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下人一起吃糠咽菜,所以特地让后厨准备了一些酒菜。你我二人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今日便吃菜喝酒聊聊家常。来,尝一尝今天的菜合不合胃口。”
他抬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羡尘的碗中。
郝家客栈和安和镇郝掌柜的客栈是兄弟客栈,羡尘在家中的时候也时常听郝掌柜说起开在凌吾县的这家远近闻名的客栈。尤其是客栈中的菜肴,连凉州城知州大人品尝之后都赞不绝口。
此时羡尘碗中的红烧肉,色泽红润,浓香诱人,让人口中不自觉地就灌满了口水。
可是羡尘却犹豫了起来,他在家中是从来没有吃过肉的,姐姐也从来只对绿色的蔬菜感兴趣,半点也不沾荤腥。
可是郝友钱郝掌柜盛情款待,羡尘不好意思说我不吃,只好自己拿起筷子将碗中的肉块放入口中。顿时浓厚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那块肉滑嫩无比,却一点也不肥腻,嚼着嚼着仿佛要把舌头都一口吞下去。
羡尘闭着眼睛品尝着这人生中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顿时感觉好像自己的身体所有的味觉和嗅觉都被启动了起来。
身边米饭和其他各色菜肴的香气冲入,让他迷醉。羡尘索性放开手脚,主动伸出筷子在桌子上的每样菜肴中不断夹取,合着米饭大吃了起来。
郝掌柜叫伙计端来了一壶水酒,自斟自饮,在旁边只是看着羡尘吃,却不动筷子。
喝了几杯,郝掌柜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羡尘说,“你姐姐身体底子怎么样,今天去看她虽然气色很好,但是眉目间却隐隐有一团黑气萦绕,恐怕是那天被带到县衙受了太大的惊吓。”
说到这里,郝掌柜停了下来,眼睛看着羡尘的脸。然后接着说了下去,“你不如给你姐姐买一些安神补气的药,这几天她在县衙也没事情,正好可以补一补身子,免得日后落下了什么病根,老来受罪。”
羡尘听到这里,再不迟疑,放下筷子,起身对郝掌柜行了一个大礼,将口袋中金铢又倒了两个出来,就仅仅剩下木耿刻字的那一枚留了下来。羡尘手捧着两枚金铢送到郝掌柜面前说,“掌柜的劳烦您费心了,您看这些够吗,我不知道什么药材能管用,何处去买,还烦请您帮我买一些给姐姐送去。”
郝掌柜微微一笑,眼中大是宽慰之色,他拍了拍羡尘的肩膀说,“你放心,我明天就让伙计去买来送到县衙去。你姐姐看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羡尘心中欢喜无比,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郝掌柜看到羡尘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顿时觉得趣味全失,本来就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他揉了揉鼻子,招呼羡尘,“快坐下吃饭吧,不然饭菜就都凉了。”他自己却仍然是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羡尘又重新坐下,他心中舒畅,也放开了拘束,自然吃的非常香。一碗饭下肚,羡尘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饱了,正要放下筷子,谢过掌柜的就回去干活了。可是就在这时候店里伙计轻轻推开了门,端上来了一个银色的蒸笼。
那伙计用抹布罩在自己的手上,猛地一掀,蒸腾的热气散去之后露出来蒸笼中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四个小包子。每个都有人半个拳头大小,外皮是诱人的奶白色,散发出让人无法抵御的香气。
羡尘的本来已经有些满足的食欲再一次被调动了起来,他转过头看向郝友钱。在得到掌柜的示意之后迫不及待地咬开了一个,里面的馅是褐色包裹黑色黏糊糊的什么东西,又香又辣。
羡尘在吃到这个包子之后就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眼睛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包子的存在,心中所想就是把自己眼前的食物尽快吞进肚子中去。他一股脑把四个包子都塞到嘴里,根本不管舌头是否已经被烫伤。直到四个包子都已经下肚,这才从刚才的紧张气氛中缓和出来,喘着粗气,瘫坐在椅子上。半晌之后,响亮地打了一声饱嗝。
郝友钱双手击在一起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哈哈大笑,高声喊了一声,“好!”
第10章 福是命兮祸在天(四)()
吃过了晚饭,郝掌柜吩咐伙计带着羡尘一起去客栈后面,看看给羡尘重新安排的房间。
经过后厨的时候,羡尘竟然又闻到了包子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特别的香气。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那种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种香气的来源吞入肚中的冲动了。满心好奇之下,羡尘非常想看看这种包子是如何做出来的,以后回家也可以给姐姐做来尝尝。于是便请求带路的伙计带他去后厨,那伙计刚才看着羡尘被掌柜的请入了小屋吃饭,心想这个少年也许是郝掌柜的亲近任务,所以犹豫了一下就也应允了。
进入后厨之后,羡尘四处寻找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包子,只看到一个老人正在后厨之中用扇子轻轻地扇着一个砂锅,砂锅之中是一种黑乎乎的粘稠的液体,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正是从这个砂锅散发出那种奇异的香味。
仔细看那老人,头发黑白相间,两条眉毛乌黑浓重却在眉梢的位置有一撮白毛。年龄看上去足有花甲之龄,两只手像是老树皮一样沟壑纵横,但是看他的脸却似乎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当真是鹤发童颜。
羡尘在老人身边蹲了下来,好奇地问道,“老伯,您这汤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怎么这样个香法?”
却不料那老头只是冷哼了一声,丝毫不理会羡尘。
羡尘无法,只得打起退堂鼓。他站起身来,却蓦然发现旁边灶台的地上正放着一只马头,一个伙计正将案板上一坨已经变成肉糜马肉收到银色的盆中。
羡尘脑中突然之间变得空荡荡的,一片空白,随后冷冰冰的现实仿佛是融化的铁水一样灌入他的心中。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吃了什么——那匹不顾生死把他送到县城的小马。羡尘眼前浮现出了那匹马悲伤空洞的眼睛,那眼睛没有神色,却依然望向天空,似乎上天能有让他疲惫破碎的灵魂安眠的答案。
他的胃里面猛的抽搐了一下,块状的糜碎的一股脑和着黄色的酸液一起都吐了出来。吐出来的东西溅到了旁边的一些柴火上,像是沥青一样拉成了一条丝线落下。
羡尘心中难受,呆立在自己的那堆呕吐物旁边,泪如雨下。
那正在烧药的老人却鼻子一皱,双眼猛然睁大,脸上怒气勃发,哪里还是一个年到耄耋的老人,根本就是一只被触到伤口的豹子。
老人脸色阴沉,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挥袖走出了后厨,一个不长眼的伙计恰好站在门边清扫,撞见那个满脸怒容的老人,只是吓得双腿发软,根本不知应该如何躲避,只站在门旁呆如木鸡,牙关乱颤。
那老人正在暴怒之时,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个靠握着扫把才站稳的伙计,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那老人径直走到了二楼偏角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重重地关上之后。他双指并拢成剑指指着郝友钱,说,“郝贪财,你真歹毒,这七日续命散怎么能给那小孩用?!这是续命的奇药,可正常人服了之后也只能活七天!”
郝掌柜面色不改,依然端坐在酒桌上拿着酒杯自顾自地饮着。“失败了吗,那孩子怎么发现的?”
“哼,早知道你们这些人无信无义,都怪我大哥一时财迷了心窍。也好,我这就去找大哥,从此我们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想走就走吗,你以为郝家的客栈是什么地方?”
“嘿嘿,郝小子,我知道你郝家不缺一个呼吸之间取我性命的好手,可是没用,我毒不死想走,这天下还没有几个人够资格来拦!”
郝掌柜抬头直视毒不死的眼睛,说,“你可想清楚了?就为了一个互不相识的小子,值得吗?”
毒不死淡然一笑,说,“嘿,这不关是谁的问题,我老人家一生不知给多少人下毒,从来没有人死在我的毒药之下。这小子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但是别用我的毒!”
郝掌柜声音渐高,“这可由不得你,你兄弟二人受我郝家供奉,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哪有你抗辩的份?”
毒不死大怒,“老子在江湖上打出名声的时候你还在哪个婊子的怀里吃奶呢,也敢对老子发号施令?去!”
郝掌柜听到那声去的时候脸色大变,急忙低身朝桌子底下钻去。他素来听说毒不死的手段防不胜防,可是到底是什么手段,也没人能说清。谁想毒不死突然发难,当此关头,只盼着能躲过一时。
那毒不死看到郝掌柜的模样顿觉解气,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郝掌柜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狼狈不堪,满脸涨的通红,一腔子无名火不知如何发泄。他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地对毒不死说,“别忘了你大哥还在我们手上,今日受你欺辱,来日一定十倍奉还。”
毒不死收起笑容,脸上挂满寒霜,两只眼睛如毒蛇出洞,“动我大哥一根汗毛,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毒不死说完转身离开,出门之前回过头对郝掌柜说,“不知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但那孩子我保了。”说完摔门而去。
毒不死又回到了后厨,看到羡尘还站在那个地方,他脸上泪水已经干涸了,但是仍然呆呆地看着那个马头,一声不发,似乎已经神游物外了。
毒不死见状,站定在羡尘旁边,吐气开声,嗡地一声响,“嘿,小子!”
羡尘被震的身子一晃,他目光呆滞,转头看着毒不死,喃喃地说,“老伯,善良温顺就要被人食肉吗?”
毒不死看着羡尘迷茫的双眼,一时思绪万千,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本来就是如此残酷。”他双眼望天,思索一阵之后随即又说,“你小子和我也算一场缘分,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帮我老人家跑腿打杂。”
羡尘不解说,“郝掌柜”
毒不死一下子发怒,“屁,吃饭你光长肉了,怎么就不长脑子?在这里老子最大,都听老子的!去,先给我找二斤百草霜去。”
羡尘只得答应下来,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老伯,百草霜是什么东西?”
毒不死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碰上了你这么个笨小子,笨死你算了”骂完还是不解气,他哇啦啦四处找发泄的东西。说来奇怪,本来后厨热火朝天地都准备着客栈里头客人的晚餐,这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毒不死一个纵跳跑出了后厨,只听外面啊的一声惨呼,想来又是有人遭了毒手。羡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在后厨,不敢乱动。
一会功夫,毒不死心满意足地进来,竟然和颜悦色地对羡尘解释说,“这百草霜就是烧锅底下的黑灰,你去找一口闲置的锅,刮一些拿来给我。”
羡尘看着毒不死脸上的笑容心惊胆寒,不知这老头又什么时候发火,只得取了一个盆,找了一把剔骨的小刀,自己去刮百草霜去了。
待羡尘端着盛满百草霜的盆子给毒不死看的时候,毒不死正悠哉地坐在院子里喝茶。他瞥了一眼羡尘的劳动成果,就说了一个字,“吃。”
羡尘疑惑地看着这个古怪地老头,吃?吃什么?
看羡尘没有动作,毒不死又大怒道,“让你吃,懂不懂?”
他猛地起身,左手一探就抓住了羡尘的脸,手上用力拧开了羡尘的嘴巴,右手早就抓了一把百草霜在手,胡乱地就往羡尘的嘴里塞去。羡尘挣扎不过,毒不死的手像是钳子一样让他无法动弹。那百草霜进嘴之后整个嘴巴都变成了一个灶膛。羡尘干呕了半天,显然大半的百草霜都卡在了喉咙处,不上不下的。他难受的紧,赶忙抢过毒不死手中的茶壶,一壶水下去,终于好受了。
毒不死拍去手上的飞灰,哈哈大笑,似乎非常解气一样。接着毒不死把那剩下的大半盆百草霜一股脑地都倒在了自己熬制的那个砂锅之中。之后冷哼一声,一脚将那砂锅踢碎。
第11章 福是命兮祸在天(五)()
当天晚上,毒不死说人老了,晚上得要人服侍才行,非要羡尘一起去他的屋子里睡觉。羡尘只得答应。
那天晚上,羡尘躺在地铺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的眼前总是闪过那匹马悲伤空洞的眼睛。想着想着,泪水把他的枕头浸湿了大半。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口中仍在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毒不死起来之后,一脚把刚刚睡着的羡尘踢醒。
洗漱完毕,两个人一起吃过了早晨的米粥之后,毒不死带着羡尘来到了城外的荒郊地里。
老头一路春风得意,可是羡尘却要背着一个大筐在后面跟着,筐里面是一口人腰身粗的水缸。老头领着羡尘来到了一个又一个山坡和洼地,指着一株株莫名其妙的植物对羡尘说,采这个,挖那个,不能断了一个根须,损了一条枝叶。他随身竟然带着一壶茶,在羡尘大汗淋漓在挖掘的时候坐在树荫下品茶。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又回到了客栈里面。羡尘的缸里头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植物漂浮在水里面,有时有三五株,有的时候只有一株。
到了晚上,有些植物就成了羡尘的宵夜。虽然苦涩难吃,但是比起让他吃百草霜,这些植物简直就变成了无上的美味。
毒不死找了一个腿脚不利索,跑的比较慢的伙计又搬了一张床进来,这样羡尘终于不用再睡在地上了。老家伙说,“睡在地上也可以,不过寒气入体,第二天起不来,谁给我背筐?”
羡尘本来性格温厚,又能吃苦,和毒不死相处几日倒也和睦融洽。
转眼间,十天过去了。
这天,一个穿着杏黄长裙的女子来到店中,店里的伙计直接带着那姑娘来到了二楼偏角的房间。不用说,正是文莲来找羡尘回家了。
郝友钱郝掌柜坐在那间小屋里面,面色十分不善。
文莲隔着桌子对着郝掌柜一拜,口说万福,“掌柜的给您添麻烦了,羡尘在这有没有闯祸?”
郝掌柜陪笑说,“没有,令弟很乖巧,也很讨人欢喜。”
文莲一笑,“那便好,我这就领羡尘回去。这些日子多亏掌柜的照顾,这是十枚银锭,还请掌柜的笑纳。”
郝掌柜说,“不麻烦,羡尘这几天跟着店里的采药师傅出去采药了。已经有伙计通知羡尘回来,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叫人准备车马。”
郝友钱开门对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文莲说,“县衙住的还习惯吗?”
文莲不理解郝友钱是什么意思,“我一介草民,头一次住那么大的房子,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郝友钱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为文莲倒上了一杯茶,接着说,“姑娘今年年芳几何?”
文莲犹疑一下,随即说,“小女子崇仁五年生,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郝友钱将一张白纸样的脸凑过来,“那姑娘可否有了婆家?”
文莲更加疑惑,但是仍然回答说,“还不曾婚嫁。”
郝友钱一拍巴掌,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姑娘不知看出来没有,现下就有一个天大的好姻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文莲冰雪聪明,当时心下明了,但是碍在郝掌柜照顾羡尘的颜面还是说,“恕文莲愚钝,掌柜的还请明说。”
郝掌柜看到文莲的神色,已经猜到她必然会拒绝,可是仍然努力游说,“这桩天大的好姻缘就是咱们县老爷的二姨太,这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想得到县老爷的青睐,可是都没入了