望小六不要出事。

那么接下来就完全是个人的事情了,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

对于这一点,金寒窗心绪如冰。

秘道如同世人初降的子宫,金寒窗感觉着敌人留下的痕迹,寻找光明的出口。

他为了杀戮而孤独前行,试图将遗留于青州的种种恩怨画上句点。

秘道封闭。

殿门大开。

一扇门关上,另一扇门就会被打开。

这些生命里的门扉永远在开启,也不断在关闭。

在这循环之中,关键是人的选择。

“你不跟着下去,是清楚我来了?”

陡然的语音传自殿外,刺耳如刀,磨人牙根,短短的一句话被说得上半拉刻薄,下半截阴倨。伴着诡异腔调,一人大步迈入供殿,来者头发花白,身材健硕,头戴正反玄黄三尺长冠,腰缠七彩琉璃玉石宝带,大蓝袍,短马靴,一对金钹系于后背,一双铁手交拢于长袖,冷面寡面,目光寒鸷。

陆无归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亦紧了一紧,如临大敌。他虽背对殿门,但已晓得了来者的身份。陆无归的表情有着复杂的变化。交战还是逃遁?两种态度一同闪现。不过,瞬即青年两道剑眉挑起,痛下决心,陆无归一丝不苟地回身,面无表情的言道:“若是宇文总长断后,以您老的英明神武,晚辈实在不能放心。”

那人嘴角微微牵动,阴声道:“嘴很甜,话很直白,性子倒挺讨人喜欢。陆无归,你狼窜豚奔,拼来今天的名声殊为不易,本总管有怜才之心,身边正缺个贴身跑腿的小奴才,姑且就收了你,还铺你个清白前程,如何啊?”

陆无归拔剑出鞘,俊容在幽烁的剑芒中冷笑道:“劝总长认清晚辈面目。”

那人有些意外,却用不屑地语气道:“不识抬举的蚂蚁、渣滓,你以为我是冲着谁的情份儿苦口婆心?本总管之所以给你条明路,那是念在你也算名门出身。眼下青州岂是你们‘蚂蚁窝’搅混水的地方!若和我一起捉了金家那小子,立下大功,你对抗朝廷的诸多罪过俱可既往不究,我亦能导你重回正途。”

陆无归淡淡道:“总管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呵呵,我所犯下的那些罪孽,可是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啊。何况蚁窝三章五律,明言王为上。我是不会背叛蚁王,做出对蚁窝不利的事情。”

“哼。”那人转口道:“屈洒让你来的?”

陆无归反诘道:“大司马让总管来的?”

“嘿嘿,无知小辈!本总管原想替你家保留点血脉,看来这想法完全是多余的。”那人不再劝诱,抽出袖中的手掌,摘下了背上的金钹。

这一对金钹一大一小,大的直径约有两尺,小的仅仅七寸,大钹圆润古雅,钹缘上铭着古怪的文字,小钹则残缺了数处,看起来破旧凄怆。两钹边缘俱有穿孔,银色锁链串联其间。

陆无归剑指敌手,充满了斗志。

他必须全力以赴。

他知道敌人手上这件奇门兵器名为“二一天作钹”。

这“二一天作钹”据说隐藏着五种奇技,不过江湖中人只晓得它可发邪声惑敌耳,可飞旋斫敌首,可缠锁夺敌刃。除此之外,这钹还有两种奇技是什么,没有人知晓。

因为逼出那两种奇技的人都已经死了。

死在大内逆鳞卫副总长、宫廷内侍第二号人物宇文商奘的金钹之下。

“外面闹着什么动响啊,姨娘,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救命耶。”

“臭丫头,栾大人府上这种事情多了去呢,大惊小怪!夜了,胡起甚么闲心,睡啦,明儿一早还有大堆的事情忙不过来。”

那丫头嘟嘴翻身躺着,仍是竖着耳朵在听,过了小半会儿,这丫头忽的坐起,叫道:“姨娘,姨娘,刚才真的有人嘶喊啊,姨娘,你听,又有声儿了,松竹堂那面过来的,越来越近了,这声音好吓人,像是瓦片都碎了。”

那妇人亦起了身,惑道:“噫唉,倒真奇怪了,姨娘下去瞅瞅。”

这段对话发生在栾府前院的浣衣居。对话的是浣衣居的两名浣衣娘。

二人本来忙完琐事就欲安寝,却禁不住这反常的骚动,中年妇人披衣起身,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妇人刚推开房门,就有一道黑影窜进了屋内。妇人意识到陌生人的入侵,惊骇失色,而她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便觉得胸口闷痛,已遭紧追黑影而来的逆鳞卫一指点倒。

追击黑影的逆鳞卫有三人,领头者见室内丫鬟失声尖叫,又随即禁制了这丫鬟,他观察到后窗完好,室内竟不见追击的人的踪影。

目标不见了踪影!?

然而,不等这逆鳞卫细加思索,遮覆丫鬟的被褥中就刺出一剑。按常理来说,那被褥绝对不可能再掩住一个人的体型,但是那人确实躲了进去并已化成了一道剑光窜出。

偷袭的剑光好似师兄弟间陪练剑招的一次失手,来得和气,半点杀机也没有预泄。

绣花被褥,黄金剑光!

逆鳞卫吸气收腹,肚子仍着了剑刺。负创的逆鳞卫一边倒退一边还击,脱手掷出手中短戈。

“呲啦”裂帛,锵然刃鸣,被褥纷碎,棉絮乱飞,黄金宝剑切割了褥被,架开了短戈。

寇寿题伏伤一人,另外两名逆鳞卫也跟进了屋内,见同伴负创,疑犯欲逃,他们当即出手援阻。这两人一个舞着细铁鎏银鞭,一个打出牛毛飞针。

鞭影追命,飞针索魂。

寇寿题到了前院便被这三名逆鳞卫缠上,一路无法摆脱才将其引到此处。寇寿题对于攻击之后的退路早就有算计。他抓起身前的丫鬟做盾,防住飞针,然后单手黄金剑挥格细铁鎏银鞭。

剑鞭相交,二者立刻纠结在一起,银鞭顺势缠锁。

棉絮在室内乱舞,略一较力,寇寿题就夺路而走。

他将奄奄一息的丫鬟掷向负伤的逆鳞卫,同时反冲向房门。

他反冲而出、弃剑。

寇寿题弃了被鞭子锁住的黄金剑,就冲到两名扼守门口的逆鳞卫夹击之中。

在没有武器更为方便的距离中,拳影交错。

痛哼连起,以及拳拳到肉的闷响。

寇寿题只攻不防,两名逆鳞卫亦是攻多防少。一方要走,一方要留,双方瞬间的肉搏皆无保留。

结果竟是两败俱伤,搏杀的双方都遭了重创。寇寿题飞撞而出,扑倒了一片晾衣竹竿,“噼啦啦”的一阵乱响。门内的逆鳞卫追出两步就觉脚下发软,提气却是筋脉剧痛,险些跪倒在地上,两人望着一跌之后迅速起身逃掠的寇寿题,再追不上。

浣衣居的格斗只是豹纹一斑。

此刻前院大乱,灯火复燃,众声沸沸。重甲在身的兵士从栾府大门涌入,接收了被“逆鳞卫”扫荡过的区域,栾府的自卫武装被彻底瓦解。

寇寿题遁往后院。

再去前院,无异于找死,逆鳞卫的战斗力不可小觑,一旦被盯上就很麻烦,若遇上三人一拨的小组就更加难以摆脱。寇寿题一边奔逃,一边在怀中掏出两个瓷瓶,他接连倾出大把丹药,夜色下也不细看,张口一股脑都吞了,突出重围的代价并不轻。寇寿题逃至一处造景假山,为寻喘息,闪身躲进了石间阴影之中。

他一一拔出背上的三根飞针,迎着月色看出细针闪动着谲恶的碧色光泽。

毒!

而且应是如果不及时调息日后必然侵损元气的阴毒。

寇寿题却根本没有时间运功逼毒。

再被逆鳞卫追蹑,势难走掉。朝廷行动的激烈、鹰犬们的扎手,这些俱超出想象,眼前栾府行动的声势简直是提前抄家、彻底族诛的势头了。

后院那边怎么样呢?

来前院这么一对比,扳指还是在接星居位置转动最速,如果说那处高台下面就是矿心,按前后院对比所示,首脑多半在扳指响应更敏疾的后院。倘使纯一真在“星罗棋布”那魔星手上,恐怕凶多吉少,必须早做应对。不过这后院阔深非常,要从那里找起?

寇寿题经过短暂平息,就急着穿出假山。

这个夜晚步步杀机,一刻也是不能耽搁的。

可是,他刚一探出孔隙,蓦地浑身绷紧如木偶。

第三一章怒放与凋谢(二)

假山之外有了一条人影。

那影子斜斜铺至他的脚下。

寇寿题把那影子看在眼里,恨在心中,影子投进他的心底迅速化成一条扩大的裂谷。

人影佩着刀影,刀影在风中轻摆。

刀客微仰头,欣赏着残月,其常年执掌权势的手掌一只抚着冠侧朱缨,一只叩着刀柄。

刀客悠闲,夜色优容。

月儿弯弯,刀客未出鞘的长刀则是另一弯明亮的玉勾桂魄。

杀人的玉勾桂魄!

刀客没有蓄势待击的剑拔弩张,他浑身透着自在温雅,如同一位恰似夜露般初降人间,感问“百年几见月当头,此月何年初照人?”的哲人。

“品无三!”

寇寿题一颗心彻底凉透。

“阁下是自行了断还是要劳我动手?”品无三看向寇寿题的眼神充满着鄙夷、冷酷、厌恶以及打量丧家之犬的怜悯。

惨乱的心绪像是在体内肆虐开来的毒,寇寿题强行定下心神,试探道:“可以有第三种选择吗?”

“哦?本官以为‘一家亲’是向来不愿苟且的,因此也就没给你们准备什么后路。”

“我会说出大人想知道的一切。你一定想知道是谁站在‘一家亲’的幕后?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会是那里?此外,草民奉上一半家产,品大人,敢问这些能换小的一条残命吗?”寇寿题的语气近乎乞求。

品无三轻否道:“你太奢望了。”

“嫌我要价太高?那么,就是还有的商量?”寇寿题向假山之外略微的挪动了一下,颔下的汗水无声滑落。

“该明了的我已明了。”品无三叩刀的手型由单指展为三指环勾刀柄,他柔声道:“汝,切勿乱动。汝若起身,我即出刀。总之,想出来,就保持这个姿势,保持这个像狗的姿势。”

闻言,寇寿题竟直接跪下,手膝齐用,移出假山,谄笑道:“这样如何?”

品无三不置可否。

寇寿题道:“我需要保证。”

品无三应道:“对于你,我还保留着一点点的好奇,我即将听到的,那就是你的保证,所以想好了再说。”

寇寿题翻瞪着眼睛,显出大量的眼白,他用低喑的语调叙道:“大人的行事手段,草民不是不知,就凭品大人十几年前办下的铁案,我怎敢轻易的和盘托出,贱民是命只一条,不像那些遗老们拖家带口,惶惶顾全却还是输得精光。”

品无三叩刀的动作倏然停止,虽然其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但整个人看上去已冷得像一座风雪寒山,小半会儿,品无三才笑道:“哎哟,这吠叫已经超出我容忍的极限了,你想换取‘一家亲’的苟延,便拿这话激迫我,你很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考虑啊。”

寇寿题赔笑道:“品大人既然对那旧朝秘事也如此上心,就更不能不听一些今朝之事了,我现在中毒受创,取我性命容易,但再想我细说两三事,难矣。”

“呛”的一声,品无三腰畔长刀出鞘二分,道:“本官不想再听废话。”

寇寿题缓之又缓的抬起左手,他小心翼翼的弹落中指指环,闷声道:“大人想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这指环中。”

品无三冷谑道:“寇大员外,可惜嗳可惜,可惜你选错了主子,李纯一的脚下并没有能够驰骋千里的原野,他终究不是嫡出,继不了正统。”翠色指环在地面打着晃儿,品无三却看也不看它一眼,径直逼问道:“本官没有工夫和你猜哑谜,汝拿人头开玩笑的事情是什么,代替指环说出来吧。”

寇寿题体内毒气上攻,搞得他青色上头,手脚开始有些发冷发抖,他一直抵御着品无三的强大压力,几乎无力控制毒劲的扩散。寇寿题希翼用救命指环来摆脱危机,岂料品无三洞若观火,毫不上当。寇寿题明白必须透露一些意外的内情来取信对方,否则不用品无三下杀手,他亦被毒力熬透了心血,寇寿题脑际闪过栾照的说法,于是开口道:“品大人,您在青州如此雷厉风行,想必顾铁心还未到暮望吧。”

品无三轻蔑道:“顾大人到任自会抚顺民心,安庇一方,这里渣滓未净,只会污了顾大人的法眼。”

寇寿题哼声道:“我想说品大人的宝刀还未到擦拭的时候。”

品无三沉声道:“贼厮!休来考我的耐心。我问你,同心街接引你们的可是‘八琼’唐表?唐表既然来了,那么唐门是否亦参与此事?还有,李纯一现在藏身何处?你们‘一家亲’是西北王最为执重的杀手集团,一直替他清除异己,屠灭忠辜,不要说此事和西北王毫无干系!西北王反心竟起,还有何谋划?你若再搪塞一句,立刻取汝狗命!”

“唐门和同心街之事挂不上关系,唐表迷恋我们组织中一名女杀手,大约因此才一路跟来暮望吧。西北王生逆反之心,世人皆知,青州因何而耸动,品大人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停了一小会儿,寇寿题瑟瑟言道:“朝廷在暮望布下如此阵仗,‘一家亲’也是自投罗网。不过,大人问纯一在那里,但大人可知大罗教也来了这青州暮望?”

品无三眯缝着眼睛盯着寇寿题,口气忽转揶揄道:“李纯一不是一直和宫无上对着干嘛,怎么,现在‘一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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