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璃默默点了点头,向琴仙、画姬二女略一点头,昂然出门,更不回头。
阿难陀虽是重伤在身,却依然惊讶无比的转头看去,一眼见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走了出来,不由得嗤笑道:“萧千离,你莫非是失心疯了么?贫僧虽是受了点小伤,却也不是寻常人能杀得了。你叫出这么个女娃娃来,岂能伤得贫僧分毫?”
他张狂大笑道:“那女娃娃,你家大人是谁?须知倘若你对我动手,你家就算势力再大,又如何敢与大燕为敌?”
阿难陀自顾狂笑,却没有注意到广场内外已经安静了下来,看着那一步步走出的小女孩,脸上尽是戒备的神色。
曲璃小脸上布满寒霜,轻盈的走到场中,皱眉道:“和尚,你真是吵死人了!还是早点去死罢!”
阿难陀嗤笑连连,却见身前这小女孩转头道:“萧掌教,我替你出手杀人,你应允之事,却不可忘却!”萧千离呵呵笑道:“这有何难?待此事了结之后,本座便助你淬炼阳神也就罢了!”
“淬炼阳神?”阿难陀不由得一惊,张大了嘴,惊讶无比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只见眼前碧光一闪,一道气劲透胸而过,将阿难陀万劫不磨的金身打了一个对穿。曲璃歪了歪小脑袋,不屑的说:“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啰里啰嗦,当真让人厌烦!”
阿难陀功力精湛,一时不死,身子摇摇晃晃,强撑着站立不倒,七窍都流出血来,神情极为可怖。他挣扎的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闻言栖林,风动琵琶……原来你是五毒教中人……”
曲璃撇了撇小嘴,轻笑道:“记住我的名字,曲璃!”
“曲璃?”阿难陀的瞳孔猛然睁大了,惊骇无比的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嘶声道,“五毒教教主,曲璃?”
曲璃格格轻笑道:“大燕铁骑,着实难以应对。只不过倘若踏入苗疆之地,来多少,死多少,还记得白龙口之战么?”
大燕开国之时,开国之君太祖姬燕雄心勃勃,意图将南疆纳入版图,遂派遣镇南军精锐南下征讨,却不料南地多沼泽,瘴气密布,在行军途中损兵折将,吃尽了苦头。时有五毒教教主、苗人头老乌东甘,点起三万苗人,在白龙口与镇南军恶战一场,一把毒火烧掉镇南军六万人马,至此三十年大燕不敢踏足南疆一步。
姬燕死后,燕成宗姬长明继位,此人转变策略,化征讨为怀柔,通商交易、文化传播、双边交流等手段种种不一而足。此后三代国君呕心沥血,终于将南疆纳入大燕管辖之中。
此时曲璃旧事重提,阿难陀顿时明白了众人的谋算,喉管中格格作响,血泡从嘴边泛出,艰难的点头道:“好……好个萧千离,当真是机关算尽,竟然遣以五毒教出手?呵呵……好算计!好算计!”
他五官扭曲,突然仰头大吼道:“贫僧不服!”声音未落,已是翻身倒地,气绝身亡。
见到阿难陀身死,众人都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佛门众人则个个低宣佛号。有少林住持明性禅师满脸苦涩,缓缓走到场中,双手合十,长宣佛号:“阿弥陀佛!如今法无前辈已死,人死如灯灭,还请萧掌教行个方便,让贫僧敛其骨骸归洛阳白马,不知可否?”
萧千离凝视着这个玄门崛起最大的对手,忽然指着明性禅师的头上,说:“你上面是什么?”
“天!”
“你脚下呢?”
“地!”
“是啊……”萧千离轻声道,“道先天地生,未始有封,其一本同,安时处顺,逍遥无待,穷天理、尽道性,以至于命。世间事,大抵如此!”
这段话出自《庄子》,意指随遇而安,返归本真。明性禅师默然半晌,摇头道:“若不争,哪里来的纯阳宫?若不争,哪里来的释教大兴?如今道兴大势只在眼前,贫僧尽一尽人事,也只为延续佛门香火。”
萧千离看着明性禅师,忽然笑了起来。
“道佛之争,乃是道统教义之争。历年来贵我双方争斗数千年,杀得血流成河,又是何苦来哉?”
明性禅师张了张嘴,却颓然摇头道:“萧檀越请明言!”
萧千离呵呵一笑,迈步走上高台,神目如电,在场中徐徐环视一周。群豪震慑其声势,一时间寂静无声,皆屏息静气,只等他开口说话。
“自三教大战后,数千年来,中原武林能人辈出,高手如云。却总有宵小视中原大地为之禁脔,南蛮、北胡、西狄、东夷,偶尔得了些古怪武学法门,便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甚至大肆入侵,意图将外教传入我神州大地,盖因为何?”
他顿了一顿,叹道:“无非是我中原武林时时争斗不休,前有百家争鸣,后有道佛倾轧,内耗中数不清的大能之人陨落,无数先辈精妙功法失传,又有多少名声显赫的名门大派毁于一旦?”
场中寂静无声,仅有山风呼啸,不少人都想起曾经的争斗,更有诸多侥幸残存下来的门派,念及记载中门派曾经的辉煌,不禁为之黯然。
“若是我中原武林齐心,区区匈奴、突厥,乃至波斯、教廷,又算得什么?”
“萧某在此首先做出承诺,自此伊始,纯阳宫将专心对外,杀胡虏,抗外敌!还中原武林一个朗朗乾坤!”
萧千离转过头,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明性禅师,沉声道:“若有道佛起了争执,则以诛杀外敌为评判,大功者即为胜,败者则退让之!”
明性禅师尚未说话,西方木棚中有人大声抗议道:“此言不妥!我等均是出家人,扫地勿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怎能以杀人多者为胜?”
萧千离朝出声的方向看去,见说话之人乃是南少林门下,当下冷笑道:“方怀大师如何说?”
莆田少林住持方怀禅师长叹一声,起身合十道:“萧掌教所言,甚是得体,本寺无话可说……”
萧千离目光转处,灵隐寺住持行悲禅师叹息道:“老衲无话可说!”
明性禅师摇了摇头,合十道:“少林附议!”
场中顿了一顿,忽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喝彩声。见到万众一心,人心可用,玄观道君、陆尘子、隐道人等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暗暗点头。
第五百六十九章 薪尽火传
有少林僧众上来,收敛了阿难陀及四僧的尸身,那些皇宫禁卫早已如同惊弓之鸟,见无人搭理,本想趁机溜走,却不料早有峨眉门人拦住,笑容可掬,笑道:“本派掌门既然已经接旨,不日便要与诸位一殿为臣,岂可慢待诸位?不如随我等且入安坐稍待可好?”
这些禁卫哪里敢有半点不从?当下战战兢兢的跟随来到峨眉木棚安坐。
明性禅师回到木棚,早有行悲、方怀等老僧围了过来,行悲禅师低声道:“师兄,萧千离倚势凌人,如之奈何?”
明性禅师满脸愁苦,摇头叹道:“他如今挟了大势,如今玉虚峰上岂容我等抗争?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诸位师弟,谁可当其大阵一击?”
方怀禅师皱眉道:“道门安敢如此欺我释教?若如此,不如且先虚与委蛇,待我等下山后重振旗鼓,道门必不是我佛门之敌。”
“师弟,你想岔了……”明性禅师长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其实,贫僧也赞同萧掌教所言!”
此言一出,众僧皆惊,方怀禅师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的说:“明性师兄难道也……”
明性禅师摇了摇头,止住方怀禅师的话语,目光转处,落在行悲禅师脸上,轻声道:“方怀师弟未曾经历九九金山之战,行悲师弟莫非也想不通么?”
行悲禅师恍然大悟,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师兄说得对,中原武林,不能再无休止的内耗下去了……”
方怀禅师不明所以,见两位师兄都坐了下来,却是一副论法谈经的架势。当下轻弾袈裟,席地而坐,又有数十位高僧环绕而坐,静静听闻两位禅师论法。
此时高台上,有玄观道君请出三清令,讲述天下大势,听得群雄如痴如醉,这才知道教义道统之争,如今竟然到了如此险恶的局势。佛道双方参战,不知死伤多少人,又有多少名山大派毁于一旦,其中大乘覆灭、金山之战,更是竭尽渲染,听得众人一阵惊心动魄。
除了唐门、天香、丐帮这些门派之外,大多数普通门派从不知这些争斗背后的故事,此时听得清楚,这才知道为何刚才纯阳掌教要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语,不由得对萧千离的苦心暗暗敬佩。
等到玄观道君讲完明教与纯阳宫的争斗之后,不知多少人霍然立起,远远朝萧千离躬身致谢。有人大声道:“多谢萧掌教抗击蛮夷,还中原武林乾坤朗朗!”又有无数人高声应和,萧千离欠身还礼,一时间气氛极为热烈。
玄观道君起身下了高台,迎面向萧千离及四大道派之主走来,笑道:“振兴玄门的重任,就交付诸位了!”
五人急忙还礼,连称不敢,玄观道君微微一笑,转头朗声道:“妙清!”
远处峨眉派的木棚中走出一人,年约五旬上下,面容祥和,快步走到玄观道君身前,稽首行礼道:“见过掌门师伯!”
玄观道君点了点头,吩咐道:“三位师兄弟何在?”
立刻又有玄幽、玄静、玄诚三位峨眉派的先天大佬走出,玄观道君一一在三位师弟身上看去,轻笑道:“贫道欲传位与妙清真君,诸位师兄弟以为如何?”
峨眉三老齐齐躬身道:“谨遵掌门号令!”
此时妙清真君已经惊得呆了,连连摇手道:“掌门师伯说哪里话?弟子才疏学浅,怎可接任掌门之位?”
玄观道君静静听他说完,微笑道:“如今却是欠缺些磨砺,不过不打紧,你且挂着‘代掌门’的位置,又有三位师兄弟在山中扶你一程,过得数年,想必便能挑得起这份重担,将那个‘代’字去掉!”
峨眉三老显然是已经通过气的,含笑安抚几句。玄观道君目视萧千离等人,笑道:“峨眉如今尚需诸位共同扶持,还请多费些心力才好!”
在场众人中,以萧千离最明白玄观道君的心思,当下抚掌笑道:“薪尽火传,玄观道兄果然高明!”
其余四人都是与玄观道君同辈分之人,闻言赞道:“玄观道兄此番作为,当真是大气魄之人,我等叹服!”
玄观道君从怀中取出三清令,笑道:“如今贫道即将入朝,却是不适合再行执掌三清令,且请……”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萧千离,却听玄观道君接着说道:“……且请清虚道友代为掌管!”
众人均是一怔,华阳剑君首先反应过来,大笑道:“好个玄观道君,当真是算无遗策,妙得很!妙得很!”
陆尘子等人犹自糊里糊涂,看着萧千离嘴角神秘的笑容,这才恍然大悟,张正辰叹道:“三清令虽尊,却束缚了萧掌教的手脚。玄门大兴,还需萧掌教奔走,岂可为区区一门一户所制?”
此时日悬正空,有青月道人上台,高声宣布考较开始,二十八根巨大剑胎齐齐震动,散发出无比精纯的肃杀之气。山下朱景阳一声令下,不知多少青少年摩拳擦掌,一哄往山道上奔来。
与上一次开山授徒不同,当时纯阳宫百废俱兴,青月道人、朱景阳与谢广陵因地制宜,想出了几个考较的手段。如今纯阳宫已是如日中天,不知多少来自各地的青年才俊蜂拥而至,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上一次的强出无数倍。
而这一次,纯阳宫只动用了一个考核项目——在先天《周天二十八星宿大阵》的震慑下,谁能顺利通过,谁就有资格进入纯阳宫门下。
不少人武林大豪从未见过这般考核的方式,纷纷起身来到崖边,伸着头向下看去,只见迷雾重重,山道上万头攒动,不知有多少朝气蓬勃的青少年艰难的向上跋涉。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萧掌教,此阵威力无边,便是那国师阿难陀也难抵一剑,如何能权作考量之法?”
萧千离呵呵笑道:“诸位不知,这护山大阵乃是我纯阳宫的不传之秘,除杀伤力之外,另有困、迷、陷、辨、缚、束、镇等二十八重妙用,凡是能冲过此阵,其心志之坚必然是出类拔萃。本门向来有教无类,只需心志过关,纵然其他方面有所欠缺也无妨!”
众人皆是连连称赞,忽然有人笑嘻嘻的问道:“既然如此,上一次通过掌教心志考核的,如今却在何处?”
萧千离转头看去,见丐帮帮主郭天赐抱着酒葫芦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探头探脑的向下张望,不由得呵呵一笑,道:“劣徒郭玉盈,乃是上次山门大典中的头名!”
第五百七十章 崛起之势不可逆转
玉虚峰正东,一座巨大的青色建筑傲然矗立,大门前两道参天巨剑交叉而立,庄严肃穆,隐约有万千紫气氤氲升腾。
门口赫然有一位儒风青年道者负剑而立,容颜俊美,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摄人威势,正是纯阳宫首徒柳随风。
“此为剑气堂,乃剑器一脉所在,总揽纯阳剑器要诀!”
玉虚峰西南,云雾散开,一座黄色大殿渐渐显露出建筑真容,门前黄气流转,有万劫不磨之意境蕴含其中。
一位身材健壮的青年道者立于门前,此人生得浓眉大眼,双手戴着鎏金色的金乌拳套,有淡淡的荒芜气息从中流露出来,正是纯阳宫二徒楚寻。
“此为千煌殿,乃荒天一脉所在,传授纯阳拳掌精要!”
玉虚峰极西,一座白色巨大宫殿赫然显露,无数刀枪剑戟虚影在四面八方一一闪现,又一一隐去,杀气凛冽,煞气弥漫。
纯阳宫三徒李承渊全身带甲,就连面容都隐藏在金属头盔之下,持虎头湛金枪,座下又有青影神骏之极,杀气腾腾,令人侧目。
“此为白虎堂,乃流金一脉所在,节制纯阳一干军事!亦是传授器械之门!”
琴声叮咚,玉虚峰正北有蓝色云雾渐渐散开,一座通体碧蓝的大殿展现在众人面前,流光溢彩,远远的有滔天浪潮声响起,无穷无尽的水气汹涌扑来,甫一靠近大殿,继而化为潺潺泉水环绕。
方少白身着儒风道袍,怀抱七弦琴,悠然自得,自弹自乐。莫看他样貌儒雅,单单看他指尖轻抚,便有大音希声,震慑人心,任凭是谁也不敢小窥于他。
“此为明镜宫,乃水云一脉所在,掌管一应奇门、辅使之法!”
正南方向,同样有一座大殿耸立,却是样貌朴实无华,灰扑扑的瞧来甚是不起眼。云雾弥散,大殿隐于其中,忽明忽暗,不断闪烁,显得极为神秘。
一男一女立在殿门两侧,男子背负长剑,目光灵动;少女则背负凤尾天机弩,腰悬喻道浩然之宵练剑,虽说这一男一女都是容颜俊美,却任凭是谁也不敢轻易忽视。
“此为晦明殿,乃隐元一脉所在,掌管情报、守卫、巡察等一干事宜,非纯阳精锐门人,不得位列其中,凡入此门者,称为‘隐元暗卫’!”
五脉五殿,首次出现在天下群雄面前,数千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一看过,不由得啧啧称赞,对纯阳宫的实力为之侧目。
唐峰一座座大殿看将过去,半晌沉默不语。唐云澈踏前一步,低声道:“家主,只看这纯阳宫五脉五殿,当真是所图非小。短短数年便有如此胜景,倘若这般发展下去,莫说三五十年,便是十年之后,必然将成举足轻重的庞大势力。”
唐峰瞥了唐云澈一眼,轻笑道:“好歹也是你女婿所在的门派,便是强上一些,莫非你还打算兴刀兵打压一番不成?”
唐云澈尴尬一笑,唐明信却若有所思,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