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不愧是凤凰的孪生弟弟,马上为她出头:“爸,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她和妈一样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越骂她她越不从你,咱们再好好哄哄她吧!”
池爸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还哄!那个狗东西已经惯得比祖宗还大,得了,这门亲事我不管了,你们爱咋样咋样!我眼不见心不烦!”说着摇着头远去。
池妈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你个死鬼,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我,自己倒逍遥快活当甩手掌柜了!”
林海麻木地看了看手表,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想到他好不容易请的婚假,父母的期盼,两家的交情,踏亲那日的为难,东拼西凑求爷爷告奶奶借的彩礼钱,他的眼前模糊了,咬着牙挺过一关又一关,最终仍是功亏一篑。
他活了二十五岁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他无所适从的事,在部队可以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软的不行大不了来硬的,可凤凰,她真可谓是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这才是结婚当天就闹得不可开交,以后还有漫长数十年婚姻生活,让他怎么过呢?
糯米手心直冒汗,真不知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才好,上辈子根本没有手表这茬事啊,虽然知道凤凰脾气不好,但绝没想到她连结婚当天都敢闹得天翻地覆,她不是很喜欢林海吗?这么多人劝着都不听,这不是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吗?
她并不是觉得林家一点错都没有,借电视家具,丢失手表,这些事是林家有错在先,可人家道歉也道过了,保证也下过了,林海还差点跪下,而且的确是事出有因,与其在这发脾气,不如先陪他度过这个难关,等过了今天再和和气气地谈条件,不仅自己没吃亏,还得了个识大体的名儿,更收了林海的心。
糯米的舅妈,也就是媒人也急了,当时做媒人不像现在还能收谢媒钱,但办喜事的人家也会给媒人一些谢礼,君子有成人之美,作为媒人总是希望新人能好好过日子,更何况凤凰这姑娘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家里三姑六婆就没个喜欢她的,统统巴不得把这个祸害跟洗脚水似的泼出门去,舅妈看着闹得这么大,池爸也撒手不管了,怕是事情要黄了。
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悄悄地拉过池妈:“月平,你看这事儿怕是要谈崩了,凤凰这孩子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刚才建设说要取消婚事她发这么大脾气,可见她还是想和大海好,就是没个台阶下抹不开面子,要是咱们做长辈的袖手旁观,任她胡闹糊里糊涂地黄了这桩婚事,只怕她气消了后悔莫及哪。”
池妈也很不满凤凰今天的行为,恨不得也一走了之,可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爹不管娘总得管啊:“谁说不是哪,可这孩子太好面子了,大海嘴巴都说干了,差点跪下了,这还挂了彩,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舅妈说:“凤凰的脾气别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越劝越来劲哪,要不我看这样,今天就让糯米替她去林家成了这门亲事,先把今天的事情圆过去再说!”
池妈还没反应,在一旁听着的舅舅急了:“让糯米去?出的什么馊主意,不行不行!几年前花浃村里出的事你忘了!姐姐代替妹妹出嫁,结果呢,姐姐跟妹夫钻一个被窝里去了!”
这种事是很容易出事的,尤其在九十年代的农村,民风还非常保守,一般男女都是相亲认识,婚前几乎没什么亲密接触,最多就是拉拉手,没什么感情基础,结婚的目的只是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在这样的前提下找人替嫁实在是步险棋。
池妈驳道:“那是有人盗亲说女方以前流过孩子,男方这才灭了灯,咱们凤凰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除了脾气差点啥不比他强啊,林海是在气头上哪,人家是在省城部队当干部的,什么大世面没见过,我看他对凤凰有时也是淡淡的,咋能瞧得上小四丫头?从小到大人都追着凤凰跑,啥时候听说小四丫头有人追啊,而且年龄也不配哪,再说糯米这连那事儿都还没来呢,她能成什么气候哪!要真出事儿,我脑袋剁下来搁地板上!这事儿我做主了,就这么办!”
舅舅舅妈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想想好像也是那么个理,于是舅妈拉过林海和他商量,本来以为林海会不肯,毕竟男人都有虚荣心嘛,那么漂亮精神的新娘子换成糯米这瘦不拉几的豆芽菜,换谁谁都不情愿,可林海只是愣了下,马上答应了,想必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反而是糯米倒费了她好一番口舌,她仍是别别扭扭的:“舅妈,这样不行哪。”
舅妈劝道:“咋不行啦,啥事都不用你干,陪你姐夫敬完酒就回来了,就跟你平时去林家做客没差,救急如救火啊!”
“可邻居们都认识我,万一有人问起来怎么办?”
“问起来就说。。。就说。。。”舅妈也编不下去了。
池妈见糯米怎么也不肯,差点一巴掌招呼她脸上了:“你管别人怎么问,你死活不承认,别人还能打你不成哪,你个死丫头,要你办这么点事都不肯,我白养你了!”说完习惯性地脱下一只鞋子要打她。
结果她的鞋子还没碰到糯米就被林海拦住了:“大妈,我想跟糯米谈谈。”他的语气淡漠而疏离,让池妈颇有距离感,她稍稍迟疑糯米已经被林海拉走。
第18章 敬父母茶()
糯米怯怯地望了一眼林海,林海温和地看着她说:“糯米,今天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相信你也明白,如果不是实在无路可走,舅妈是绝对不会出此下策,我也不会让你淌这趟浑水。去了我家你不用做什么,跟着我走就好了,亲戚邻居问话全部我来应付,我绝不会让他们为难你,喜宴结束后你就可以回家,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还有,要是你怕你姐事后怪罪你,我会帮你解释,总之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好吗?”
糯米想了想,点了点头,林海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糯米。”
糯米不好意思地说:“我才该说对不起,我姐。。。”
林海叹了口气:“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姐和你完全是两个人。”
池妈过来拉糯米:“死丫头,扭扭捏捏的,真当自个儿是正经的新娘子上花轿啊,作死!”
林海皱了皱眉,舅妈连忙出来打圆场:“时间都快来不及了,你们还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真有空!糯米,你去林家当新娘子好歹要做个样子,你这身衣服可不行,凤凰房门也锁着,去哪儿找红色衣服?还有你这头发也得梳一梳,太乱了!”
说着带着糯米去了自个儿家,在桃子的衣柜里翻了好久,桃子没有红色的衣服,当时也是随便换了件干净些的衣裳,只是梳了梳头发,连脸上的烟灰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出发了。
她出门时冷冷清清的,家里那些三姑六婆还围在那里劝凤凰呢,舅妈吩咐了几句桃子,让她陪着糯米去林家走一趟。那天天气很好,很适合踏青春游——如果不是赶着去结婚的话。
梧桐村周围水网密布,河道交叉,是一片肥沃的小平原。一年可以种两季水稻,冬季还可以种油菜、麦子、豆类、棉花等作物。
一路上糯米、林河、桃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还是桃子和林河的话居多,两个小人念了比赛谁知道的童谣多,比如说“娒,娒,你香能(方言,意为听话),阿妈叫你吃馄饨。。。”“天上星,地下人,穿蓑衣,望丈人。。。”“正月灯,二月鹞;三月麦杆作吹箫;四月四,做做戏;五月五,过重午;六月六,晒霉臭。。。”后来三人唱起《对鸟》:“吤呣飞过青又青哎,吤呣飞过打铜铃哦,吤呣飞过红加绿,吤砪飞过抹把胭脂哎,搽嘴唇哦。。。”
林海在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走着渐渐热了,林海把军装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桃子忍不住说:“姐夫,你生得真好,王心刚咋都没你好看呢?姐,你说是不是?咱姐夫都能当电影明星了!”
糯米才没她那么花痴,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林海,她觉得林海好看只是从小到大听人说林家老三怎么好看,她对好看的男人一直都没特别感觉,相反地有种莫名的抵触,因为她心底有隐隐的自卑,自发觉得他们一定不喜欢自己。
这群人大概走了半个钟头到了清河湾,一阵海风迎面袭来,带队的人建议休息一下,林海点了点头,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的,糯米心想他一定在烦恼姐姐的事,肯定在生闷气。
想着想着,看到林海把她的手帕解下来,放在海里洗了洗,糯米赶紧过去:“姐夫让我来帮你洗吧,你这手。。。”林海没听,却拿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油渍和烟灰,糯米躲了躲:“姐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林海还是坚持帮她擦干净了脸,手上还攥着她的手帕,糯米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忧郁,林海转过头说:“陪我坐一会儿吧。”
糯米陪他在沙滩坐了一会儿,海浪一下下地拍打他们的脚,风里时不时飘来桃子和林河捡到贝壳的欢呼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你的回报。”
“什么事?”
林海迟疑片刻说:“去年十月在这里救你的人不是向卫东,是我。。。只不过我把你送到村里的卫生所去的时候他也在场,我那次回来是接到我妈病危的电报,我赶着去医院看她,所以才匆匆离开的。”
糯米愣住了:“那你为什么上次不说呢?”
林海说:“我把你从海里救上来时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更没想过要你感激,我就是刚才突然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你,免得你被向卫东欺骗。”
糯米下意识地看向他胸前的一排纽扣,那金色的扣子上的五角星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心冷却下去,向卫东骗了她!不仅是这辈子,还有上辈子!
林海见她神色变幻莫测,不禁有些担忧:“你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不小心的还是别人把你推下去的?”
糯米垂下眼皮:“是我不小心的。”
林海停顿片刻说:“有些憋在心里不好,找个人说说也许能痛快点,就像我和你姐的事,刚才在你们家我真觉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可刚才一路听你和桃子唱歌说话,我又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见糯米半天没说话,想必是不肯说,看看大伙休息得差不多了,又开始赶路了。
桃子没来过榕树村,一路一直问什么时候能到,到后面实在走不动了,赖着不走,林海怕耽误时间,只好背她,桃子路上一直问:“什么时候到了?”
“看到一棵榕树就到了。”
“榕树长什么样啊?”
“就是很大很大的树。”
他们一伙人急赶慢赶终于进入榕树村的地界,只差几分钟就要迟到了,不幸中之万幸,总算赶上了!
只见林家祖屋门口人山人海,半个村子的人都来林家看新娘子。南方农村的结婚典礼并没有复杂的仪式,就是进房间敬过父母茶再改口。可当他们要进房间时,本来就不宽敞的祖屋里挤满了人,根本进不了房间。
林海费了好大力气在前面开道,不停地叫:“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每次还是只能挪动一两步,糯米那么瘦弱的身体更是一不小心就被热闹的人群推搡得老远,挤着挤着她就摔在地上,她又不敢叫林海,真有点狼狈不堪。
林海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糯米跟丢了,急忙又退回去,正好看到她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地上,连忙蹲下用身体护住她轻声说:“别怕。”
他的声音低沉而镇定,让人听了觉得很安心。
林海牵住她的手,把她护在怀里前面往前走,这时候村里有个爱管闲事的妇女对他们指手画脚:“林家老三,你跟你媳妇进房间的步伐不对啊,事前咋不好好练练哩,既然做了夫妻就要一条路子走到底,你们这样进进退退,只怕你们的婚姻也要不顺啊!”
糯米在慌乱中没怎么听清楚,倒是林海听了这番无知又无聊的话,心里真有些不痛快,可房间就这么大又挤满了人,再走十遍也是一样,于是他没理那个妇女的话护着糯米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才挨到林家长辈身边,林爸林妈和林爷爷见到林海身旁的人不是凤凰而是糯米,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问个明白,知情的几个邻居窃窃私语,不知情的人一个劲地起哄。只有林海的外公外婆一直居住在外地,从没见过凤凰和糯米,不知内情地对着外孙和外孙媳妇露出慈爱的笑容。
林海拉着糯米:“爸妈,儿子把媳妇娶回来了。”
林家请来的司仪说:“新郎新娘往前站一步,新娘子给公公婆婆上茶,要改口了啊,叫爸爸妈妈,先给爸爸上茶。”
红枣茶早就在敬奉仪式前泡好,寓意甜甜蜜蜜,早生贵子,茶水温度不烫不凉。
糯米端起泡好茶的青花瓷杯,虽然她已经努力稳住杯托,仍然避免不了杯子轻微地晃动,记得上辈子她跟向卫东结婚敬父母茶时还不小心把杯托打翻在地,当时向妈妈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她。
糯米沉浸在往事里有些恍惚,司仪以为她是当着众人的面害羞:“新娘子别害羞,快叫爸爸啊。”
她这才回过神,托起杯子对林爸敬茶,明知道婚礼会有这么个步骤,可真正要叫爸爸却有些叫不出口。
她的手心又湿又黏,她突然意识到,刚刚林海握住她的手时手心已经汗湿。。。
糯米勉为其难地叫了声:“爸,您请喝茶。”
林爸原本在发愣,被林妈用胳膊肘一捅,急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递还给糯米,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信封递了过去。
糯米跪在地上接过红包:“谢谢爸。”
糯米又拿起茶杯,双手端到林妈面前:“妈,您请喝茶。”
林妈笑眯眯地把一个同样的红包交给她,原本南方农村的习俗是,新娘子改口公婆只需要给一份改口费即可,后来考虑到这样的婚礼视觉上不太好看,所以将一份改口费平均分成两份放在两只红包里,公婆以及父母的改口费都应事先协调一致,免得新人心理上有落差。
第19章 林家喜宴()
敬过父母茶之后,林家人给乡亲们分发喜烟和喜糖。
大人们还比较文明,那些熊孩子们可就不懂规矩了,成群结队一哄而上一阵疯抢,林妈只得把一盘子喜糖抛向空中,来了个“天女散花”,大家抢得是人仰马翻,现场热闹非凡。
林爸林妈这才把林海叫到僻静处问:“怎么来的人是糯米,凤凰呢,凤凰怎么没来?”
林海简单解释了几句,林妈叹了口气说:“咱们家有错在先,人家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哎!咱们林家真是丢不起这个人哪,只能先把今天先过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河俯首认罪:“爸妈,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把表丢了,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林爸抬腿给了林河一脚:“对,就怪你!好好的,出什么幺蛾子,我让你逞威风!我让你逞!让你逞!”
林妈拉住丈夫:“孩子他爸,现在不是出气的时候,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问题!”
林爸瞪了妻子一眼:“还能怎么解决,也只能按他们说的,先让糯米代替凤凰,等明天,再想办法把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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