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表却反问:“什么鲜花?”
陆无归哂道:“你难道独自一人来摸鱼,洗澡?再不叫帮手出来,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咬人的狗是不说话的,所以,你吸引我的注意力,他抓机会。”唐表嘴角轻轻牵动,一线笑意似是走在锋刃上的阳光,唐表喝道:“嘿,那刀手,你已经换了八种步法想出刀,但是你的八种步法没有一种可以一击斩到我,我劝你不要妄动。”
高行天不说话,他的回答是第九种姿势。他弓下身子,缓缓扛刀过头,刀与肩平。高行天摆出出这个架势,就意味着他要出“破茧”。
高行天与唐表有近四丈的距离。这不是刀能发挥优势的距离。
唐表仍皱起了眉毛。敌手一刀未发,刀势已起,只需要一小段垫步,凌厉的一刀就会来临。
在这之前若取不下高行天,就很危险。
唐表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可他无法全力应对高行天。
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顶级杀手,而是两个。
还有陆无归的剑。
一柄总是在掩藏杀气的短剑,一个时刻在捕捉杀机的人。
唐表的注意力被高行天的杀气所吸引,陆无归就无声无息的侵进了一步。
一步三尺。陆无归几近到了潭边。
这是一个一触即发的距离。
水中芙蓉一样的男子不能再等,平衡到了极限。
他迅疾出手!
唐表第一次发瘦鱼一般的“杏枝”,第二次施展漫天的“杏叶”,这是他第三次出手。
出手依然是“杏枝”,只是前次是铁,这次是金。
两枚金枝!两道金光!
陆无归离得唐表极近,打他的一道金枝极快!他不能躲,来不及避,金光一起,陆无归撞上了金光。
他人剑合一,撞上金光。
没有别的选择,双方都快的来不及生出任何变化。
剑气清,金光耀。
一闪就撞上。
清气撞上金光,金光立时紊乱,被剑气剖散。陆无归穿枝而出,以大过小,不可思议!他这一剑锐不可当,金枝来势极凶,但撞上他的剑尖就成了四散的败竹。
陆无归去势不竭,直刺唐表,厉若惊鸿。
唐表的一记金枝阻不了他,另一记金枝已经折了回来。
他的两记金枝都是发向陆无归!一枝看似直击,却是幌子,另一枝看似袭取高行天,却是打陆无归的后心。
这折回来的一击才是真正的杀招!
陆无归纵剑一击,身形极快!背后绕击的暗器却更快!金光一折,不等呼啸就已追至。陆无归不及听声辩物,只见潭水中金光一流闪。他本能的反手一剑,正中金光。
金枝被格飞,唐表则如游鱼一闪,避过了陆无归。
两人刚刚擦过,高行天就到了,他追着唐表的破绽出刀。
即算唐表不与陆无归肉搏,也露了破绽。为了躲避陆无归的冲击,唐表紧急移动,这一动还是在水中,不可能没有破绽。
劈肩的一刀快如电,稳如山。
潭水虚荡,唐表无余地闪挪,更无借力的实物,可他竟能斜冲而起,看身法就像唐表把自己也当暗器使了,他化为一件飞射的暗器撞入飞瀑之中。
高行天一刀斩过,刀气激得表层的潭水两分。他失了唐表,像陆无归一样跌落潭中。
唐表隐在飞瀑之后,瀑如重纱。
两名杀手没有立刻追击。
匆忙进击,若唐表借飞瀑之力击发暗器就着实难当!
他们没有冲进去,唐表遁入瀑后也悄无声息。
水中难以借力,像唐表如发暗器一样把自己射出去的身法,恐怕天下没有几人会使,高行天、陆无归也不能。
二人慢慢游靠上潭中青石,飞瀑入潭,其声如雷。
‘折腰’刃上挂着一缕血丝正随着震耳的轰响缓缓而下,一枚银叶被高行天用内劲迫出体外,“杏叶”像一点鱼鳞游在水中,亦带着点血。
高行天一刀伤了唐表,唐表也瞬间还了他一叶。
第十五章斩瀑
金寒窗一抬头,就撞上了那对灵动的眼睛。
少女一身暗褐衣裳在风中轻摆,像一剪静静舒展的阴影。
想及少女的斩首手势,金寒窗心里咯噔一下,警惕道:“我没说你。”
“那你说谁?”
“反正没说你。”
少女素手忽向后一探。金寒窗见状不由握紧锦瑟伞,他紧张之余,对方手腕一翻却是托出了一杯水。少女玉掌托着瓷杯,清水经山风一吹,像是吹着仙女手上的一方小小天池。
金寒窗愣道:“你哪来的碗?”
“你管我哪来的碗。”少女柔声道:“你难道不渴吗?”
金寒窗渴极了,可是他绝想不到对方会弄出一杯水来。这个戏法很精彩,变到了他的心里面,可他却不能接受,金寒窗苦笑道:“休要作弄我。”
少女皱眉道:“不喝我泼了。”
金寒窗疑道:“水中无毒?”
少女失笑道:“我们无怨无仇,为何放毒?”
金寒窗仍然苦笑摇头。他见少女先前敌意表示,早将她当作敌人,金寒窗更随时提放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少女叹气道:“看来你是不相信我。”
这女人貌似脾气不好啊。
金寒窗嗅到了对方发怒的前兆,带着一点挑衅道:“不相信你又怎样?”
少女把杯子放在地上,神情充满了惋惜。起身时,她伸出玉指蘸了些水,并把水抹在唇上,舔了舔。两人离得很近,她俯身也不担心被金寒窗偷袭。少女是在证明,第一,她没有敌意,第二,水中无毒。
在金寒窗眼里,少女的举动只证明了一件事情,她的唇很红、人很秀。看了让人心跳。金寒窗只接受到这个讯息。他依旧不相信她,但也没想偷袭她。好男不和女斗,何况偷袭。
金寒窗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男儿。
少女紧接提出了一个让金寒窗难以接受的提议。
“既然不喝,那立刻跟我走吧。”
“哈啊?”金寒窗笑出声道:“跟你走,我认识你是谁!两岁的孩子,谁领跟谁走吗?”
看到一副决然又愤慨的表情,少女皱眉道:“我是救你,不要废话。”
金寒窗作色站起,拒绝道:“救我?我需要人救?我不想听你废话,你既然不是我的敌人,那么请你走开。”
少女颇有些无奈,道:“时间不多。不要逼我出手。”
金寒窗暗想终于图穷匕见了,冷笑道:“出手啊,你尽管出手试试,小爷难道还怕了你……”
不等他说完,对方说出手就出手。少女探手如电,疾点金寒窗的要穴!
金寒窗向后轻跃,两人虽近,可他早有准备,此时怎能中招。不过金寒窗闪避仓皇,一跃过了头,险些踩到崖下。
不等金寒窗调整脚步,暗衣少女贴身攻至,如影随形。
她依旧是要拿金寒窗的穴道。
金寒窗可以出伞,但他没有。
对方是徒手,先出兵刃不公平。
可徒手相接,对方素手如兰,变化莫测,他身处崖边已落下风,一旦接不下就丢人丢大了。
金寒窗没把握赢,也不想输。
他只有逃。
要逃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跳崖。
瞬间,少女面色微变。
五丈高崖,金寒窗毫不犹豫仰身纵下,他身形摇摆而坠,但顷刻就定了下来。
锦瑟伞开了。
绽开的锦瑟伞就像一朵黑色蒲公英,金寒窗在空中洋洋自得,美得像是一头扎进花蕊之中的小蜜蜂。他还想向崖上的少女挥手告别,说声,多谢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那样才够畅快。
不过金寒窗回头却是一惊,崖上一道红链疾闪而至,“噼里啪啦”的绕了伞骨数周,锦瑟伞被缠了个结实。对方一挣,金寒窗就滞留半空,像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
崖上少女气的面色青白,她右手系着金寒窗,左手又抖出一道红链。红链前端是一枚四棱利镖,少女起初取金寒窗的穴道,此时她发链镖却是向着金寒窗的咽喉。金寒窗身在半空,怎地也挡不了这迅疾一镖。只得弃伞。和跳崖一样,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金寒窗坠到崖下,眼睁睁看锦瑟伞被少女用链镖收去,他大叫道:“把伞还我!”
少女从高岩上纵起,她人在空中,手中却是红链一闪,挂上远处树枝,借力一荡,便飘到了谷底。少女手腕一抖,哗啦啦收了链镖,扬声道:“不想我拆了你的破伞,就跟着我走。”
她说完就走,疾得像一阵风。
金寒窗拔腿便追。
片刻大意,让这女人钻了空子!
已经丢了娘给的盒子,如果再将爹赐的伞弄丢,那真的别活了。
他必须追回来。
追了一阵,金寒窗不由气恼,前面的少女并不和他比试轻功。
少女闲庭信步的,就像等着他追上来一样。不过金寒窗一靠近,少女就抛出链镖,荡到一处隐蔽的高处。
她去的每一处都很难攀爬,但又不是爬不上。
少女就站在高处优哉游哉的看着金寒窗费劲攀登。可气的是少女的目光还时而流露出鼓励的讯息,这一丝鼓励不被金寒窗看见还好,一朝睹见,金寒窗更是恼炸了肺腑。
少女知道金寒窗气极,更是拍手叫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听到这句话,金寒窗眼睛都充血了。
愤怒的力量是强大的,金寒窗穷追不舍。然而每当金寒窗攀上去,少女就消失无踪,她领的路径十分刁钻,不是隐秘的小径,就是别开洞天的山窟。
走了许久,金寒窗也不知道被领到了何处。但他晓得这一路是抄了若干的捷径。少女对盘古道地形的熟悉程度竟要远胜蚁窝的杀手们,简直如同一个在此打了几十年樵猎的老户。
金寒窗越跟越惊奇,愈走愈犯疑。
他回头看时,已经山重水复不见路了。
愤怒过后当是迷茫。
瀑内悄无声息。
瀑外,高行天立于青石之上。
高行天祭起“折腰”宝刀。
瀑内虚实难料,他要斩了飞瀑。
不光飞瀑,连带瀑后的唐表,高行天要一刀之下瀑人皆斩。
敌退我进,我进,则是毁灭性的一击。
刀光惊起如飞。
陆无归看到,轰嚣的飞瀑恍似停了下来。凌厉的刀气横扫过激流,一切都慢了下来,飞瀑消逝了半尺高的一截。
神奇而又蛮横的一刀。
突兀的是,唐表竟不在瀑后。
瀑后竟然别有洞天,又是一个幽幽的洞窟,不知通向何处。
二人急跃入内,只见地面有着点滴的鲜血。
对方要的是金寒窗。
当他们从瀑后洞窟钻出,向下一看就见原先的入口。盘古路有这样诡秘精巧的路径,两人闻所未闻。
金寒窗已经不知所踪,原先的岩上只空留一杯清水。
“这个废物,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少女诱敌,唐表埋伏,二人轻易带走金寒窗。高行天责备金寒窗,更对盘古道的地势充满无奈。
从岩上翻身而下,陆无归面色阴郁道:“此间玄妙,镇上竟是无人知晓。”
高行天冷道:“只怕有人知晓也不会透露,向北的豪气现在还剩下几分,一群得过且过的缩头乌龟。”
陆无归寻摸着地上的血迹,追出几十丈远。
高行天跃上高处,四下观望。
两人费尽心力,但一无所获。
一阵秘径暗洞的翻越,此时的金寒窗与高行天、陆无归不知隔了几重山。
天色转晴,阳光一铺,谷内热气顿时就升腾起来,欢快的是喜光的植物,金寒窗则是困渴到了极点。
少女站在崖上又是拍手又是鼓励,崖下人无动于衷。
金寒窗再不能动弹,别说爬上去,他就是连走也费力。
少女叹一口气,抛下一只水袋。
金寒窗软软借住,有气无力道:“把伞也还我!”
少女鄙夷道:“你叫了一路,真以为我稀罕你的破伞?急什么,等你哥哥来了,立刻还你。”
金寒窗正往喉咙里大口的灌水,闻言就呛到,他仰头叫道:“什么?我哥?你刚才说什么?”
少女道:“唐表啊,除了这个好哥哥,还有谁能来救你。”
金寒窗又灌下一口水,舞着单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人救了,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那个混蛋,他来干什么,你快还我伞来!”
少女俯视着金寒窗,神情促狭。
金寒窗原地跳将两下,注意到少女的眼神,面上就有些不自在,他问道:“你又是谁?”
少女悠然道:“杀手。”
金寒窗摇头道:“杀手?你若是杀手,早把我杀了。”
少女笑意妍妍道:“取了你的性命也换不到几个钱,你活着方才值钱哩。我要杀,也是杀你身边那两个,他们都是杀手通缉令悬赏的人物,尤其是那个使刀的,值钱得很。”
金寒窗叹气道:“你真认识唐表?他在那?”
少女眺望着远处,不再答话。阳光照上少女的褐色衣襟,她的面庞也明媚起来,少女的表情欣悦而自足,像是正逢着阳光盛开的兰草。
金寒窗注意少女的表情,忘了追问。
他也是忽然间感受到了种情愫,那纯粹的感情不带一丁点杂质,这个女人和唐表的关系并不简单。
少女一直站在崖上守望,金寒窗困坐崖下,半梦半醒。
迷糊了一阵,少女忽而提声道:“来了!”
金寒窗一醒,向深谷中望去,不一会就看到一个伶仃的人影。只待稍近些,金寒窗就知道那的确是唐表,因为只有这个人才会穿成这副德行。
来者身着宽袍,本应挥挥洒洒,可是袖袍却设计的很短,只过了半臂,下身的衣襟很阔,但是亦不长,刚刚及膝,也显不出飞扬的逸气。所以他穿着宽袍大袖,却没有一点飘摇的气派,反而显得很伶仃。但是这个人的样子偏偏又生得极好,让人乍看就有眼前一亮的丽色,神情间还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孤直。
这个伶仃丽色的男子,正是唐表。
错不了,是这个混蛋!
金寒窗顿时来了力气,大喊道:“唐表,你快滚!滚回唐门去!”
唐表在远处笑道:“脚崴了,滚起来不方便!”
金寒窗气道:“装什么装,快滚!”
唐表身形晃动两下,随着金寒窗拉长的“滚”字顷刻接近。
少女面色微变,她居高临下看见唐表的确受了伤。唐表的左脚一直没有发力,行到近处一跛一跛的,非常明显。
金寒窗迎上前去,正要兴师问罪,发现唐表的左脚扎着一条白巾,白巾的一半已殷红。他吓了一跳,慌道:“腿!你的腿怎么搞的?”
唐表一手捏着下巴,思索道:“唔,被拿刀的大胡子砍了一下。”
金寒窗一听更惊,关切道:“高行天!什么,你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斗了?”
“哈,是交了手,此人果真厉害,除了他,另外还有一个扎手的茬儿。”唐表慢条斯理道:“那人应是陆无归,可惜我平生第一次偷袭于人,竟也没能得手,看来在阴狠毒辣上我还是比不过唐意。”
金寒窗不想唐表经历了如此一场恶战,上前扶一把唐表,道:“没事吧,你的脚。”
唐表笑道:“现在知道关心?不叫我滚了?”
金寒窗愤然道:“你知道我现在的德行,你来找我不是害了自己吗?”
唐表找块石头,坐下道:“你怎么样,你是什么德行?我管那些。”
金寒窗背对唐表,闷声道:“我和高行天、陆无归在一起,处境还不算坏,你们走吧。”
唐表不悦道:“你不和我走,却和两个杀手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们是自家人,你是我的小表弟,我能看着你不管吗?”
金寒窗不由喉头一紧,顿时一句话说不出。
此刻普天之下,敢公然为他出头的,可能唯有这个桀骜不驯的表哥了。两人从小玩到大,脾性相投,感情极好,金寒窗的娘亲唐棠还算是唐表半个启蒙师父,唐棠身为“八琼”之首,唐表对其崇敬之极。发小情深再加爱屋及乌,唐表对金寒窗的爱护胜过同胞兄弟。
金寒窗有些哽咽道:“我背着命案,不想连累你。”
唐表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