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在他脖子高的地方比划了下。
“曾叔祖”。
唐亦东喊了一声他,打断了老人家又要开始的长篇絮叨追忆。
“这是苏筠”。
唐亦东把老人家的注意力引向旁边站着的苏筠。
唐钟正话声凝住,在想要抬头去看的时候,苏筠已经蹲在他的面前,昂着小脸,甜甜的喊了他一声:“曾祖爷爷”。
唐钟正仔细的睁着眼珠看了半天,仍旧是不甚满意的样子。
“倒是个可人疼的娃娃,只是你一带她回来,祠堂里的先祖就发了怒,轻易我是不敢认下这个娃娃。”
“你让她先出去退下,我们先祖不喜欢的娃娃,我也不喜欢”。
唐亦东刚刚温和冷峻的面容此时也只剩下了冷峻。
祠堂的事,刚才亦升也只是在这里才说,曾叔祖这么大的年纪,轻易连床是不下的,却这么快就过来,并且看起来,现在也是因为祠堂的事,坚持着在这坐着,本身老人家实在是岁数太大了。
屋里屋外落针可闻。
安静如斯。
没人敢大声的喘气。
老祖宗的态度就是全族的态度。
他发了话,暂时的话,大家都不敢表现出对苏筠的欢迎和喜欢。
族里人都知道,这个漂亮女子本身也是个世家千金,这么老远的回来,两家在京里的亲事早已昭告了世家圈内。
回族里其实也只是补办形式,并且他们家族都在意这个。
可是现在看老祖宗的态度竟然是搁下。
这对回族里的来办喜事的新娘子来说,该是如何的尴尬和伤心。
三奶奶看着苏筠,磕着烟袋叹口气,这么好看脾气又好的女娃娃,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很喜欢。
怎么祠堂里的先祖牌位竟然会发怒呢。
苏筠赶在唐亦东说话前,就开了口。
她的声音仍旧细细柔柔的,没有对这个藏在族里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一丝的不屑和讨厌,更没有对他这么横插一竿子的不满。
只是平和又带着一丝丝倔强似的小脾气的讲理:“曾祖爷爷因为祠堂的事情,暂时不想看到我,我是理解的,但是老爷爷,咱们不能因为把一种可能只归结在了一处就下了判断,您看,您都说了,看着我还不错吧”。
苏筠脸上有一种调皮似的宁静,有些俏皮。
就是老人家时时不满意的样子也有点松懈想笑起来。
“所以啊,我先出去了,祠堂的事,还是不要都往我回村里这件事上来想,希望不会让曾祖爷爷对我由此产生了什么偏见才好”。
苏筠站了起来朝外走,唐亦东送她出去。
出了门帘子,走到院里,苏筠笑着轻轻推他:“六哥,你进去吧,不用送了啊,我认识路的”。
唐亦东看她,“你要去哪?”
以为这姑娘是犯了小脾气,要赌气走了。
苏筠才反应过来,“不去哪啊,就是先在外面等你啊,不然现在我在屋里,怕老人家不待见嘛”。
看看,她也没做啥坏事,怎么总有锅落自己头上呢。
“哦,”苏筠回过头来想起来道:“我看老人家身体不好,别让他再坐久了”。
毕竟岁数太大了,到了年纪了。
“刚才你说的曾叔祖不是麻烦,是什么意思?”
唐亦东拿出了烟盒,转了下,没有把烟拿出来。
曾祖的辈分毕竟很长,如果祠堂的事不能查明,他老人家要固执这么认为,虽然唐亦东完全可以就像老人家说的那样不理会。
但是于家族来说,和族人们对苏筠的印象,的确是件麻烦的事。
苏筠托住了小下巴。
“我只是觉得祠堂的事,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我说那老爷爷不是麻烦,就死我看着他老人家很面善嘛,不是坏人的意思啊”。
唐亦东看着她嫣然抿嘴笑的样子,默默摇摇头。
“他一长辈,自然不会刻意为难我们的婚事,只是暂时你先委屈下”。
唐亦东在心里想着,就如同苏筠所说的那样,祠堂祖先牌位摔下来这件事可能有很多种原因,不是非要归纳为她回村这一件事上。
但是活了这么大年纪的曾祖却执意要这么说,还把苏筠给撵了出来。
唐亦东知道,这还是因为族里的意见,在前阵子就表达过的意见。
不想与苏家联姻。
只是这种话,跟苏筠不好说明。
而且他也说过。
他喜欢就行。
苏筠对他笑笑,要转身出去。
唐亦东拉了一下她。
苏筠不解,回头看到是三奶奶出来了。
唐亦东想起苏筠曾给他说过放羊的话,看来,苏筠很得这位老太太的眼缘。
三奶奶个头不高,如今是七十几岁的年纪,瘦小的身体就越发的有点缩水了,却看起来仍旧很爽利的样子。
和大奶奶一样穿着绑腿的薄棉裤,却是一双大脚,走路起来,显得呼呼带风似的。
“娃,等下我”。
三奶奶走近:“走,我带你去家里玩一会,你那曾祖爷爷是老的老眼昏花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不要因为他那惹人厌的态度就伤心”。
三奶奶去靠近了苏筠瞅。
苏筠的眼睛就是时时有水光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太伤心,眼眶里发红有眼泪水了。
赶紧开口劝道。
说着就拉住了苏筠的手。
三奶奶的手很粗糙,有点磨手,却攥着苏筠的手,很用力又不会把她紧紧攥住的感觉,让人觉得很温暖。
“好,我想去看看奶奶家的院子”。
苏筠笑起来。
三奶奶回头对着唐亦东赞道:“多好看的女娃”。
“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你要是找媳妇,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看吧,奶奶看人准着哩”。
唐亦东有点汗。
苏筠却缠住了老太太:“三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六哥小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回过头来看到唐亦东对着她无奈摇头的样子,苏筠就笑着和老太太叽叽咕咕的出了大奶奶的院子。
唐亦东重新进了屋;落了座,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比刚才更沉默了。
有老祖宗开口主持,大奶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和亦升媳妇张罗着重新又上了大碗的荞麦茶和馍馍点心。
唐钟正已经不中用了,大碗端不起来,大奶奶拿着吸管放在碗里,老人家用吸管喝茶。
喝了茶,唐钟正的嗓音像是呼哧呼哧漏风的风箱,有点喘。
“国荣”。
听到他叫,唐国荣赶紧站了出来。
“叔公”。
“几年来因为政务繁忙,只在祭祖时回来过,没有经常来看望您,您千万别生气,您老人家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康健,我这心里看着也是放心,很开心”。
唐国荣笑着道。
被唐钟正打断:“别整那些没用的”。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带兵打仗,当年带着部队在辽省驻扎过十年。
口音混乱。
“你说说你,在任上多年,不出为也就罢了,怎么走了走了还给家族里惹麻烦哩”。
老人家磕拐杖,身子越发的颤抖了。
唐楚剑喝荞麦茶,没说话。
唐国荣看了一眼满屋子的族里有为的后生和同辈,低着头听训。
“东哥儿”。
唐钟正眼神已经模糊,看错了唐亦东的方向。
“你说说,上次我听说,咱们家出事,事后就是刚才那女娃的娘家在背后捣鬼,究竟有没有这事!”
“不管娃是什么样的,她娘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又是政委那边的人,咱们家跟这样的人家能结成姻亲吗。要不我怎么这么生气,你祖父从小对你虽然严厉,可那都是实打实的关心,我知道他对你有多严厉就有多宠溺,这婚事九成九就是你拿主意定的,你这个哥儿从小主意就正又谁都不跟商量,想做什么,没有做不成的,我还记得你刚回来的那年才六岁,族里有个狗娃崽子欺负你认生,你后来设个套把他吓得见了你就躲,人说三岁看老,你当年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拿人先找短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反而是在自己的婚事上认不清了,苏家是什么来历,你比你祖父恐怕还清楚”。
“现在这么不管不顾的,你说给实话,是家族里重要还是你非要的那女娃重要”。
老人家毕竟是活这么大岁数了,他远远比唐老爷子看的更清楚。
唐亦东可以对唐老爷子说,苏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孙女给唐家的示威,这族里快活成老妖怪的老祖宗,躺在床上只凭借族里挑拨人的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幕后还有更大的挡板。
唐国荣坐了回去,捻起一块枣糕填进了嘴里。
身后站着的唐亦北和唐亦西相互对看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喜色。
看着前面坐着的父亲,两人悄悄举起大拇指对暗号。
本来以为小六的婚事没有谁能再说话了,没想到回来回来,反而是族里一向快要全躺进棺材板的老祖宗活了过来,说了这么一通。
真爽快。
这老祖宗说的越多,对族人对小六的影响就越多。
他们当然乐见。
唐亦东说话声音才把他的眼神给转了过来。
轻轻叩了一下青瓷大碗,碗声音混沌,并不是什么名贵瓷碗。
唐亦东只是不动声色的道:“曾叔祖误会了”。
“如今的世家圈子并不如您之前见到的那样”。
唐钟正发了怒。
“东哥儿!”
“你这是欺负老头子不懂时局是吧!”
唐钟正浑身像是筛糠,左摇右摆的。
唐楚剑和唐国从等人同时站了起来,去扶老爷子。
他们都是真心疼爱唐亦东的长辈。
自然不会放任这老祖宗继续下去替人教训唐亦东。
“您看看您,这说话也要顾着自己身体,这么激动做什么”。
唐楚剑替他顺气,回过头来瞪唐亦东。
让他过来给老人家说两句好听的。
“对啊,叔公咱们都是在军中太长时间的人,难免会有些看不懂的地方,这其中涉及的面很广,小六如今也是老首长的学生,自然比咱们更能明白,我知道您担心家族,可是您看看咱们家这么多年轻又出色的后生,这些都是小六带出来的,您就是不信其他的,这些可算是咱们家族里实打实的军功,这些您是该信的吧”。
唐钟正看向站在唐亦东身后,个个神色冷峻以唐亦东为中心的族人,他们肩膀上带着的将星,其中还有小的时候,顽皮甚烈的孩子,如今也都变成了铁严纪律的军人。
而他们全都是姓唐的。
这些的确是家族的军功。
唐国从的话,让唐钟正也冷静了下来。
是的,他不该老糊涂。
错误的拿着自己如今最长的辈分来教训族里最出色的后生。
还是嫡枝这一代即将继任的家主。
唐钟正缓和了下来。
“东哥儿”。
“你不跟我仔细说也就罢了,反正你就是不说明白,我相信,先祖们在天之灵看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祠堂示警”。
“如果先祖牌位等明天祭祖时在掉下来,就是你祖父也不能袒护,咱们村子里从来没有这种变故,唯一解释的就是今天刚进村的那个女娃,她带来的就是她娘家人对咱们家做的事,对你大伯父家的事,你虽然都帮着解决了,可是你呼隆平一滩,还有摊子底下的事,你不肯掀开来告诉,那咱们就听听祖先们怎么说”。
唐钟正站了起来,族人赶紧扶住了他。
这意思很明显了,如果明天的祭祖,祖先牌位还是这样的变故,不管是族内还是唐楚剑,恐怕都不好交代。
苏筠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和唐亦东的意志要娶那个媳妇来相比,整个唐氏家族更在意和更敬畏的是祖先们的意思。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唐亦东站起来,微微低头送老人家:“您慢走”。
唐钟正路过他,重重的磕了下龙头拐杖,显然对他的态度不甚满意。
第736章:原来()
“咩……咩咩……”苏筠从羊圈旁边的袋子里拿着地瓜叶往羊圈里投喂,引得羊们都过来了。
三奶奶进屋里翻找柜子,一会出来笑道:“找到了,我听说你要来的时候,就跟你大奶奶去集上买了这块料子,又保暖又好看,这绞好缝好都放了这些日子,终于把你等来了”。
苏筠回头去看,眼神落在那块好看的料子上,就变成了微微张着小嘴儿的愕然样子。
拉了下身上的线衫:“奶奶,我觉得我身上的衣服还是是挺好的”。
三奶奶不依,拉着她进屋:“瞎说,别看这会儿正午出太阳,温度还合适,待会儿过了下午两点,这风大着哩,你穿这么一点可不行,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得了”。
苏筠看着三奶奶这么执着,并且是和大奶奶早就做好的衣服,估计是算着她来的日子做的,就是怕她不了解这里的气候吧,也拂不去她的好意,只好进屋里换了。
换好出来,三奶奶立刻欢喜了:“就说这料子好看,娃穿着上这衣服,真比画报上的人儿还白还俊”。
苏筠有点同情自己“艳压”过干净的淡土黄色墙壁上贴着的那副八十年代涂着胭脂,红脸蛋穿着花布褂子的挂历女神。
这是一套薄薄夹棉的小褂和长裤,欢喜热闹的红布碎花,是原上十来岁女孩子惯常喜欢的又很流行的,只是这种“流行”是停留在三奶奶和大奶奶印象里时代的,那个时候这种颜色很“洋气”。
这里的女孩一般都皮肤不会很细腻和白皙,偏向暗黄色,所以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会显得更土气,苏筠皮肤很白皙又细嫩,这么穿着真的映衬的这么土气的花碎步也有一种反差的时尚感。
因此三奶奶虽然没有时尚细胞,这说着好看,倒是真的用现在的审美去看了。
“合适,袖子也合适,没有长,裤腿也正好”。
三奶奶绕着苏筠满意的替她拉了拉袖口和裤腿。
苏筠本来看到这衣服,表情也是有点稍微无语的,不过此时觉得这种料子不知道是是以前的织法,穿起来倒是真的很贴皮肤柔软的很。
布料显得很敞又软的样子。
三奶奶看到苏筠穿到这衣服的效果满意的很:“这种老棉布现在都没了,这还是我跟集上的棉布店里让他们给留下的最后的一匹了,原本纺织的那个大娘去年走了,唉,现在是没人再用棉花纯粹一梭子一梭子给纺织出这种布了。穿着是不是挺柔软的”。
三奶奶很关心苏筠穿起来是否舒服得劲儿。
“嗯嗯”。苏筠点点头,穿了一会儿真的发觉这衣服的好处了,本来以为会热,没想到只是很软和的又柔软的温暖,就像是柔和的秋日阳光般。
“那就好了,得劲儿就好”。
“这种是用雪花棉木架子机上纯纺织出来的,雪花棉是我去年专门就种了一小亩地,那棉花真是白花花的就像是从天上把一块云给扯下来似的,看着很喜人,我送给东村那大娘十斤棉花,她才答应了把这最后一匹给让了出来,她喜欢雪花棉,却轻易也收不到,这最后要的十斤,就想临走的时候带着,唉,这人啊,不管是做什么的,总有个执念”。
三奶奶似乎对那个坚持手工纺织的大娘很惋惜,说了这么一通。
拨拉了下苏筠的头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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