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雪月打手势叫她不要出声,又转了七八个弯,来到一处围墙边。她察看地势,扳着手指默默算了几遍,在地下踏着脚步数步子,低声念道:“震一、屯三、颐五、复七、坤……”边数边行,数到一处停了脚步,说道:“只有这里可出去,另外地方全有机关。”说着便跃上墙头,秦雨瑶也跟着她跃上墙去。
只见远处是一大片空地,灯笼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影绰绰竟然站着不下百余人,个个手持刀枪剑戟,杀气腾腾。为首一人长身玉立,面容儒雅俊秀,朗声道:“诸位同门兄弟,今日得了线报,有几个秃驴已经来到西都城郊,在一间小庙中挂单。先生说那是打头阵的先锋,咱们去悄悄将他们擒来,探听他们的动向虚实!”
众人齐声道:“愿听墨师兄调遣!”
只听那位墨师兄道:“事不宜迟,马上动手。陈五哥,你带着你这队的兄弟,再去哨探!”
立刻有一名瘦削汉子越众而出,大声应诺,带着六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紧接着那位墨师兄跟着分派,何人先锋、何人接应、何人率队去放火烧庙、何人在侧骚扰、何人出手擒敌、何人带领弓弩手压阵,指挥得井井有条。
不到半个时辰,那百余人纷纷离去,仅剩下四人留在当场。只见有一人笑道:“墨师兄当真不简单,在酒泉郡已经埋下好大一颗钉子,如今来到西平,短短月余便将村子建的好生兴旺,果真不凡!”
只听那位墨师兄笑道:“师弟说哪里话?柳、楚、李等几位师兄都已经回山,宋先生让咱们过来再兴建一个村庄,以为大用。咱们深受恩师教诲,岂敢有丝毫懈怠?”
几人都点头称是,那墨师兄笑道:“诸位师弟,那几个秃驴武功只怕不弱,众位兄弟只恐死伤不小。如今宋先生去了酒泉,咱们都深受师门大恩,今日务必奋勇向前,为本门尽一份力!”
那四人轰然应诺,当即头也不回的紧随而去,空地上顿时沉寂下来,漆黑一片。
秦雨瑶看得满腹疑窦,见众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忍不住低声问道:“花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村里都是盗匪么?”
花雪月摇头不答,半晌才低声自语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列寇大阳平治都功大阵?何人有此能为?”
“什么阵?”秦雨瑶没听清花雪月的话,侧头好奇的问道。
“进村之时,我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如今看来,这村里必然有一位儒教的高人!”花雪月低声解释道,“这村落是经人重新布置,列下一座奇门阵法,此阵法极其玄妙,深奥无比,当世仅有寥寥几个门派有此传承。便是姐姐我也只知走法,却不知如何布阵,更不知如何破解。”
秦雨瑶心中暗暗吃惊,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花雪月略一沉吟,低声道:“此间主人极为了得,不宜生事。咱们先回去,等明日再做打算!”
当下二人仍从原路返回,从屋后围墙跳进,回到卧房,辗转片刻,沉沉睡去。
天色大亮,二女打开房门,那农妇正在院内追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喂饭,瞧见二女出门,当即放下碗筷,回房端上洗漱的热水来,笑嘻嘻的说:“二位姑娘昨夜可睡得安稳?”
花雪月与秦雨瑶齐齐行了一礼,花雪月笑道:“多谢主家收留,我等感激不尽!”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白玉珏,双手递给那农妇,道,“身无长物,些许物事,聊表谢意!”
“哎呀哎呀!”那农妇慌忙去拦,摇头道,“姑娘客气什么?你们远来也是不易,出门在外,哪里没个为难之处?赶紧收回!庄户人家,受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农妇再三推辞,花雪月也是无法,只得收了玉珏。二女洗漱完毕,用过早饭,便要辞行。那农妇也不挽留,在后院高声叫道:“当家的,你送一送这两位姑娘出村!”
外面那中年农夫答应一声,去牛棚牵了马出来,在门口等二女出来,笑了笑,将马缰交给二女,回头叫道:“二牛,把牛车赶开些,不要挡了客人的路!”
二女连连称谢,又谢过昨日的招待,那农夫呵呵笑道:“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二人正要辞行,蓦地里村里传来一阵吆喝,几个人脚步声响,听声音是一人在逃,后面数人在追。一人喝道:“你进了成连村,要想逃走,那叫做难如登天!”
“成连村”三字入耳,花雪月顿时身子一颤,惊讶无比的转头看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情债最伤人
只见拐角处有一个灰衣年轻和尚奔了出来,背后有四人急急追赶。
突听一声唿哨,却是通往村口的几处院落围墙上同时有二十余人立起,人人手持长弓劲弩,当中一人喝道:“再不束手就擒,休怪箭下无情!”
那和尚全身浴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见到箭弩拦路,登时不敢再动,口中喝骂道:“你们这些狗贼!深夜偷袭,行使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四人追了上来,手持兵刃,四面围住,其中一人扬刀喝道:“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如今却是你们被咱们抓住,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么?”
那和尚怒不可遏,叫道:“依多为胜,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单对单跟我打!便是输了贫僧也无话可说!”
“是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区区激将计,无非是想激咱们与你平手较量,也好挽回颜面!也罢,倘若不让你输个明白,想必你是不会老老实实的服气。既然如此,倘若输了,你如何说?”
那和尚脸色一变,昂然道:“倘若贫僧赢了,你们便要放我出村。倘若输了,你们想要知道什么,贫僧绝不虚言!”
“好!”
只见拐弯处走出一个青年来,背负双手,样貌清雅,见到他出来,众人纷纷叫道:“墨师兄,好好给这秃驴一点颜色看看!”
那和尚哼了一声,叫道:“你姓墨?大名叫什么?胜了你之后,贫僧即刻报信回山,言及此地种种,必然不与汝等干休!”
“那也由得你打赢了再说,在下墨月白。”那青年微微一笑,打量了那和尚几眼,问道,“你用什么兵器?”
那和尚昂然道:“贫僧功夫全在一双手掌上,并不用兵器!你要用什么,只管自取,贫僧何惧之有?”
墨月白笑道:“你不用,我也不欺负你,只以拳脚功夫赢你便是!”
只听一声大喝,却是那和尚猛然欺身,双拳并举,乃是一招“钟鼓齐鸣”,向墨月白前胸击来。墨月白右掌伸出,虚虚一引一带,顿时将对方的拳劲卸在一旁。
二人斗得三十余招,那和尚口中大声呼喝,拳风如雷,走的乃是刚猛一路。而墨月白却是消打并举,发劲跌敌,实在深得柔拳要旨。
墨月白与旁人不同,他生性稳重,性格绵里藏针,在内门修习《太虚剑法》之时,便深得谢广陵的喜爱。在拳脚功夫上,却得了李承渊的《沾衣十八跌》,抽身换影,乘势借力,脱化移形,避锋藏锐,以斜击正,以巧制拙。深得其拳法精髓。
那农夫见到花雪月、秦雨瑶二女都看得呆了,当下笑道:“二位姑娘不必惊慌,区区几个贼人捣乱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我这就带你们出村!”
“你们这是……”秦雨瑶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花雪月以目示意,禁止秦雨瑶多说,当下二女低垂眼睑,牵着马往村口缓缓走去。
那和尚久攻不下,却反而被对手带得步伐不稳,踉踉跄跄,拳招顿时散乱了。情知时间一长,必然败在对方掌下,不由得心中大急,爆喝一声,一式“金刚怒目”,势大力沉,拳力如排山倒海般攻来。
听到和尚大喝,花雪月与秦雨瑶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却见墨月白喝道:“来得好!”他存心掂量自己如今的功力,当下变了招式,双掌一错,猛然向外一翻,拳掌轰然相撞。
轰然闷响,墨月白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那和尚却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身子跌出四五尺远,面色苍白如纸,“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见到墨月白得胜,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墨月白收回双掌,朗声道:“你输了,还不快老老实实说出来么?”
却见人影一晃,却是站在村口那中年女子奇快无比的掠身过来,一把抓住墨月白的手腕,叫道:“你这吞海掌,是谁教给你的?”
猝然生变,众人不禁齐齐惊呼,墨月白也是大惊,急忙运力挣扎,却不料那女子的手掌使力极大,这一挣却并未挣脱开来。
墨月白脸色一变,左手刚要拍出,却见眼前的女子双目含泪,娇躯摇摇晃晃,显得极为激动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奇,问道:“姑娘,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那中年农夫又惊又怒,从身后取出短刀来,指着秦雨瑶叫道:“我好心收留你们,却不料你们恩将仇报,是何道理?”
秦雨瑶也是惊得呆了,连连摇手道:“咱们没有恶意,先不要动手!”
只听哗啦啦响动,却是那二十余张弓弩齐刷刷对准了花雪月,她却恍然未觉,脸色煞白一片,只是机械的重复道:“你这吞海掌,是谁教给你的?”
墨月白只是一招之间便被擒住,虽说猝不及防,却也知道面前这中年美貌女子武功远高于自己,当下轻声道:“姑娘莫要激动,这套掌法并非本门所传,而是一位先生教给我的!”
花雪月全身颤抖,手足发软,声音抖得厉害,低声道:“你说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不不,他刻意要躲着咱们,说不定改了名字……他大约多少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墨月白见这女子神情激动无比,显然是有莫大的干系,当下也不隐瞒,略一思忖,答道:“先生大约四十多岁,平素喜着紫、白、青,至于模样……生得眉清目秀,样貌儒雅,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位美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只觉那女子抓着自己的力气不断加大,不禁暗自思忖道:“吞海掌乃是慕先生亲传,这女子瞧来与先生年岁相差不多,又认得出吞海掌,莫非是慕先生年轻时惹下的情债?说不定是先生始乱终弃,这姑娘千里寻夫……果然情字伤人,我以后可要千万小心才好……”
墨月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答道:“至于先生是否改名,在下并不知悉,如今先生名讳,乃是姓慕,上青下宇!”
只见面前的女子双目突然睁大,呆了一呆,忽然天旋地转,身子往后便倒。
第三百五十五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花雪月情绪激动之下,竟然昏迷过去,惊得墨月白急忙伸手去扶。
却不料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一道紫影闪过,慕青宇的身形已经站在墨月白身前,伸手抱住了花雪月的娇躯,右手一凝,一道柔和之极的内家真气已经透了进去。
花雪月悠悠醒转,入目的却是慕青宇惨白的面容,当下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又梦到师兄了,他如今瘦了,也老了……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她口中呢喃,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来,慕青宇低下头,让她的纤长柔胰抚在自己脸上,只见花雪月缓缓闭上眼,轻声道:“一年花雪互追寻,同鼓成连海上琴。师兄,你如果还活着,可还记得小妹么……”话没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已经滴落下来,落在地上,将地上的薄雪融成一团湿润的水花儿。
慕青宇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将花雪月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师妹,我在这里!”
墨月白嘴角含笑,右手一挥,墙上众人纷纷悄然退下,又有几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重伤的和尚悄无声息的带走。偌大的村口,仅剩下这一对曾经同门学艺的苦命鸳鸯。
秦雨瑶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处,身边提着短刀的中年农夫低声道:“适才多有得罪,姑娘请随我来!”
被一言提醒,秦雨瑶这才恍然,急忙捂着嘴偷笑,悄悄跟着那农夫躲进屋里,扒着窗户的缝隙,向外偷偷瞧去。
那农夫也是瞧着有趣,故意咳嗽几声,秦雨瑶会意,不禁羞得俏脸通红,施礼道:“实在是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哪里,是我们失礼了才是!”既然露了身份,又得知同为武林一脉,那农夫也不再拘礼,在堂屋里大马金刀的坐下,笑道,“早知道是慕先生的情缘眷属,自然是待若上宾,岂会如此简朴?”
秦雨瑶也会心一笑,见那农妇端上清茶来,当下浅浅饮了一口,笑道:“花姐姐苦寻数月,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我也就放心了!”
农夫呵呵一笑,问了几句,秦雨瑶一一作答,那农夫叹息道:“总算是有缘千里相遇,那位花姑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过了许久,秦雨瑶心中有事,坐立不安,想了一想,道:“如今花姐姐有了归宿,我也该上路了。”
那农夫不明所以,挽留道:“如今天日渐寒,姑娘一人上路多有不便,不如多住几日再走也不迟。”
秦雨瑶摇了摇头,执意要走。那农夫见秦雨瑶去意已决,当下只得吩咐准备干粮盘缠。秦雨瑶原想推辞,嘴唇一动,却心想自己身无分文,倘若不接,只怕去不得昆仑山,当下默然不语。
准备停当,秦雨瑶正准备出去向花雪月辞行,只听大门一响,却是慕青宇与花雪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面上都有泪痕,显然是刚刚抱头痛哭了一场。
那农夫急忙上前施礼,慕青宇却长身向他一揖,道:“多谢徐三哥,否则慕某险些与师妹失之交臂。”
农夫拙于言辞,呵呵直笑。秦雨瑶轻轻拉过花雪月的手,低笑道:“恭喜姐姐,如今姐姐有了归宿,小妹也要辞行了……”
一路上二女聊得投机,花雪月对秦雨瑶的情形自然是心知肚明,闻言轻叹道:“此去昆仑山高路远,如今寒冬已至,还不知妹妹要吃多少苦头……”
“昆仑?”旁边的慕青宇眉头一皱,诧异道,“小姑娘,你去昆仑干什么?”
秦雨瑶还没答话,花雪月却已经嗔怪的瞪了慕青宇一眼,低声道:“人家是去会自己的情郎,一为相见,二为示警,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一句话说得秦雨瑶俏脸绯红,螓首低垂,手指绞着衣摆不做声。慕青宇尴尬一笑,道:“此去昆仑足有二千余里,况且道路陡峭,少不得翻山越岭。入冬西进,实在是过于危险。不如多住些时日可好?”
秦雨瑶摇了摇头,低声道:“多等几日,大雪封山,路就更加不好走啦!”
慕青宇沉吟良久,一时不答。花雪月催促道:“师兄,你有什么法子,快些说罢!”
慕青宇苦笑道:“师妹,师兄倒是有个法子,只是尚需请一位高人允可。”
他顿了一顿,看着二女紧张激动的神情,犹豫片刻,这才道:“昆仑山驯有载人苍鹰,神骏异常,一日间能飞遁千里之遥。只是这种苍鹰乃是人家门派独有,不知对方肯不肯出借。”
听到“载人苍鹰”,秦雨瑶顿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由得喜形于色,点头道:“是了!我见过他们坐这种老鹰,倘若能借到一只,又何惧这千里冰封的大雪山?”
“你见过?”慕青宇有些警惕的瞥了她一眼,问道,“敢问姑娘,在哪里见过这种载人苍鹰?”
秦雨瑶还没来得及回答,花雪月却嗔怪的拧了慕青宇一下,笑道:“你管人家呢!师兄,你想想法子,把这老鹰借一只来可好?”
慕青宇低头想了一想,问道:“据我所知,这苍鹰本是人家门派之宝,轻易不为外人所借。小姑娘,看你也是武林中人,你此去昆仑,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