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房间简陋,委屈孟姐姐了。”
南宫墨摇头,为她倒了一杯水道:“经常行走在外,习惯了,何况将军府哪里算得上简陋?张小姐请坐,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张无心望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亲请金阁主他们住进来…姐姐也明白父亲的想法了吧?”南宫墨无声地沉默着。张无心果然是个聪明人,张定方会请金凭轶住进来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最后得到那所谓奖品的人,只怕无论南宫怀是不是死,最后张无心都会嫁给金凭轶了。这只是双方为了取信对方的一种极为常见的结盟罢了,刚好金凭轶早年丧妻如今又丧子,有一个如此美丽的绝色佳人相伴怎么能不愿意?
张无心抬手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泪珠,轻声道:“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义父教养我十多年,如今义父需要我…我自然要尽孝的。更何况…金阁主也算得上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英雄豪杰。”
南宫墨挑眉,有些好奇地道:“若说起来,其实宫先生应该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得吧?张帅为何……”难道张定方就真的那么相信宫驭宸?张无心脸上一红,有些慌乱的擦了擦脸,道:“那怎么行…我,我只是将宫先生当成兄长般尊敬罢了。何况…宫先生那样的人又岂是我这般一无是处的女子能够匹配的?”
南宫墨秀眉微扬没有说话。她虽然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女子,但是同样也不喜欢妄自菲薄的女子。更何况,张无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宫驭宸,却又喜欢着师兄,难道在张无心的眼中,师兄是不如宫驭宸所以可以给她匹配的么?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南宫墨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听着张无心的倾述。
张无心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倾述一些平日里根本无人可说的话。多半都是一些闺中女子的幽怨之类的,对此南宫墨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提议。事实上她根本无法理解张无心这样的柔弱女子。无法理解,同情自然也就淡淡的了。等到张无心说完,南宫墨方才道:“如今天下承平,张将军想要成功只怕也不容易。当初张小姐为何不劝劝张将军?”
张无心惊讶地谈起头来,显然是没想到南宫墨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我…义父又怎么听得进我的劝。这种事…我插不上手。”
“据我所知,张将军膝下空虚只有张小姐一个义女,也不知…这么大年纪了张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无心低着头,轻搅着手帕不再说话,显然她也不知道义父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墨没有看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的香炉,香炉中有袅袅青烟腾起,突然问道:“张小姐,你可知道…前湖广布政使林榭现在在哪里?”
张无心一愣,眼神里多了一丝迷茫和困顿,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林…林大人,在东北角上的秋叶居…”
南宫墨点点头,声音更加轻柔,“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好好睡吧。”
张无心有些迟钝的眼神慢慢地闭上,南宫墨眼神一边,一根银针飞快地刺入了她的一处穴道,很快张无心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站起身来,南宫墨拉开门走了出去。
“孟小姐…。”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刚刚转身,只觉得眼前一道米分色的烟雾闪过,顿时失去了知觉。
南宫墨一手一个扶住了两人拉入房间里,然后才又转身出门重新关上了房门。
夜色里,一道黑色的暗影飞快地朝着将军府东北角的方向而去。秋叶居只是将军府中一处极其不起眼的院落,原本是给府中不受宠的庶女居住的,如今却成了堂堂的前任布政使的住处。已经年过天命之年的林榭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寻常布衣,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打转。神色憔悴,眼眶下是重重的阴影丝毫看不出这曾经是显赫一方的封疆大吏。
自从传出他投敌的消息之后,这大半个月一来他已经遇到了七八次的暗杀。甚至其中有一次险些就要了他的命。他早就吓破了单子,再也不敢住在府中华丽宽大的院落里,再也不敢呼奴唤婢的出门走动。只能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吃着最普通的饭菜躲在这个府邸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院子里。因为哪怕是稍微有一些的特别就会引起那些无处不在的刺客的注意。他背叛了朝廷,大夏皇朝…立国之后第一个叛臣,朝廷绝对容不下他活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未知的暗处,总觉得暗中有人在盯着他。但是他更加不敢去叫侍卫,因为他更怕给了原本找不到他的刺客目标。
不会有事的…不会,这几天都没有事…
此刻,遭受着内心煎熬的林榭有些不清楚,这一场背叛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但是…那个宫驭宸手中有他的把柄,不叛又能如何?
“林榭。”一个低沉地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林榭惊恐地回头看到一个美丽的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里。看到他满脸的惊恐,南宫墨好心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道:“窗户没关。”
林榭的声音梗在了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颤抖时牙齿发出的得得声。他认识这个女子,之前在府中远远的见过。跟在那个什么七星连环阁的阁主金凭轶身边,但是却冷淡高傲的不像是任何人的下属和附庸。他曾经见过很多骄傲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傲然卓立的模样。仿佛任何身份在她面前都不值得让她高看一眼一般。当时他还忍不住想,如果可以的话,将这个女人弄到手一定是身为男子最大的骄傲,这样的女子远比那什么第一美人的张无心更加让男人看重。但是现在…林榭却恨不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你……”好半天,林榭终于颤抖着道。
南宫墨淡淡道:“湖广承宣布政使,林榭?”
“呃…不,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林榭急促地叫道。
南宫墨敛眉淡淡一笑,“林榭,五十七岁。云州木兰县人。大夏开国第一届恩科进士,五年前升任湖广布政使。身高五尺一寸三分,方脸,横眉,眉心两寸有一颗黑痣,左手手腕处有一道疤痕。”
看着林榭慌乱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又想要用衣袖掩住手,南宫墨并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你是来杀我的…不,不要,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林榭慌乱地道。
南宫墨笑道:“我确实是很爱钱,但是…偶尔有些钱我也是不赚的。何况,拿着你的人头回去,我一样能够拿到很多钱。”
“不…”林榭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笑吟吟的女子绝对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转身身飞快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来……”
嗖!
银芒一闪,一枚银光没入了他的背心,想要喊出口的话也跟着中断了。林榭扑倒在地上,艰难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背心的疼痛却让人动弹不得,只能以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漫步而来。
不…他不想死…他还没有享受够…
放…放过…我…
血光一闪,房间里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南宫墨扯出一块布巾将青冥剑擦拭干净,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淡道:“本来不想这么粗鲁,但是不带你回去的话,只怕是拿不到钱呢。”
半夜,宁静的秋叶居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惊叫声,然后整个将军府都被惊动了。
“来人啊!林大人死了!”
很快,府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了。林榭曾经是湖广布政使,是第一个投靠张定方的朝廷官员,同样也是其中最举足轻重的一位。他的死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这传了出去将会对将来投靠张定方的朝廷官员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无论是谁想要背叛,只怕都会忍不住想一想林榭的下场。
张定方有些气急败坏地赶来,看着地上失去了头颅只剩下一个身子躺在地上得林榭怒道:“给我查!立刻封锁全城,一定要把人给我抓到!”
这些日子,为了保护林榭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怎么回事?林榭在这里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宫驭宸显得比张定方要沉稳许多,沉声问道。
众人摇头,皆是一脸的茫然。宫驭宸冷笑一声,淡淡道:“看来,这将军府的守卫还是不够森严,居然能够让刺客进出如入无人之地。而咱们,却谁都没有发现。”侍卫统领连忙道:“公子恕罪,咱们…咱们早已经加强了府中的侍卫,今晚,确实是没有什么异动啊。”
宫驭宸凝眉,好半晌方才问道:“那么…可有什么人晚上出门过?”
张定方一愣,看向宫驭宸道:“宫先生怀疑是有奸细?这…咱们这些日子已经清理了不少…”
宫驭宸道:“细作这种东西,永远都不会少。”
侍卫统领转身离开,好一会儿回来禀告道:“启禀将军公子,守门的侍卫禀告,七星连环阁的孟姑娘似乎拎着一个食盒出去了。”
“盒子里装的什么?检查了么?”宫驭宸问道。
侍卫羞愧地摇头,宫驭宸沉声道:“我记得我吩咐过,所有进出的人都必须检查。”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怒意,但是侍卫统领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杀气。连忙道:“公子恕罪。据守门的侍卫所言,那位姑娘有些奇怪…她经过时说了几句话,过后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没有检查这件事。若不是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出去,刚刚仔细回忆,甚至会觉得自己检查过了。两人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
张定方和宫驭宸对视了一眼,这个孟玥到底是什么人。
侍卫统领看了看两人,有些艰难地道:“还有…大小姐…去找孟姑娘,似乎一直没有回来。”
“遭了!”张定方脸色大变,转身快步而去。宫驭宸留了下来,低头看着眼前的的无头尸体,沉默了片刻道:“立刻传令,封锁沿江所有的地方。所有意图渡江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拿下!”
“是,公子!”
侍卫统领领命匆匆而去,宫驭宸低眉思索了良久,低声道:“有意思…孟玥,你到底是什么人?南宫墨么……”
小院里,七星连环阁的人早已经陷入了梦乡,却被一阵喧闹声吵醒。金凭轶不悦地推门出来,看到满脸怒色的张定方皱了皱眉,沉声道:“张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定方咬牙切齿,“本将军也想问问金阁主是什么意思?”
金凭轶皱眉,却见两个侍女从对面南宫墨的房间里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只看了一眼金凭轶便认出了那是张定方的义女张无心,疑惑道:“张小姐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张定方冷笑道:“金阁主不知道?那个孟玥到底是什么人?本将军希望阁主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金凭轶心中一沉,果然出事了。
正色的望着张定方道:“将军息怒,本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请你仔细说一说。”
张定方咬牙道:“孟玥刚刚迷昏了小女,并且潜入秋叶局杀死了林榭。”
“林榭?”金凭轶不解,他并不认识什么林榭,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张定方道:“林榭是前任湖广布政使,本将军起兵之后就归顺于我,现在,金阁主知道那个孟玥是什么人了吧?”
“这怎么可能?!”金凭轶忍不住失声道,心中却暗暗生寒。那孟玥…竟然是朝廷的人么?想到此处,金凭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庆幸。愤怒于自己被孟玥所骗,庆幸的是总算没有被骗得更久。如果没有今晚的事情…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想到自己之前对孟玥才智的佩服,可以肯定如果孟玥真的想要混入七星连环阁的话,他甚至都不会怀疑对方。幸好,孟玥并不是冲着七星连环阁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金凭轶沉声道:“张将军,想必你也知道孟玥是本座来到辰州之后才认识的。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人在下也不知道。”
“不知道?!”张定方怒吼道,他简直想要说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人你就敢重用,你是猪么?!
但是现在金凭轶没什么损失,损失的是他!不,其实金凭轶还是有损失的,他的青冥剑飞了。
“金阁主!此事你必须给本将军一个交代!”张定方怒道,挥挥手示意人将依旧昏迷的张无心送回去看大夫。金凭轶脸色一沉,被人骗了他心里也不高兴。
“将军,此事怪不得金阁主。”门外,宫驭宸快步而来,沉声道。
张定方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意,道:“宫先生,你怎么说?”
宫驭宸垂眸淡淡道:“在下已经大概猜到这个孟玥的真实身份了。说起来,在下与她也有过一面之缘,却依然没有认出来,又如何怪得了金阁主?”张定方有些怀疑地看着宫驭宸道:“宫先生认识这个孟玥?”
宫驭宸淡淡道:“若是在下没有猜错,这个孟玥…应该就是南宫怀的嫡长女南宫墨。”
“这怎么可能?!”两人齐声惊呼道。
宫驭宸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是啊,怎么可能…在下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易容术如此出神入化的人。明明之前就觉得她跟南宫墨有几分相似,却依然让她给骗了过去。南宫墨的生母出身孟氏,所以她自称姓孟。南宫墨半个月前离开金陵,然后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孤身一人跑到辰州来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张定方和金凭轶都有些沉默,南宫怀的女儿…竟然如此厉害。
金凭轶想到那少女的武功,见识和气度,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怀疑。张定方…真的能赢得了南宫怀么?这两个人的女儿看起来就差很多啊。
宫驭宸一行人赶到江边的时候,整个大江沿岸都已经灯火通明。驻守在江边的将领连忙上前来参见。
“启禀将军,沿江都没有任何异常,并没有人趁夜渡江。”
“难道她还没有走?”张定方皱眉道。如今沿江都被锁了,各处关卡也都在严查,南宫墨不可能长期滞留在这边。
宫驭宸皱眉,思索了良久问道:“什么地方江流最平稳?”
将领想了想,道:“据此五六里外有一段江流相对平稳一些。公子是怀疑对方会直接潜水渡江?这不可能…江面如此宽阔,就算是常年住在江边的人也未必能够游过去,何况现在是晚上,若是遇到暗流……”简直就是找死。
宫驭宸不为所动,“过去看看。”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赶了过去。刚刚赶到就有士兵匆匆过来呈上了一封信函,说是在江边的一块大石下面发现的。
宫驭宸一把扯过来拆开一看,面具下的双眸立刻冒出一丝火光,“很好!南宫墨,果然是你!”
致张将军,宫阁主敬启。信封上写着一行清丽的小字。
林榭人头暂借一用,归还无期。叨扰多日,不胜感激。另,请代为谢过金阁主赠剑之恩。南宫无瑕字。
宫驭宸直接将信笺揉成了一团,心中冷笑。南宫无瑕,小看你了。你的感谢赠剑之恩就是杀了他的儿子么?斜了金凭轶一眼,宫驭宸眼底多了几分同情。
宽阔的大江对岸,平静的夜晚因为对岸的突然动作也显得有些不平静起来。沿岸的士兵来回不断的巡逻,警惕着对岸的叛军是否会突然袭击。突地,一处长满了芦苇的浅水处惊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一个人影从水中露出了个头来,然后慢慢地朝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