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人静,众僧却全无睡意,静静听着住持方丈的叙述,内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有人全身颤抖,有人大惊失色,更多人默默不语。有人想要耻笑辩驳,却发现这个封神故事环环相扣,细细想来竟然毫无破绽。
古峰方丈叙述完毕,环顾众人,又问道:“二位师弟,如何?”
古玄禅师脸色铁青,古因禅师咬了咬牙,沉声道:“纯阳不灭,必为佛门大劫!”
古峰方丈见到古因师弟已经想通,当下欣慰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沉吟道:“纯阳宫有一位‘隐相’宋书剑,此人执掌先天‘易’之道,精通兵法,料事如神,着实是难以预料。想必正慈师兄的谋算,便是尽数被此人看破。如今柳随风既然已经出动,想必其余几人也不会留在玉虚峰。贫僧苦思良久,正面对敌,明枪交战,胜负各凭武功取决,那倒罢了,但是倘若突出奇兵,逐一蚕食,各个击破,却是难以应付!”
众僧心中悚然,情不自禁的四处张望,似乎是纯阳宫的伏兵会突然发起偷袭一般,却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深夜中却是寂静无声。
只听古峰方丈静静的说:“本次西征,本寺几乎尽出精锐,留守实力不足三成。倘若胜了自然最好,倘若大败而归,洛迦寺必将一蹶不振。即便胜了,也必然是死伤惨重,此战之中,倘若谁能立得大功,便可继承本座衣钵。”
古峰方丈一向以“贫僧”、“老衲”自居,如今却突然自称“本座”,实是以住持方丈的身份下令,语气更是郑重无比,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众僧齐齐顿首叩拜,都觉得方丈大师如此郑重的安排后事、计议传人,似乎自料不能生还中原,不由得各人心中都升起几分不祥、凄然之意,就连古因、古玄两位老僧也神色惨然,默然不语。
不提珞珈寺愁云惨淡,在一个小小的山坳中,九华山伏虎寺的五十多位武僧团团挤在一处,围着火堆,嘴里骂骂咧咧,小声埋怨着这滴水成冰的鬼天气。
“眼见只有四十余里便能进入西平郡,却不料遇到了雪崩,被困在这鸟地方,进退不得,也不知何时才能入城!”
一位红袍老僧盘膝而坐,将众僧的议论声听在耳中,不禁眉头一皱,低喝道:“住嘴!”
众僧急忙危襟正坐,只听那老僧沉声道:“汝等也都是精修佛法多年,须知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既来之则安之,住持师兄已经带着几位师兄师弟越过雪山求援,不日必有回音,你们个个都是一身化炁修为,些许严寒也经受不住么?”
众僧一时都不敢说话,半晌才有人道:“禀大觉师叔得知,严寒咱们倒也不惧,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几位师弟一路行来,眼睑红肿,怕光、流泪不止、视物模糊,却不知是不是中了暗算……”
“胡说!咱们一路上外松内紧,倘若有暗算,为何我等均一无所觉?”大觉禅师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大约是害了眼疾,你等可带有清凉化瘀的药物?可外敷内服一些,看看是否能缓解。待入城之后再行诊疗。”
只听外面有人长声笑道:“蠢和尚,连雪盲症也不知,当真是愚昧无知。堂堂的大乘佛教四大名山,原来皆是浪得虚名!”
众僧顿时大哗,齐齐奔出山坳,只见雪地中立着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浑身劲装,双手带着一双奇形金属手套,映照下银光闪烁,寒气森森。
第三百六十一章 以伤换命
见到有敌来袭,有人大声叫道:“来者何人?”
那青年微笑道:“在下楚寻,乃是纯阳宫门下!”
一听到来人是纯阳宫门下,众僧顿时大惊,纷纷呼喝,有人却大喜道:“既然他能进来,想必有道路畅通,咱们擒了此人,逼他带路!”
大觉禅师随后大踏步走出,众僧立刻从中分出一条路来,大觉禅师走到楚寻身前,禅杖重重一顿,厉声喝道:“纯阳中人?来得正好!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休走!”
楚寻呵呵一笑,道:“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
只听一声清啸,一道残影奇快无比的向大觉禅师攻去,大觉禅师晒然一笑,右手拄着禅杖,左手“呼”的一声,一掌向楚寻前胸拍到。他见楚寻年轻,心中存了几分轻视之意,这一掌仅用了六分力。
拳掌甫一相交,大觉禅师立刻暗叫不妙,只觉一道沛然至极的雄浑力道轰然撞来,如同长江大河一般,如惊涛拍岸,沉重无比。
大觉禅师适才轻敌,只是一招之下,立刻吃了大亏,登时被震得胸腹发闷,丹田胀痛,全身有说不出的难受,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荒芜之道?”
眼见这一拳直接震散了自己的掌力,去势未竭,径直攻向胸口,大觉禅师大骇之下,猛然爆喝一声,周身光明大放,一尊佛陀虚影在身后隐隐成型。
轰然巨响,却是这一座佛陀睁开慧眼,一道刚猛的内息猛然爆发出来,与楚寻的拳头重重的撞击在一处,二人各自跃开。
大觉禅师仓促之下以金身硬接了这一拳,却只觉全身真气飞速循环流转,有万千内息不断逃逸,再细细探察佛陀金身,见就连佛光也渐渐腐朽、磨损,心中更是骇然。怒道:“你究竟是何人?”
楚寻笑道:“贼秃,你见识不明倒也罢了,莫非耳朵也坏掉了不成?我刚刚分明已经通名报姓,当真是鼠目寸光,偏偏又自视甚高,佛门倘若皆是你这样的‘高僧大德’,道门崛起只在翻手之间!”
一番话气得大觉禅师险些炸了肺,双臂一振,真气猛然一催,佛陀金身外层的腐朽黑气顿时消解一空,怒喝道:“荒芜之道又如何?须弥光破除一切虚妄邪,且教你见识我佛门正法!”
只听一声潮响,却见大觉禅师全身佛光大盛,手中禅杖化作一道乌光,诸多祥光氤氲,一发向楚寻涌去,声势骇人。
大觉禅师所精修的佛门金身,乃是须弥光佛法相,光明遍照,益一切众生,乃诸应化身。楚寻笑道:“来得好!”仗着手中的金乌拳套不惧刀剑,一记《混沌崩天拳》迎上。
两人的一杖一拳重重碰撞,轰隆一声巨响,流光不断闪现,气流喷涌,方圆数余丈内积雪被震得蓬乱四散,便是旁边警惕观战的众僧也立足不稳,有功力低微的险些摔倒。
这一记撞击如此刚猛,纵然是楚寻与大觉禅师也觉得体内一阵气血翻涌,齐声暴喝,不约而同的各自攻上,只是这一次大觉禅师留了个心思,招式一变,一柄禅杖挥打点刺,避免正面硬碰。
楚寻只以左拳抵挡招架,右拳一拳正面轰然击出,只见大觉禅师周身佛光流转,布成圆筒光幕,一拳击上,佛光一闪,便荡了开去。
二人错身而过,大觉禅师右臂猛地一抖,禅杖如灵蛇一般绕了过去,一杖击中楚寻的后心,楚寻身子往前一栽,险些摔倒,吐出一大口鲜血。只听大觉禅师笑道:“好贼子,如今你也吃我算计了!”
楚寻满口鲜血,却恍若未知,哈哈大笑道:“秃驴,你才是中了我的算计!”
“什么?”大觉禅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凝目看去,却见楚寻转过身来,提起右拳朝他晃了晃,手中却空空无物。
只听众僧齐齐惊呼,还没等大觉禅师反应过来,后心猛然一痛,一道沉重无比的劲力已经重重击在自己后心,打得他身子往前一个踉跄。
不仅如此,那蕴含有荒芜法则的劲力不断扩张,所过之处,袈裟内衫顿时化作飞灰,肌肤龟裂,须弥光佛法相顿时黯淡无光。
大觉禅师又惊又怒,回头看去,却见身后有一件黑漆漆的物事掉落在地,却正是楚寻右手中的一个拳套。
电光火石之间,大觉禅师猛然醒悟过来,敌人左拳格挡,右拳强攻,却都是虚招,真正的杀招乃是这一只拳套,加持无上真气,蕴含荒芜之道,大觉禅师一招得手,失了防备,却被楚寻算计个正着。
高手相争,毫厘之差即可决定生死,楚寻明知自己功力不如对手,拼着自己重伤,行险一击,这才重创对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喝一声,右拳已经凝足十成功力,轰然击出。
没等大觉禅师反应过来,砰砰七记重击接二连三落在胸口,只打得他金身涣散、法相残破,这几招均是拳力沉重,大觉禅师重伤之下,哪里接得住?
这七拳已经带上了荒芜法则,加上背后那一道正在大肆破坏的荒芜之力,瞬间尽数爆发开来,大觉禅师大叫一声,带着满脸的不甘仰面而倒。
他输的郁闷啊!如果是与成名多年的先天高手正面对决,即便输了也不损其名,但是这次竟然输给了眼前这个年纪还不如自己零头的小辈,真是令他难以甘心,强忍着剧痛,想要再次站起来。
楚寻右手一挥,那拳套再度飞起,套在手上,静静的看着大觉禅师。轻声道:“下辈子,好好改一改你的性子吧!看不起人的代价,就是你的一条老命!”
大觉禅师此时已经挣扎着爬起,眼见自己皮肤迅速老化,顷刻间变成苍苍老朽,身体渐渐发臭,惨笑道:“荒芜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他脑后的佛光扑的一声熄灭,身躯颓然栽倒。
众僧惊恐无比,半晌才有人叫道:“大觉师叔死了——”众人顿时慌作一团。
楚寻冷冷的看着那些僧侣,冷笑道:“一群土鸡瓦狗之辈,倘若不是有几位佛门金身支撑大局,这些人岂能成事?”
他长啸一声,合身扑进人群,顿时惨叫声不绝,死伤不计其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纯阳宫最强的常规战力
与其他的同行相比,普贤寺群僧无疑是比较幸运的一群人。
除了大慈恩寺之外,就属来自峨眉山的他们距离最近,不仅少了数千里奔波之苦,而且常在川中,对于恶劣天气的适应能力也更好许多。
正因如此,普贤寺的大小和尚们早早就赶到了西平郡,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进驻西都城,反而选择了预先安排的湟水县,寻了一间小庙挂单,每日不是念经颂佛,便是打磨自身武功,等候其余几个佛门大寺的汇合。
天色大亮,勤奋的僧侣们已经开始准备早课,几个闲不住的武僧正在清除小庙内外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
忽然一只信鸽扑棱棱飞了进来,站在院墙上,发出咕咕的声音。
一名武僧伸手一招,一道柔力将信鸽从院墙上拉了下来,握在手中,解开系在脚爪上的小小竹筒,取出里面的信函,匆匆一阅,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几个师兄弟好奇的问道。
那僧人摇了摇头,捏着信快步走进内院,在一间禅房屋门上轻轻敲了敲,得到允许之后,立刻推门走入。
禅房中坐着五名老僧,一个个精完神足,显然是佛门的高僧大能,为首老僧身材瘦削,长眉耷拉,似乎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乃是峨眉山普贤寺住持弘法禅师。
弘法禅师在江湖上成名数十年,看上去愁眉苦脸、一副短命夭折之相,其实内功外功俱臻上乘,极为了得。他伸手接过信函,匆匆瞥了一眼,顿时脸色猛然一沉。
“普陀山洛迦寺、九华山伏虎寺于途中遭遇袭击,洛迦寺死了九名弟子,伏虎寺金身一重的大空禅师战死,寺中门人死伤过半?”
其余四名老僧齐齐色变,其中一人诧异道:“纯阳宫实力不俗,洛迦寺被其偷袭,死了九名弟子倒也不奇怪,伏虎寺如何死伤如此惨重?”
弘法禅师摇了摇头,沉声道:“洛迦寺遭遇纯阳首徒柳随风,幸好古因、古玄两位师兄及时赶回,以一敌二,这才将敌人退去。而伏虎寺遭遇雪崩被困,大觉、大明、大净三位师兄均分头出去求援,仅剩下大空师兄一人坐镇,却被纯阳二弟子楚寻正面格杀!”
一番话说得几名老僧均是面沉如水,又有一老僧长叹道:“阿弥陀佛,贫僧与大空师兄素来交好,须弥光佛无量法相强横无比,竟然被一小辈搏杀,着实可叹!”
弘法禅师脸上皱纹更加深了,细小的眼缝中神光湛湛,冷冷道:“信上言明,大空禅师乃是正面相斗被杀,可见纯阳门人实力远超我等想象。他日若遭遇此人,务必小心为妙!”
几位老僧均默默点头,忽然外面霹雳一声巨响,紧接着有无数人呐喊之声响起,声若惊雷。
“怎么回事?”五位老僧齐刷刷站起,那送信的武僧急忙躬身道:“待弟子出去查看……”
“不必!”弘法禅师伸手阻住了那武僧,吩咐道,“诸位师弟,咱们一同前去!”
大地震动,小庙的外墙已经被损坏得一塌糊涂,无数黑甲重装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铁链,铁链的末端系着一柄锤头,不断将一面面墙壁彻底破碎。
面对这数百名重甲骑兵,即便是最为勇猛的武僧也只能收缩防御圈子,依靠大雄宝殿固守。即便如此,如飞蝗一般的强劲弓弩不时将一个个措手不及的武僧射得高高飞起,又重重的跌落在地。
普贤寺众僧已经彻底蒙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遭遇的竟然是正规的重甲骑兵,在这样的攻势下,就算武功再高,又如何能抵御这摧枯拉朽的威势?
“到底怎么回事?官府的重骑兵怎么会对我们动手?”
弘法禅师目眦尽裂,随手抓住一根飞来的弩箭,一把抓得粉碎,眼见寺中众僧已有二十余人丧生,十多名重伤的僧侣倒在地上辗转惨呼,身下流出大片血迹。
除了几栋极为坚固的建筑之外,小庙几乎被破坏成一片白地,血流成河,见到有五名老僧出来,骑兵中立刻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众骑兵纷纷拨转马头,退至百丈之外遥遥对峙。
一匹披着重甲的高大战马缓缓而出,黑甲,黑披风,手里握着一把丈二的粗大战枪,背后背着五只投枪,上好弦的长弓就挂在身后,狰狞的面甲放了下来,只能从小小的防箭栅栏处看到一双杀机凛冽的眼睛。
“纯阳宫,李承渊!”
短短六个字,却如同地狱中的声音响起,肃杀之意弥漫整个空地。
这五百名重装骑兵凝聚了宋书剑的无数心血,数万流民,最终只挑选出最为强壮悍勇的五百名青壮,被宋书剑调教足足有半年之久,乃是纯阳宫最为强横的一支常规部队,却不料尚未用在边境战事,却首先让普贤寺的僧众吃了大亏。
“果然是纯阳宫!”
见到门下的惨状,五名老僧愤怒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这些武僧都是普贤寺的精华,每一个都是苦练武功多年,如今竟然在弩箭之下丧生过半,岂不让这些修炼有为的老僧气得几乎发疯?
“小贼!上前受死!”面对数百把强弓劲弩,就算再疯狂的人也不会再继续派武僧送死,五名老僧齐刷刷踏前几步,恶狠狠瞪视着李承渊。
“早该这样了!”李承渊歪了歪脖子,发出格格的脆响声,冷笑道,“要不是你们带着这么些杂鱼,我又何必要借来宋先生的心头肉?哪怕伤着一两个,宋先生说不定都要把我吊在树上打!”
神骏无比的青影前蹄刨了刨地面,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四蹄如灯盏般上下翻飞,化作一道黑影,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冲至五僧身前。
“喝!”李承渊战枪如龙,径直刺向弘法禅师的胸口。
见到李承渊竟然这样冲了过来,五名老僧一愕之下,随即勃然大怒。这小子是活腻了吧?五大佛门金身在此,区区一个半步先天,竟然敢肆无忌惮的发起突击?
弘法禅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喝道:“诸位师弟,你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