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队绷直站直的后生咔嚓嚓响的就这样冒着雨往后原上跑,这风雨似乎在这些后生面前变成了风与石块的较量,不足为惧了。
三奶奶看到唐亦东也在蓬的西边在扎着钢筋支架的角,走了过去赞道:“还是年轻后生顶用”。
唐亦东看到她,站了起来,微笑应是。
又问起苏筠的情况。
三奶奶过来人似的慈祥的笑的体恤,回答的也很详细:“……吃了汤面,滋卷,还有一个红薯,还喝了一碗粥,丫头说一个星期吃的都没这么多,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过的,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啊”。
三奶奶就是这么说了一句。
然后又道:“现在睡午觉呢,她现在是好困,你别去打扰她,让她好好睡”。
问起了明天的事来:“要准备三牲吗?”
唐亦东点头。
原本他们回乡,只是先去祭拜一下,接下来婚礼,还会郑重再祭拜,祭告祖先。
可是现在看到这些不顺,老祖宗的不满意,明天这祭祖就很重要了,所以现在织起来的锅做完中午的席面,就开始准备明天的祭品。
看到大家的忙碌,三奶奶挽起了袖子:“这也没什么麻烦的,等一会我就去杀羊”。
唐亦东微微点头:“让您跟着操心了”。
三奶奶嗨了一声摆手道:“都是自家人,说这些生分,你这哥儿就是一向如此,才会不容易与人亲近”。
唐亦东微微低头听着。
三奶奶叹口气。
看到唐亦东又忙了起来,三奶奶就进了堂屋。
看到老祖宗坐在八仙桌前,他不动筷子吃,桌上也没人吃,族里的老人儿都在这陪着。
三奶奶道:“叔,您要是不想吃饭,我扶着您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过来来驾着这老头儿回家。
大奶奶一家刚才也都劝过了,就看出来这老祖宗纯粹是在这坐着看着大家都不开心的。
劝不走也没人敢实在的驾着他回家。
三奶奶还是第一个上来的。
“唐王氏,你放肆!”老祖宗气的磕拐杖。
“是是是,我放肆,您老爷子别跟我一个妇人计较啊,咱回家,我给您做个汤团吃,这席上的菜都太硬了,您老人家吃着不好克。走走走”。
三奶奶不由分说的把老祖宗给驾着走了。
回头对桌上的人道:“老祖宗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吃便席,你们快吃吧,一会菜都全凉了”。
有个摆半个僵硬脸的老祖宗给架走了,桌上的众人都吃喝了起来。
一个族老道:“这族里我只服三婶,做事一向利落”。
“就是啊,没有刚才她出来把老祖宗给请走,咱们谁敢动啊”。
“就是说啊,老祖宗也是没眼色”。
说到这,众人又不说了,转而说着外面的天气。
“这天气透着一股奇怪,看着让人有点慌张啊”。
“是哩”。
“你看前几天天气多好啊,今天早起的时候,我看着天空里还有发红的鱼鳞云彩,看着天气是好着哩”。
“怎么这会就风刮成这样了啊”。
“对啊,你们有没有觉得天气也忽然变冷了”。
“是啊,早上的时候我看到大奶奶家的升哥儿还穿着棉布马甲呢,你看看着会都穿上薄棉袄了”。
说话的人吃着菜指了指刚进屋里换好衣服出来的唐亦升,身上穿着件黑色的薄熬。
桌上的都是村里的老大爷。
此时小声的说道:“你们说,是不是真的是祖先在警告啊?”
传了半天的传闻,现在终于开始有人相信了。
“不好说”。
众人都面面相觑,最后都集体的选择了不说,又忽略了过去。
想着事情真的要怎么样,还得看明天的祭祖。
第740章:雨()
“轰隆”一声,外面又是响起一个大雷,把苏筠一下给惊醒了,屋里面黑乎乎的,外面已经黑透了。
苏筠拉亮了炕尾的灯,奇怪的看着祝腾飞和奔奔两个小孩子还没醒。
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十三分了,她们差不多睡了五个小时了,苏筠心道这两个小孩子还真能睡。
就悄悄的起来了,没有惊动两个小孩。
出了里间,看着外面下着的滂沱大雨,看了看脚上穿着的鞋子,这怎么适合出去踩泥啊。
沙窑堡和苏杏村不一样,这附近的人们似乎只知道唐家是个大家族,但是对唐家在京城的地位似乎一无所知。
从今天回乡时,路上并没有这一片的官员就可以知道。
不知道是唐家没有把自己本家家族里的信息泄露出去,还是唐家早就有这种不与周围乡里官员打交道的习俗被这附近的人知道,所以才没有人过来。
而且中午的时候,苏筠注意到来大奶奶家的人好像都是族里的人,要嘛就是从京城里跟唐家交好的人家赶来的。
有范家和赵家等人。
这一点上来看,苏筠并不太了解为什么自己爷爷会不喜欢唐家,起码苏筠觉得和自己家相比,唐家家族里的族人都很淳朴,似乎从来没有像是外面那些家族亲戚们希冀趋炎附势或者是攀附关系的心理。
想的最多的和最在意的大概是三奶奶说的那种通过演武堂然后进入军队的法子。
而且人人都以这个为荣似的。
这也使得沙窑堡这个村子淳朴又宁静,不像当时自己回本家的时候,感觉苏杏村就是一个桃花源的假象,因为人心已经浮动起来了。
苏筠正在想着这怎么去前面大奶奶的院子里犯愁的时候,就看到桌角放着的自己冰绿色的行李箱。
一定是自己下午睡着的时候唐亦东来过了,把自己的行李送过来,怕自己有需要的东西一时不顺手。
苏筠出门准备的东西向来齐全。
拿出了一双半透明的碎锦花粉白雨鞋,和一把雨花边蕾花朵的雨伞,苏筠觉得跟自己身上的乡土碎花还是挺搭配的。
村子里没有路灯,苏筠也不知道唐家人是怎么想的,一般人家要是做到他们这样,肯定是想着衣锦还乡,然后把自己的富贵现弄在人前,唐家本家族里却是到现在就跟这片土原上的一般村子差不多。
想想也就明白了,这里的本家似乎更像是向外输送人才似的感觉,以环绕唐家本枝为中心的地位,也就是唐爷爷这一家为主,向军队输送人才。
为了培养人才的本家自然也就不需要躺在富贵窝里。
保持淳朴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在大奶奶家的堂屋里,那些军人只是对一副中堂画像就如此尊敬,也只是对祭拜祖先就保持着最恭敬的态度。
他们不忘记的是自己的宗源以及宗族家训。
地上有残叶,泥土深洼下去,苏筠小心的走在这院落之间的小路上,注意着脚下,一边无意识的想着这里的情况。
前面透出了亮光,是搭起来的绿有布的蓬下面扯着的电灯,苏筠看到那蓬绑扎的方法和整齐排列感就有点想笑。
她在这里的办婚事的喜蓬倒是不像是办喜事,反而是像军事演习的参谋部,就差铺上迷彩了。
不过这种按照军中法子扎起来的蓬异常牢固,苏筠的伞都快要被风吹翻了,那蓬在风雨狂吼里显得异常牢固。
苏筠撑着伞朝前走,也亏是她的这伞是买的好的,不然早就翻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个秋雨也这么狂风骤雨的急烈。
外面的蓬下倒是没坐着几个人,就是几个妇人在择菜,掌厨的大勺在颠勺,一边还朝屋里去看。
那几个妇人也是一边说话一边朝屋里瞅去。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苏筠走近,进了蓬里,就把伞放下了,这里一直连着大奶奶的院子里从下午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已经盖好了一块由钢蓬连起来的干地。
别说只是下暴雨,就是下冰雹,这吃席也是一点妨碍都没有了。
果然有这么许多出了军人的家族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苏筠走近,正在择菜的几个婶子招呼她过来。
“现在别进去”。一个族里的婶子很亲近的跟她小声的说道。
哗啦啦的暴雨在冲洗着耳膜的震动,这婶子还用这么小的音量说话,弄得苏筠也有点很郑重的气氛了。
看着几个婶子都看着她点头,似乎对那婶子的提议很是赞同感。
苏筠也小声的靠近她们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女人间总是在谈论这样的谨慎又秘密的八卦时,会显得特别增加亲近之情。
看到这今天刚进村子里的漂亮女娃亲近自己人,婶子们的谈兴也很浓。
“嗨,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堂屋里六少正在发火,你要是进去,难免会波及,我们家六少的脾气哟……不发火的时候还好”。
说着说着才想起来,眼前的漂亮女娃正是自己家六少的新娘子呢。
一个婶子笑道:“树德家的你这说着话就忘记了,这是咱们六少的媳妇呢,其他人自然现在害怕不能进去挨边光扇着,这个自是不怕的”。
其他几个婶子都笑着打趣苏筠。
苏筠微微的红脸,被人打趣多了,现在觉得脸皮都厚了多了。
“婶子们别笑我了,再笑,我就走了”。
一个妇人拉住她手,对着其他人笑道:“都别笑了,不然新媳妇又去躲闲了”。
其他人都略略的收了笑,看着苏筠又小声的正经说起了话。
“族里有个后生这次是跟着六少一起回乡的,中午下了暴雨,下午的时候,你没看见,大伙儿都忙的脚插在泥窝子里,一带带起来半裤子的泥,这后生不在也就算了,可是你说这后生也太没个主意了,竟然趁着这时间,刚回乡就火急火燎的跑县里去了,你道是去县里干嘛去了?”
旁边一个婶子忍不住撇着脸拉长了音又小声的喷着热气就呼在苏筠的脸上了:“看婆姨去咧”。
婆姨?这是个什么辈分?
苏筠茫然的眼神看着几个婶子。
一个婶子恍然的给她解释道:“就是女子的意思,他相好的对象”。
于是苏筠就更莫名了,去看就看吧,一直在军中,难得的跟着回乡了,去看看心上人,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就发火了?”
苏筠朝大奶奶的院子里指了指,她们都叫“六少”显然是旁支的族人亲戚,她自己在她们面前称呼“六哥”似乎也有点别扭,叫“六少”也别扭。
几个妇人对视,都在眼里写着,新娘子果然不了解六少的脾气,也是啊,这是家族联姻,不了解也是正常。
“当然不会了,咱家六少平时看着虽然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但是真的发火倒是很少,在族里,就见过一次”。
“就是八年前冠礼的时候,那个时候和老家主两个人,哎呦现在想想还有点头发发麻根子的感觉”。
其他人都点头,可见当年那时候正碰到唐亦南的死和乔绾心要进门,唐亦东和唐老爷子闹的有多僵持。
“那发生了什么?”
苏筠也觉得唐亦东轻易也不会怎么发火的。
她见过一次,还是那次在将军胡同里的院子里,似乎是因为国家上的事,还不是因为个人的事情,怎么这次就发了火。
苏筠双眼炯炯的等着这几个婶子继续说。
不料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关键时候给停下了。
“我们不知道哩,都不敢靠近啊,不过刚才站在这里择菜都听到堂屋里六少似乎是在喊什么的,而且你是没看到,那个后生被带回来是被两个人给绑回来的,进了院子里去了,能有什么好”。
这次回乡的不是在军队里唐家的族人就是军队里受到唐亦东看重的下属,
都有一点绝对是直系。听到这几个妇人都是提后生,没听到是哪家的,苏筠以为不是沙窑堡的。
但是抬头才看到不远处有个跟这几个婶子差不多大的妇人一边择菜一边在抹眼泪。
那妇女自己独自在一个桌子上,跟着这边的几个婶子都是不单独挨边的。
看到苏筠的眼神,一个婶子就主动解释道:“这个外姓的后生也不知道惜福,族里有多少人想通过演武堂都没过,这个后生倒是有本事,可是好不容易跟着咱们六少了,一点点都不会珍惜啊,”
“就是啊,你看看那赵氏这么多年在村子里,逢年过节的哪家不给她送点东西,我听说她儿子每个月都会从部队里寄回来津贴,在咱们族里,亦升家里对她也多是尊敬着的,这次回乡,咱们六少还带了她儿子回来,没想到这人不知道知足,转眼就会闯祸,不知道她儿子犯了什么大错给咱们六少扯后腿了呢”。
几个婶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极尽可能的夸大语气。
在那边择菜的妇人听到她们故意放大了声音的话,就更是抹着眼泪了。
苏筠也听出了点眉目。
“那个大婶就是你们说的屋里‘那后生’的母亲?”
“是啊,当年这赵氏可不在咱们村子里的,她是后原上赵家村的,她男人死了,自己带着儿子种地,当时听说她就总是被他们村子里泼皮无赖给欺辱,那些闲汉农闲的时候就对着她家瞎嚎嚎,咱们家祠堂不是在这方圆百里都很受人敬重吗,这个赵氏也是运气好,平常的时候求到咱们家祠堂里的人也有一些,但是都没她忠诚烈根子,她就跪在咱们家祠堂门口,天天来祭拜,嘴里念念有词的,正碰巧老家主回乡来祭祖,就听到她的祷告了,原来是这赵氏在村子里被欺负的几个闲汉是村长家的亲戚,平常也没人敢帮她说话,老家主当时听了这话就气的很,把赵家村里的那个村长连着那几个泼皮都给揍了,那赵氏就借机求老家主说是怕人报复,等老家主走了,她们孤儿寡母的还是在村里被人欺负,求搬到咱们沙窑堡来,咱们村子里都是族人平常的时候也不会接收外姓人,老家主说,这赵氏跪了这么多天的唐家祖宗,也算是半个唐家人,就收留了她们母子,又好人做到底,给她分了地,让她安心养大儿子。”
“说到这里,就说这赵氏原本也是有福气,她这个儿子争气啊,咱们村里的演武堂,那是多难通过啊,我们家的毛蛋,还有树德家的五子在里面才待了一个星期就被给赶了出来不及格说是。”
“可偏偏她儿子运气多好啊,进去的时候,正是咱们家六少在演武堂的时候,不单是师兄弟的关系,连亦升那个时候都因为她儿子跟六少的关系更好,还跟那后生打了一架哩”。
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当年那些小牛犊子们都很可爱的感觉。
苏筠听的也觉得有趣。
“照婶子们这么说,他们关系都很好啊”。
所以没必要发火啊。
几个妇女也都朝院子里伸脖子。
一个对着那抹眼泪的称呼赵氏的女人道:“真胜他娘,你别光哭了,赶紧进去跟六少求个情,你在这里抹眼泪有什么用,我跟你说,要是动了家法,真胜那双腿都保不住得打残喽”。
苏筠刚才一直听着这几个妇人称呼‘那后生’生疏的样子,可见对这个叫‘真生’的年轻人不喜欢,可能里面掺杂着他能不作为唐家人却进了这么好的军队,又能照顾和给他娘带来孝敬的不平,现在又难免的带着普通乡人邻里的关心。
苏筠也不愿意想着里面是不是有更多的夸张和让那妇人更担忧的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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