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衿正想着要不要招呼季涵一道进去喝茶，却没想到顾璟这时候却回了身。
顾璟对孤影淡淡道：“让他候着，今日伤口有些不妥，还是用药为重。”
孤影不敢置信地躬身站在原地，连回话都给吓得忘记了。
能放狠话扬言让以死相逼喝药的军医一家老小陪葬，爷不肯喝药的脾气是在军营里都没人奈何的了啊，爷居然能说出“用药为重”来，是不是自己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
安子衿也是一怔，她望向顾璟的眸中满是惊异，抬起了眸子却见顾璟也正好看了过来，双目相接下安子衿心里一慌，连忙低下了头。
顾璟见季涵还风轻云淡地站在安子衿的身旁，脸色更差了，语气也陡然冷了几分，“季公子莫非是要进去喝杯茶水？”
季涵见顾璟面色薄怒，眸中的复杂之色也是隐隐若现，他似乎没见到顾璟的警告和怒意，浅浅一笑道：“那季涵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璟双眼微眯，周遭的空气也似乎一凝，安子衿见他愿意喝药自然是心里欣慰，虽然不清楚他的意思，可还是笑道：“我改的药方可不能喝一次停一次，既然表哥也要留下喝杯茶，那便更好了，听闻陈郡的秋茶也甚是不错，不比春茶差。”
第117章 这丫头是拿糖哄自己？（）
三人被掌柜迎着进了屋子，随后顾璟和季涵便分上下首坐了，因着客栈内没有侍女，安子衿忙要起身泡茶给季涵。
没想到她的手还没碰到炉子上的茶壶就却被顾璟抢了先，他本就一身黑衣气势逼人，沏茶的动作也是如同行云流水，一派天成毫无勉强，甚至极尽优雅从容之态，可……这怎么看都是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觉了。
安子衿也没见过顾璟泡茶的模样，见他脸上仍是冷凝着，茶香氤氲开也暖不化那双冷眸，他这样太久太久了，只有屈指可数地笑意曾经出现过。
若是安国公府不曾经历浩劫，顾璟也不曾需要用双手去挣军功复兴顾家，那他兴许会轻松许多，也不必整日活得冰冷了吧？
安子衿竟然有些心里酸涩了，她大大地吸了口茶香，“这茶真好。”
顾璟被她恬淡的笑意晃了眼，手里的动作也是一歪，竟然还烫到了手。
季涵见到这位安国公竟然失态成这副模样，脸上也再没了从容的笑意，甚至带了失落。
他没有看漏，这顾璟的眼神定在子衿身上时便变了样，再无凌厉和盛气，反倒是有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季涵想到了自己对海棠的执念，蓦地就了然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你手上还有伤呢！”安子衿见他烫了手还从容不迫地给季涵沏茶，半是惊惧半是不解。
果然沏完茶顾璟的绷带上就染了一丝殷红，安子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安国公果然是样样精通，子衿心服口服！”
“无碍，今早换药时伤口就好些了。”顾璟说完就重重将茶盏往季涵的手边一放，连茶水都溅了些出来，惊得安子衿就皱起了眉，“伤口严重了？”
季涵见安子衿的眸中再看不到其他，心里猛地一紧，可随即又松开了。
他连叹息声也隐在了心里，自己已经要定亲了，哪有资格再看她一眼，她的美她的好她的分毫片刻都容不得自己再肖想了，本以为她是被顾璟所厌弃，可如今，自己也亲眼瞧见了……
这杯茶自己哪里能喝，他快速地站起身，拱手道：“安国公，季涵还有急事要处置，就先告退了，这陈郡的茶果然是很好。”
安子衿蹙了蹙眉，季涵根本没有碰过手边的茶盏。
“表哥，可是有何急事？我送一送你便是。”
顾璟听了这话更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季涵的视线中也带了怡然自得。
季涵摇了摇头，“表妹再次有安国公庇佑，我便放心许多了，过几天我还要去余家一趟，表妹知晓的，母亲为我的亲事很是上心，故而也就不耽搁了。”
这话完全是说与顾璟听得，季涵瞥了眼上首坐着的顾璟，躬身一拜，“季涵告辞。”
顾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必多礼，既是季大公子要定亲，这安国公府的贺礼也不会少了。”
季涵恢复了以往镇定自若的模样，笑了笑道：“那季涵就在此多谢安国公了。”
季涵走后，顾璟这才隐隐松了口气，坐着的动作也舒坦多了，“这茶是陈郡西城郊的燕山所制，每年都会快马送去洛阳安国公府，子衿，尝一尝吧。”
安子衿低头查过他的伤口确定好些了，这才放下心来尝了口茶，的确闻着就很是不错，入口更是口齿留香，“这茶很好。”
顾璟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了叩门声，让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本是含着笑意的眸子也无奈起来，不用说了，那药味儿已经飘进来了，而去比昨夜的还重了不少。
安子衿起身开门接过了药，亲自将药碗端到了顾璟的眼前，眉头一挑，“既然安国公您说了用药为重，那小女子就再次静候佳音了。”
顾璟皱了皱眉，端起药碗又闻了一遍，再次确定了这药加重后也变得更苦了，“子衿，这药……”
安子衿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满是正经，手里还把玩着喝了一半的茶，不时地抿上一口，“这药也是量人而行视情而定的。”
顾璟无奈地笑了笑，只得是一口喝尽，只是那好看的一双剑眉也蹙紧了，久久未曾舒展。
安子衿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随手放在了他的手边，不经意地低头道：“今日看到集市上有卖窝丝糖的，顺手买了一些，如今喝了这茶倒是不太想吃了，你带走吧。”
顾璟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弧度，这丫头是拿糖哄自己？
顾璟微微应了一声，随后起身道：“城郊还有事，我便先走了，若是有事就来这里找我，在陈郡发生任何事也能到此处一问，我已经吩咐过了。”
安子衿低着头应了一声，捧着茶盏的手却微微一抖，想到那包窝丝糖，她真是脸上烧得厉害。
再次抬头，本以为顾璟会不理会那包糖，可没想到桌上除了空空如也的药碗竟然什么也没有了，安子衿莫名地笑了笑，随后拿着空药碗出了屋子。
去城郊的一路上，顾白还在宣扬着早上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自作主张送药给安子衿的事，顾璟果然嘴角一勾，“去告诉王掌柜，那药铺关了以后就让他回洛阳的长易阁。”
这等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顾白扁扁嘴暗道自己送了个大便宜给王掌柜，这功劳可完全是自己的。
“爷，小的擅做主张，甘愿领罚……”顾白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顾璟，见主子还是眸带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便跟着安二小姐，不管有何吩咐照做便是，有事便来通报于我。”
这话刚落下，顾璟已经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顾白顺势也就停了下来，脸上一愣，“王掌柜调去洛阳享福了，我倒是落了个苦差？”
随后他笑意突显，跟着主子中意的未来国公夫人，这不是益处更多？
而这边，安子衿刚刚赶回到别庄，却见到永宁公主一脸茫然无助地正要出门。
“公主，您这是要去何处？”
永宁公主见到安子衿，不知为何这心里头也蓦地安稳了些许，她握住了安子衿的手，咬着唇道：“我在谢家安放的眼线传来消息，谢青他……他快要不行了！”
安子衿也是一惊，太快了一些啊！这么快，有些事还来得及么？
还没考虑到怎么加快速度，安子衿已经注意到了永宁公主眼底几乎是要迸出的哀戚和无助了。
“子衿，陪我去一回谢家吧。”
安子衿点点头，顾不得一早连连奔波的体乏，随着永宁公主上了马车。
第118章 除族（）
谢家如今早就没了早些年的繁华了，撑到了谢青这一代已经是樯橹之末，加上宗族之内的互相倾轧和彼此不合，更是一团乱麻。
谢青苦苦支撑多年的表象也终于要破裂了，他静静躺在床上，再没力气去争去辩，灾民的祸水东引一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然而善后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布置，自己却已经倒下了。
不过还没等到她回来，自己还不能闭上眼，谢青再次叹了一口气。
外头还是很吵。
“让我进去问一问谢青，这个家主之位到底要不要让出来！我们整日在这门口等他养病么？”
急切的声音一响起就引来了不少的附和声。
“是啊！他能养病，我们谢家耽误不起了啊！”
“就是，快让我们进去！”
……
那管家也恼了，厉声斥责道：“当初老爷让你们收敛些，闹到这个地步还要咄咄逼人么？！我们老爷日夜为了谢家，身体早就不好了！”
那些谢家的族中长老还是不依不饶，甚至一把就要推开这个管家。
“放肆！”
永宁公主刚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当即便起了怒意。
那管家见到永宁公主连忙跪了下来，抹着眼泪道：“夫人，老爷已经病了多日了，您总算是回来了。”
那些谢家的老爷们也都是识得永宁公主的，这时候也一个个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永宁公主望了一圈外头的谢家人，怒意更甚了，一旁的安子衿上前道：“公主，您先进去瞧瞧吧，这里暂且交给我。”
永宁公主咬了咬唇，最后推门进了屋子。
永宁公主走后，那些个谢家人又都小声议论起来，一个个都惦记着谢家的家主之位。
安子衿则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各位皆是谢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堵在这别人的后宅里，倒是让人看不明白谢家名门大族的行事作风。”
她本就是气质清贵，淡然开口更是添了丝威严和利落，竟然让那些个有头有脸的谢家人都怔住了。
安子衿望了眼那管家，“既是不问自来，那便不是客，不是客又怎可杵在这里挡着道儿？莫非谢家是集市可以随意任人进出？”
那管家见是永宁公主身边的人为自己撑腰，这才有了底气，正色走到了他们眼前，厉声道：“各位老爷还是先回去吧！”
那些个谢氏族人瞥了眼屋子里头，见还没有动静，这才一个个甩袖而去，“我等必是还会再来的，让谢青早日交出家主之位才是！”
等到人都一个个的走了，安子衿又问了这管家许多谢家的事，管家对安子衿心服口服，将谢家的事也说了个遍，无非是谢青重病后这些个族中有头有脸的人隔三差五就来逼着要家主之位，甚至也没人正经去关心谢家的前途。
安子衿点点头，“有劳管家了。”
那管家连忙躬身道：“小姐今日帮老奴解了围，老奴感激万分才是。”
安子衿淡淡点了头，这才随着管家去了会客厅候着。
待到永宁公主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安子衿见她神色恍惚，眼圈也是红的，没有多问，只是倒了杯热茶。
永宁公主却没有心思去喝茶，她咬着唇说道：“我本以为我能放得下的，没想到见了他，反倒是这心里堵着难受。”
她捧着茶盏，宛若落水者揪住了浮木一般用力，“他为这谢家一辈子，到了这时候还放不下，谢家给了他什么？从我进了这谢家的门就没见他笑过，可如今呢，人人都要逼他，恨不得他早日撒手人寰！”
安子衿也只能叹息，这谢家没有办法救的，被皇帝盯上要除去的人，几个可以逃得开的？
永宁公主忍住了泪，抬起眼睛不让泪水掉下，她长叹了一声，“我也知道，谢家没有法子了，可是他又该怎么办？让他死了也背上罪名不成？”
安子衿缓缓开口，“公主，您亦是谢夫人。”
永宁公主有些怔住了，手上也是一僵。
安子衿抬着一双清亮的眸子，郑重地继续说道：“子衿只有最笨的主意，开祠堂吧，将谢大人从族中除名，谢家已经没救了，您是知道的。”
永宁公主沉默了许久，最终含泪而笑，“是，他可以不做谢家人，我可以用余生证明，这个选择绝不会错。”
安子衿也有些动容了，除族是极大的事，若是没有更好的去处，谢青一旦被除族就是个贱藉，如果永宁公主改嫁，那谢青就算是一无所有了。
突然外头慌乱起来，脚步匆匆。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归天了！”
永宁公主身子一晃，被安子衿稳稳地扶住了，“公主，这谢家此刻就是您掌着，您得尽快将谢大人从谢家剔除出去，让他安息。”
永宁公主忍住了倦意和哀戚，扶着桌角站稳了身子，“是，我不能倒下，他这人总是行事不稳妥。”
安子衿心里也是紧着，还没开口就听到外头嚷嚷起来。
又是谢家那批人，虽是名为奔丧，可一个个还是盯着家主之位，如今谢青死了，更是没有理由拒绝了。
永宁公主冷冷望着门口一眼，站定了步子后收起了所有的哀戚和悲痛，一步步威严地走了出去。
“家主之位可以交出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众族人纷纷愕然，心里暗道这永宁公主和谢青不合看来是真的，这下子可算是有戏了！
“公主尽管吩咐！”
“是啊！我们也是为了谢家的前途，谢青他知道了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
冠冕堂皇的话语让永宁公主的眼眸更冷了一分，她凉凉一笑，“都知道我和谢青向来不合，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们即刻开祠堂将他除族，平了我这口气，我立刻交出家主之位。”
安子衿远远站在一旁，观望着谢家这一幕，面色清冷下却是有些怔然，本以为永宁公主这般的人物也是皇族中人趋利的性子，却没想到，她也做了这么个决定，甚至是为了一个自己本要铲除的谢家人。
为了感情，有时候理智和谋算都是不堪一击的，那自己呢？
突然顾璟那双如墨般浓郁的眸子又出现在了眼前，望得她如坠深渊，深陷其中……
第119章 这二位主又怎么了？（）
安子衿是独自回的别庄，永宁公主本欲留她在谢家暂住，毕竟谢青的丧事让永宁公主抽不开身，还有除族一事和扳倒谢家的事都不能松懈分毫。
可马车刚停下，安子衿就听到了前头的吵闹声，掀开帘子就看到一群村民挤在门口，似乎在围着什么人。
安子衿连忙让木槿去瞧瞧，木槿匆匆赶回来，急切道：“小姐！不好了！是今早的药出了问题，里头被围住的是顾白，他因为送了一趟药被村民们堵在了别庄门口，要讨个说法呢！
安子衿连忙下了马车，“出了问题？怎么会？”她眉头蹙起也来不及多想便赶了过去。
有曾被安子衿把过脉的村民已经认出了她，人潮又涌向了安子衿，木槿和茯苓连忙护住自家小姐。
安子衿寻到一个其中身份最高的老者，正色道：“老人家，敢问这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老人知晓安子衿并非恶人，放缓了语气，感慨道：“村头的李二和李七喝了药以后反倒是……哎，人刚刚已经埋了！安小姐！我们饶村这一次是遭了天谴啊！”
说着那老者竟然就那么跪了下去，哭着跪伏在了地上。
其他村民也哭闹起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子衿眉头紧锁，虽然暂时还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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