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掌柜看到文莲的神色,已经猜到她必然会拒绝,可是仍然努力游说,“这桩天大的好姻缘就是咱们县老爷的二姨太,这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想得到县老爷的青睐,可是都没入了老爷的法眼。姑娘可是让老爷朝思暮想的可人儿啊。”
文莲噗嗤一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县老爷确实经常去我那里讨教诗词书画,可我待他只如自己的父亲一样,从来没有过其他念想。掌柜的如果要做这个媒人,可是白费心思了。我弟弟年岁还小,我如果出嫁了我弟弟就要随我到了婆家。我倒没什么,多大的委屈也只是当做清风吹过,可是我怕我弟弟受欺负。所以,我弟弟没有成年之前我还不想谈婚论嫁。”
郝友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只能说,“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姑娘安坐,我出去办一些事情。”
文莲起身作揖,那郝友钱推开门就出去了。
话分两边。凌吾县城外的荒野中,一个伙计找到了羡尘和毒不死。
听到姐姐来了的消息时候,羡尘连问了三句,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简直高兴得要蹦到天上去了。但是想到了毒不死还在等着自己挖掘草药,他偷偷地向着老头的方向瞥了一眼,沮丧地跟那伙计说,“还请帮我转达给我姐姐,就说我这里还有一些活没有干完,一会才能回去。”
毒不死在一旁放下茶壶,刚才看羡尘在那里高兴的样子,嘴角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时羡尘偷偷地瞄着自己,又一副哭丧脸的表情,就咳嗽一声,对着羡尘喊着,“是来接你的人吗,去吧,剩下的我老头子自己干了。”
羡尘以为老头又要发火,赶紧说,“老伯,是我姐姐来接我了,我帮您把这草药背回去。再去找我姐姐。”
毒不死心头火起,“要你走就走,唧唧歪歪什么,老头子这不用你了,滚吧!”说完转过了身,自顾自喝茶熄火,不再理羡尘了。
羡尘心中想着就要和这位脾气古怪但是却不坏的老人家分离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不由得心中一酸,眼泪就欲夺眶而出。他伸手擦去泪水,对着老人的方向下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和伙计一起朝城里走去。
毒不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口茶水喝完,自言自语地说,“难得啊难得,心性品德脑筋一点不差,将来哪位高人点拨贯通必成大才。可惜老头子我也就只能帮你走到这了。你小子自求多福,有缘再见吧。”
说完起身朝着南方走去,优哉游哉地走远了。
羡尘自己认识回客栈的路,就一路上跑回了客栈,将带信的伙计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他气喘吁吁地打开门,眼前的姐姐明显消瘦了一圈,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羡尘心中好不难受,但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清晨,临走的时候,羡尘怕姐姐说她乱花钱,就偷偷找到郝掌柜,低声地问道,“掌柜的,那两个金铢不知还有没有剩余。如果有的话我想能不能拿一些补品回家继续给姐姐补补身子?”
郝友钱盯着羡尘的脸看了半晌,略一思索,让伙计去取了一根人参给了羡尘,珍重地说这是三十年的山参,应当如何熬汤如何如何一一叮嘱完。
文莲羡尘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上了马车就和掌柜的告了声别。两人一个小小的包袱,坐在马车中,迎着朝阳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歇了一日,羡尘和姐姐两个人隔日便回到了安和镇。
下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虽然依旧四面漏风,矮小破陋,但是羡尘却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的感觉。他看着姐姐在旁边忙碌着整理包袱,心中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这几天的经历和遭遇就是一场已经结束了的噩梦一样,可怕,但是毕竟已经结束了。
命里多福,羡尘的姐姐有一次对羡尘这样说,他命中吉星高照,漫天神佛都站在他这边,必然能够逢凶化吉。羡尘抬头仰望着天空,几朵被夕阳染红的闲云正在天边漂浮。他心中默默祈愿,就让生活永远这样下去就好,这样就好。
第12章 天地逆转 (一)()
这天早晨,羡尘醒的特别早。鸡鸣刚过头遍,天还没有完全亮,姐姐还在睡着。朦胧晨光中看着姐姐睡在旁边,恬静安详。羡尘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种安定的感觉。对了,这样就好,这样子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羡尘摸索着把家里面仅有的一个熬药的罐子拿了出来,虽然旁边缺了一个口子,但是却仍然能用。他把郝友钱郝掌柜给的那颗人参偷偷摸摸地从怀中拿了出来,在药罐子里面放了一些水,然后又放入了一些米和几个菜叶,最后用刀把那颗人参切了一小块下来,放入罐子里面一起架起火来烧了起来。之后,他又在锅里放入了同样的米和菜叶,却没有放人参,又都分别撒了一把盐。
做完这一切之后,羡尘坐在旁边定定地看着火苗在罐子地下抖动,似乎是在跳舞一般。
羡尘小的时候经常喜欢看着火苗,常常看得呆了,连姐姐叫他都听不见。虽然在他们镇子上一般人家都会节省着而不买蜡烛,但是羡尘的姐姐却非常怕黑,于是家中到了黑天的时候如果还没有睡觉,就一定会点燃一截蜡烛。羡尘这个时候最大的娱乐消遣就是盯着那截蜡烛的火苗发呆。身后的影子随着火苗的抖动像是一个远古来的恶魔在跳舞,总是让羡尘的眼睛更加着迷于火苗之上而不敢向后看。
可是姐姐非常不满羡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火苗,因为他的脑袋总是把大部分的光都挡住了,让本来能照亮整个屋子的蜡烛只能照亮小半个屋子和羡尘的大脸。
每每这个时候姐姐就在他的头上敲一下子,对他说,“小孩子不要盯着蜡烛看。”羡尘不解地问,“为什么啊?”姐姐就说,“馋人好拨灯,懒人好哼哼。你还这么小,就这么馋啊,长大了可怎么办呢?”羡尘还是不理解,就追问,“为什么说好拨灯的就是馋人呢?”姐姐放下手中写字的毛笔,装作意味深长的样子说,“从前啊,人们还不知道怎么造出蜡烛呢,当时人们就点的麻油做的灯。用棉花捻的灯芯放在盛满麻油的盘子中就能当蜡烛用了。这个时候馋嘴的人就拨弄灯芯,让灯烧的更旺盛,油的香气就都散发出来了。所以说呢,馋嘴的人都喜欢拨灯。说起来,还有一个故事呢,我讲给你听”于是一间小屋,一盏忽明忽灭的烛火,羡尘双手托腮,静静地听着姐姐给他讲故事。故事还没有讲完,羡尘却已经早早到梦里去给姐姐的故事狗尾续貂去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姐姐醒了,她一走出屋子就闻见了羡尘做的菜粥的香气了。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可是看到羡尘傻傻地憨笑着的脸,却不由得会心一笑。回到家中,她的心中也满是安宁喜乐。
太阳渐渐升高,沉睡中的小镇仿佛是一个孩子渐渐苏醒,喧嚣着,吵闹着。
文莲、羡尘姐弟俩吃过早饭一起出门去买些米回来。姐弟俩又出现在了小镇的街头上。在小镇上姐姐也算是一个名人,镇子里面懂得识字的人不多,往往如何与到外地的亲人联系就成了大问题。自从姐姐带着羡尘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就成了镇子里面的书写员。姐姐的字娟秀漂亮,比县城里的一些穷酸秀才的字还要好看,镇子里面的人都觉得让姐姐写字寄出去无比的有面子。
渐渐的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姐姐回来了。大家都围过来和姐姐打招呼,纷纷询问县城里面的事情。文莲却避重就轻,只是说县城里面的县太爷让她去教老爷学学字画,练练琴曲。大家伙又是一阵的赞叹,说文莲姑娘真是才高八斗,比男子都还有过之无不及,连县城里面的大老爷都过来求文莲给他讲学。镇子里面一个有钱的富人还特意回家带着文房四宝过来找文莲要了一副字,珍而重之地表了起来。别人笑他势力,这位却振振有词地说,“文莲姑娘今天能给县太爷讲学,难保他日不会给知州大人,给皇上万岁讲学,在姑娘还没有飞出咱们镇子成凤凰的时候求一幅字以后还哪有机会了,就算有机会还哪有那个福气了。”
总之,一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文莲回来了,大家都欢喜不已。就连一向被人诟病吝啬的郝掌柜都没有追究羡尘把马弄丢了的事情,反而特意送来了几副汤药和一些铜板来给文莲买些补品压惊,补身子。
其实最开心的就是羡尘了,就连平时最不爱干的事情,磨墨,都格外的勤快。只要姐姐拿起笔来写信,必定能看到羡尘已经拿起磨石大张旗鼓地开始磨了。可是磨墨却是一件功夫活,羡尘常常弄得墨汁四处都是,砚台里面全是泡沫。文莲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自己来磨。她一边磨一边教,“磨墨如做人,心正墨亦正。心里面宁静,无纷争无叨扰,心正了,身才能正,墨才能正。用力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急了墨粗,缓了墨燥,都没办法用。”羡尘用心听着,默默地记在心中。
文莲把墨锭尖端磨平之后递给羡尘,示意他再来试试。
羡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浮躁缓缓地压下去,摆正身形缓缓地在砚台上滑动起来。
文莲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精力投到了面前的信纸上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四五天,所有的生活都回归了正轨。可是羡尘却隐隐约约地感觉自从姐姐从县城里面回来之后,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似乎大家一下子就都认可了他们姐弟俩,姐姐一下子就成了受人尊重的人了。每次出去总有很多人和羡尘文莲打招呼,其中大多数人却是羡尘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虽然羡尘不是特别的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心里面却非常高兴。
从凌吾县回来之后,碰到了小虎和其他小伙伴,羡尘也每人请他们吃了一串糖葫芦。能在这个季节吃上糖葫芦真是莫大的幸福,所有人的手上和脸上都挂满了糖浆。大家伙吃了之后似乎还不满意,于是就用手上的糖浆互相乱抹了起来。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打打闹闹,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各自回家,好不开心。羡尘面带笑容蹦蹦跳跳地朝家走去,家里姐姐正在做饭,正等着羡尘一起回来吃饭。
羡尘站在门前喊,“姐我回来了,我们回来了,真好。”
文莲伸手将鬓角的发丝捋过,和羡尘四目相对,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她故意嗔道,“快去洗手,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吃过饭之后,姐姐又点起了蜡烛。羡尘以为姐姐有书信白天没有写完,便乖乖地取来砚台,细心地开始磨起墨来。可是这一次,姐姐却又从包中拿出了另外的一支笔。她接过墨锭亲自磨墨,把那只崭新的狼毫放在羡尘的手中。用自己纤纤细手握在羡尘的手上,开始教羡尘如何握笔,如何运笔,手上力道如何才能写出好看的字。
其实羡尘已经学会了很多字,只不过之前学字都是在沙地上,这一次有了郝掌柜送来的铜板和寻涯公子所送的金铢,姐姐终于有钱买了一支笔来教羡尘真正用毛笔来写字了。
姐姐一边手把手地教羡尘写字,一边说,“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就化为尘土了。但是文字却可以传承千载,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学了认字你能看懂别人所写,就能学到一千年前的人的所思所想;学了写字你就能写让人看懂的字,就能让一千年后的人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所以,识字写字的人不仅仅活了一百年,而是活了一千年,一万年,直到还有人认识他所写的字,他都一直在活着。”
羡尘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一层,心中无比震撼,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文字还有这种魔力。于是更加专注地练习了起来。
姐弟二人,一盏豆烛,一间破屋。这,就是世界的全部了。
第13章 天地逆转 (二)()
隔天早晨,羡尘早起就去郝振根郝掌柜的客栈去帮忙了。姐姐独自一人在家。今天没有人要写信,所以她手中拿着一本书,正靠着窗边静静地读着。窗边的杨柳被微风吹着,轻轻柔柔地拂动。她乌黑的发丝也如同柳枝一样,在风中飘飘地飞舞。
这时,突然响起了“砰砰砰”三声敲门声,文莲打开窗子探出头去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她穿着红衣紫裤,一双小脚上黑色的绣花鞋,虽然脸上也有老态皱纹,但是精神却非常好,两只眼睛灵动有神,不住地在姐弟俩的破屋上打转。一边看,这妇人一边口中不知喃喃地低声说着什么,还不住地点头。
文莲从屋里走出,对着妇人作揖,“敢问婆婆有何事?”
那妇人也对着文莲还了一礼,说,“小姐不必多礼,人都叫老婆婆我王婆,小姐您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王姨吧。你弟弟在家吗?我是有事情来找你们姐弟俩商量。咯咯咯咯,你看着姑娘长的多俊,难怪了,咯咯。”
那妇人用手帕捂着嘴笑的眉眼生花,双腮飞上了两片红晕,像是遇见了生平的大喜事一样。
文莲说,“王姨好,羡尘他今天一早就去镇里面驿站去帮郝掌柜的忙去了,您有什么事情就先和我说说吧,等羡尘回来之后我再转告他。”
王婆伸手一拉文莲的纤纤小手,自来熟地就往屋里走去,“外面太阳太大,走,咱们屋里说去。”
进屋之后文莲找出许久不用的茶碗给王婆倒了一碗清水,那妇人端起茶碗品了一口,却皱了一下眉就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她伸了一下胳膊,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个银色的沉重手镯,左右晃了一下,看文莲的眼睛已经被手镯反射的阳光所吸引了之后这才开口说,“姑娘啊,前些日子你去县城里面,那可是个大事啊。这些天来,姑娘回来相比也能感觉到这镇子里的人对您的态度都变了吧。”
文莲说,“王姨您谬赞了,大家平时待小女子就很好,这次我被县太爷请到了县城里去,多日不见,只是有些想念我而已。没有觉得有多大的变化。”
王婆转过了头,用眼角瞥了文莲一眼又接着说,“小姐你可知道为何县太爷时不时地就去到您住的地方请教?”
文莲何等聪明,一听自然知道了王婆所想,自然心中烦闷,但是还是耐着心思对王婆说,“小女子才疏学浅,能得到大人的赏识是我三生有幸。”
王婆不由得一滞,她转过来身子,前身微微前倾,对文莲说,“小姐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您论长相气质,论才情书画,那放在县城里面都是难找的。可别一时糊涂错选了个庸汉,枉费了一声的幸福啊。人不是说嘛,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不就是能嫁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衣食无忧开心快乐地一辈子吗。姑娘你还年轻,心气高老婆子我能理解,可是到了咱这个岁数,那就什么事情都看的真真的了。”
王婆见文莲低头不语,料想自己的这一番话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于是站了起来,把椅子挪到文莲旁边,用手拉着她的手,柔声地说,“姑娘,你这是前生修了多少年才得了这么一个福缘啊,咱县太爷那是第一眼就看上了你啊,从见到你那天起就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姑娘你在县衙住的那么多日难道就没感觉?料想以姑娘的玲珑心一定能猜想得到的,县太爷的这一番苦心姑娘你可得好好思量一番啊。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久,什么事情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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